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开了风扇,伴随着风扇转动声,热意总算被吹散些,心情却不上不下,像咕噜噜冒泡的喷泉,难以平静。
有点想他。
两个月不见,前所未有的思念,如潮水一般,将她席卷。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瞧着四十多岁,白衬衣,黑色高腰裤,说话干脆利索,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我教物理,大家喊我陈老师就行,有自愿当班干部的吗?”
有几个同学陆续站了出来,最后仅剩班长和副班长没人担当,陈老师说:“裴泽,你高一就是班长,还由你担任班长吧。”
裴泽爽快应了下来,“成。”
陈老师又看了一下成绩单,目光落在了“夏澄”两字上,“夏澄同学是哪位?你来当副班长可以吗?”
突然被点名,夏澄蒙了一瞬,被同桌戳了一下手臂后,她慌忙起身,应了下来。
很快就来了活儿,陈老师说:“裴钊、夏澄,你们带人去领一下教材和校服吧。”
裴泽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位子,他站起来后,朝夏澄这儿走了两步,主动开了口:“夏澄是吧?校服轻一些,你带几个同学去领校服吧,我和几个男生去领教材。”
“好。”
裴泽转身后,夏澄便收回了目光,她先登记了一下大概尺码,才带着几个人前往教务处走去,一路松柏常青,道路两旁盛开的桂花,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领校服还算顺利,发放校服时,才遇见一个问题,一个女生拆开塑料袋后,找了过来,“副班长,这个衣服口袋是烂的,袖子上还有一块墨迹。”
她个头和夏澄差不多高,夏澄将自己的给了她,“你穿这个吧,等会儿我去换一个新的。”
“行,谢谢了。”
夏澄摇头,抱着衣服下了楼。
路过十二班时,她难掩紧张地往里偷瞄了眼,仍没有裴钊的身影,整个人瞬间蔫了下来。
总不能第一天就逃课吧?
夏澄抱着校服,闷闷往前走。
来到教务处附近时,余光瞥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尚未看清,心脏便猛地一跳。
少年身姿挺拔,正姿态懒散地倚在墙上。
他穿黑色短袖,戴白色棒球帽,一条腿微微曲起抵在墙壁上,冷脸站着。
他面前是一个瘦弱的女子,长发披肩,穿一身很干练的套裙。
闷热的风,将她的声音吹入耳中,“488名,先掉一百多名,又掉三百名,阿钊,你以为这样能报复了谁?真正关心你的人只会痛苦,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你的前程。”
应该是他妈妈。
夏澄记得,父母离婚后,他的成绩才开始糟糕,他跟着他爸爸,直到去年,他妈妈才带着他哥回北城。
裴钊眼含戾气,脸上没什么情绪,闻言,轻嗤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又冷了几分,“报复?少自以为是。”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夏澄闷头折了回去,隐约捕捉到一句女子的叹息,“阿钊,我知道我欠你很多……”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等会儿我会和校长聊一下,将你转进一班……”
少年的嗤笑夹杂着风声,传入了耳中,“我劝你少多管闲事,再自以为是地干涉我,只会考得更糟,不信试试。”
声音比往日还要冷个几分。
夏澄避到了墙后,阳光刺眼,天气也一阵闷热,空气中是桂花和菊花浓郁的花香,让人透不过气。
争吵声彻底没了。
耳边静了下来,正想着要不要绕小道时,夏澄忽然听见了窸窣声,像有人踩在了树叶上。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夏澄忙掏出手机,一手抱校服,一手捏手机,垂着眼,佯装在打电话。
她没敢抬头,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头,装模作样应付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耳旁静悄悄的,光线被遮挡,余光瞥见一双白色运动鞋。
夏澄僵着身子不敢动。
目光落在地上,鹅卵石旁野草杂生,地上躺着一个烟头,一张糖果皮,有蚂蚁动来动去。
少年眼神黑沉沉的,似寒芒一样带刺,扎在她身上,“手机拿反了。”
夏澄心尖一颤,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下意识瞥了一眼,手机没拿反,他分明在诈她。
她偏偏……上了当。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些许,他鼻梁挺直,下颌坚硬,骨相极佳的脸上是斑驳的光点,眼神却有些不善,盯着她要笑不笑的,口吻恶劣,“偷听?”
暴戾又冷漠。
那骨子凌厉的气势,轻而易举能攫住人的心脏。
夏澄心脏怦怦乱跳,脸逐渐红了。
她忽觉羞恼。
都避开了,还要她怎样?
她垂着眼,纤长卷翘的眼睫轻颤,小声咕哝了一句,“离这么远,你偷听个试试?”
裴钊盯着她泛红的脸颊看了眼,忽地朝前一步,凑了上来,夏澄一惊,下意识后退,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
抱着校服的手不自觉收紧。
心脏瞬间失控。
上次离他这么近,还是初三暑假。
那晚去书店,回来时晚了些,被几个路边的小混混纠缠,领头一个男生堵住她的去路。
那人染着黄毛,手臂上纹着麒麟,她从未接触过这些人,但听过不少传闻,一丝凉意从脚底板升起,想要跑,转过身后路也被堵上了。
一人推搡她肩头。
身后的人借机扯掉她头上的皮筋,头发披散下来后耳边是一阵哄笑,吐出来的黄腔不堪入耳。
她被臭烘烘的烟草和酒精包围。
无处可逃。
身前一只夹着烟的手慢慢地朝着她下巴贴近,她浑身颤抖,正绝望,一个黑色书包突然朝黄毛砸了过来。
黄毛被砸懵了,骂骂咧咧转过了头,瞧见少年挺拔嚣张的身影,身体一僵。
裴钊单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毫无诚意来了一句,“抱歉,手滑。”
他时常沉着一张脸,身上有股年少轻狂的凶劲儿,打架时又狠又不要命,是十六中的凶神。
隔壁几个学校的混混看不惯他桀骜不逊的张扬样,不止一次地围堵过他。
没哪一次能全身而退。
这几个小混混也认识他,还在他手上吃过亏,他们看看裴钊,又看看夏澄,一时没敢动弹。
裴钊上前一步,弯腰捡起了包,瞥了眼夏澄,眉宇间夹杂着不耐,“还不跟上?”
黄毛咬了咬后槽牙,没吭声。
夏澄仓皇抬起小脸,踉跄跑到他跟前,细白的手指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少年身形一顿。
天气闷热,蝉声不断,巷子漆黑狭窄,一侧的垃圾桶散发出令人做呕的气味。
走出小巷时,他失了耐心,烦躁地啧了声,“还要抓到什么时候?”
夏澄不肯撒手,察出他的不耐,啪嗒”一声,眼眶里的泪滚了下来。
裴钊身体一僵,骂了一句“艹”,咬牙盯着她白皙的小手,又烦躁地带着她走了一截儿,忍无可忍地睨她,“够了没?”
印象中烦躁的眉眼,与此刻重叠在一起。
鼻尖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夏澄心脏似过了电,下意识屏吸,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看,他离得实在近,往上是他凌厉的下巴,往下是他性感的喉结。
他骨节分明的手拂过她的指尖,夺走了她的手机。夏澄本能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想护,没护住。
心脏不安分地躁动着,似要跳出胸腔。
他垂着眼,按亮了屏幕,调出自己想看的页面,冷厉的眉眼透着沉郁,腔调又冷又拽,“通话记录都没,给鬼打电话?”
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光影,耷拉着眉眼睨着她。
审犯人一样。
空气烦闷,周身都有些燥热。
被戳穿的羞窘席卷全身,夏澄一张脸又红了一度,想溜走,他仍挡在跟前。
逃无可逃。
只能咬着泛白的唇,无措地站在原地,任他处置,“对不起。”
虽然不是有意偷听,她确实听见了几句,夏澄耳根发烫,白皙的耳朵也透着淡淡的粉。
裴钊个子高,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也立体深邃,浑身上下,都透着盛气凌人的嚣张。
压迫感很强。
他盯着女孩泛红的耳垂看了眼,将手机丢到了她怀里,轻哂一声,“嘴巴闭紧点。”
夏澄点头,抱住了手机,瓷娃娃似的,乖得不可思议。
他的目光划过她单薄的小身板,淡淡收回了目光,挺拔的身影,走回了鹅卵石小道上。
夏澄靠在墙上平复着呼吸,心脏仍怦怦乱跳。
政务处楼前有一个长方形圆台,里面栽种着菊花,金黄的花瓣开得正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
还完校服,回到教室时,她脸上的热意,才逐渐消散。
她有些心不在焉,想起他的成绩,不免忧心,草稿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488。
正是裴钊的名次。
宋悠伸手她眼前晃了晃,猫眼淡淡的,“写什么呢?这么出神?”
“随便画着玩。”
宋悠伸展了一下手臂,腔调清冷,“走吧,课间操时间到了。”
夏澄随着她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太阳已经彻底升高,璀璨的烈阳透过树叶洒了下来,地上照出稀疏的光斑。
操场上很多人,穿过十二班的位置时,夏澄下意识搜寻裴钊的身影,他还没出来。
裴泽下来得倒是挺早,少年身姿挺拔,眉眼温柔。
站在最前面。
让大家按身高,两人一组排了一下队,以后做操时,按今天的队形就行。
夏澄刚刚一米六三,站在了第五排。
课间操结束时,夏澄顺着人流,走到了十二班的位置,还是没他。
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存在,构成了她唯一隐秘的心事。
高二晚自习九点半下课,从教学楼走出来时,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没月亮,云层有些厚,看着像是要变天。
夏澄加快了脚步,将车子从车棚推了出来,顺着闹哄哄的人流往外走。
他们家的房子是四年前刚换的,爸爸特意买在了她初中对面,高中离家也近,骑车几分钟路程。
乌云压得很低,风卷起尘土,空气有些浑浊。
小区里空无一人。
路灯暗淡,加之高楼林立,树影婆娑,像是有张牙舞爪的巨兽潜伏在小区内,随时能张开獠牙,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夏澄怕黑,蹬得飞快。
瞧见单元楼的亮光时,夏澄不由松口气,短短两分钟,后背愣是吓出一身汗。
到家时爸爸还没回来。
夏铭易在大学任教,带了三个硕士、两个博士,他一直很忙,做项目,搞研究,最近赶上学生开题,正是最忙的时候。
夏澄洗漱好,回了自己屋。
她翻出课本一科一科预习了起来,暑假时,她不是跟着爷爷去医馆认药材,就是在预习课本,高二下学期的书,快看完了。
直到房间门被敲响,夏澄才回神,“进。”
夏铭易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白色T恤,黑色西装裤,简单的衣着也被他穿出一股贵气来,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夏澄的相貌更多随了他,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女儿还端坐在书桌前,上面摆着一本化学课本,已经预习了大半。
夏铭易倚在桌上,看了眼她的笔记,一笔一划,记得很认真,“还在等爸爸?不是跟你说了,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夏澄弯唇,有一种孩子气的坦诚,“没,看书入迷了。”
夏铭易一时好笑,“看个书还能入迷?”
旁的家长时常愁孩子的学习,他从未担心过夏澄,她总是很努力,努力到他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孩子不能一味学习。
唯恐她随了自己,变成个书呆子。
“早点睡。”
夏澄将书收了起来,“嗯,爸爸也早睡。”
夏铭易点头,走出房间时,才说了一句,“对了,爸爸过几天,有个学术探讨会需要出席,要离开北城几天,下周你住妈妈那里行吗?”
夏澄再次点头。
她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干净,清澈,却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的乖巧。
夏铭易一时有些心软,又说:“难得去陪妈妈,可以多住几天,那里也是你的家,你暑假就没去,她肯定很想你。”
她微垂着眼,小幅度点头,“我知道,爸爸。”
柔软的发丝微微荡漾,轻蹭着她白皙的脸颊。
她父母已离婚五年,两人也没爆发太大的战争,林希怪夏铭易眼中只有自己的学生,总是围绕着一个又一个科研项目,晚上回家见不着人,周末逛街没人陪,连过年时,他都总是办公,几乎将所有的热情都献给了学术。
年轻时,她觉得这样的他很有魅力,然而没有陪伴,没有交流,再深的感情也填不满时间带来的裂痕。终于有一天,两人还是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她拖着行礼箱离开的那天,其实想带走夏澄,是姥姥找到了夏澄,姥姥说女人离婚带着孩子,再嫁会困难很多,夏澄这么乖,不会拖累妈妈对不对?
夏澄不敢哭闹,忍着泪选了爸爸。小小的她,踩着凳子,趴在窗前,眼睁睁看着妈妈拖着行李箱消失在林荫小道上。
夏澄不想去妈妈那里住,不是因为妈妈不爱她,而是在那里,她终究是个外人,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
她彻底没了睡意,心情莫名低落。关掉灯后,她忍不住翻出了手机。
手机里有一段视频,是初三毕业晚会上,裴钊替朋友救场,上台唱歌的视频。
视频里他还是那身黑色短袖,牛仔裤,散漫不羁的目光,像能穿过屏幕,直直朝她望来。
他眉眼俊美,下颌坚毅,声音更是低沉悦耳,完全不输原唱。
最后一句结束时,视频里是同学们震天的欢呼与鼓掌声,热闹场景堪比明星演唱会。
夏澄看了两遍,细白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低落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轻而易举就能调动她的情绪。
接下来两三天,夏澄都有些担心,唯恐裴钊的妈妈不管不顾地将裴钊转到一班,以他骄傲的性子,是不可能来一班的,到时候,他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好在一切风平浪静,夏澄没再见过他妈妈,裴钊也好好在十二班待着,一直到周五大课间时,夏澄才见到他。
大课间是让值日的学生搞卫生的时间,加上晚饭时间,可以休息一个多小时。
他穿蓝色短袖,和一群男生在操场上打篮球,他手臂结实有力,每次投球时,精瘦的腰线会露出来。
总是一投一个准。
场中响起喝彩时,同伴跑来跟他击掌。
他有些嫌弃,闪身躲开了,拍了一下同伴的肩,他眉眼带笑,少了分燥意,多了分朝气,那样意气风发。
夏澄最喜欢这个模样的他。
她没敢像其他女生明目张胆地看他打篮球,而是佯装散步,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背单词时,偶尔偷瞄一眼,胸口都满是欢喜。
她年少所有的心动开心,好像都与他有关。
夏澄绕着操场,走到第八圈时,他下了场,有个相貌出色的女生拎着一瓶水,朝他走了过去。
夏澄认了出来,这是三班的班花。
叫吴谧,高一就喜欢裴钊,一直在追他。
吴谧是个很开朗的女孩,性子也讨喜,走到哪儿都有一群朋友,在学校很受欢迎。
敢向他表白的女生倒也有,吴谧是唯一一个被拒绝多次,依然会出现的女生。
勇敢到让人羡慕。
这是夏澄从未尝试过的事。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他们身上,心头不自觉揪起。
时间在无限拉长。
他像处在电影的慢镜头中,身为观众的她,不自觉敛气,直到他面无表情地跃过女生,朝看台走去,她高高提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操场上有个满头大汗的男生,大着嗓门喊他,“钊哥,真不打了啊?再来会儿呗。”
裴钊冲他们挥手,语气吊儿郎当的,“怎么?没我不行?”
他哼笑一声,大步朝西走去,身影逐渐融进夕阳下,肆意又张扬。
那一刻,天边橙黄色的夕阳都变得瑰丽几分。
他拎起自己的包,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几口,有一滴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没入了衣领中。
莫名性感。
吴谧又追了过去,将水往他跟前递,“帮忙拧一下,好歹认识这么久了,给个面子?”
橙黄色的暖阳,将两人的身形笼罩,裴钊冷淡的眼神从她脸上刮过,“你谁?”
裴钊绕过她,大步朝前走去。
吴谧僵在了原地。
裴钊一个兄弟抹了把汗,路过她跟前时,接住了她的水,巧妙地化解了她的尴尬,“来来来,我帮你拧,他就这样,欠得很,早晚有女生收拾他。”
吴谧一贯活泼的性子,都沉默了一瞬,才挤出一个笑,“谢了。”
有两个男生跟裴钊一起离开的,其中一个勾住了裴钊的肩,笑得没心没肺的,“真不考虑一下?”
一颗心尚未彻底落下,又提了起来。
她再次抬眸。
裴钊拍开了他的手,笑骂了一句,“滚。”声音低沉,似裹着风阳光又肆意。
他身影如风,拐向七教的方向。
听说七教后面有个角落是监控死角,学校的男生但凡想逃课,都会从那儿翻到校外,不用想也知道,他又要逃掉自习课。
夏澄盯着七教的方向,有些失望。
他本该无比耀眼,让人仰望,这会儿却整日逃课,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有朝一日,他肯定会后悔吧?
她绕着操场又走了一圈,直到太阳彻底下山,天色暗下来,仍没胃口吃饭,她干脆去便利店买了块面包。
店里亮起了灯,一片亮堂,她在便利店遇见了方悦。
方悦大眼睛,包子脸,皮肤也挺白,长着一副大家闺秀的脸,是夏澄最好的朋友。
她和夏澄一样留短发,性格更活泼一些,蜜罐里长大的小孩,唯一的烦恼就是成绩不够好,妈妈管得严,想反抗又不敢,只能找夏澄嘀嘀咕咕,凭一己之力,将夏澄也带得活泼了些。
方悦:“你也不打算吃晚饭了?”
夏澄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你也不吃了?”
“不吃,我这次一定要瘦五斤,瘦到115!”
两人去收银台付款,夏澄注意力集中了些,瞥她一眼,“你又不胖,减什么?小心饿坏胃。”
“呜呜呜,也就你会这么说,我妈都说我虚胖,是个小弱鸡,动辄生病。”
付完账,两人往门口走去,方悦趴在她耳旁小声说:“你不知道,我现在一胖,胸都大了,上体育课,跑步时坠得很不舒服,为了这个,我也得减。”
涉及青春发育的问题,总会让人脸红,夏澄有些不自在,鸦羽似的眼睫轻颤了两下。
方悦稀奇地捏了捏她的脸,“你脸红什么?是不是也发育了?”
夏澄羞恼,凶她,“别胡说。”
方悦嘿嘿笑,一副我都懂的神秘样,“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天彻底黑了下来,校园内亮起灯光。
风吹动发丝,树叶也沙沙作响,她挽着夏澄向教学楼走去,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对了,你们班储凯是不是和周小昕走得很近?”
夏澄没太注意,“怎么了?他俩好像是同桌。”
方悦瞬间来了兴致,跟夏澄八卦,“他们不会真在谈恋爱吧?”
夏澄一怔。
这个年龄对谁谁谁谈恋爱的事总是格外关注,何况方悦这个嘴巴闲不住的。
她跟夏澄叭叭:“今天自习课时,我们班有人上课看小说,被班主任逮住了,他不是觉得我们学习态度不行吗?教育了我们一通,让我们学习储凯。”
储凯曾是他的学生,学习很拼,为了冲进一班,特别努力。
方悦喝了口水,眼睛放光,“下课后,我才知道,储凯喜欢的女生是个学霸,他是因为周小昕,才努力的。老师要是知道他努力的原因,保准不好意思棒打鸳鸯,嘿嘿,他们的事传开后,学校对早恋的管控说不准也能松一点。”
老师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们早恋会耽误成绩,身为学生本就该好好学习,长大了才有放肆的资格。
夏澄习惯听从教诲,也从未想过早恋。
喜欢裴钊,一直以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这会儿她心跳却快了几分,像平静无波的大海,突然迎来涨潮,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脑海中也有个模糊的念头——一段好的恋爱关系,原来能起到正面作用。
跟方昕道别后,夏澄回了教室,教室里已经打扫完卫生,不少同学回了教室,储凯和周小昕也回来了,两人坐在北面第四排,周小昕正在给储凯讲题。
夏澄偏头多看了几眼,果然发现了端倪。
储凯拿手肘碰了一下周小昕,周小昕脸颊很红,伸手推他时,被他悄悄握住了手。
夏澄似被烫到一般,飞快移开了目光。
心情不自觉飞扬起来。
原来,储凯真的是因为周小昕才进步的。
夏澄无意识掏出了草稿纸,在上面不自觉涂涂画画,一支丘比特之箭,射中了画中的小男孩。
她不受控制地去设想,恋爱后,裴钊会是什么样,会变回原先那个让人仰望的少年吗?
他那么聪明,只要愿意花心思,成绩肯定会和储凯一样,飞速进步吧?
开学那天,她好像又搞砸了,没给他留下好印象。
夏澄有些沮丧,又想起了与他的第一次正式碰面。
寒风凛冽的冬天,地上的积雪尚未来得及化完,屋檐上也白茫茫一片。教她数学的赵老师,是裴钊的班主任,瞧见她后,让她喊裴钊去一下办公室。
找到他时,他懒洋洋坐在单杠上,穿黑色外套,牛仔裤,眉眼很凶,嚣张又肆意,像个不良少年。
夏澄有些怵他,一句“赵老师让你去办公室”声音小小的,底气也不足。
他坐着没动。
她也没动,目光茫然,不懂他干嘛不去,是没听清吗?正纠结要不要重复一句时,一群少年开始起哄,“嘿,还不走,不会看上我们钊哥了吧?”
还有个男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嘻嘻地将她往裴钊跟前推,“钊哥,这小女生还挺漂亮,要不要考虑一下?”
夏澄脸一白,避瘟疫一般往后躲。
他坐在单杆上,睨着她,漫不经心地轻嗤,声音像裹着冰雪,“胆小如鼠,声音大点,就要哭鼻子,真找个这样的,给自己找个祖宗伺候吗?”
夏澄也不稀罕当他祖宗。
落荒而逃时,身后是他肆意的哼笑。
魔音一样,让人莫名心慌。
那时的她确实胆小。
如果早知道会喜欢上他,第一次碰面,她肯定勇敢一些。
夏澄有些颓败地趴在了书桌上。
思绪乱糟糟的,那次见面,她虽然没有哭鼻子,初三毕业那次,她却实打实哭了,不仅哭了,还将他弄得很不高兴。耳旁至今能回忆起,他野性难驯的声音,“再哭,将你丢回去。”
她虽然勉强憋住了眼泪,却攥着他不撒手。
活像个黏人精。
夏澄很懊恼,趴在桌上装死,脸颊也埋了起来,好希望下次见面,能够面不改色,优雅从容。
夏澄是周末被送到的妈妈这儿。
林希女士吸取了上一个教训,没再找大学教授,这次结婚对象在体制内工作,姓梁,朝九晚五,工作清闲,几乎不加班。
夏澄从车里下来时,林希已经等在了小区门口,她穿蚕丝上衣,高腰阔腿裤,天鹅颈上戴白金项链,一头茶色大卷慵懒地披在身后,气场挺强。
林希伸手接住了她的包,冲夏铭易点了点头,牵着夏澄拐进了里面。
夜色不断下沉,晚风刮起地上的枯叶,簌簌作响。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林希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用拘谨,澄澄,有妈妈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
夏澄乖巧点头。
小区里铺着青石板路,光线很暗,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隐约能听见孩童的哭闹声,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声犬吠,静谧中透着热闹。
梁叔叔家比较靠里,两层楼,带着一个小院子,是二十年前,老爷子单位分的房子。
夏澄随着妈妈进门时,梁叔叔已经下班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梁奶奶戴着老花镜,在晾晒衣服,林希对梁郑辛说了一句,“衣服洗好了,你倒是帮妈晾晒一下啊。”
梁郑辛个头挺高,戴着眼镜,脾气也挺好,看着很斯文,在家里基本林希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澄澄来了?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当成自己家就成,多住一段时间,也陪陪你妈妈。”
“谢谢梁叔叔。”
梁郑辛走到阳台帮着搭了一下衣服。
梁奶奶从阳台走了出来。
她刚开始并不看好两人的婚姻,林希是女强人,有自己的事业,还很有主见。她怕梁郑辛婚后对林希唯命是从,也怕她对大孙子不好。
林希是个聪明女人,很会做人。
梁翼也不讨厌她,如今老太太已经在慢慢接受她了。
夏澄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奶奶。”
“澄澄来了?”老太太态度挺温和。
“来了就多住一天,陪陪你妈妈。”梁奶奶说完,嘀嘀咕咕念叨了一句,“还是女孩好,梁翼也不知道野去了哪儿,晚饭也没回来吃。”
梁翼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
梁奶奶年龄大了容易膝盖疼,她住一楼,一楼客厅大,就一个卧室,所以夏澄每次过来,都住二楼,就在梁翼对面。
梁翼今年也高二,在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