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已经不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闻到消毒水气味的时候,反而安心了。
这么看来,他们得救了吧?
夏沐努力睁开眼,一双漂亮灵气的大眼睛朝四处瞟了瞟,立刻有护士发现了她。
“病人醒了!”护士赶紧喊医生过来。
那场大火里,夏沐有几处地方被灼伤了,虽然伤势不重,但也不能轻视。
她在医院里静养了一周,医生才同意她下床活动。
期间,因为案件的特殊性,医院默认病人拒绝所有探视。
夏沐只能用手机向朋友们转达自己一切平安的消息。
夏沐偶尔会一不小心点开微博,微博首页铺天盖地全是她的头像和消息,几乎整整一周,她都是所有新闻报刊头版头条的位置。
连环杀人案,女明星,宗教信仰,神秘的大火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媒体简直是陷入了一场疯狂的狂欢,恨不得赶紧把夏沐他们拉出医院,刨根问底地问出所有的细节。
这么看来,医院的规定果然是明智的。
又过了几天,终于有警察来了。
警方的速度比夏沐想象的要慢,但是想想也对,这起案件涉及的人数太多,死者也……非常多。
她提供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报,又问那几个警察:“那个、林警官怎么样了?”
“林警官已经出院了,专案组里的工作太多,他想尽早回去帮忙。”老警察愧疚地看了一眼夏沐,摇头道:“我们拦也拦不住啊。”
夏沐点了点头,犹豫了几秒,又问:“所以,这起连环杀人案,到底是因为……?”
没等她说完,老警察的眼睛就亮了。
“你要是聊这个,我们可就精神了。”
观音村的历史, 要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追溯至今。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动荡年代里,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为求生存, 有人壮志凌云, 参军救国;有人只求苟且偷生, 躲入深山。
观音村的第一户村民,就是为避战火, 躲入这个小山沟沟的。
这一户村民,也是非常会挑地方的。
观音村地势偏远,且在绿江市当地的传说中,这里百年前曾是乱葬岗……
观音村就是在这样, 几乎完全封闭的环境中,度过了六十余年的岁月。
观音村的村民几乎从不与外界来往, 因为极度贫穷与封闭偏远,自然也没有女人愿意嫁过去。
在这样的环境里, 观音村的村民想要繁衍后代, 延续香火,便只有一个方法了……
近亲结合。
这是最最下流的行为,偏被观音村的村民视作神祇, 他们向慈墨观音求子,随后进行交//媾……
新生儿的“父母”双方,彼此之间的关系并非夫妻,而是姐弟兄妹甚至父女母子……
愚昧的信仰将基因里的恶魔尽数解放, 让不堪的种子播撒到了人世间。
几十年后,恶果逐渐显露。
观音村的女子有半数以上患上了不孕症, 另一半女子所诞下的子嗣,也都出现了所谓“原因不明”的天生畸形的现象。
然而观音村的村民不仅不求医, 还更加迷信,认为这是慈墨观音降下的神罚,以惩罚他们祭祀不周。
起初的几十年来,每当女性村民怀孕,就会有男性村民下山。
再然后,当地就会发生原因不明的儿童走失案,经统计,竟然有数十起之多。
观音村刚开始这么干的时候,起初,偶尔竟真有健康的婴孩诞下。
可是久而久之,婴孩要么早夭,要么在成年后患上怪病,寿命也远不如从前。
直到20年前,观音村终于第一次踏出这片土地,去城里求医。
有个别村民接触到了外界,开始有心把自己的孩子往外送,读书,上学。
这才有了十几年前的那条新闻:外来女子嫁入观音村,被当地的乱//伦习俗吓到逃走……
因为那条新闻,即便村里有年轻人在外读书打工,谈了恋爱,女方一听说他们从观音村来,立刻逃跑似的和他们分手。
而这些年轻人,也不是个个都愿意回到观音村,继续生活的。
有些人接触到了正常的伦理观念,选择和过去的家庭彻底断联,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原生家庭。
观音村的老人发现这件事后,以“香火不能断”为由,切断了所有孩子的资金来源,逼迫他们回到观音村,再不许踏出观音村一步。
除了莫竹。
老警察告诉夏沐:“据说,那个叫莫竹的杀人犯,是观音村第一个大学生,名校毕业,没上过一天补习班,天生的高智商。”
莫竹以“成为观音村在俗世的线人”为交换,得到了继续在外面读书的资格。
他的父母受前任村长的指示,严格管束莫竹每一分钱的去向,每天都要和他打视频,通电话,还经常突击检查他人在哪儿。
莫竹的导师原本想推荐他去一所欧洲名校留学进修,然而因为莫竹父母坚决不同意,这件事最终也不了了之了。
在这样高强度的压抑环境里,莫竹的精神状况,可想而知。
匆匆毕业后,莫竹为了得到在外就业的机会,和观音村的老村长无数次交涉,求情,
其实以他的智商和能力,完全可以和观音村切断联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人心终归是肉长的。
他作为唯一一个大学生,不仅被破例允许继续念书,还被观音村村民们予以厚望。
除去那些可怕愚昧的信仰,他们也是莫竹童年时陪伴他左右的亲人们。
只要仍然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尚存,想要割舍,就不可能不痛。
莫竹工作的第二年,用全部的存款整了容,重新办了所有证件。
他有了一张英俊漂亮,堪比明星的脸。
那一天,莫竹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仿佛过去的一切畸形与不堪,都与自己无关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起,他和观音村的摩擦,开始逐渐增多。
又过了两年,在杜水市的莫竹,得知自己母亲怀孕,怀的还是她堂哥——那位年近六十的老村长的孩子。
在老村长的胁迫下,莫竹第一次帮观音村在“俗世”完成了一次杀人献祭的工作。
这之后,他回到观音村,由于村长“意外”死亡,由他就任新一任的观音村村长。
同年,他母亲诞下一子后离世,孩子取名“莫真”。
莫竹越是想要逃走,远离,可是到了最后,自己却在这趟浑水里越陷越深。
莫竹知道,自己为村子杀了人,是永远无法再离开这儿的了。
而在这时,他的精神已经越来越扭曲了。
又过了五年。
在“莫真”之后,观音村已经整整五年没有任何的子嗣降生了。
随着老人和中年人逐渐去世,村里的人口也越来越少。
村中的巫师说,献祭童女已经无法让慈墨观音满足了,以后的祭品,必须是成年的女性……
在外工作的莫竹主动担任起了献祭的工作,在杜水市展开了一系列疯狂的屠杀。
由于杜水市加大巡逻警力,莫竹一时难以得手。
于是,莫竹又借着出差为由,在绿江市展开了新的屠杀。
可是村子里的女人,肚子里仍然没有一点动静。
观音村的巫师认为,是普通人的业力不足。村民们告诉莫竹,将新的目标放在名人女性的身上。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莫竹对观音村的仇恨,越来越深。
莫竹借着村民们向慈墨观音求子的拜神仪式,开始了最后一场屠杀……
这些,就是围绕杜水市和绿江市两市,让所有人陷入惶惶不安,最后以一场屠村大火而收尾的……几乎堪称史上最最恶劣的连环杀人案。
老警察走后,夏沐一时陷入沉默。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莫竹与其说是观音村的线人,不如说是傀儡,终其一生都活在这片阴影里,找寻不到自我。
他渴望掌控自己的人生,偏偏心中仍保有一丝对于亲情的幻想。
最终,在泥沼完全吞噬他之前,拿起了刀子,杀死了泥沼本身。
用一场大火,将这个世代传承的悲剧基因,彻底毁灭。
夏沐也说不清楚,莫竹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
明明夏沐对莫竹这个杀人犯只有恐惧,可是知道他的身世经历以后,又在一瞬间陷入了片刻的茫然。
她没有办法做到,像林嘉许一样理智冷静,完全将他当成一个罪犯去看待。
人的善恶是复杂的,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再也无法做一个完全善良的人了。
夏沐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她,好像想起来了。
因为数次昏迷而一遍遍陷入深度沉睡的大脑,逐渐挖掘出了一段影像记忆。
随着次数增多,越来越清晰。
事情的起因并非乔迁宴,而是一封短信。
[夏沐我知道你在哪儿]:为什么搬走?
[夏沐我知道你在哪儿]:我们欺负你了吗?嗯?
[夏沐我知道你在哪儿]:这么多年了,才想到要反抗我们吗?太晚了吧。
夏沐看着手机屏幕,长按关机,没有回复。
把霸凌者当成“朋友”的自己,大概才是可笑的那个人吧。
那天,夏沐祈求天使降临,并不是怀着痛苦与寂寞的心情……
而是“怨恨”。
在心里滋生的小小恶意,像百合花田里,一条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
所以上天送给她的“天使”,才会是“那样”的天使吧。
那些,都是穿书前,发生的事了。
那一天,她一个人瑟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心脏钝痛的感觉阵阵袭来。
自从出生以来,夏沐一直是父母和亲人眼里最最乖巧的孩子。
遇到想要却得不到的玩具,不哭也不闹,只是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悄悄看向玩具的方向。
她好害怕,自己的欲/望,会让大人露出为难的表情。
于是悄悄藏起真实的自己,把心情叠成纸花,静静放在桌面上。
可是不争不抢,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夏沐生的漂亮,还刚上学那会儿,走在校园里就特别显眼。
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校服,既没有设计感又臃肿难看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是满满的少女感。
记忆里,夏沐的童年是很幸福的。
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有着父母的庇护,自己躲在他们身后,反而有着一种娇羞可爱的孩子气。
可是父母去世以后,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的两把伞……消失了。
原本就不爱说话的夏沐,更加安静了。
升入高中以后……夏沐极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被盯上了。
校园里有名的霸凌团伙将夏沐视作目标,并且一路纠缠到她升入大学。
她们强迫夏沐让出工作名额,甚至还逼迫高学历的夏沐帮她们简历造假,骗取大企业的工资。
甚至夏沐想要一个人休息,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们所有人都知道夏沐的地址,把她的房子当成是临时酒店,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然而,就在霸凌团伙认为自己把夏沐拿捏的死死的时,夏沐突然消失了。
突然有那么一天,她搬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夏沐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她以为能摆脱旧日的阴影了,可是,刚刚搬入新家的第一天,霸凌团伙的头目发来了那一连串的消息。
夏沐还以为她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对方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前往夏沐所在城市的火车票的照片。
她们知道自己在哪儿了……为什么?
夏沐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们好像认定了,欺负的对象只能是夏沐。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比她大七岁的女人。
她要夏沐脖子上永远有一个项圈,而项圈的绳子,必须在她的手上。
夏沐瑟缩着,环抱住自己的身体,躲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连夜搬离故乡的城市,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独自来到陌生的土地,租下一间小屋……
体力已经耗光了,好困,可是又不敢睡觉。
睡着的话,可能会在半夜被疯狂的敲门声吵醒的吧。
像以前一样。
连枕头也没有,夏沐枕着硬邦邦的木板床,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无力地搭在床边的半空中。
如果……
如果能有谁来帮帮她,就好了。
如果,如果……
一个属于她的天使,能帮帮她,就好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个念头, 顿时一阵寒意袭上身体, 心脏传来麻木的钝痛。
她……她怎么会这么想?!
夏沐一下子把脸蒙到了被子里, 不一会,黑暗里传来小声抽噎的动静。
明明世界上杀人者都数不胜数, 夏沐却会因为内心起了一瞬间的恶念,而感到愧疚。
“……咔吱。”
房间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夏沐顶着一双哭红了的肿肿眼泡,迷迷糊糊间, 感觉好像有人站在自己床边。
她害怕极了,虽然被子里闷闷的透不过气, 也还是不敢从被子里出来。
她壮着胆子,颤抖苍白的嘴唇轻轻吐字:“有、有人在吗?”
虽然以前也有过“家里好像有人在”的错觉, 但是没有一次, 比这一次更加的确信。
强烈的异常感和慢慢涌上的窒息感,让夏沐动弹不得。
是霸凌她的那伙人,还是抢劫犯?房东?小偷?
或者, 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夏沐以前听人说,搬进出租屋的第一天,一定要生火做饭。
有了烟火气,才能让游荡在这里的孤魂野鬼离开房屋。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 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不论是开灯,还是报警, 掀开被子与对方对峙争吵……
都好累啊……
就在这时。
夏沐缩成一团的小手,忽然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覆上了。
她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没有掀开被子, 那只手,是从什么地方伸进来的?!
未知的恐惧在身体间带出一阵涟漪,夏沐瑟缩着不敢动,缺氧让她的脸颊泛起一片潮红。
她一动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就是抽抽噎噎的,把嗓子都哭哑了。
大概是她哭的太可怜,那力道微微放缓了一些,还多了一些温暖的热量。
明明刚才还很害怕的,但是透过她掌心的那一缕热,慢慢让夏沐的呼吸变得均匀,规律。
醒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书桌前放着一本书。
是她搬家时带来的一本父母送给她的童话书。
一阵风忽然吹开了书页。
夏沐的视线略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文字。
“美丽的公主,踏上了寻找美梦的旅程
出发前,魔王拦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说:邪恶的魔王,我一定会在你之前,找到美梦的
魔王没有说话,多么傲慢
父皇赐予我勇气,母后赐予我爱与力量,我一定可以成功
魔王还是没有说话
他轻轻俯身,送给公主一朵美丽的桔梗花
公主摇了摇头,我要的是美梦,不是鲜花
可是,魔王的表情,有一点点可怜
公主怕他哭泣,于是,还是收下了花朵
不要哭,坏坏魔王
当我找到美梦之后,就会回来了
她说了声再见,踏上了寻找美梦的旅程”
书页旁边,夹着一束桔梗花。
夏沐举起花朵,凑到鼻尖前闻了闻,居然是真花。
是房东送的……?还是……
夏沐握着花回过头,迎面见到的,是一片漆黑的迷雾。
迷雾里传来一声轻笑,摇摇晃晃的电子音:“忘记,了,我?”
“……”
“……”
很不好意思的是,夏沐来不及有反应,就晕了过去。
埃里克诞生于世界的内核位面。
在上古时期的内核位面,强大的神明随处可见。他们行走在丰饶的土地上,各自怀有强大的权能与辽阔的领土。
埃里克诞生时,仅仅只是一粒尘埃。
没有神明将他放在眼里。
然而,渺小的恶意降临到人类的世界,瞬间以可怕的速度扩散开来,甚至比疾病的神明更加强大。
一个藏在角落的轻蔑眼神,一句掠过唇舌的闲言碎语,一柄刺入心脏的利剑,一幅被悄悄撕碎的画。
他的王座建立在一个又一个粉碎的美梦之上。
神明们的伊甸园早已被夷为平地,建起监牢与坟地,很快,战争又将这里夷为平地。
弱小的神明们慌忙逃窜躲藏,而他从尘埃化为邪神,掌握着最最强大的权能。
千年万年甚至是亿万年的岁月消逝以后,他已经遗忘了,自己作为尘埃时的记忆。
所以,当他俯瞰人间,被少女雪白的裙角夺去目光的时候……
他久违的感到了一丝怀念。
多么渺小的存在。
却又那么纯洁无垢。
在世界存在之初,这样纯洁没有杂质的灵魂,都十分少见。
他亲手掐灭了他们,用漆黑的恶意蒙蔽了他们的心,摧毁了他们的道德与良知。
所以,当埃里克初遇夏沐时,也并没有珍惜的念头。
纯白的灵魂注定会被恶意染为漆黑,哭喊着跌入地狱的业火之中。
可是,奇怪的是。
他竟然想要亲自去完成这件事。
为了照顾少女脆弱的心灵,他从没有实体的雾气,变成了一个人类的模样。
这是照着夏沐想象中的“英俊的异性”,生成出的人类形象。
他看了看旁边镜子里的自己,大约是个20几岁的男人,一双桃花眼轻轻撩起眼皮,藏着片深不见底的黑,身材是宽肩窄腰,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的肌肉,线条犹如雕塑般干净漂亮。
按理来说,这是夏沐最最喜欢的模样才对。
可是,埃里克没有在夏沐眼中看到丑陋的欲/望。
夏沐只是有些惊慌。
她战战兢兢地缩在床脚,完全不敢接近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男人。
埃里克用人类的语言,解释了自己的来由。
他告诉夏沐,在她的灵魂被业火除去之前,自己会一直留在夏沐身边。
但是,他是不会亲自动手杀死夏沐的。
“所以,你是、死神?”夏沐将信将疑的眼神,软绵绵的噙着泪:“那……好、好吧……”
不管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死神收走,她得马上在新的城市找工作,赚钱,才能养活自己……
看着夏沐懵懵的眼神,埃里克非常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确认埃里克真的不会伤害自己后,夏沐小心翼翼地挪回了地面。
“那个、不好意思……我要去面试了……我不太会说话,你、那个、如果没什么必要的事情的话,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说话……?”
埃里克:“…………好。”
真是有够脆弱的小人类。
因为被埃里克耽误了时间,夏沐是跑着去面试的。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商务楼下,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的包围下,挤到了小罐头一样的电梯里。
埃里克站在四面电梯镜里,欣赏着夏沐胆怯又慌张的样子。
她穿着一件纯白的正装,可是肩头的位置被旁边女人的口红蹭到,落下一抹擦不掉的红。
埃里克眯起狭长的眸子,盯着那抹红,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嗤笑的弧度。
越是纯白的地方,越是容易沾染污垢。
为夏沐面试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我们行业……你也知道,今年不是很景气,大家都在找工作……”
男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他用那枚戴着戒指的手,用强硬不容分说的力道包裹住夏沐可怜的小手。
“以你的履历和能力,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埃里克修长的五指轻轻一握。
男人双眼瞪大,忽然抓着心脏抽了几下,几秒后,他歪着脑袋死了。
夏沐的尖叫声立刻引来了男人的同事。
那个女同事带着一双猩红木讷的眼睛走进来。
女同事的眼睛扫过尸体,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她磕磕绊绊地开口:“因为他死了,所以,你来吧,岗位,必须有人。”
一份入职信息表,放在了夏沐面前。
夏沐咬着嫣红的唇,用一双泪眼愤愤瞪了埃里克一眼,跑出了办公室。
她跑进洗手间洗眼泪,过了很久,办公室的方向才传来女同事的尖叫声。
她愣了一下,赶紧跑出去,冲到了挤满围观者的死亡现场。
怎么会这么蠢。埃里克如是想。
他叹了口气,抬了抬眼皮。
一瞬间,那些看向夏沐,一脸惊愕与怀疑的人们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一个陌生女孩。
甚至有人走过来,重新把那张沾了几滴血的入职信息表,递给了夏沐。
夏沐愣愣地拿着那张表站了一会,过了几分钟,她把表格轻轻放在
她神情黯淡地离开了嘈杂吵闹的现场,身后,传来同事们为那个男人做心肺复苏,大声呼喊的声音。
夏沐擦着眼泪的模样,越发让埃里克觉得无法理解。
他用蹩脚的人类语言,问夏沐:“我,实现你的愿望,为什么难过?”
那种卑劣,无能,满脑子只有性/欲的雄性动物,并不算是人类。
他们只是感染了恶意的人形牲畜而已。
即便是再善良的人,看到这样的人死去,也会感到一丝庆幸,在心里悄悄说一句“他该死”吧。
可夏沐没有那样做。
她抹着眼泪,仍然没有产生一丁点的恶意。
只是在听到埃里克的话后,她回过头,用一双湿润漂亮的眼睛,瞪着男人,努力想表现得凶狠不好惹。
她怒道:“如果……我的愿望需要别人死掉才能实现,那我还是不要有愿望了。”
埃里克没有说话,转身回到镜中,消失在扭曲的影子里。
等到夏沐红着眼睛回到家,也没有再看到埃里克。
她精疲力尽,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只想躺在床上睡一个好长好长的觉。
然而,她刚进屋不久,门外就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锁眼被粗/暴地捅进了什么东西,拼命用力地转动着,一边转还一边用力拍门喊道——
“夏沐!快点给我开门!你想死了是吧?!”
一听就是麻烦事,谁掺和谁倒霉。
夏沐僵在门里,距离自己三四米的那扇脆弱木板门, 被拍的框框直抖。
“夏沐!滚出来!”
拍门的女人十分笃定, 她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
如果是以前, 夏沐怕惊扰邻居,只能赶紧开门, 放人进来。
门一关上,就是一整夜的压抑。
她们会拎着她的耳朵骂她,脏话连篇的辱骂过后,又会用“姐妹”、“朋友”、“关心她”这样的词语安慰她。
她们常常问夏沐,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为什么夏沐总要躲着她们呢?
旧日的阴影再次爬上她的指尖, 夏沐顾不得去想埃里克的事了,冲进房间躲了起来。
拍门的人听到屋里有声音, 更加确信夏沐在, 几乎把夏沐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
夏沐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个小小的球,颤抖冰冷的肌肤紧贴着柔软的被单,总算寻回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她用被子严严实实包住自己, 稀薄的氧气让血液逐渐涌上大脑,窒息感像是一双掐住她喉咙的手,逐渐收紧力道。
她害怕破门而入的声音,更害怕被人从这份短暂的温暖里, 猛的拽回冰冷的现实。
埃里克静静坐在床边,眼睑低垂, 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多么孱弱的灵魂。
仿佛轻轻一掐,就会顷刻间粉碎成片, 哭着在他掌心里融化。
人类纷纷扰扰的矛盾,与他眼中,不过是蚊蝇嗡嗡的渺小音符。
会被这样的情绪牵绊住,看来越是纯净的灵魂,越是无法抵抗恶意。
夏沐迟早会被这股恶意吞噬,成为他们的一员。
埃里克唇角一勾,浅紫色的瞳孔透着一丝期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拍门的节奏也越来越猛烈。已经有楼上的居民开窗子骂了,却还是不能阻止这人疯狂的行径。
在接连不断的噪音侵扰下,夏沐身体和大脑慢慢放空了。
她听到楼上楼下,传来小孩子的哭声,细碎的抱怨,和敢怒不敢言的几声“算了算了”。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能逃掉呢?
与其拼尽全力去抵抗却又得不到解脱,顺从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更好呢。
夏沐清楚,这么想是不对的。
可是,可是……
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夏沐从被子里一点点磨蹭出来,脸颊哭的湿润,就连那双漂亮黝黑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的唇没有一丝血色,哭声断断续续,仿佛遭遇了无法承受的痛楚。
真的……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没有?”
男人清冷的声线,像是略过刃口的一根琴弦,挑战着夏沐所剩无几的理智。
夏沐怔怔地低下头,看见手里多了一把刀子。
水果刀,重量不重,拿在手里轻轻巧巧的,刃口发着银亮的光。
她握着这把小小的刀子,细密黑色的睫毛盛着星星点点的泪花,无助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让人心惊的痛。
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
“遇到这种情况,在人类的法律里,当然算是正当防卫。”
“放心,你能全身而退。”
“你没有错。”
“你只是太害怕了。”
埃里克如同指挥家一样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搭在夏沐的手腕上。
肌肤相连的地方传来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