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岭到了驿站就说:“收拾行李,即刻回燕琢。”
“你不歇歇?”
“不歇,我把燕琢最后的事情了了,而后赶回京城。”
第34章 燕琢城之春(一)
花儿回到燕琢城后有月余未见到白栖岭。但白栖岭重诺, 答应要她管的饭庄真的给了她,前提是要她在饭庄里先做跑堂小二。待账房先生说她行了,便正式将饭庄交予她管, 每月五百文。
白栖岭出手阔绰, 放眼整个燕琢也能排得一二。花儿珍惜这拿命换来的机缘。这活计好,她原本就勤快, 端盘子洗碗比起码头上做苦力可是轻省多了。最要紧的是白栖岭不知哪里请来一个说书先生,说的书可谓一绝。花儿得闲就抓一把瓜子倚在门上听书, 那些奇闻逸事、江湖浩大逗得她咯咯笑。
饭庄里吃的好, 每日小汤米饭供着,若哪一日赶上出手阔绰的商人, 叫上那么两份肉,但几乎不动筷,花儿还能再改善下。
日子渐渐暖了,她手背上、面上的冻皴渐渐褪了,白栖岭从前要她卖的手脂滚落到角落里,被她无意翻找出来。盒子破了, 也不好再卖,索性自己随意抹了。一来二去, 小脸儿就素净了。
有一日獬鹰来办差, 她跟他走个对面,几次拦他, 他都没认出她来。花儿不满意,戳他胸口训他:“獬鹰你瞎了啊?你看不出是我吗?”
獬鹰揉揉眼:“花儿?你脸呢?”
“你脸呢?”花儿反问他。
獬鹰指指她的脸:“你褪皮了?”
花儿一想,也对, 褪皮了,径直问他:“好看不好看?”
“说不上好看, 就是依稀变了个人。”獬鹰倒是实话,也的确不会说话。
花儿抬手就拍打他,让他离她远点,下次再见他打死他!心里却是起了疑,她不太照镜子,当然不知晓自己皮肉的变化,被獬鹰这样一说,她就跑去隔壁绣铺借面铜镜照照。那镜里人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她却看着不熟似的。
花儿细细摸着脸颊眉边,回忆隆冬时候自己的样子,总觉得哪里变了,又说不清。晚上见到衔蝉问她:“衔蝉,你看我哪里变了?”
衔蝉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嬉笑道:“我的花儿呀,许是长大了。往后可扮不了书童了,别人一搭眼就能看出来喽!”
清粥小菜喂着,只要吃饱了,动得勤,人竟然也就慢慢开了。夜里去打更,路过白府前街,把锣丢给阿虺,自己不喊。松江府上白栖岭要死要活的,花儿动了恻隐之心,要他好好睡一睡养养身子,知晓他烦她打更,她就暂且让着他。
这月余,白栖岭做了不少事,花儿也只是道听途说。说他不知哪里搞来了孙家的账本,上头记着孙老爷与鞑靼之间的勾连,狠狠敲了孙家竹杠,撬了他家的铺子;孙老爷在京城做大官的亲戚得势又升一阶,孙老爷欲借机让白栖岭加倍奉还,二人闹大之时,孙老爷在烟花之所听戏,看上了一个戏子,起了龙阳之兴,被那戏子割了家伙,自此孙老爷就成了一个阉人。
说老郎中到的时候孙老爷正捂着自己满是血的下半身在床上哀嚎。
离奇的是:那戏子割了孙老爷家伙后“遁地而逃”,掘地三尺都找不出,就有人说这乌糟糟的手段怕是那白二爷使的。白栖岭呢,打马过街之时对嚼舌根子的人道:孙老爷有本事也可派人来割我的家伙!
这人若是疯癫至此,怕是别人也拿他没有办法。说他那手段上不了台面,仔细一想若孙老爷能禁得住诱惑,怕也没有这一遭。想来这孙老爷也是日子顺遂,竟玩出了那般花样。那孙府日益乱套,白府风生水起。但花儿知晓白栖岭远不止做了这些。
有一日阿虺回来说搬东西胳膊痛,花儿问他搬什么这么累,阿虺没有瞒她,说白二爷的钱库要搬去京城,还有家中一些古董。花儿意识到白栖岭这一去,应当是不会再回燕琢城了。燕琢城的田产、铺子交给老管家,他远在京城怕是不会再顾了。
她想,这混人把燕琢城搅乱了,自己也要拍拍屁股走了呢!有一日傍晚跟照夜小跑着去上职,看到白栖岭打马过街,气势颇盛,她远远对他伸手招呼,他的马倏一下过去,并未看到她。
燕琢的春日,连木门上都能伸出一枝桃花来。
孙婆院内的那棵老树郁郁葱葱开花,花儿躺在席上听鸟叫。
这一日是她腹痛,下身流出血来。她知晓是怎么回事,衔蝉十四五的时候就有了,她生生等到十七。孙婆不许她上职,说这是头一次,好歹歇一天。开春了,孙婆的咳疾好了许多,能下地干活了,把门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而后坐在门口等阿公。日复一日。
每每这时花儿都不敢讲话,她怕自己心里装不住事情,被阿婆瞧出什么来。她躺的那棵树,孙婆说打她第一回 来这里时就在了,那算来至少五十岁了。花儿躺在树下,那树木不时被风吹落一朵花落在她身上,她咯咯笑着抚走。笑着笑着,想起阿公,又翻过身去背对着阿婆,看着树下的蚂蚁发呆。
肚子一会儿疼一阵,她“哎哎呀呀”地哼唧故意逗着孙婆玩,待孙婆拿着扫帚拍她,她又咯咯笑。
“往后就真的成人了,可是要懂得爱惜自己。”孙婆一边教她如何处置,一边给她讲一些禁忌。这些事衔蝉从前讲给花儿听过,是以她听得不太认真。直至阿婆说道“这个年岁也该张罗亲事了”,花儿坐了起来。
“有人来提亲了?”花儿问。这些年燕琢城里年轻的女子不太多,媒婆子心中有本子,哪家的丫头该嫁了,拉给哪家的男子。往年是不会看花儿的,总觉着她比男娃还不如,这一年人多了点肉,好歹有了点模样了,自然会被媒婆子盯上。
“阿婆都给打出去了。”孙婆不喜欢媒婆子那些势力的样子。上来先将那配对的男子夸出花来,到花儿这只夸她机灵,说能在白二爷跟前讨生活,应当是过日子好手。到了婆家早日添丁、好好孝顺婆婆,不会受气。孙婆听这话来了气,给了媒婆子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那媒婆子夸出花的人孙婆不是没见过,整日里游手好闲,脖子上一搓一道泥都不知道洗洗,好吃懒做的无赖相。那媒婆子也不高兴,指着孙婆道:“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你家那个有人愿意娶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做什么!”
孙婆端起一盆水泼那媒婆子身上,让她滚。
花儿本就肚子疼,听到这出笑得更疼。孙婆太过宝贵她,自然听不得那些话。花儿只觉得媒婆子好玩,好像她若不嫁人就活不下去一样。
“那人是个无赖,也没有营生,一家人凑不出一双勤快手来,靠着变卖祖宗的家产过日子。那家产也已然要搬空了!要那媒婆来,无非就是看着我在白二爷那谋差事,琢磨着要我赚钱养一大家子呢!呸!怎么不饿死!”
“你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许嫁那么个玩意儿!”孙婆点花儿脑门子:“别笑!孙婆告诉你,那男子也是要分三六九等。家里可以穷,但人不能懒。夏天雨水多,哪怕你接点雨水,把身上里里外外洗干净,都算是全乎人。你阿公何时像他们一样了?那衣裳打着补丁呢,但都干净。”
花儿听阿婆念起阿公,心中一阵难过,忙把头扭过去指着树上的鸟:“阿婆,它要搭窝!”
“搭就搭,莫管它。鸟也要有家。”
“嘿嘿。”
花儿笑了声,借口饭庄有事走了。
她踱出柳条巷,看到街上的人脸上都有了生气,也比从前和气,就连叫花子要饭都不死命扯人裤腿子。因着白栖岭的缘故,花儿走上街竟也有人主动照顾她:“花儿姑娘哪去啊?”
一个跑堂的,竟也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殊不知她自打回城后还未见真正过白栖岭,她主子遁世了。
花儿在街上溜达,卖簪花的招呼她:“簪头上多好看。”花儿不喜欢这些,却还是买了一个,准备送与衔蝉。想到衔蝉,人就踱到磨坊,人站在外面闻里面的墨香,顺道敲窗:“衔蝉!衔蝉!”
墨师傅拿竹竿捅她,嫌她吵闹,花儿哎呦一声,闪开,趁着伙计出来倒水,从门缝挤了进去。那墨师傅拿她没法子,指着她道:“胡闹我告诉白二爷!”
“告呗!”花儿抓了把瓜子站那看衔蝉刻模子,心中感叹衔蝉真是心灵手巧。她手边有一个布袋子,就是她现在整日里背着的那一个,从磨坊装东西回去,夜里抄完下一日再带回墨坊。待衔蝉动作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袋子,纸洒了一地,衔蝉一下子慌张起来,忙弯身去捡。
花儿帮她,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还在玩笑:这写的什么?衔蝉抢过去放到布袋子里,过半晌才恢复镇定。
“你怎么了?”花儿问。
衔蝉理了理头发,神情不太自在:“没怎么,东西掉了墨师傅要骂的。”
“这样啊。”
衔蝉起身拿起布袋子去找墨师傅,在她桌下掉了一张纸,她捡起来准备去追衔蝉,见她已然关上了门,就捏着那张纸站在那里等。
听到外头有马车的声音,她想了想折起那张纸塞进衣袖,转身看到白栖岭进门了。
因着在外面一同出生入死过,花儿见到白栖岭多少有点开颜,嘴一咧招呼他:“二爷!许久不见,二爷气色挺好,想来是吃好睡好。奴才看见二爷好,奴才也高兴。”
她舔着脸的样子实在好玩,其余人在一边捂着嘴笑。白栖岭却并未跟她讲话,反而对獬鹰道:“无关人等赶出去。”
无关人等说的是花儿了。花儿不知自己怎么就成无关人等了,指尖点着自己鼻尖:“我?无关人等?”
“这里是磨坊,你就是无关人等。”白栖岭又道。
“我自己走,哼!”花儿来了气,转身就走。人还没到门口,又听白栖岭说:“随便放人进来,该扣的银子要扣。”
花儿又转身回去:“是我自己进来的,要罚罚我好了。”
“一起罚。”
白栖岭那样子半死不活的,花儿琢磨着这会儿再惹他他恐怕要犯混,于是不再讲话。但眼瞪着白栖岭,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难听话来!要么说这人没良心呢,俨然已经忘了当初他死里逃生是谁整日伺候他,是谁陪他逗闷子!
“还不走?下次再来墨坊打断你腿。”白栖岭让獬鹰把花儿架了出去,自己则转身进了墨师傅的屋。
第35章 燕琢城之春(二)
花儿并未生气, 反而在门口听了会儿动静,衔蝉还在里头竟然也没出来,她等了好久, 转身走了。松江府回来一别, 头一回见就被白栖岭撂脸子,花儿心里骂他骂出花来, 转念一想幸好这个祸害要走了,不然往后不知还要受他多少气!
衣袖里塞着那张纸, 纸上的字她不识几个, 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打开来看, 在地上划拉了两个字, 死记硬背下来笔画,这才去了集市。
那算命先生翻着眼皮坐在那, 花儿坐他对面说:别翻了!这两个字念什么?
拿起笔在纸上写,算命先生看了一眼,撇撇嘴:太、银。
太,后面跟着那个字花儿认得:是子。衔蝉抄的东西里有“太子”二字。
“问这做什么?”算命先生问她。
“我不识字总被人笑, 琢磨着每天认几个字。”花儿趴在算命桌上。
“现如今这城中往来的人多而杂。”算命先生说道。
“您整天翻眼皮还能看到人多人杂?”花儿逗他,顺手揪了把他的胡子。
算命先生拍打她的手, 要她细细听他道来。
往年开春后, 燕琢城里的往来商队多了起来,驿站、客栈、酒楼、茶肆满是人。但那往来的人, 一眼能看出是商队的人。这一年不一样, 有些人看着就不是经商的。不经商,走动起来又利索, 看起来像是充过军的。
“咱们城门口的关卡真是闹着玩。”花儿道。
算命先生摇头叹气:“逃吧!逃吧!”
“为何逃?逃哪去?”花儿问。
“不太平喽!”算命先生起身背起他的袋子, 拿着那柄长旗, 走了。
花儿腹痛,在那桌上又趴了会儿,这才往家走。她惦记那张纸上的字,进家门又挑几个出来死记硬背,而后再出门,这次去的是茶肆。那茶肆算账的先生认得她,她去问几个字那先生倒也愿意教,认真给她讲了讲。
花儿只问了三人,就意识到衔蝉抄写的东西不简单,她生怕为衔蝉惹麻烦,就将那页纸藏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也不敢问太多人太多字,琢磨着过几日再说。
阿婆不知晓她在折腾什么,只当她在忙活什么赚钱的营生,这时想起了飞奴,念一句:“飞奴也不知去哪了,真就没影了。”
花儿捏了捏身上戴着的平安符,又躺回树下。
她在饭庄里跑堂的时候听有人念叨:霍灵山的人年后很消停,小一个月没下山了,不知在酝酿些什么。也有人说霍灵山的人与其他地方的匪被朝廷招安了。有人反驳:招安这么大事能一点动静没有?花儿想或许没动静就是好事。
傍晚时候衔蝉回来了,她们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她就匆匆回到家关上门。花儿跟阿虺、照夜一起去打更。
照夜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哪怕到了夜里也时常消失。这一日仍旧如此,刚走了一条街,他就说有差事要办,走了。
花儿问阿虺可知晓照夜在忙些什么,阿虺摇头:“自打去给白二爷赶车,就没什么机会与照夜哥闲谈了。前段时间说夜里总去审细作,这些日子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别回头跟飞奴一样突然就消失了。”花儿说道。
“不会,衔蝉还在呢!照夜哥是要娶衔蝉的,他不会丢下衔蝉自己走的。”
阿虺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对花儿说道:“老管家今日来找我,说让我准备准备,跟着二爷去京城。说是过年时候再回来。”
“那你去吗?”
阿虺挠挠头,似是很为难:“阿宋太小,我娘身体又不好,若是去了我不放心;若是不去,恐怕再也寻不到这样大方的主雇了。”
花儿则安慰他:“你尽管去,家里还有我。小阿宋跟我好,不行可以过来跟我住。你娘也过来,跟孙婆我们挤一挤,也能有个照应。”
“我是怕拖累你。”
“有什么可拖累的?做个伴罢了。衔蝉呢?会跟去吗?”花儿问。
“我不清楚,老管家没说。”
花儿有些舍不得阿虺,眼见着身边玩伴越来越少,去年冬天一起去河边凿鱼的人一个个走掉了。她想,最后柳条巷不会就剩她一个人了吧?
她极少伤春悲秋,此时情难自控,这更打得心不在焉,喊错了好几回。前头的衙役回头看她几次,笑她是不是被小鬼摄去魂魄。见花儿不搭腔,就又回身念叨起近日的怪事来。
起初是朝廷突然把城外的守军抽调走了。那守军在燕琢城边百余年了,任皇帝换成哪一个,这守军都没离开过。他们的大营比城里的屋舍还要坚固,人比野兽还凶。不凶也看不住鞑靼的马。他们撤退那一日对面的鞑靼炮仗放得震天响,甚至还有人骑着马来到大营前跑了一圈,在大营前挥鞭子。即便如此,那守城的人只是看着,最终头也不回开拔了。这就等于把自家的大门围墙拆了,请君随意了。
守军撤了谁来守呢?说朝廷给拨了饷银,要知县招兵,由衙役们带着去住那大营。既然要衙役带着,就要挑选。那饷银给得好,但无人爱去,都不想在鞑靼的大刀和烈马下讨生活。最终知县挨个问话,眼下说是有人吐口了,愿意去。
这第二件怪事呢,是说孙老爷家的小公子死后,孙老爷的大房夫人疯了。那夫人疯得很是奇怪,正在用饭,一家人还在说笑,有一股其乐融融的假象。那夫人笑着笑着嘴就歪了,而后开始砸东西。众人都吓傻了,好在有见过世面的大丫头,把那夫人按住了。但如今太阳一落山,那大夫人就要发一次疯。孙家大夫人的兄长在京城已是官至三品,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孙老爷不敢惹,自然只能供着哄着。而那孙老爷,自打被割了家伙后,整张脸愈发地白,人也跟着怪异起来。
第三件怪事说的是新知县剿匪,刚出城就被圣旨拦下,要他们回去。
怪事如此多,但每一件都跟京城有关联。那两个衙役小声叨念:这京城如今不知到底闹成什么样了?闹得不厉害怎么爪子都伸到燕琢城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了呢?还有那白家和孙家,究竟为何闹得这么厉害?屡次闹出人命来都不做罢。
“照夜哥不会要去大营吧?”花儿问阿虺,后者则很平静:“或许。”
照夜其人品行端正,慈悲心肠,旁人做衙役是为户口,他真的在当差事办,每一件每一桩都不糊弄。若他去守大营,倒是不稀奇。
“可那鞑靼人的大刀才不认是不是品行端正!”花儿急了:“那大营本就该专门的人守,那守军调走算怎么回事呢?”
阿虺扯她衣袖,要她噤声,与她耳语道:“说是皇上近来屡屡发病,皇子太子们要斗起来了。这守军的镇远将军,原是太子一脉的人。现在回去护主了。”
这些事他们管不着,但有一事花儿能管。行至白府前街,想起白日里白栖岭那混蛋样子,拿过锣猛敲一声,扯着嗓子喊起来。
好容易入睡的白栖岭被这喊声吓醒,缓了许久才好。他心里知道是白天他训斥她她不服,夜里打更就来找补了。他让獬鹰叫花儿第二天来问话。
下一日花儿到的时候,老管家正在训人。
起因是昨夜白栖岭睡着了,一个做饭的丫头借口给他送吃食,爬上了他的床。
那小丫头生得丰满,肉乎乎一个人。因着家中属实困难,想寻一个良主。她来府里三年,本本分分,并未如此冒进过。她上了白栖岭的床,热乎滑腻的身体贴上去,伸手握住了他的要害。
她原本只想速速成事,不成想手摸上去,被那巨物吓到,一时之间不敢动作,却是把白栖岭吵醒了。
白栖岭一脚把人蹬下去,大喊一声:獬鹰!
獬鹰原本是在外头伺候的,因着尿急让哼将看一会儿,那哼将被哈将拉去审人,就有了这么一个空档。獬鹰因此挨了三板子,而白栖岭,想起那手抓着他东西就犯恶心。
依他的意思不如就打发到庄子里去自生自灭,管家此刻正在对那丫头说此事。丫头哭得上不来气,跪在那对着管家磕头,请主子给条活路。她当牛做马做妾做通房都成,准保一辈子不争不抢不给主子添麻烦。
花儿进门的时候听到那丫头说:一定好好伺候二爷,让二爷舒坦。她站那听了会儿,到最后丫头有些语无伦次了,说白二爷体魄罕见,而她是情种深种,他俩是天人一对。疯了。好人都被这日子磨疯了。
老管家命人把人拖下去,这才招呼花儿:“二爷在里面。”
“獬鹰呢?”
“在涂药。”
当花儿看到捂着屁股的獬鹰,立马捂着嘴笑他:“屁股开花了吧?”
獬鹰被她笑得脸红,低头说:“二爷在里头等你。”
“二爷不会也要打我板子吧?我近来没招惹他。”
獬鹰摇头:“这都说不准,二爷今日心情不好,清早吐了好几次。”
“为哪般吐的啊?”
獬鹰自觉跟花儿说不明白,白栖岭为何吐,他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昨夜被小丫头爬了床,二爷想起来就恶心。
花儿小心翼翼走进去,看到窗子门都大敞十开,白栖岭倚在塌上半死不活。他这个生龙活虎的体魄偶有这么一次,倒也新鲜。
嘿嘿笑一声,白栖岭睥睨她一眼:“何事?”
“不是您叫人去传奴才的么!”花儿说完拉过小板凳自己坐下歇脚。
“站起来,谁让你坐的?你懂不懂规矩?”
“您被丫头爬床倒也不必拿奴才撒气,毕竟爬您床的不是奴才。”即便这样说,还是乖乖站了起来,怕白栖岭迁怒于她。但她又着实好奇,被人摸了一把怎么就恶心成这样了?她看那小丫头身子很是丰腴,白白嫩嫩,讲话腔调委婉动听,倒像个江南人。她总觉着那白栖岭得了便宜还卖乖。
目光将白栖岭扫量个遍,琢磨着那丫头说的体魄雄健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懂一些了,可阿婆平素里不教她,衔蝉讲的也是一知半解,那说书先生整日里讲江湖话本,里头没一点男欢女爱,飞奴他们讲话又避着她。一来二去她倒成了那个“一窍不通”的。
“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白栖岭拿起一颗核桃砸她,她接住,转身走到门口用门缝夹了,而后捡起来吃。边吃边道:“二爷,奴才有一事想问您。”
“说。”
“您要去京城了吗?外头都在传您在挑得力的随您去京城,说…”
“不带你,别做梦。”白栖岭打断她,他好不容易要清净下来,再把她带着,整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扰他清梦,他图什么?
老娘还不爱随你去呢!花儿腹诽一句,堆笑道:“奴才指定不跟您去,奴才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不给二爷添堵。奴才想问的是:二爷也准备带衔蝉走吗?”
“关你屁事。”
“您今儿火气可真大。”花儿叹口气:“罢了,奴才本来也有要事要禀报二爷,不说了不说了。”
她故作要走的姿态,心中数着数,果然,不出五个数,白栖岭跳下那个冷塌,揪住她脖领子,让她有屁快放。
花儿呢,将衙役说的事与他说了。白栖岭一定知道这些事,她心中清楚得狠。她只是想问问白栖岭的看法。
她也说了照夜的事:“照夜哥哥是个好人。他若是答应去大营,一定不奔着俸禄,只是为了保护燕琢城的百姓。可其他人不去,知县征兵的都是老弱病残,这去了大营不是送死吗?”她讲完看着白栖岭,见他对“照夜”这二字并没表现出疏远,追问道:“您见过照夜哥哥?”
“说正事,闲话少问。”白栖岭手叉在背后:“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跟您讨个主意。”
“我有什么主意?我有你馊主意多?”
白栖岭这几句把花儿噎够呛,她觉得自己就是多余来找这个瘟神。这一句又一句呛她,好像她跟他有杀父之仇似的!花儿忍不住回嘴一句:“您是被那丫头摸出毛病了吗?别得了便宜卖乖了,心里不定怎么美!那些官老爷可没您会唱戏,碰到这事早偷着乐了。”
“不是,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你恶心什么恶心,人家姑娘…”
“你被不中意的人摸不恶心?”
白栖岭作势揽她腰,还没将她拉到身前她就捶打他:“放手!你个脏东西!”
白栖岭还偏不放手,故意恶心她,将她带向他,顺道扭住她双手,看她脸急红了骂他:“白老二!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她可真小,他一只手就能制住她,细细的手腕和腰身,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竟也有脸红的光景,白栖岭看她这般,竟也能看出女儿家的情态了。
花儿骂得更凶,他侧耳细听,心里反倒通透了,将自己那股子恶心一股脑倒给她,大笑着放开她:“怎么样?恶心吗?懂了吗?”
花儿使劲拍打自己衣服,一眼又一眼瞪他,恨不能剐了他,摆明了嫌他脏:“她就这么爬你床的?那也没干什么惊世骇俗的…她是被逼急了,走投无路了,才用此下策。现在已然疯了。”
“滚!”
“我不滚!”花儿脖子一扬:“我话还没说完我滚什么滚!我就问你,那大营到底安全不安全!照夜哥哥去了是不是送死!你有没有别的法子!”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一个卑贱的商户,我还能左右朝廷的事?我要有那手眼通天的能耐,早把你活埋了。”跟花儿这一来一往拌嘴,连日来的糟糕心绪竟好了些,白栖岭甚至动了个念头:不如把她带在身边算了,左右她好养,让她继续当他的狗腿子。
花儿被他气坏了,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哧哧喘气。照夜这事扰得她头疼,那些人坏死了,他连个能照应的人都没有。去了那大营,碰到喝点酒不知天高地厚的鞑靼,转眼小命就交代了!
“别人的事你少管。”白栖岭看她愁眉苦脸,就教训她:“你自己的事管好了吗?你那个走丢的飞奴哥哥回来了吗?你救那个畜生又找你了吗?把你自己那烂摊子收拾好再管别人。”
“我好着呢!”花儿不愿再理他,獬鹰捂着屁股来送饭,她来一句:“我也没吃呢!”
“给她加副碗筷。”白栖岭竟没轰她走,亦没赶她去小凳吃,而是跟她面对面一起用饭。抬头见花儿盯着那盘肉片出神,就顺手换到她面前。白栖岭进来食欲消退,三两口就饱,此时也一样,吃几口就撂筷,看花儿狼吞虎咽,心生许多羡慕。
花儿一边吃一边看他,见他人跟没了魂儿似的就问他:“吃不下啊?念着叶小姐呢?回头人饿死了,叶小姐受了欺负连娘家都没有了。”
“我在走之前给你安顿一个好夫家如何?”白栖岭突然问她。
第36章 燕琢城之春(三)
“安顿一个好夫家?獬鹰啊还是阿虺哥啊,还是哪位老爷啊?”花儿嬉皮笑脸:“奴才的亲事您大可不必担忧,奴才呢,有的是人上门提亲。今年一开年, 奴才的桃花就开了, 阿婆已经打发走了好几个媒婆。依奴才看,您若是真体谅心疼奴才, 不如把那饭庄送赠予奴才…”花儿本是胡说,却听白栖岭答道:
“好。”
她筷子尖儿杵在盘子边儿上, 抬眼看他, 得寸进尺道:“奴才还想要茶肆。”
“送你。”
“所以二爷真不打算回燕琢了是吧?这些家业该处置了处置了, 那我还想要…”
“你见好就收, 以免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栖岭说完哼了一声:“有的是人上门提亲?你?看上你什么了?看上你油嘴滑舌、偷奸耍滑、没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