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时,梁郑辛还没睡,老房子隔音效果一般,夏澄听到梁叔叔数落了他几句,“怎么回来这么晚?电话也不接,都开学一周了,还没收心吗?”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夏澄听到梁郑辛骂了一句,“小兔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隔壁屋传来了妈妈的劝声,“行了,你少说两句,孩子自尊心都强。”
她妈妈偶尔也会发牢骚,唯独不会抱怨梁翼,不管他多顽劣,她都无法评判,只能合理引导。
后妈难当,一点儿都不假。
夏澄戴上了耳机,心无旁骛地听英语,没再关注他们说了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悦发来的消息。
月月:【出小区买个巧克力,都能撞见裴钊和一个女孩约会,我这是什么运气?】
月月:【最近身边的人怎么都在谈恋爱?连裴钊这狗竟然都有对象了。】
夏澄心脏猛地一空。
整个人像被浸泡在柠檬水里,瞬间被酸涩包裹。
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
夏澄装作若无其事回了一句:【裴钊不是不搭理女生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方悦和裴钊是邻居。
他们小区有个小花园,就伫立在小区一进门的中轴线上,花园旁的路灯下站着两人。
方悦鬼鬼祟祟又偷瞄了几眼,瞧见了女孩的正脸,少年半张脸被路灯笼罩。她还没看清,他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眼神深邃锐利。
一如既往的不好惹。
方悦瞬间挺直背脊。
这眼神,是裴钊无疑。
月月:【就是他,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跟你说过,有个女孩和秦旷一起去了裴钊家?】
月月:【就是那个女孩,挺漂亮,要没在一起,以裴钊的狗脾气,能老老实实听她说话?】
方悦是十岁那年搬到了裴钊隔壁。
有天父母还没回来,家里忽然停了电,她见裴钊家亮起了蜡烛,她鼓起勇气敲响了裴钊的门,想找他借蜡烛。
裴钊顶着张不耐烦的脸开了门,闻言,冷漠地说没有,随即“砰”地一声关了门。
十分没人性。
方悦出门时,没带手机和钥匙,风一吹,门直接锁上了,她在冷风里瑟瑟发抖了两个小时。
她记仇,每次提起裴钊,都要骂上一句。
月月:【真没想到,裴钊喜欢的是御姐风,这女生好飒,难怪学校的女孩,找他表白时他一直爱答不理的,弄半天是不合口味。】
月月:【这死狗,亏我以为他是洁身自好,唯一的优点也没了,就剩一张脸。】
握着手机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夏澄敲下一行字:【月月,我有些头疼,想早睡了,改天再和你聊。】
懵懂的想法尚未成型,她还没主动出击,就已经与他失之交臂,空气一阵沉闷,让人无端透不过气。
夏澄推开了窗,外面天色早已黑透,月亮挂在树梢。
夏澄望着月色有些出神,无法想象,他与女孩谈情说爱的场景,有密密麻麻的线,绑住了心脏,扯着往下拖,一点点沉入水底,窒息感瞬间将她淹没。
手机又震动一下。
月月:【怎么头疼了?要紧不?别是感冒了?先量一量体温,喝点感冒药再去睡。】
夏澄:【不要紧,谢谢月月。】
附中有早自习,七点要到教室。
梁翼家离附中要远一些,夏澄提前起了半个小时,洗漱好下楼时,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有煎饺、蒸蛋,还炒了两个菜。
瞥见她的黑眼圈,林希关切地问了一句,“没睡好吗?是不是床太硬了?晚上我再给你铺一个褥子?”
“不用,妈妈,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没睡好。”
她确实做了噩梦不假。
梦到的却是裴钊和一个女生抱在一起的画面,心中又咕噜噜冒起了泡,酸溜溜的,比吃了柠檬还觉得酸。
梁奶奶也起来了。
她在一楼喊了梁翼两声,梁翼顶着鸡窝头下楼时,她念叨了一句,“你看看澄澄,从来不让人操心,你倒好,上个学还得让人喊着才起。”
梁翼随意扒拉了一下头发,平日被遮挡的眉眼露了出来,眼睛漆黑,透着点痞气。
他臭着一张脸,拉开了凳子,“再好也不是您亲孙女。”
这话一出,客厅里气氛有些尴尬。
梁奶奶瞪他一眼,笑着打圆场,“澄澄,你再多吃点蒸蛋。”
她拿起勺子,想给她再盛些。
夏澄忙制止,勉强露出个笑,软声道谢,“谢谢奶奶,我已经吃好了。”
“哎呦吃这么少啊。”
夏澄轻轻点头。
梁翼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屑,嘟囔了一句,“猫儿似的。”
夏澄耳朵动了动,权当没听到。
梁翼吃饭快,狼吞虎咽的,几分钟就搞定了,夏澄检查书包时,他已经拎着包离开了。
六点出头,天还很黑。
梁奶奶看了夏澄一眼,喊住了孙子,“这么黑,你等一下妹妹。”
老太太爱唠叨,心眼却是个实的,夏澄笑了笑,“奶奶,我不要紧的,不用麻烦哥哥。”
梁翼哼了一声,拉着张脸瞥向老太太,“人家又不需要,你倒是傻热心。”
老太太想捶他,他竹竿似的身体一弯,飞快溜了出去。
夏澄骑着自行车出来时,他刚骑出一截儿,门口有灯光,他微弓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车把上挂着书包,他骑得快,晨风鼓起他的校服。
远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似能将他吞没,夏澄忙追了上去,拼命蹬了好几下。
总算没被甩开。
晚上回家,妈妈打电话问,要不要来学校接她时,她忙拒绝了,都这么大了,也不好意思说害怕。
林希说:“那我在路口接你,马路上人多,灯也亮,你自己骑,小区内有些黑,妈妈在小区门口等你。”
夏澄心中一暖。
她怕的也就那一截儿路,“谢谢妈妈。”
“傻不傻,跟妈妈说什么谢谢。”林希干脆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几日,夏澄刻意没关注裴钊。
去洗手间,路过他班级时,不再紧张地往里偷瞄。
做题累了,也不再望梅止渴地瞥一眼裴泽的侧脸。
她的世界一下没了色彩。
过得浑浑噩噩。
每日除了刷题就是在看书,偶尔学习太累,思绪放空时,会想一下月月口中的御姐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她会拉着他一起进步,还是会害他退步。
一切都没有答案。
她多希望她也是个学霸,给他一些鼓励和督促,让他别再迷路,重新变回那个耀眼的少年。
周五下午大课间,轮到夏澄和宋悠这组值日,打扫完,需要将垃圾丢到大垃圾桶里,垃圾桶在七教学楼旁边,离车棚也有些近。
夏澄揣了包湿巾,晃悠到了七教旁,正准备倒垃圾时,忽地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阳光十足,“阿钊呢,怎么还不来?还要不要出去了?美女姐姐还在外面等着呢,她好不容易晚上有时间。”
开口说话的,正是秦旷。
初中跟裴钊一个班,上了高中,也天天一起吃饭、打球、去网吧,裴钊一群朋友里,就他成绩最稳,偶尔翘课也不影响成绩,高二也在一班。
夏澄心情烦闷,那句美女姐姐,让她一下联想到了月月口中的御姐。
她将垃圾重重丢到了垃圾桶,脚下的石子也被她踢得飞起,“噗”一声,砸在一人身上。
她身体一僵。
少年穿过鹅卵石小道,大步朝这里走来,他正低头扒拉着手机,也不知在跟谁发消息,这么专注。
被砸中后,他才掀起眸,周身都透着股冷漠劲儿。
正是裴钊。
“抱歉。”夏澄若无其事垂下了眸,飞快溜走了。
等她再回头。
他已经走到了七教后,果然和几个朋友,翻出了学校。
夏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好想去举报他。
早恋,逃课,不学好。
夏澄咬唇,有些悻悻然,小模样肉眼可见的萎靡。
心口闷得难受,像是三伏天,在大马路上跑马拉松,空气稀薄,呼吸不畅。
哪哪儿都不痛快。
她无从排解,只能更加刻苦地去学习。
她的薄弱项是语文,阅读理解会丢个两三分,作文也一般,每次成绩的好坏都取决于语文的分数,经常上下浮动十几分,十几分市排名能错开好几个名次。
她想攻克这个问题,只能在语文上多下点功夫,夏澄翻开作文书,默默背诵模版作文。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时,夏澄才想起忘吃晚饭了,她连忙看了眼时间,六点十分。
距离晚自习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还来得及。
夏澄放下书,出了教室,拐弯时,差点和一个人撞在一起,她忙后退了一步,对上了裴泽温润的眼。
夏澄脸颊泛红,声音小小的,“抱歉啊。”
“该我道歉,是我走得太急,没听见你脚步声,要下楼吗?”
夏澄点头,有些懊恼,“忘吃饭了。”
这都能忘。
裴泽好看的眉眼弯起,“去吧,一会儿就上课了。”
夏澄不知道他笑什么,点点头,拐弯时,没敢走太快,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干脆要了份凉皮,匆匆吃完,回到教室时,刚打上课铃。
夏澄往秦旷的座位,瞥了眼,果然没回来。
窗外麻雀落在了电线杆上,时不时唧唧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夏澄干脆拿出了mp3,开始播放英语,埋头刷听力。
学习是件能让人忘记烦恼的事,专注时一切糟心事都能抛到脑后,刷完听力时,宋悠问了她一道数学题。
谢谦坐夏澄后面,他拿笔记本戳了戳夏澄,“最后一道数学我也不会,我可以一起听吗?”
他有二分之一的欧洲血统,鼻梁很挺,眼窝也有些深,望着人时,显得很专注。
“可以啊。”夏澄干脆转过身,将草稿纸放在了谢谦桌上,示意宋悠也往后看。
谢谦话很少,闷葫芦一样,下课时常趴桌上睡觉,这会儿瞧着也一脸困倦,他拉了一下凳子,偏头看草稿纸。
夏澄边列公式,边引导了一下,经过她的点拨,谢谦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谢了。”
说完,他便埋下头,继续做题去了。
宋悠猫眼眯了眯,有些不可思议,身上的冷清感都散了大半,眼底也染了震惊,“一个公式就看懂了?”
谢谦没吭声,继续刷题。
闷葫芦似得。
宋悠啧了一声,没再趴他桌上,她拎起了夏澄的草稿纸,转过了身。
夏澄又多讲了两句。
她思路清晰,逻辑也强,宋悠恍然大悟,“懂了,谢了姐妹。”
教室里很安静,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莎莎”声,这种声音让夏澄很安心,她埋头继续刷题。
晚上放学时,楼道里闹哄哄的。
夏澄顺着人群去了车棚,将自行车推出校门时,她眼尖地瞥见了裴钊的身影。
少年一身运动服,左耳仍戴着耳机。
身旁还跟了几人,有秦旷等人,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一伙人刚从后面的网吧出来。
夏澄捏紧了车把,目光不自觉落在女生脸上。
和吴谧的明媚不同,女生个头高挑,上身是红色短袖,下身是黑色紧身裤,红唇饱满,眼尾狭长,有种攻击性的美。
确实御姐范。
她偏头跟裴钊说了一句什么,夏澄甚至看到裴钊摘掉了耳机,神情虽然冷淡,动作却从未有过的配合。
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
不想看。
又忍不住自虐般,多看了一眼。
后面的车铃响了一声,催她快点。
夏澄骑上了车子,前面路口有个男生直接闯了红灯,横冲直撞杀了过来。
夏澄的心神都在裴钊女朋友身上,也没想到有人闯红灯,反应慢了一拍,察觉到他窜来时,忘了刹车。
两辆车子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夏澄被他撞得身子一歪,摔了下来,车子也一并倒了,砸在她腿上。她小腿又磕在了石头上,疼得她无意识“嘶”了一声。
男生单脚撑地,骂了声,“操,不知道谦让一下吗?”
他是附近职高的,染了一头黄毛,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小臂上还纹了一只海东青,一瞧就不好惹。
夏澄整个人都是蒙的,仓皇朝他看去,瞥见他一头黄毛时,她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像被钉住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校门门口哄哄的,仅有零星几人看到这边的事故。
裴钊全程都懒得抬眼,正绷着一张脸,低头按手机,帅气的脸上常年没什么情绪,有种目中无人的嚣张。
秦旷率先瞥见的夏澄。
见男生骂骂咧咧的,他上前几步,扶起了夏澄的自行车,语气温和地对黄毛说:“嘴巴放干净些,你自己闯红灯还有理了?”
黄毛满脸不爽,居高临下瞪着秦旷,“傻逼,不想挨揍,就少他么多管闲事。”
秦旷很瘦,个头也不高,长得很斯文,一看就是好学生,不会打架那种,黄毛压根没将他放在眼中,还以为是哪个想英雄救美的蠢蛋。
秦旷将车子扶了起来,“你骂谁傻逼?”
裴钊抬眸。
少女穿秋季校服,小小的一只,她撑着地,坐了起来,手肘破了皮,水眸里包着一汪泪,像被吓傻了,模样仓皇又无措。
秦旷推着夏澄的车子,一脸不快。
黄毛态度恶劣,“骂你了又怎样?傻逼。”
他骑上车子就走。
车子从裴钊跟前经过时,他伸手拦住了车把,将手机丢到了兜里,他眉眼深邃,眼神有些冷,“让你走了?”
黄毛被迫停了下来,有些生气,“傻逼,以多欺少是不是?你们附中就这点出息?”
那句“傻逼”让裴钊再次蹙眉,他没废话,一脚踹了过去,动作粗暴简单。
黄毛连人带车直接被他踹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车子也颤了颤,歪在地上。
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夏澄也吓得一抖。
“我艹!”黄毛疼得眉头紧皱,还想再骂。
裴钊沉着脸,一脚踩在了自行车上。
黄毛疼得一下飙出了生理泪,“靠,你他么有病吧?”
裴钊微微偏头,散漫不羁的目光,直直射在他身上,又一脚踩了下去,幽深的眸里夹杂着不耐,“骂一句挨一下,来,骂个试试。”
身上有股慑人的凶悍劲儿。
黄毛像被震住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没敢再骂。
裴钊一双眸黝黑又危险,懒洋洋开了口,“道歉。”
黄毛憋屈地说了声,“对不起。”
裴钊没松脚,仍看傻逼似得盯着他。
黄毛疼得眉头紧蹙,他忍着打人的冲动,又冲夏澄和秦旷各道了声歉。
裴钊这才松开脚。
黄毛忍着怒火,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暴躁地推着山地车离开了。
夏澄还坐在地上,直到裴钊漫不经心朝她瞥了过来,她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夏澄忍着疼,想先爬起来,腿一动,疼地颤了一下,愣是没能爬起来。
太丢脸了。
还是在他女朋友跟前。
夏澄眼眶发酸,整颗心脏被什么压得沉甸甸的,呼吸又沉又疼,好像比腿上还要疼。
裴钊身侧的女生上前一步,扶起了夏澄,面带关切,“没事吧?”
夏澄在她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
一股名为羞耻的东西,窜上心头。
夏澄脸颊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她忍着疼,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谢,声音微不可闻。
颜玉摇头,“客气。”
她扭头看向裴钊,“你同学?”
裴钊收回了目光,舌尖划过脸颊,回了一句,“不是。”
夏澄瞳孔一颤。
同学四年,虽然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好歹接触过几次,他竟然……不认识她。
委屈窜上心头,强忍的眼泪一下脱离了控制,“啪嗒”砸下来一颗。
夏澄仓皇别过了脑袋。
秦旷没发现她的异样,笑着对颜玉解释,“是我同学。”
夏澄垂着眸,伸手接住了自己的自行车,她睫毛湿漉漉的,声音也有些颤,“今晚谢谢你们,很晚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她没抬眸,推上了自行车。
这一刻,只想飞快逃离他身边,一走路,腿又疼了一下,夏澄险些跪下,她挺直了背脊,忍着疼,狼狈地跨坐到自行车上。
蹬第一下时,她隐约听到一句,“她怎么哭了?伤到了?”
是那个女生说的。
夏澄身体僵了一下,忍着疼,使劲儿蹬了几下,好怕他们忽然喊住她。
秦旷以为她受了伤,正要询问一下,裴钊忽地勾住了他的肩膀。他收回目光,淡淡说了句,“少管闲事,走了。”
夏澄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因为这句“少管闲事”又砸下一颗。她拼命蹬起自行车,短发被风吹起,挡住了发红的双眸。
腿很疼。
每骑一下都好疼,四肢百骸,像被扎入了钢钉,疼得整个人都仿佛坏掉了。
他也没说错。
她确实是微不足道的闲事。
月光皎洁,河水波光粼粼,直到远离学校,夏澄紧绷的情绪,才松懈下来,腿疼得再也骑不下去。
她停在小河旁。
一道身影很快地从她身边经过,车子急刹车,停了下来,男生扭头看她。
在她红通通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秒。
是梁翼。
夏澄心中一慌,忙擦了擦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夏澄吸了吸鼻子,慌乱解释,“我、我被撞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翼吊儿郎当地瞥她,“我想啥了?”
夏澄被噎了一下。
她不再理他,舒了口气,闷头往前骑。
梁翼见她还骑得动自行车,胳膊腿都好好的,也懒得多管,踩上脚蹬便离开了。
夏澄又骑了十分钟,直到电话响起,她才再次停下来。
是林希:“澄澄,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关切的话语,让夏澄鼻头没由来一酸,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又呼啸而来。
她声音微微哽咽,“出了个小事故,耽误了时间,还得十几分钟呢。”
“什么小事故?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夏澄一出口就后悔了,忙说:“妈妈我没事,就被自行车撞了一下,不要紧的。”
“先挂,你站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夏澄乖乖挂了电话,怕妈妈看出自己哭过,慌忙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回到家时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梁翼已经回来了,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他轻哼一声,转过了头。
梁奶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一点礼貌都没。”
梁翼闪身躲,起身就上楼,抱怨了一句,“我还是不是您亲孙子。”
夏澄只喊了声“奶奶”,无心交际,打完招呼也上了楼,整个人都显得蔫蔫的,像被狂风暴雨捶打了一遭的向日葵,脑袋都抬不起来。
林希给她处理伤口时,秀气的眉一直蹙着,忍不住数落了她一通,“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摔伤了,还骑什么车子,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
夏澄是不想麻烦她,她只轻轻说了一句,“不疼的。”
小腿上都是血,怎么可能不疼?
林希有些心疼,又想起了她小时候的事。
小夏澄很怕疼,摔一跤,哪怕没流血,只是不痛不痒的,也要撒撒娇,会抱着她的腿,腻腻歪歪的说:“妈妈,澄澄疼。”“妈妈吹吹就不疼了。”“妈妈再吹一下呀。”
才不过几年,好像一眨眼,她就彻底长大了,流这么多血,也只会说不疼。
林希不后悔离婚。
这一刻却后悔没坚持带走她。
林希压下心酸,打趣了一句,“小时候穿着棉服,摔倒后还哼哼唧唧撒娇呢,让妈妈给买个棒棒糖才成,说澄澄疼,吃棒棒糖才会没事。”
夏澄大囧,“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林希忍不住笑了,“三四岁吧,整日从我这儿骗糖吃,也不知随了谁,贪吃得很。”
夏澄脸红,软糯的声音拖长了些,娇娇软软的,带着点儿嗔意,“妈妈!”
“贪吃还不准说呀?”对上女儿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她乐了,“好吧好吧,是小时候,不是现在。”
她拿帕子将夏澄腿上的血认真擦了擦,又用碘伏给她消了消毒,忍不住再次叮嘱,“下次再发生这种事,要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知道吗?”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林希本想带她去买点衣服,见她伤了腿,就没带她出去,自己去商场给她买了好几身。
她惯会来事,也没忘给梁翼和梁奶奶买,梁奶奶嘴上抱怨乱花钱,眉眼间的笑都和善了两分。
将老人哄好后,林希才带着衣服,来到夏澄房间,夏澄在屋里听英语听力,直到她推门进来,才发现她回来了。
林希将衣服递给了她,有两身运动服,两身长裙,一身是短袖的,浅白色长裙,现在就能穿,另一身是长袖收腰款,淡紫色长裙,胸口还有个蝴蝶结。
林希说:“运动服是均码的,裙子我都买的s码,你试试合不合身。”
她眼光好,挑的衣服一向好看。
夏澄听话地试了试,都挺合身的,她从小就好看,如今五官一长开,更漂亮了,平日穿校服不显,换上裙子,很是惊艳。林希总觉得她还小,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女儿真的长大了。
夏澄将衣服换了下来,道了声谢,“谢谢妈妈。”
林希捏了捏她的脸蛋,“瞎客气。”
见她情绪不高,林希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是不是想爸爸了?”
夏澄心尖轻颤,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胡乱点头。
这一刻,她忽地好愧疚,爸爸离开一周了,她整日浑浑噩噩的,都没挂念过爸爸,脑海中反倒被另一道身影占据。
夏澄忙给爸爸发了个消息,问他几点的飞机。
夏铭易已经在飞机上了,落地后,才回她消息,以为女儿想家了,他让司机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梁翼家,将她接了回去。
夏澄的腿疼了两天,周一去上课时,夏铭易没让她骑自行车,开车送她去的学校。
下车时,她竟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平日想见他时,遇见的几率少得可怜,这几天没那么想见,又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裴钊骑着山地车,刚到学校门口,被裴泽拦了下来。
夏澄的目光不自觉往他们身上瞄,听见裴泽对裴钊说:“听说你参加了机器人大赛?”
裴钊下颌线凌厉,睨他一眼,“怎么?只有你才能参加?”
“当然不是。”裴泽摇头,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裴钊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别挡道。”
裴钊绕过他,直接进了学校,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夏澄微愣,正要收回目光,裴泽看见了她,主动打了声招呼,“夏澄?”
夏澄连忙打了声招呼,“班长。”
她目光不自觉追随着裴钊。
他已经进了学校,那辆帅气的山地车,引来好几个男生艳羡的目光,拐进车棚时,他偏头看了过来,眼眸漆黑,带了点漫不经心,目光落在了夏澄身上。
夏澄心中一跳,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他说不准都有女朋友了,夏澄,你清醒点,她忙移开了目光。
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夏澄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他对你也一直这样吗?”
记忆中,他对待陌生人总是冷着一张脸。
夏澄本以为,他对裴泽会好一些。
毕竟是兄弟。
裴泽看了眼裴钊的背影,神情有些难过,“不是。”
他没具体说,脸上的黯然,却将答案告诉给了夏澄,应该是小时候……不这样吧。
“抱歉。”夏澄有些心虚,为自己的唐突,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书包袋子,“我就随口一问。
裴泽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夏澄也有些怅然,两人一路无言,谁都没再说话。
裴泽性格温和,人也细心,天生有领导能力,跟老师偶遇都能聊几句,甚少会将人晾在一旁,直到走进教室,他才恍然回神。
身边的女生也进了教室,她总是很安静,明明长了张很漂亮的脸蛋,成绩也好,却比任何人都低调,不争不抢的,令人觉得很舒服。
裴泽笑了笑,也走了进去。
转眼就到了月考这日,考完试时,班里好几个同学鬼哭狼嚎的,“疯了,最后一题又错了。”
“就不该对答案,我选择题也错了一道!”
“我也错好多。”
方悦来找夏澄时,恰好听见这话,她翻了个白眼,小声跟夏澄嘀咕,“哼,一个个都说考得不好,成绩出来后,高得能吓死人,你们班同学都这么凡尔赛吗?”
夏澄情绪仍旧低落,没什么精神地回了一句,“他们可能觉得可以考得更好。”
方悦轻哼,“你哪边的,还为他们说好话。”
“你这边。”
方悦这才满意,“对嘛,完全不给我们普通人活路,幸亏成绩十一假期结束才出来,好歹让我安心过个假期。”
她成绩不算拔尖,总分比夏澄低了近一百分,勉强挤进的实验班,她父母对她疼爱归疼爱,却对她寄予厚望,尤其是她妈妈,一直在狠抓她的成绩。
如果考砸,肯定要挨骂。
两人都有些蔫,方悦的同桌生日快到了,她不知道买什么,喊了夏澄当参谋,正好今天有时间,两人直奔大学城。
附中离科技大学很近,那一片还有个技校,形成了一个小型商业街,街上有很多女生喜欢的小玩意,价钱不贵还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