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没说实话,那我们就……一笔勾销咯。”她话语比方才轻快不少。
雍正眉头一皱,似是不放心的半弯下腰靠近她,不太相信地问:“可你若不止这一件事骗了我,该如何算。”
采薇心猛地一跳,一半是他骤然靠近毫无防备一张俊脸的杀伤力大,一半是听着他的话想到之前跟他说自行车是自己天马行空想象出来的。
“怎……怎么可能,倒是你,我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她微微侧头不与他对视,又心虚的将话题转回他的身上。
还不愿透露真实身份的皇帝陛下浅浅一笑站直身子,“你没有,我自然也没有。”
说罢,提着油纸伞往长春宫走。
采薇抱着白雪,另一手还攥着他的袖子一角不放,倒不是故意拉着不松手的,只是他身量高步距大,单是一步采薇便要走两步,他走得快些自己就跟不上。
当他一走快,采薇便会轻轻拉扯一下他的衣袖,以此来提醒他走得慢些。
许是有了牵制,雍正的步伐比平日里走动时缓慢许多,而且时不时的侧目看旁边娇小的人跟不跟得上。
“那照你这么说,白雪是御狗啊。”采薇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地抬头与他正好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雍正从容的嗯了一声,“前几日白雪被贵妃娘娘瞧上了。”余光看到她打湿的右肩,边说着边不动神色的往她那头侧伞,将她整个身子遮挡住,可左半边的身子也因失去了伞的遮挡而肩头湿了更大一片。
“啊?贵妃娘娘喜欢白雪?!皇上赏赐贵妃娘娘御狗的事我听说了,还好皇上没将白雪送给贵妃娘娘,要不然我就抱不着白雪了。”说着,采薇抱起它面颊在白色柔软的皮毛上蹭了蹭,蹙眉表情颇为舍不得。
白雪也十分积极的回应,小圆鼻头戳了戳她的额头。
雍正默默地看着,半晌开口问:“若有朝一日没了白雪,你还愿意同我见面吗?”
采薇不解他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不假思索道:“当然了,虽然我们相识是因白雪,但如今我们既是朋友,即便你不带着白雪,我也会同你在御花园聚首闲聊。”
说着又迟疑了一下,“不过一想到抱不了白雪,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毕竟已经有了感情。”
虽然一开始心中有几成把握,如今又得到她明确的答案,但在雍正的心中依旧坚定自己没将白雪赏给年贵妃是个正确的决定。
采薇明白得很,她与小顺子都只是下人,要仰仗着皇上嫔妃过日子,若白雪赏给年贵妃小顺子没任何法子,自己又怎能因为此事责怪疏远于他。
长春宫离御花园并不远,没一会儿功夫便看到写着长春宫的牌匾,采薇心中有些不舍的松开他的衣袖,将白雪放回他的怀里。
“你打伞回去吧,下次御花园见的时候再还我,就当是感谢你今晚送我回来。”采薇笑脸盈盈地说道,移开目光方才看到他肩头一片潮湿,刚侧过去的身子又正了回来,心中情绪万千。
“明晚见。”雍正并不在意肩头的湿润,抱着白雪淡然的说,随即转身回养心殿去。
采薇看着他的背影,从宫门口露出半个身子,着急又不敢大声地说:“回去记得换身衣裳。”
走得不远的人没有回头,直直地离去。
雍正拿着油纸伞还未到养心门,就看到苏培盛等在门口,看到他的那瞬快步上前。
“皇上,您回来了,奴才担心皇上淋雨,正想着要不要去御花园。”苏培盛嘴上如是说着,可实际上他早已去过御花园一趟了,只是刚到时正巧相隔不远瞧见皇上与那宫女共撑一伞,皇上亲自接过伞二人在原地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便离开了。
这一幕令他十分震惊,皇上从未撑过伞,以往出行皆是他替皇上打着伞,更遑论皇上亲自给一个女人打伞同行。
“嗯。”雍正应着,脚步不停地往里走。
苏培盛打着伞紧跟其后,瞧见帝王左肩湿漉漉的上半身湿了一大片,从身后看尤为明显,在御花园看到时只打湿了一点,不难想象这片水渍是如何扩大至半背。
皇上当真珍视那宫女,那为何只私会而不给位份呢?苏培盛真有些猜不透这位帝王。
第四十七章
因着肩膀湿漉漉的,采薇擦了擦身子换了身衣裳才躺下,闭上眼脑海中显现小顺子那张俊朗英气的脸庞,望过来时侧脸鼻梁高挺眼眸深沉令人心动,指骨分明的手捏着伞柄时的青筋微凸以及转过身时那处被雨淋湿的左肩。
原本安定的心跳忽然加快,一股热气蔓延至头顶令她脸红不已,本来屋中就闷热,这下愈加睡不着了。
采薇猛地坐起身来,双手给自己的脸扇风退热的同时在心里想道:别想了别想了,人家只是单纯的出于绅士照顾你罢了。
他平日里也是这样照顾其他人的吗?该不会是只对自己这样吧。
有些高兴得低低的笑了一声,她又立刻清醒过来,反驳自己的想法:“你到底在想什么,人家拿你当朋友你却想和人家做对食?!洛采薇啊洛采薇你该不会没出息到连个太监都不放过吧,好好的想想自己日后的前程吧。”
采薇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身上的热也散去不少,躺下来接着睡。
“什么?咱们先前可都是说好了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那我家小主怎么办?”连珠气恼地质问起面前的人来。
她的声量忽的拔高,若不是在这处无人的角落,势必要引起人的注目。
嬷嬷神情随意的抬眸斜看她一眼,吹了吹指甲缝里头的灰尘道:“你也别气恼,这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了人给的银钱可是你家小主的双倍啊。”
说着伸着两根指头在连珠面前比划了一下。
“张嬷嬷,你收我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一心给我家小主办事,怎么事到如今就反悔了,这做事也得讲究个前来后到吧。”连珠心急如焚,先前来找张嬷嬷办事时,那叫一个态度谦卑诚恳,怎么隔了段时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张嬷嬷有些不耐烦了,站直身子增加气势直言挑明:“我也不是没给你家小主争宠的机会,你瞧后宫这么多嫔妃能有几个能被皇上宠幸多次,你家小主已经不错了。你也不是刚入宫,怎的还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胡乱冲撞,想找我办事成呐,我这只认银钱,只要你家小主拿得出来,有事我立马照办。”
言下之意是,有钱就干,没钱别来。
连珠后槽牙都咬碎了,先前她还觉得只要给银钱就能办事比那些欠人情求帮忙日后剪不清理还乱的好多了,可到如今才发现,宫里头的这些老油条个个都掉钱眼里,没钱什么都办不成。
真是成也银钱,败也银钱。
张嬷嬷见连珠说不出来话,脸上还一如既往的挂着笑容道:“听说安答应前些日子得了皇上的赏赐,想必手头也没这么紧张,要是真想找我帮忙,随时恭候。”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绝不会断自己任何一条财路。
“我这还有事务在身,就不多说了。”说罢,张嬷嬷绕过连珠走进内务府的大门继续做事。
连珠定定地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张嬷嬷的身影跨入内务府的大门消失不见。
叹息一口气,心里也没个主意,便转身欲回长春宫去向安答应告知此事。
就在此时,一位太监迎面走来,瞧见她便搭了句话:“呦,这不是安小主身边的宫女?”
这令连珠诧异的同时也有些费解,她拢共来内务府也没几趟,对此人毫无印象,但观此人身穿马褂脚踩长筒靴头戴金顶帽,大小身份也是个官职七品的太监,态度不敢不谦卑。
“恕奴婢眼拙,没认出公公来。”连珠恭敬地行礼说道。
李传兴并不生气,笑眯眯地透露自己的身份:“不妨事,这偌大的皇宫总有不认识咱家的,咱家也就是个在皇上面前给递一递绿头牌的奴才罢了。”
一听到绿头牌三个字,连珠立刻明了,神色也愈加恭敬欣喜起来,又行一礼道:“原是敬事房的公公,是奴婢有眼无珠了。”
先前那张嬷嬷也是敬事房的人,可论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及眼前这个太监首领的。
“今日来内务府,可是有何事啊?”李传兴笑呵呵地问,语气十分随和,但不知为何连珠心底涌上一股怪怪的感觉。
连珠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便支支吾吾起来,半晌说不出个托词。
看着连珠失态,他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目光扫视周围一圈,压低声音上前两步嗓音愈发沙哑地说:“若安小主需要帮忙,咱家可尽些绵薄之力。”
一股香腻刺鼻的香料气味涌向连珠,她的眉头几乎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因他一句话如同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顿时泛起了涟漪。
“公公此言当真?!”连珠欣喜若狂,连胆子都大了几分,抬眸看他的脸。
“当然,”李传兴微微点头,嘴角逐渐上扬,与连珠对视的双眸深不见底,“只是……咱家想从安小主讨要个东西。”
连珠回到长春宫后,就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安答应。
安答应眉头没松开过,语毕方才道:“双倍的银钱?她倒真舍得!”
舍得一词语气极重,是她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搭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真要照这样拿银钱办事,时日一久,怕是只便宜了那人。
看自家小主陷入沉思,连珠道:“奴婢还有一事想与小主说,或许有些帮助。”
安答应有些纳闷:“哦?你说说看。”
“奴婢原本碰壁想回来时,碰到了敬事房的公公,他说是能助小主一臂之力。”连珠十分激动地说道。
可比起连珠没戒备心,安答应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要知道敬事房的人那可是后宫嫔妃争相讨好的对象,各个都高傲得很,哪会这般平易近人。
连珠没注意她忧心忡忡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不过那位公公想向小主讨个东西。”
安答应立即问:“什么东西?”
“采薇,他说只要采薇愿意做他的对食,就一定给小主安排得妥妥当当。”连珠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反正她又不会少块皮肉,太监也做不成那档子的事。
安答应蹙着的眉头忽的松开了,她有些意外,采薇那丫头是何时被那太监看上的,不过眼下既然有不费珍宝金银就能争宠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点了点头,抬眸对连珠说:“去将采薇叫来。”
“是。”连珠行礼后,迈着莲花步走出屋。
瞧见刚提着食盒拎着安答应午膳回来的采薇,面带笑地说:“快进去吧,小主唤你呢。”
“好。”采薇也不知今日怎的了,回来的路上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眼皮子直跳,好容易缓过来,听连珠这么说以为是安答应肚子饿极了这般着急,便快步走进屋去,全然不知安答应与连珠的打算。
迈入屋中,采薇便感觉安答应神色与方才自己出去拿午膳时有些微的变化。
“小主可是饿了,奴婢这就摆午膳。”边说着手上也没停,将食盒搁置桌上,将里头的午膳通通拿出来。
安答应静静地看她忙完这些,递上箸接过。
“采薇啊,你进长春宫伺候我多久了?”安答应放下箸并未用膳,令采薇疑惑了一下。
如实回答道:“回小主的话,快一年了。”
安答应点了点头,“你觉着我待你如何。”
采薇尤为不解,听着自家小主的问题,脑中搜刮过一遍近些日子以来是否做错过什么事,但想不出来。
“小主待奴婢极好,奴婢感激不尽。”这话是真话,安答应的性子对待下人还算宽容,换个主子可就不一定了。
安答应定定地看着采薇,说:“你也知晓我这几日十分伤神,是寝食难安,你可愿替我消减心中忧虑?”
她一个宫女能消减什么忧虑,采薇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若奴婢能为小主排忧解难,一定尽心尽力。”
闻言,安答应的眉梢一扬,这才开口道:“内务府有个位高权重的太监首领瞧上了你,眼下我忧虑之事只有他能帮我,那位公公倒是不吝啬助人,只是想求你。”
采薇看着安答应的眼神,耳边充斥着她的话语,鸡皮疙瘩与一股恶心呕吐之感一起涌上来,强压着不适,她装祥没听明白一般地问:“求奴婢?奴婢身上没那位公公想要的东西。”
“他想让你做他的对食,他爱慕与你。”安答应一句话堵死了采薇的后路,犹如一击重击般落在她的头上。
呼吸不畅,耳畔鸣叫声忽起,采薇深吸两口气,勉强道:“小主,奴婢不认得这样的大人物,再说了奴婢要在二十五岁时出宫呢。”
眼下能争宠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别说搭宫女进去了,就是全部身家她都得试一试。
安答应站起身,原本严肃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拉着采薇的手不让她退缩挣扎:“出了宫你就是二十五岁的老闺女,到时候嫁的还不一定是什么好人,但你瞧如今那七品官位在身的太监看上你了,你若做了他的对食,日后在宫里头走动时,岂不是也有面些,人家也会因着你这个身份高看几眼。”
采薇的双手被安答应死死地拽着,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她妥协罢了,“奴婢哪有这个福分,公公是位份高的人,奴婢就是个包衣出身入宫挣点银钱补贴家用的普通女子,哪能配得上那样的大人物。”
“哎,人家爱慕与你,你在他眼里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安答应语气柔和的说着,实际上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那张笑脸面具快破碎。
可采薇没有半分心软心动的样子,依旧委婉的拒绝:“后宫宫女无数,比奴婢长得美家世好的多不胜数,那位公公过不了几日便会转变心意的,奴婢一心只想伺候小主到二十五岁出宫嫁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没有松动,安答应的脸一下子冷下来,目光都变得十分冷漠,缓缓松开抓着采薇的手,她道:“你方才说得好听极了,想为我消减忧虑,可你使得上劲帮得了忙的事又频频推辞,你对我的忠心有几分?”
采薇见她拿之前的话压自己,让自己落入圈套,一咬牙直直地跪在地上,地板硬碰着膝盖发出了些声响,疼痛传遍全身,“奴婢对小主的忠心一直不曾变过,但就做对食一事奴婢不能答应,望小主看在与奴婢的主仆情分上,放过奴婢吧。”
“你……”安答应胸膛起伏不定,被气得不行,脑中显现出之前连珠同她讲过的事,忽而问,“你为何不愿做太监的对食?”
“奴婢想出宫,而且奴婢不喜太监,更不与其做对食。”采薇死死地站在底线上不肯挪动半分,她清楚,只要自己展现出一丝退让和犹豫,就会让安答应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定下此事。
不喜太监?呵,这算是什么托词,安答应轻蔑一笑,上前两步扣住采薇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宫女,平日里虽对你宽容些,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清楚,你不喜太监?那让连珠在御花园瞧见你与太监私会的事,你如何狡辩!”
说罢,她手上使劲,将采薇甩开,采薇以手支撑地面幸亏没有摔倒,但心中俱是震惊,她与小顺子在御花园见面的事,被连珠看到过?可她不是一直在安答应榻前守夜吗?
一道记忆闪过,她想起先前在御花园中与小顺子一起看着一片灌木丛树枝倾倒压碎,他曾说过是有人来过。
她也曾与连珠一同用早膳,无意间瞥见她手臂上有轻微的伤痕,那痕迹分明像是……被树枝刮伤的。
采薇抿紧嘴唇,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以往安答应与连珠背着她商讨事她便不去听,也未曾觉得受到排挤,在这一瞬她几乎可以断定,安答应从未将她当成自己的宫女过,反而还心生警惕,一直叫连珠看着她。
“奴婢并未私会过。”采薇仰起头,眼角有些泛红的一口咬死不认。
第四十九章
雍正如往常般在养心殿内批改奏折,殿外的太监快步进殿,轻声附在苏培盛的耳边说了两句,随即又躬身出去。
等殿门关上,苏培盛才道:“皇上,先前您交代内务府做的物什,已经完成了,这会儿在外头等着。”
闻言雍正搁置毛笔,神色有几分期待道:“快拿进来,让朕瞧瞧。”
“是。”苏培盛迈下台阶,将殿门开了一条缝隙出去,没过一会儿养心殿的大门大开,苏培盛走在最前后头跟着两三个太监搬着一个重物进来。
随着重物放在养心殿的地砖上掀开红布,雍正缓步走下,围着做好的自行车走了一圈。
倒是按照画上那般做出来的,用的是木料十分笨重。
这样的东西人骑着可日行数里?
苏培盛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雍正迫不及待想试试,拉起衣摆就想坐上去一试,苏培盛阻拦道:“皇上贵为千金之躯,这东西如此古怪,若是伤着皇上该如何是好,老奴替皇上一试。”
将拂尘交给旁边的小太监,自行上前坐上去。
这坐凳乃是木质而成难免有些硌,两个木轮做得宽大,即便有人坐在上头都屹立不倒。
“皇上,这东西要如何使。”苏培盛两脚搭在自行车两侧的踏板上问。
雍正陷入了沉思,人究竟要怎么骑着这个笨重的东西前行。
仔细回想采薇之前所说,人要踩着踏板前行,于是对苏培盛道:“踩动。”
苏培盛如实做,踩着踏板,可自行车却一动不动的。
小太监们相互对视心中郁闷不已,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苏培盛的年纪有些大了,费力踩了一阵很快就开始喘气头上也泌出汗来,但自行车仍旧没有动静。
雍正眉头紧皱道:“不必继续了,下来吧。”
他也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只能先将这笨重的东西放置一旁,待到晚间再去问问采薇如何踩动自行车的事。
安答应看采薇态度如此坚决,便让她好生想想,在此之间不准踏出长春宫一步。
采薇乖顺应下神情不变的伺候安答应直到晚间,本该回屋歇着了,连珠却道:“从今日起,你要夜夜替小主守夜,直到你想通为之。”
“是。”采薇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出屋去。
这副样子反而激怒了连珠,冲着她离开的背影跺了跺脚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步入里间,安答应的床帘已经放下,采薇便坐在鞋榻上,背靠着床榻闭眸养神,这一日实在是太耗费她的精力了。
可安答应却没想这样轻易放过她,出声道:“你知道作为身份低微的嫔妃在宫中是如何的艰难,我的家世在一众嫔妃中甚是低微,若不搏一搏,怕是要老死宫中。”
采薇听得出来她这是在说软话。
她眼睫轻颤,胸膛微微起伏,气氛已没晌午那般紧张了,心平气和道:“以小主的容貌,皇上不会忘了小主的。”
“帝心难测,后宫佳丽三千,谁又能想得到明日受宠的嫔妃是谁?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何尝不试一试。”这后宫除了年贵妃盛宠常在以外,还有哪位嫔妃能得宠过三旬的。
采薇闻言扯着嘴角无声一笑,所以就拿她当垫脚石,未曾想过她也是个人,有自己的主意么。
“奴婢不愿做对食。”她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安答应从未见过如此犟的人,以前怎么就没瞧出来,还以为她很是乖顺懂事。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她再也不想和采薇多说一句,转过身背对着采薇而眠。
这一夜,雍正等在御花园级许久,可一直没看到采薇,便只好作罢回去。
翌日,亦是如此。
接连着两三日不曾出现,雍正免不了有些在意。
苏培盛站在一旁,看着帝王有些发愣的神情,问道:“皇上可是有心事?可以跟老奴说说。”
雍正放下毛笔道:“你去打听打听,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竟是不见得她再来御花园一次。
苏培盛立刻心领神会过来这个她指的是采薇,便道:“老奴这就去让人打听。”
心中的疑惑暂且一放,他又专注的批改起奏折来。
安答应自认为耐心的等采薇三日,却没想到她像个没事人一般,没有任何答复。
偶尔问起,还是那句不愿做对食。
这令安答应十分恼火,让连珠找了一堆事给采薇做。
平日里两个宫女一起干的事,几乎都让采薇一人包揽了,她知道安答应的意思,一声不吭的去做,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连珠见状火上浇油,本来她就见不得采薇好,如今惹得小主生气了,能让采薇吃些苦头她乐在其中。
“小主,依奴婢来看,她就是冥顽不灵,大太监的对食这么好的事都推三阻四的,要奴婢说,您是主子她就是个伺候人的宫女,说什么还不是由小主做主。”连珠难得有脑子一回,只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安答应听完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便让采薇进来。
“我让你想了这么几日,你究竟想好没有。”这是她最后一次发问。
采薇如机械般神情麻木的重复回答:“奴婢不做对食。”
安答应哼了一声,紧盯着她道:“这可由不得你做主,我菩萨心肠才让你好生想几日,可没想到你依旧如此。我心已决,将你送给他做对食,容不得你拒绝。”
听这话,采薇的神情松动从麻木转变成无力,藏在衣袖底下的双手捏成拳头,双膝跪在地上俯身磕头道:“奴婢求小主不要将奴婢配做对食。”
她只是一个小宫女,蚍蜉撼树谈何容易,便是连自己的命运也无从把握。
其实这三日里她也想过法子,若是能与小顺子做对食或是个办法,可他也只不过是个小太监,若因为自己平白遭受苦难,于心不安。
见她服软,安答应可没半分犹豫道:“此事就这样定下,与你而言不是坏事。”
事到如今她还是借着为自己好的由头,狠心绝情的定下对食。
贝齿紧咬了下唇一下又松开,嫣红的齿痕没有消退,她站起身眼神恢复坚定道:“奴婢不愿做对食。”
安答应真是要被气笑了,直点头道,“行,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嘴硬是吧,她有的是法子来折磨!
第五十章
疲倦了一日,采薇头沾上头枕就立即沉沉睡去,还未睡几个时辰,便被连珠掀开被褥叫醒,“你还睡?起来打水去小主屋外等着伺候。”
浑身酸痛不已,采薇揉了揉眼还是起身了,梳发穿戴完后便出门打水去。
外头黑沉沉的,她仰头瞧了瞧天色估摸着才丑时,距离安答应起身请早还有一个多时辰。
采薇打完水提着木盆等在屋门口,一刻钟后终是扛不住困意和浑身酸痛,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倚靠着门小憩一阵,她睡得极浅,任何风吹早动就能惊醒,终是听到里头安答应传出来微弱的声音。
她立刻起身端起木盆入内,将其放置在盆架上,打湿汗巾后递给刚起身下榻的安答应。
安答应顺着她的手抬眸看了一眼,道:“那水都浑浊成什么样子了,还敢拿来给我擦脸。”
采薇端起木盆态度谦和道:“奴婢这就去重新打。”说着,端着木盆快步出去。
安答应这会儿也是赶着要去请早,也没多折磨采薇,一番梳洗打扮后主仆二人便前往长春宫主殿。
自从季常在侍寝后,皇帝便再没入过后宫,这一日日掰着指头算过来也有一旬多了。
见到安答应,季常在笑着道:“瞧瞧安妹妹的脸色,可是不太好啊。”站在她身边的几位答应跟着笑,颇有嘲讽的意味。
一看到她,安答应便想起来自己花了这么大一笔银钱如同丢入水中溅起些许浪花后便沉底,原本烦躁采薇不肯答应做对食的脸愈发得阴沉了。
“季常在近来级可好,听说季常在前去侍寝了,真是可喜可贺,距季常在升位分这般久皇上终是想起来姐姐来了。”这声甜腻的唤姐姐,可话却不是什么好话。
是在暗暗的嘲讽她皇上这么久才想起她来侍寝一回。
季常在脸色一僵仿佛被戳到了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脸色道:“倒是比安妹妹好些。”
其实她也有些心虚,上回前去侍寝,人都等在皇帝的寝宫了,哪知皇上因为政事繁忙无法宠幸她。
这事一记起来,就如同鱼刺般哽在咽喉里,不上不下的。
众嫔妃步入主殿,看到齐妃娘娘,行礼道:“给齐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齐妃嗓子有些沙哑无力,倚靠着椅背左手支撑着太阳穴,神情十分疲惫的样子。
恍惚一夜间苍老了不少。
在座的嫔妃纷纷入座不敢出声询问,心知肚明齐妃娘娘为何如此,听闻前几日弘时惹得皇上生气了,还是齐妃娘娘出面求皇上轻饶这才放过一马。
齐妃娘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可惜三阿哥品行不端,不做正事,又十分顽劣,可谓是操碎了心。
她实在没有精力与一众嫔妃闲聊,静默片刻后便以一句“无事就回去吧”打发了一众嫔妃,就让大宫女扶着先行离开了。
可闲在后宫的嫔妃那可是无趣极了,就弘时的事议论起来。
“三阿哥这人是长大了,只是这性子怎么还跟个孩童似的,上回我远远瞧见,看他正戏弄宫女呢。”一位答应抛砖引玉道。
“三阿哥怎么说都是皇子,再如何犯错皇上还能割舍了不成,再说了还有齐妃娘娘给兜底呢。”另一位答应点了点头赞同,但还是有自己的见解。
安答应没这个心思与她们在一处闲扯,寻了个借口便带着采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