他只需排除外物阻碍,再竭尽全力,总能博一个出身的。
这出仕的出身是高还是低,且看天下士人学子的高低,届时就各凭本事了。
在科举取士的诏令通告天下时,陈平就意识到这是他的绝佳机遇,并当即开始准备。
也积压了一些问题,今日机会难得,便问出来希望得到
“只不知应试答题时,是用简牍刀笔,还是绢帛毛笔?抑或是纸张毛笔?”
陈平此问一出,席上几个人不由侧目。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陈平却已经了解得如此细致了。
听闻陈平交游广阔,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周邈:“虽然参考书是纸张印刷,但第一届科举仍旧用简牍刀笔作答。绢帛太奢华,纸张尚未普及各郡县。”
“纸张毛笔作答,估计会在三年后的下一届实行。无论是简牍刀笔,还是纸张毛笔作答,其实区别都不大。
其中的差别,朝中的上卿们都会考虑周到的。”
“多谢仙使告知。”陈平放下心中顾虑。
简牍刀笔作答的话,那他就不用花费太多时间练习软笔字了,只需专注学识本身即可。
因为之前始皇陛下与扶苏说起科举时,周邈什么都不知道,后续他就有稍微关注一耳朵。
平时也叫方岩给他播报朝廷大事,因此陈平他们问的问题,他都答得上来。
偶有答不上来的,也有扶苏补充。
宴饮尾声时的这一场‘科举备考交流会’,对话交谈进行得很愉快。
堂下席上的一个年轻士人突然问:“只不知进士科的策问大致是个什么状况?考些什么?”
周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也答道:“以百家核心要义,结合政务时事作答,无非也就是何、为何、如何做、有何后果此类。”
可那士人又追问:“也不知始皇帝陛下更爱哪家要义?或许更爱儒法墨显学?”
“你是在让本使透题给你?”前大三学生周邈,对于类似的话术可太熟悉了。
同学们求老师划范围透题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一贯老好人的扶苏已经冷下了脸色,眼神逐渐犀利。
或许不为透题,而是打探陛下施政偏好……
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刻,陈平开口了:
“儒家崇尚仁义礼乐,法家推崇以法治国,墨家主张尚贤、选任贤才,农家劝课农桑,诸此百家种种,皆是有利于治国之要义。”
“何须独尊某家?正如仙使之言,百家核心要义,皆是当考范围
,也是大秦可用治国之策。”
最后,“实用即可,何须拘泥于某家、某几家!”
周邈恨不得当场给陈平鼓掌!
不愧是你陈平。应变合权,能屈能伸,识时务的俊杰!
在来之前,周邈已经私下告诉知情者扶苏和王离,陈平为何人。
二人此时再看陈平,扶苏神色复杂,王离则觉得对方顺眼不少。
陈平说出最后那句话,是冒着风险的,但现在看来应当赌赢一半了。
始皇帝心中偏向尚且不知,但仙使的偏向已然明显:若是实用,百家皆可用。
不偏不倚,是仙使想传达的态度。
陈平这一打岔,也打散了周邈的戒备、扶苏的隐怒。
扶苏按下怒意,想想不过是一投机取巧者罢了,此时发作,这场饮宴也就毁了。
而这陈平,恐怕又是一个李斯之辈。
罢了,有用即可,只要忠于陛下、忠于大秦,性情不投也无妨。
扶苏是自我说服了,周邈则纯粹是被打断后就忘了这回事。
阳武县令暗自庆幸,得亏让陈平陪座堂上,方才及时化解一场危机。
小插曲过去,又继续社交了会儿。
最终,这场宴饮也算是顺利收场。
回到官舍的周邈,洗漱过后换上了寝衣。
十月的天气已经寒凉起来,又在寝衣外披了一件毛领大氅。
才走到书案后坐下。
铺纸研墨,开始给始皇陛下写信。
反正是给始皇陛下看的,又不缺纸墨,不必像后世出土的秦简那样,用字极度精简,一字可能就是一句话。
周邈遣词造句也不讲究,怎么想就怎么写。
[敬爱的始皇陛下:
展信安。
今天是十月十二,天气晴,我们走到了阳武县。
恰逢粮草物资需要补给,于是与扶苏商定后,进阳武县城补给。]
三日后的咸阳。
章台宫。
嬴政拆开了周邈夜宿阳武官舍写下的这封信。
开头还算正经的问安汇报过后。
再往下看,
就好像周邈正站在他面前嘎嘎聒噪起来。
落在纸上的文字,也尽显写信人的激动——
[陛下陛下!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阳武县城遇见了谁!
我遇见了陈平!
在《史记》中有一篇‘陈丞相世家’的陈平,一个开国功臣历经三朝,能屈能伸、应变合权的聪明人!]
看到此处,嬴政换了一只手臂支撑书案,再继续看下去。
[他幼时家贫……]
果然,接着就絮絮叨叨地写陈平的出身经历,又写他和陈平相遇的情况。
嬴政心平气和,逐字逐句往下看。
终于信中道出了正事:[我没推荐他直接征调入咸阳为官,而是鼓励他通过科举取士的方式,凭本事考入咸阳。
大秦首届科举,总要出几个大才,载于史书时才好看嘛。]
嬴政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笑太浅,殿中又无人在场,竟无人有幸见过它。
信中周邈说完陈平,又说起另一人:
[对了陛下!到达阳武后,我还想到当地另一个历史名人:张苍!
李斯和韩非的同门小师弟,妻妾数百,用青年妇女当乳母,靠人乳活了一百零四岁的‘四奇’宰相张苍!
初见陛下时,背诵的《过秦论》的作者贾谊,就是张苍的学生啊!]
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失控一捻,信纸一角就裂开了。
嬴政:……
罢了,人都不在眼前。
[史记记载,张苍最初就仕秦国,担任御史,后因犯错逃回阳武老家。
但没写明具体年月,我在阳武也没听到张苍的名声,又问了几个县衙的人,皆不知张苍其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流浪去了,还是仍窝在咸阳,看他喜爱的图书?
请陛下询问一声。]
御史张苍?
嬴政似乎有些印象。
稍后招来李斯召问问。
[明天一早,我们又要启程了。
陛下安。]
密密麻麻写满五张的信纸,翻到最后一页。
嬴政看完信。
把信纸展平又对折,打开长案上右手边漆盒,放入信纸又盖上。
日出东方山坳,晕红了天顶云气。
仙使周邈的出游队伍,补给完粮草及用具等物资,一早驶出县城外,即将重新出发上路。
阳武县令携县衙上下,于城门外相送。
陈平及昨日参宴的几个年轻郎君,也自发早早等候在此,送别仙使。
扶苏与阳武县令一番道别话术之后,周邈也将登车离去。
临登车前,周邈对两丈外送别的陈平打气,并约定道:“陈平,切记勤恳谨慎备考,也祝你考运昌隆。希望我们再次相见的时间地点,是在岁首的咸阳!”
仙使确实慈悯仁厚,却也有少年人的真挚赤忱。
就算陈平最初是带着利益算计攀交仙使,到了此时,却也不自禁地心中感动,胸臆之间都觉温暖。
陈平还没听过‘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就已经见识到了真诚的威力。
“平一定闭门苦读备考,勤恳谨慎,竭尽全力,又有仙使赐福考运长隆,平必会一路过考,与仙使在咸阳相见。”
这是他的青云之志,也是他与仙使的约定。
“好!”好男儿就当有此自信风采!
周邈为陈平喝彩过了,又顺便对另外几个年轻士人勉励道:“尔等也当勤谨备考,本使也期待与尔等咸阳相见,待到金榜题名,章台宫赐宴,再同席宴饮。”
虽然是顺便的,但仙使的勉励也很真诚。
待到金榜题名,章台宫赐宴,再同席宴饮——听着就振奋人心!
“吾等必定谨记仙使教诲与勉励,奋发向上,与仙使咸阳再相见!”
送别的这些人,未必能个个都咸阳再见,但怀揣希望不也很美好吗?
告别完毕,周邈也就干脆地登车了。
很快,队伍开拔,车驾驶离。
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若长龙,游入山川之间。
阳武县令一行目送片刻,待仙使队伍行出百丈远后,便打算转身回去了。
临行前,还和陈平及其他人应酬了两句,又如周邈一般勉励他们几句,才抬脚回城去。
陈平得体应对,送走了阳武县令一行。
随即身边几个年轻士人也欲回城。
“陈平,一道回去?”
陈平微笑婉拒:“诸位先行一步,平还有些琐事,稍后再回。”
得此回复,几个年轻士人也就先走了。
陈平看着蜿蜒长龙,在山川间越游越远……
等回过神时,深秋晨露已经洇湿裤脚靴面,并随着凉意透入肌肤。
山川间的游龙,也已再不可见。
陈平醒神后粲然一笑,转身回城时脚步轻快,三步并做两步。
先是来到外城墙内,小巷中的大兄陈伯家,“大兄,你可有听说?我昨日幸得仙使欣赏,陪座宴饮,与仙使相谈甚欢……”
陈平向大兄分享了他昨日的际遇,也安了大兄之心。
“我虽没问仙使,此次征召役夫之事,但已能断定,此次必是好事!那商贾之言……”
幼弟前途更加有望了,陈伯自是高兴不已。
“可见你确实聪敏过人,既然你这样说,那肯定确是好事。我便尽力去应召,一旦中选,或许真能像那商贾所说,赚得工装、口粮和仙缎,也好供你一路应考。”
陈平心中感动,却也不好明说若长兄去应召,县中定然会让他中选。
毕竟他陈平得仙使称赞,又有望科举入咸阳,陈家怎么不算是素来德行良好之家呢?
无论是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陈平却只道:“等开始具名时,大兄便去应召,若能中选,挣得的资财你便自己留着。我的应考花费,自有张家资助。”
陈伯想问和那张负已经说好了?但想想也没那么快,其中当另有缘由。
便也不问了:“张家出资一份,大兄再出资一份,方才是公平之理。”
“大兄思虑周到。”陈平也没有再三推拒大兄一番心意。
陈平从大兄处离开回到家时,果然见到妻张氏女的大父已经在家等候。
张负见到陈平回来,满脸的兴奋和激动:“这是送别仙使回来?”
对最早肯定他,并愿意嫁孙女给他的张负,陈平是感激的。
也笑道:“正是送别仙使去了,回来时又顺道到大兄处说了几句话。”
张负亲近地执
起陈平一只胳膊。
“陈平,机遇已经到来,你一朝飞身的时候也到了!”
妻子张氏牵着儿子陈买,也笑容满面进入厅堂。
“妾与吾儿买,向郎君贺喜。”
陈平走过去扶起揖礼道贺的妻儿。
“功成在望,最是不能松懈之时。今日起,我便闭门在家用功。”
“言行合一,勤谨备考。”
等咸阳下发的参考书册运抵县中,他必能去领得一套,或者率先抄写过来。
再行研究,细致备考。
离开阳武县,周邈一行按照既定路线,参考向导的指路,取直而行。
同时尽量兼顾途经郡的郡治所在县。
出了三川郡,进入东郡,取道直行。
擦行巨野泽南岸,穿入魏国故地砀郡北部。
队伍路过巨野泽的时候,周邈试图在宽阔的湖面上,看出有没有一个名叫彭越,正撒网打鱼的渔夫。
但巨野泽的湖面辽阔似海,周邈极目远眺,也看不见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彭越的渔夫。
同时,周邈心底再三告诫自己:这一趟出来,任务是勘探驰道线路,不是寻访汉初功臣!集卡汉初三大名将!
像是陈平这种沿途偶遇的也就罢了,捡一个也就捡一个了。但彭越这种还在山川湖海间的,特意去寻就太费时间了。
主次任务要搞搞清楚!别顾此失彼,最后完不成任务!
周邈心底小人怒吼,到底没有叫停队伍,去茫茫巨野泽寻一个渔夫。
但是当晚夜宿时,周邈再次穿着寝衣、披着毛领大氅,给始皇陛下写了一封信。
三天后,咸阳章台宫的嬴政就收到了信件。
[……陛下不知,我用了多大自制力,才克制住不去寻一个名叫彭越的渔夫。
那可是汉初三大名将之一的彭越啊!
彭越此人,是砀郡昌邑人……]
[不过时势造英雄,此时的彭越还在巨野泽打鱼,我寻去也无济于事。
如彭越那般人物,日后大秦却匈奴、征百越时,或许才是他的出头之日。]
[……彭越,是我大秦暂时寄存在巨野泽的
武将人才!]
嬴政:……可,便暂将彭越寄存巨野泽。
(彭越:所以我是寄存在巨野泽驿站的快递???)
这一次嬴政收到宦者呈递进来的信件时,恰值朝议散去后。
而王绾李斯等人,还在慢吞吞整理衣裳。
“长公子一行走到哪里了?”
李斯欲问周邈行程,却不直接问,而是问长公子扶苏。
这两天已经在收拾行装,即将前往燕齐之地营建晒盐场的王贲,很没眼色道:
“廷尉今日这么婉约含蓄的?”
李斯:“……李斯确实没有通武侯憨直爽朗。”
个憨憨儿!
所以说,他最讨厌直肠子了。不管是在章台宫的这个,还是在路上的那个。
嬴政看完三页信纸,并未收进手边漆盒。
而是让蒙毅拿去给王绾等人传阅。
而后才回答李斯:“廷尉所问长公子行程,朕不知。”
李斯观嬴政神色,猜测公子扶苏这次没有寄信回来?
周邈都晓得常寄家信,扶苏这个亲子却少有私信。
竟难得替扶苏开脱一句:“长公子统筹任务,一行五六千人,大小琐事皆决于长公子,不免繁忙不得闲。”
说白了,周邈闲得慌有时间写信,扶苏事务繁忙没寄家信也正常。
况且,“长公子也没忘记公文汇报,也都是和仙使的家信一起寄回来的。”
李斯此话一出,众人侧目。
在这儿给长公子挖坑呢!
公文就有时间寄,捎带两句家信就太忙?
与周邈的家信一起捎带回来,给陛下问候一声又怎么了?
众:就说怎么为长公子开脱呢?原来是挖坑埋人啊。
李斯:他说他不是有意的,诸位信吗?
眼色纷飞时,嬴政上首静默不语。
众人一边插科打诨,一边传阅着#周邈夜宿巨野泽畔,欲夜寻渔夫彭越#的家信。
王绾看了,笑容慈祥。
隗状看了,神色无奈。
冯劫看了,面无表情。
但嘴角抽抽。
等到李斯看
了:……一整个无语!
想把所有人才都扒进碗里的吃相真是明目张胆。
也在准备出行上郡的蒙恬,看完信,说出了众人心里的想法:“周邈一路走,一路看,性情倒成熟了些许。”
虽然成熟的些许性情,拿到殿中众人面前,与以前毫无区别,还是一样的稚嫩。
大秦君臣回想信中言辞,耳边似乎就又传来某人嘎嘎活泼的声音。
“这信写在三日前,估量行程,现在应当行至临淄郡了吧?”
夜宿巨野泽畔,琐事烦多,忙得晕头转向忘记在公文附上一句问候的长公子扶苏,以及向咸阳寄回一张‘明信片’的周邈,第二日一早便又启程了。
穿过砀郡北部,进入薛郡。
经过邹县,从始皇陛下东巡时留下第一块刻石的邹峄山脚下擦行而过。
继续偏北而行,出薛郡,进入济北郡,
与始皇陛下东巡路线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先经过了梁父山,再才继续北行从泰山脚下经过。
因为‘泰山封禅’是一件由始皇陛下开启,历代顶尖明君(乱入的那个剔除)必做事情。
周邈特意从泰山脚下经过——是真擦着泰山而过。
“这样陛下东巡,封禅泰山时就方便多了,一下高速就能上泰山!”
扶苏:……思虑周到。
于是三日后在咸阳的嬴政,理所当然又收到一封#夜宿泰山脚,畅想陛下东巡泰山封禅盛景#的家信。
打卡了泰山,周邈一行继续铆足劲赶路。
出了济北郡,又穿过临淄郡,进入山东半岛的胶东郡。
然后一路沿着半岛北部沿海一带,继续东行。
到达半岛西北端的黄县,再次打卡历史景点。
于是三日后的咸阳,嬴政顺理成章又收到周邈寄回的信——#打卡并夜宿历史景点黄县,计划明日打卡腄县和之罘山!#
嬴政:……
周邈一行经过了腄县,但并未去打卡县内的之罘山。
毕竟他们也不是出来旅游打卡的,还是任务为先。
继续沿既定路线前行,到达半岛的东南角。
再次打卡始
皇陛下东巡历史景点:成山。没有登上山,就从山脚下经过而已。
若只论东至点的话,此次的东方道就算是结束了。
但论始皇陛下东巡的路线,直等周邈他们经半岛南边沿海一带,西行返回的时候,从胶东郡进入琅邪郡,直至琅邪,经过琅邪山脚下。
东方道才算完。
等出琅邪时,周邈特意唤出系统界面看上一眼。
灰蒙蒙的地图界面上,行经的地方已经点亮,延伸成一条明亮的线路。
进度条也刚好走到一半……
不!进度条才走百分之三十!
周邈吓出一身冷汗!
赶紧找了知情者扶苏和王离商量,最终也没得出什么靠谱的结果。
只能先写急信寄回咸阳,再按既定路线前行。
但因为进度条的异常,赶路的速度更快了。
从琅邪郡边界进入东海郡北部,经过郡治所在的郯县。
接下来,若按照始皇陛下东巡路线,该是偏西而行,进入泗水郡,穿彭城、过泗水。
又向西南行进,过淮水,再前往衡山、南郡,到达湘水边湘山。
最终从南郡取道武关返回咸阳。
但大秦君臣当初在商讨行进路线时,进行了修改。
到郯县后,不再偏西而行,而是直接南下。
南下穿过狭长的东海郡,直至吴越南部,再沿江水(长江)岸边西进。
至湘水与江水交汇处后,转向沿湘水往南行。过湘山、洞庭后,仍旧南行,直至长沙郡的郡治所在临湘,最后才返回经武关返回咸阳。
如此一来,南方道的终点便更向南深入了,囊括进了长沙郡。
而对于行走的路上的周邈来说,就是他们的队伍会经过东海郡内的淮阴县。
兵仙韩信的故乡淮阴!
虽然在昌邑巨野泽畔没遇到彭越,但他在阳武遇见陈平了啊。
现在怎么就不能梦一个在淮阴遇见兵仙韩信呢?
虽然算算年龄,现在的兵仙才十岁,还是兵仙崽。
但崽也是兵仙崽!(震声!)
而且他还发现,随着队伍的行进,任务进度条也在向前走。
而灰蒙蒙的地图上,点亮的路线也在继续延伸。
这给了周邈一个美妙的猜想。
这不更要梦一个双喜临门?
三日后,这个美妙的猜想就送到了咸阳章台宫,嬴政的手上。
[……因此我们大胆猜测,东方道和南方道的线路勘探规划,可能并不是按照四至点,来确定道路终点的。]
[而是设有一个里数范围,但范围的最低值和最高值,目前还不确定。]
[因此我们决定,还是按照既定路线前行,一路多多关注进度条。
等返回咸阳时,先不忙进城。
除非进度条几乎拉满,说明里程数接近了极值,那我们才进城。]
[如果没有,我们就继续东出咸阳,走到郯县,这样就能顺道把历史上的滨海道也修建出来了!]
[或者就在关中绕圈子,把关中走出一个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的交通道路网!]
[如果没有任务时间限制,没有里数极值限制,我甚至能在大秦疆土上螺旋画圈,圈套圈,让大秦没有交通死角!]
占基建系统便宜的嘴脸,已经暴露无遗。
[……总之,如果返回咸阳城外时,进度条还明显没拉满,就绝不进城。
——万一进城就代表提交任务,啪的拉满进度条,那不是浪费了系统赞助修建的里程数吗?]
榨干基建系统最后一滴油水的决心,也非常坚定。
小气抠门占便宜没够的样子,简直跃然纸上。
嬴政:……
三日前收到周邈急信时,召集了王绾等人商讨,此次收到后续信件,自然也当齐聚商议。
嬴政看完信,照旧把信件传阅下去。
信件传阅完一圈,重新回到嬴政手中。
殿中却始终无人开口,一时陷入沉默中。
最终还是冯劫,一本正经道:“为大秦抠门占便宜,不寒碜。”
“而且能得出与我们商讨出的相似猜测,不正说明他们出游在外,也有所成长吗?”
李斯:倒也不必强夸强捧。
“仙使出身神异,先天就占了见识开阔的优势。得出和我们这些老古板差不多的猜测,难道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
李斯确实能言善辩,但在御史大夫的饭碗面前,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廷尉是在自夸?自夸你作为老古板,却能得出和仙使一样的猜测,聪明又智慧?”
李斯:“御史大夫,您想多了。”
冯劫:“廷尉不必谦虚。”
王绾:你们要不要自己听听?你们吵的架有多幼稚!
这大秦朝堂的风气真是变得莫名其妙。
周邈不在了,所以你们就成为周邈?
嬴政:……
综上,在这封信寄到的三日之前,也就是差不多周邈寄出这封信的同时,大秦君臣已经得出了类似猜测。
并因担心行进途中错过信件,而向他们日后的两处必经之地,传去了相同内容的两封信。
两封急信,一封送往东海郡淮阴县。
一封送往江水入海口北岸的广陵(近扬州)。
送往广陵的,才是送往了真正的必经之地。
至于嬴政决断,送往淮阴的那一封,大概是……
他从周邈往日言语之间,知道淮阴那是兵仙韩信的故乡。
因此确信,只要勉强顺路,偏道而行又不会太耽搁行程,周邈就必定会‘打卡淮阴’。
该说不说,始皇陛下料得极准。
“淮水南岸的淮阴县,本就是既定路线上要穿行而过的一县。只需稍微偏行几里,驰道就能多串连一个县城,岂不划算?”
“而且不是也还可以去淮阴县补给物资?”
周邈提议像阳武县时一样,队伍开进淮阴城补给物资,理由充分。
尽管第二条的补给物资,不太站得住脚。因为根据所剩物资的数量,往前再行进一个县后,补给也完全来得及。
但扶苏和王离还是同意了周邈的建议。
于是队伍在渡过淮水后,便朝着淮阴县而去。
在淮阴城下河边。
一个十来岁的脏乱小童,正坐在河滩阴凉的石头上,执着一杆鱼竿,沉心静气钓鱼。
脏乱小童不断默念祈祷,希望这一勾就能钓起一尾鱼来。
那样就能给卧病在床的阿母炖鱼汤喝了。
可今日的钓鱼之行,一如先前几日,进行得并不顺利。
正屏气凝神等鱼上
钩时,突然‘嗵!’一声!
一块大石头打破面前宁静的河面,溅起的水花淋了他一脸,整个前身的衣裳也都被溅湿。
脏乱小童惊吓之下,下意识抄起身边的一柄青铜剑,跳起转身,横于身前。
双目戒备地看向河堤上,正嬉笑着的几个少年。
并且认出来,正是先前几日也一直打扰他钓鱼的那些人。
“哈哈哈!他拿着一把剑,是想要上岸来杀死我们吗?”
“他敢吗?哈哈哈!”
一个无人见过其父,由寡母带着迁来淮阴的讨人厌幼童,他敢杀死任何一个淮阴人吗?
“哈哈哈!身长都没剑高呢,拿着一把破剑吓唬谁呢!”
这脏乱小童,自然就是韩信。
这些顽劣的少年们,见不惯韩信,可能仅仅只是出于韩信有一柄贵族才配佩带的宝剑,而他们没有。
韩信有姓有名,名字还颇高雅,他们也没有。
只有‘树’、‘伯’、‘仲’等一类随处可闻的代号胡乱称呼着。
而韩信有剑,还常佩带在身上,表情高傲,就更讨人厌了!
“嗵!”
一块石头砸向韩信身后的河面。
害怕被砸到头,韩信迅速往旁边扑倒躲开。
最后摔了一身河泥不说,溅起的河水也把后背的衣裳都打湿了。
这下前后上下就都湿透了,深秋河水阴凉,带走体表热气滴入脚下河泥里。
“哈哈哈!”
“看他!哈哈哈!”
恶劣的嘲笑声响彻这一片河滩。
但韩信始终倔强地一声不吭。
只是重新将护身的青铜剑拿起,横于身前,紧紧盯住河堤上的少年们。
犹如一只幼狼崽子,弱小,但倔强。
其实韩信只是害怕来自少年们的,或许可能存在的致命一击,于是本能地防卫而已。
但韩信的本能自卫,看在恶劣少年们的眼中,就成了挑衅。
于是更加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几个人嘀咕几句,就决定了要滑下河堤,到河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