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by姑娘别哭
姑娘别哭  发于:2024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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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看看别的吗?”花儿问他,作势要解别的衣扣,云淡风清说道:“还有好多,很好看。我之前还想,待一切尘埃落定,去你们滇城找那个有名的师傅在我的伤疤上都刺上花,那可就好看了。”
行军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她从来不在乎。此刻在霍言山面前袒露,也并不羞赧。她看到霍言山的气势一点点委顿下去,最终颓然坐在她身边,对她说:“穿好。”
花儿拉好衣服,盘起了腿,看了眼霍言山。她只想吓他,是以不知晓他此刻内心的触动。霍言山不懂,好好的女人,原该有更好的活法,推开窗就能看到苏州河的江南院落,一生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换做别人是要满怀感激去接受的。可她呢?活成这般模样。
霍言山能从她的伤疤中想象她多少次死里逃生,命悬一线,可下一次她还会一如既往去拼杀。
他不懂。
“你…”霍言山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去问,索性咽下了。花儿也不追问,只是捣他心口一拳,起身到窗前,推开窗。
外面树后人影一闪,花儿知道那是梨子不放心藏在那。这个小丫头又善良又胆小,若刚刚真的出了事,花儿想象不到她会如何做。
霍言山是过了许久才回过神的,他的震惊和触动在他的心间一点点消退,良知并未回归,但他对花儿产生了一丝惧意。要问鼎天下的人最厌恶恐惧,他理应藐视苍生,不该在女人的伤疤之下萎顿。
这突生的恐惧令霍言山兴致全无,起身走了。
他走后,梨子慌忙跑来,看到花儿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她关上窗,偷偷对花儿说:“其实江南人都知道,霍家人最在乎颜面。姑娘你往后可别说那些话了,当心惹祸上身。”
“你别怕,遇事你先跑。”
梨子闻言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下了半天决心,才对花儿说:“姑娘想跑吗?若姑娘想跑,我可以帮姑娘。”
见花儿似乎感兴趣,单纯的小姑娘忙凑到花儿耳边,与她耳语。
原来这空城里头的一些老苦役,在来的第二年就看清了形势,知晓霍家是断然不会放他们活着回去的,是以开始偷偷凿一条逃生的路,那条路眼看着再有两三月就凿通了。
“若姑娘想逃,我与那工匠头目悄悄说上一说。那工匠头目很厉害,这城里的每一处他都造过,了如指掌。命是大的,至今没有累死病死。”
花儿不懂,如此隐秘的事为何梨子会知晓?梨子却自顾自兜了实底:“他说待挖通了逃离那一日,也将我带走。”
花儿懂了。在这座空城里,即便人人都如行尸走肉,却还有人惦记一些世俗的儿女情长。这怕是拿命换来的情感了,若被那些监工发现,怕是几十鞭子将人抽死了事。花儿是聪明人,在这件事上不再多问,只是对梨子说道: “先别说,别为你惹麻烦。但你若信我,倒是可以将人指给我看,我寻个恰当的机会自己找他,这样也可以为你免去麻烦。”花儿这样对梨子说,她不想牵连她,同时非常想得知关于这空城的一切。
“那姑娘仔细记一下。”梨子凑到花儿耳边,小声将那头目的出入时辰和地址与花儿说了。她都到了这种地方了,却还是不长心眼,花儿对她好一点她就开始掏心掏肺,一点不怕她出卖他们。
遇到这样一个人是好事,但花儿又担忧她这样实心眼会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劝了她几句,要她往后凡事都留些心眼。
花儿觉得霍家造这座城,定是会有很多机关暗道的,她隐隐觉得没准这里就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探上一探。
又想到懈鹰,他混进来,自然也不会白白回去。以花儿对懈鹰的了解,不将这里翻个底朝天,他绝不会回去向白栖岭复命。白栖岭的人真是像极了他。
再入夜时候,花儿张罗出去夜游。空城的河道边早就挂好灯笼,似乎早就做好准备迎纳新人。霍言山的人跟着她,那几个人都是霍言山的贴身侍卫,功夫了得,花儿若想甩掉他们绝非易事,但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日从贴身的小妆盒里沾了点香膏抹在耳后,那香味随着晚风细雨在夜色里弥漫而去,在他们到巨佛前面的时候,花儿故意大声道:“这巨佛眼睛会发光!”
而后绕佛一周,走了。
跟着她的人脚步渐渐慢了,待她绕进林子里,那几人已靠在了树上。
花儿见状快步而去,林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细雨穿林打叶的沙沙声。花儿藏在里面,等着梨子说的那个工匠头目。依梨子所说,他会在夜深人静时出来,穿过这片树林,最终在一个地方消失。
她等了许久,果真有脚部的声响,但不是一个人的,而是许多的。花儿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向前看。黑暗中的她看到远处的小河边停了许多船,从船上下来的人已走出仗远。其中三人应当是主子,因为后面的侍卫为其撑着伞。
待他们再近些,花儿看到他们身上佩戴的冠玉,依稀觉得他们都非常人。那些人从她面前绕过,转而去了林后。她远远跟着,看到他们穿出树林,最终停在了一座高塔前。
那高塔掩映在树林之中,在城中根本看不到,有专人守着,见人来了,塔门缓缓开了。内里灯火通明,俨然一座黄金殿。远处的花儿被这等富贵景象震惊,想再多看些,那塔门已关了。
花儿想多看些,但掐算着时辰,不得不回去。她匆忙向回赶,看守她的人神情仍涣散着。她什么都没说向回走,那些人就在身后跟着她。
暗处的懈鹰暗叹她大胆,一个人勇闯孤城,还带着自己十八般武艺,能在霍言山手下偷生。二爷的夫人果然不一般!
懈鹰跟了她一路,花儿自然察觉到了。只是在林子里远处有人他们不好相见,但下次该如何碰头,花儿心中已有了主意。
回到卧房,梨子问她外头冷不冷?
花儿答:雨夜湿冷。
那些侍卫的目光渐渐如常,梨子问他们:“姑娘刚刚去哪里了?”
“就在城里随便走了走。”已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花儿躺回床上,在静谧之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回忆那几个人带的冠玉名牌,原本模模糊糊,又好像有了轮廓。其中一人的冠玉上刻着“王”字。
花儿倏地睁开眼:王?哪个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吹梦到西洲(十三)
正处天下大分之时, 最不缺便是“自立为王”,守着一个小县郡,某一日心血来潮, 建围墙抢河流划征地征赋税, 与其他权利割席,自此成了“称霸一方”的王。
称王者, 腰间要佩戴玉牌,那个“王”字自然要刻上, 遇事先亮名牌, 以此昭告天下。娄擎母子死后, 这天下四分五裂, 至如今,已有十余位“王”。其中以江南和滇地的霍家为最大, 北地的谷家军虽未称王,却被默认为最远的王。
花儿因着未看清那腰牌上的字而懊悔,这等时机怕是难遇,那些人恐怕商议过要事后就走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懈鹰了。
梨子这个姑娘有一点眼力在身上,夜里听见花儿翻了几次身就问她是否遇到什么难事, 花儿思量一番, 对梨子说道:“说来也是怪,我去那林子里, 并没等到你的心上人, 却等来黑压压一群人,那群人都朝一个地方去, 天太黑了, 也看不清长相。”
“是朝树林外侧走吗?”梨子问。
“对。”
梨子踯躅一番, 还是决定告诉花儿实情:那里自建好后,除了霍家自己人,是不许任何人去的。相传那里是一个大宝库,也有人说那里藏着一个治国的宝贝。有人夜里看到有官老爷去,但那官老爷看着不像这里人。
梨子说完后叮嘱花儿:“姑娘你自己知晓就好,万不能对这里其他人说。说了不该说的话要被割舌头的。”
“他还真割不成?”花儿问。
“他不割,他老子也要割的。”梨子把霍琳琅称为“他老子”,这于她而言是大不敬的说法。可见这丫头心中对霍家父子怨念多深。若非是她的那张俏脸,霍琳琅也不会对她起心思,他的大夫人也不会妒忌,最终将她关来这里。梨子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做,他们却怪她处处错。
花儿有心宽慰梨子几句,可漂亮话毫无用处,也不能帮她逃离这里。眼见着梨子的大好时光就要断送在这座空城中了!
她自己尚处险境,一心与霍言山周旋,想破了他空城的奥秘,然而她突然消失,旁人可是急坏了。
先是柳枝。她被派出去打探是哪座山上在偷偷抓人,出城两日,回来后客栈空空如也。无论她拉着谁问,那人都摇头,压根不知道花儿去了哪里。她又问其余留守城外的人,这才知晓花儿被霍言山带走了,至于带去哪,跟了一半,遭遇了暗伏,他们人生地不熟耽搁了会儿,待冲出去,早已不见了踪影。速速给谷大将军送信,请大将军定夺。
柳枝急得跺脚,骂了他们一通:“等你大将军信来了,孙将军她…”
“也去找了的,有点眉目,你再等半日。”暗哨见她急了,忙安慰她。柳枝闻言哭笑不得,抬手就朝那人打去,打他说话说半句,故意气人。打完了又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思前想后,决定去一趟白栖岭那。
在他窗前等了一个时辰,那窗却没开。柳枝气急,拿起一块石头,当着霍家盯梢那些人的面砸了白栖岭的窗,过了一会儿,有个小丫头跑过来探出身子骂:“哪个不长眼的敢砸我家窗!当心我们夫人给你放血!”
“你家老爷呢?”柳枝隔着河问她。
“我们家老爷去哪与你何干?”小丫头吐一口:“我们家老爷整日不出门,也能招惹你们这些狐媚子!”
柳枝听懂了,白栖岭出门了。柳枝拔腿要走,却被霍家人拦住了,他们纠缠她好一阵,最后故意放她走了。等她在城里打探个遍,终于在天黑后看到白栖岭一家三口从一家医馆出来。
白栖岭的小放儿应是生了病,正在他怀里哭,一旁的柳氏像是做错了事,始终用指尖捏着衣角低头走路。
柳枝上前一步拦在他们面前,趁柳氏没反应过来,大声对白栖岭说道:“花儿姑娘不见了!说是被霍家带走了!这一去生死难料,若不是你生出这许多事,她也不至于来江南趟这趟浑水!你却不闻不问!”
“花儿是谁?可是前几日来闹的姑娘?”白栖岭故意问她,把柳枝气得指着他破口大骂:“白老二!我看你不是脑子坏了!你是心肠坏了!”
骂完转身走了。
白栖岭把哭着的孩子往柳氏怀里塞:“放儿找你。”柳氏慌忙接过,垂首跟在健步如飞的白栖岭身后。柳氏从早上睁眼起就云里雾里一样,那放儿不知怎的吃错了东西,乳母非说是昨夜里柳氏给她喝了一碗馊汤,那汤导致乳母的奶带了毒。问题是柳氏压根就没给乳母喝汤!
可白栖岭摆明了是信乳母的,头一回给她摆了臭脸,甚至骂了她几句,要她往后当心,万万不可做糊涂母亲,一步错步步错。柳氏本就心中有鬼,被这几句吓得脸色铁青。转念一想白栖岭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赶巧了。
可尽管如此,她的心算是提到了嗓子眼。
到了医馆,那老郎中又偏说一碗馊汤不至于此,问他们可给小娃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白栖岭就问她放儿这两日的吃食,她一时之间说不出,白栖岭又急了,说她:“你看看你!哪里像一个母亲!”
这一句如晴天霹雳,原本心虚的柳氏差点站不稳,幸而老郎中眼明,要他们有事回家吵,不许在医馆里闹。
柳氏战战兢兢,就连半路杀出个柳枝她都没有心思闹,进了家门将孩子交给乳母就要出门,被白栖岭揪着衣领扯回了自己卧房。下人从未见过他火气这样大,此时都吓得噤声躲了起来,只有那小丫头胆子大,偷偷跑到门前去听。
里头摔了一个杯子,而后夫人哭了起来。过了许久那哭声才止住,柳氏踉跄着出来,红着眼睛匆匆出了门。
柳氏是去茶楼找飞奴,可飞奴不见了踪迹,茶楼的人让她回去候着,若飞奴回来,会派人去找她。柳氏很怕,距离飞奴给她的期限不多了,可她尚拿不定主意动手。因着心里装着事儿,人就显得魂不守舍。路上遇人与她打招呼,她也全然不理会,只觉得脚底没根,也恨不得到一个无人之地躲起来。
回到家中,放儿已被灌了药,倒是精神了些,也不哭闹了,趴在白栖岭肩头,受尽了委屈似的。柳氏觑了白栖岭一眼,见他神情冷,她也不敢再多言,只盼着天黑透去他屋里,夫妻么,床头吵架床尾和,无论如何先稳住他。
到了夜里,二人和衣在床上,柳氏的手甫伸过去,就被白栖岭啪一下打开,他厉声道:“毒妇!你给我老实点!”
柳氏闻言坐起身来,披头散发悲悲戚戚,对着白栖岭啜泣,也为自己喊冤。见白栖岭不愿理她,又去拉他。白栖岭手一甩,她险些倒到地上,这下知道了白栖岭的脾气,一时之间不敢妄动。
白栖岭见时机到了,叹了口气:“哎!其实我知晓夫人委屈,夫人怎会毒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呢?只是这几日我总是做些奇怪的梦,被那梦扰乱了心智。”
柳氏见他缓和下来,长舒一口气忙凑上前去,试探地问道:“做什么梦了?”
“还不是上次说那个,但梦的更细致。”白栖岭坐起身来,对柳氏摆手,要她附耳过来,柳氏照做了,白栖岭压低声音:“眼下我想着,或许那不是梦,而是真切发生过的。我或许真的有宝藏藏在深山里。”
“那你梦里有确切地点吗?在哪里?远吗?”柳氏想了想又问:“那可是张图?”
白栖岭点头又摇头,紧接着做思索状,最终才小心翼翼提议:“那应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宝藏,若真的寻回来,那我们这一生的荣海富贵将享用不尽。不如…”他故意顿下来,颇有深意地看着柳氏。
“不如什么?”柳氏问他。
“不如我们去看一看。”白栖岭顺手从床底抽出一张舆图给柳氏看:“梦里的山和林,看着应是在北地。至少不是江南的模样。咱们走一趟,明日一早就走。”
白栖岭的提议把柳氏吓住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是胡乱点头。柳氏心知,它要离开这里可是大事,外面那么些人盯着,若她隐瞒不报,那她的小命将不保。她不敢耽搁,找了个借口一拍脑门:“瞧我!把放儿的药忘在医馆了!”慌忙走了。
柳氏心中真是惊慌,在黑夜里摔了几个跟头,终于到了茶楼。飞奴还未归,她与那茶楼的说了,后者被吓一跳,可飞奴不见了,他也寻了他几日。这会儿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要想辙子去找霍言山,刚出茶楼就看到一顶小黑轿在落轿,一个人走了下来。
茶楼的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跪下:“大人。”
霍琳琅回来了!
他缓步向茶楼里走,柳氏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她指尖瞬间凉了,腿亦软了,想开口跟霍琳琅讲话,张了几次嘴,愣是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
霍琳琅捏着她下巴,看着自己的玩物,想到白栖岭用着他丢弃的,便冷笑了一声。
尽管过去若干年,霍琳琅几乎从未亲自与白栖岭打过交道,但他霍家在白栖岭那里可是吃了不少的亏。当年那庄户管家不过是缘起,其后种种均令霍家人蒙羞。
他要柳氏将白栖岭的一切都说了,再三确认白栖岭见到花儿后的种种反应,以及当街被柳枝斥骂时的情形,柳氏一一说了。
霍琳琅又问她夫妻之事,柳氏不敢欺瞒,红着脸答了。
白栖岭在京城颇有花名,京城人有传他好色暴戾,抬进白府的女子不日便被折腾死。然霍琳琅探查许久却是知晓白栖岭不近女色的。这许久以来,他之所以对白栖岭失忆一事将信,便是因着他与柳氏的房事极好。
“随他去。”霍琳琅突然这样说。
柳氏意外地睁大眼睛:“不关着了?”说完意识到自己身为奴才话多了,忙伏下身去跪着。柳枝与霍琳琅不过寥寥几面,她伺候他几次,遭了几次大罪,在他面前从未讲过一句整话。但霍琳琅做事滴水不露,世人鲜少知晓他此等面目。每当柳氏于坊间听闻谁夸赞霍家人行为端肃,心中也是要吐一口骂几句的。
“不关了,随他走。”
霍琳琅意识到时机到了,白栖岭在如今这等情形之下,若真的失忆了,那极有可能所言为实,霍琳琅由着他,早晚会找到自己要的东西;若是并未失忆,那便是花儿的出现令白栖岭慌了。
无论如何,霍琳琅都决定以静制动,无论如何,白栖岭都跑不出他手掌心。
于是下一日天还未亮,白栖岭就抱着放儿,带着柳氏、小丫头和乳母,坐上一辆马车,悄然出城了。
柳枝在城外看到白栖岭走了,气得拿出自己的箭想射死他,被衔蝉一把拉住:“柳枝姑娘,且先消气,此事并不简单,还需从长计议。”
“我们孙将军生死未卜,他却不闻不问逃命去了!枉我们姑娘千里迢迢来寻他!”
“以我对白二爷的了解,他绝非这样凉薄之人。”衔蝉无论如何不肯松手,死死握着柳枝的箭:“柳枝姑娘你听我说,江南一事太过复杂,我们在城外看到很多藩王进出。这在过去许多年都不曾有的事,江南要出大事了,白二爷此时选择离开,定有他的理由。”
柳枝听出衔蝉的笃定,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不对,你有事瞒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假啦!
要保持更新!
明天更六千!

第115章 吹梦到西洲(十四)
衔蝉从未骗过自己人, 此刻面对柳枝的质问有些惶恐,眼神飘忽向墨师傅求救,后者却对她摇摇头, 要她守诺, 什么都不要说。
衔蝉心中为难,只得安慰柳枝:“花儿失踪了, 我们都很着急,白二爷会是最急的那个。”
“光会动嘴!”柳枝替花儿鸣不平, 从狼头山出来之前, 她们坐在额远河边看日落, 花儿还说:这没良心的总算是有动静了!千里迢迢来到江南, 却发现自己跟故友、跟夫君已然两条心了!
“不是!柳枝!我们派人去找了,眼下有了些眉目了!马上就有确切消息了!”衔蝉扯着柳枝衣袖:“你还记得懈鹰吗?”
“我怎么不记得?他不是被抓去山上了吗?”
“不。”衔蝉摇头:“他与花儿在一起。”
柳枝骤然沉默不语。
她和花儿为了白栖岭初到江南, 白栖岭已收拾铺盖细软走了,看样子要去度一个大劫或做一件惊天的大事,而花儿却是要留在这里,来了她自己的孽了。
柳枝既已知晓花儿还安然活着, 又听闻懈鹰与花儿在一起,她并非孤立无援, 这令人放心不少。过去这些年, 孤身涉险的事并不少,哪一回都像要送命, 或许这一回也如此罢!
他们悄悄跟了白栖岭一段路, 墨师傅就说要折返了,柳枝知晓问不出什么来, 也不再多问。与衔蝉、墨师傅二人道了别, 就回到客栈。
房间内很黑, 她想掌灯,却听到有很低一声:“柳枝。”
柳枝闻声手一顿,转而阴霾一扫,兴奋道:“照夜哥哥!你来了!”照夜来了,柳枝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照夜不让她掌灯,那她就不掌了,在黑暗中声如细蚊,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与照夜讲了。讲完才想起他去京城办差,怎地转道来江南了呢?
原是照夜到了京城,要与墨师傅见一面,却听闻墨师傅带着衔蝉奔了江南。而那些日子在额远河对岸,谷为先发觉了阿勒楚大军的异动。
原本驻扎在那里多时没有动静的阿勒楚,突然率部沿额远河向西南移去。额远河西南,地形险峻,高山密林沙漠分布,人进去多半是有去无回,除非是当地纵横南北的生意人,骆驼、板车、马匹交替使用,能赚得了银子还能保得了命。
谷为先知晓白栖岭在那里有一个商队,多年前,谷翦千里奔袭之时,曾借用那商队的两百只骆驼运送粮草。那时谷翦对谷为先说:怎么会有富贾做这样的生意?他们直觉这生意并不赚钱,却是把握了一条要塞。
把握了这条要塞,就把握了某条命脉。谷家父子在几经思考后明白了白栖岭的用意。这说起来已是多年前的事,那时白栖岭还未去京城当街卖弄兵器,还只是一个“小生意人”。
有关白栖岭的种种,谷为先起初所知不多,是因着娄褆的撮合,他们才有了相识的机缘。白栖岭虽自诩奸商,但身上自带一股侠气,为人嫉恶如仇,对坏人心狠手辣。谷为先敬他是条汉子,是以也与他有过不少掏心掏肺的时候。
阿勒楚的人去往的地方,应当就是白栖岭掌握的那条要塞。白栖岭与叶华裳的事谷为先早有耳闻,或许他们如今仍有联系,这也说不准。
而墨师傅带着衔蝉去了江南,这意味着白栖岭将钱袋子送到了江南,那么,他们定是要在江南有些动作的。是以谷为先命照夜偷偷去江南,若白栖岭遇到困难,他也可伸出援手。
照夜到了江南,却听柳枝说白栖岭已经走了。柳枝还在为花儿忿忿不平,对白栖岭的所作所为痛斥一番,并对照夜说:此事一出,往后别的不说,花儿定不会与他一条心了!这明显是拿咱们谷家军当外人!
“万万不可武断。”照夜向来沉稳周全,他知晓此事不简单,细细思量,白二爷也是在刀尖上行走,哪一下不对就要送命了。又安抚了柳枝几句,而后匆匆出了客栈。
这是照夜头一次来江南。
少时听衔蝉读诗,听她感叹江南好,如今他来了,见到与北地不同的雅致,心道江南的确好。再一想,自上次京城一别,又几年未见,这几年,他们被裹挟进各自的路途中,偶有书信,始终想念。
柳枝告诉了照夜衔蝉的落脚之处,他原本就是要去找墨师傅,也理应见见衔蝉,这样想着,就穿过夜色,准备出城。
步履缓慢,柔肠百转,千般思量,不知相见后情景几何。北地的风霜激战磨平了照夜身上的那些书卷气,如今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彻头彻尾的男子汉。单掌心的茧就能刮破细软的蚕丝,红朗的面色挟带着八面风,是另一种教人倾心的模样了。
照夜并不自知。他觉着自己的面相变凶,快能与白栖岭相较了。若被衔蝉看到他在战场上大杀四方,鲜血浸透衣裳,定然是会怕他畏他。又想起衔蝉手中那支笔也是会伤人的,不比他的刀剑差,于是又微微放心一点。
他听到身后有轻微响动,不动声色继续走,拐进一个巷口,藏在暗夜之中,屏息听那脚步声。
那脚步先是停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着,片刻后,又重新响了。那脚步原是极轻的,不会被人听出来,但照夜在山上待久了,哪怕一只小鸟在树叶上跳一下,他都能听得清楚。
那很轻的脚步声令照夜有熟悉之感,又因着是在江南,是以他还未见到人,就知晓对方是谁了。
待那人站在巷口,照夜仔细分辨,细高的人影,像被抽掉了骨头,但周身的杀气却叫人瑟缩,是柳条巷的故人飞奴。
“飞奴。”照夜向前一步,走出阴影,看着飞奴。
“猜到是你。”飞奴说。
二人都未再上前一步,从前见面捣拳相拥的光景一去不返了。但照夜始终是一个念旧之人,那年飞奴于匪窟舍命救他,他至今心存感激。是以照夜永远无法真正记恨飞奴,尽管他对他有着不解。
“没想到会在这里重聚。”照夜对飞奴笑一笑:“我来不是为找你麻烦,我是来接花儿回狼头山的。”
“她回不了狼头山了。”飞奴负手而立,冷冷看着照夜:“她自寻死路,被霍言山关了起来。”
“关在哪里?”
“一座空城里。”
那一夜霍言山的那艘船在前头走,飞奴潜在水中默默跟着。他从前就听霍家人说过那座城,但从未让他去过。他在水中潜着的时候还在想,霍言山不会糊涂至此带花儿进他们的秘密之城的。不成想,被花儿激怒的霍言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脑子的莽夫。飞奴也因此感激花儿,若不是有她出其不意,他也不会早早进到那座城。
他潜在水中,避于人后,在那座空城中游荡了两天。当霍言山要欺凌花儿之时,他正在不远的地方藏着。霍言山的贴身护卫均非等闲之辈,飞奴若不用非常手段,也很难拿捏他们。
花儿果然是能拿捏霍言山的。飞奴想。那样的情形之下,她游刃有余,真真假假,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再往后,他知晓花儿大抵不会在霍言山手中吃亏了,是以放心离开,将那座空城摸了个底朝天,他自然也看到了藩王进城,看到他们进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在他准备出城之时,在巨佛旁,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飞奴与他打过数次照面,对他十分熟悉,是白栖岭身边的懈鹰。这让飞奴不得不怀疑,白栖岭和花儿在一起唱一出戏,最终是为找到这空城,进到空城里,找出它的秘密。
他从来不以为这会是巧合。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多巧合?
“我想去看看,你可以带我去吗?飞奴。”照夜恳请飞奴带他去,哪怕进不到城里,认一认路也好。
飞奴意外地没有拒绝他,反而叮嘱他:“中间要拐几次,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必须从水下过,因为上面被霍家人看管得密不透风。”
“好。”
“你水性可有长进?”飞奴问他。
“大有长进。”
“那现在就走。”
二人没有任何寒暄,行至没有人迹的河边,飞奴缓缓下了水,消失在水中。照夜紧随其后,而后缓缓潜走。照夜并不担心飞奴此刻会加害他,不然他不会一个人跟着他。他趁换气之时仔细认路,岸边除了偶有的灯笼,再不见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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