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便拎走了她的包。
她个头高,长手长脚的,拎起包,跟拎个小布兜似的,轻轻松松。
走出教学楼时,夜风拂来,不再像白天那么热。
宋悠住宿,两人在岔路口分别。
夏澄挎着书包,一个人出了学校。
门口闹哄哄的。
道路两旁灯火通明,街上有摆着各种精美首饰的小摊,也有吆喝吃食的小商贩,生意最火爆的当属烧烤店。
老板是个新疆人,羊肉串也好,烤肠也罢,无一不香喷喷的,总引得同学们追着香味而去。
肉香味传来时,夏澄的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她压下饥饿,朝学校对面走去。
夏铭易的车很好认,黑色国产车,上面还有夏澄四岁那年留下的圆心,当时爸爸刚买了车,因为想送给爸爸一个爱心,就用石子划在了车上。
车子花了不少钱,才开回来第一天就有了痕迹,妈妈心疼坏了,忍不住骂了她一顿。她垂着小脑袋,一声都不敢吭,因为做错事,很无措。
爸爸却将她抱了起来,说没关系,他很喜欢,他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却总能在关键时候,让小夏澄很安心。
车子至今没换,那个不太像爱心的圆,爸爸也没舍得打蜡处理,就这么在车屁股上待了十一年。
夏澄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夏铭易伸手拎起她的书包,放到了后面,边打方向盘,边问了一句,“腿怎么样?上楼梯时是不是疼得厉害?”
“还好,不怎么疼,爸爸,你要是忙,不用来接我,这几天我走回去就行,平地走没事。”
夏铭易每年这个时候都很忙,除了上课以外,不仅要管学生论文开题的事,还得做项目,有时候忙起来,完全顾不上吃饭,他的胃病,就是不按时吃饭饿出来的。
“没事,我带笔记本了,剩下的回家处理就行。”
学校门口人很多,夏铭易开得不算快,短短五百米路,走了十分钟,路上夏澄将陈老师的话给他说了说,“老师建议我找个作文老师补一下。”
夏澄一直很乖,学习上也从来没让他担心过。老师都知道主动关心她哪里薄弱,他却没操心过这些。夏铭易一时有些自责,他边倒车,边回了一句,“行,那爸爸联系一下老师。”
下车时,夏铭易拎起了她的书包,主动问起了她在学校的事,“交到新朋友没?”
夏澄点头,“交了。”
她是爸爸一手带大的,很依赖他,夏澄将今天的事跟他说了说:“我同桌还帮我说话。”
两人边聊边进了电梯,夏铭易有些意外,“你还敢上课偷偷吃东西?”
夏澄有些羞愧,“我没爸爸以为的那么乖。”
她何止偷吃东西。
她、她还想早恋呢。
夏铭易有些好笑,“爸爸不需要你多乖,也不需要你整日埋头苦学,看黑眼圈重的,是不是又熬夜学习了?”
夏澄每晚都是学到十二点多,长期五个小时睡眠,她都习惯这个节奏了。
最近有黑眼圈,其实跟裴钊有关,既担心他的成绩,又挂念他谈女朋友的事,睡眠质量很差。
她有些心虚,垂下了脑袋,“有两晚没睡好,我会自己调整,爸爸别担心。”
夏铭易打开了房门,将灯按亮后,又说:“成绩再重要,也得劳逸结合,等你大了,回忆起高中,如果只有埋头苦读,也会遗憾,周末可以适当放松一下,去植物园、海洋馆转悠转悠,多了解一下大自然。”
他甚少这样长篇大论,夏澄知道是让他担心了,鼻尖有些发酸,“我知道,爸爸。”
夏铭易将笔记本放到了书桌上,转身去了厨房。夏澄换上拖鞋,跟了进去,“爸爸,你干嘛?”
“不是饿了?给你煮碗面。”夏铭易打开了冰箱,两人吃食堂比较多,冰箱里没多少菜,显得空荡荡的。
“我吃面包就行,上次去超市买的还有。”
夏铭易卷起衣袖,拿了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十分钟就好,不费事,你先去写会儿作业。”
夏铭易先接上了水,烧上开水,才洗西红柿。
夏澄想上前帮忙,被赶了出去。
大晚上的他没煮多少,面条只有稀稀的几根,上面飘着西红柿,卧着两个荷包蛋,热气腾腾的,夏澄吃得很满足。
翌日,进教室时,谢谦和他同桌已经来了,夏澄给他们俩各分了两个蛋挞,剩下的四个都给了宋悠。第一节课是陈老师的。
她一只手抱着教案,一只手拎着水杯,一进来就说:“昨天只顾讲试卷,忘说运动会的事了,下周二到周五要举行秋季运动会,这几天体委组织一下报名的事吧,大家踊跃参加一下。”
运动会是难得能正大光明放松的时候,同学们都来了精神,一下课就讨论起了这事,文艺委员笑着说:“班长,去年运动会,赶上你发烧,都没参赛,今年你不得多参加几项吗?”
体委也跟着说:“那不得每样来一个,你要肯报,愿意给咱们班加油的女生,肯定多,班长为了咱们班的士气,牺牲一下。”
裴泽笑着讨饶,“饶了我吧,报两个还行,多了真扛不住,就报个长跑一千五和短跑四百米吧。”
体委嫌少,“腿这么长不跳远可惜了,再给你加个跳远吧。”
他自己也报了几项,男生人多,裴泽又报了长跑,其他项目不一会儿就报满了,女生这边却有些尴尬。
一直到周五,快要提交报名表时,班里的女生还没报几个项目,运动会时班里每个项目都要达到一定人数参加,体委有些没辙,找到了夏澄,做思想工作,“副班长,你也牺牲一下呗。”
夏澄一愣,有些脸红,“我、我不是不想牺牲,是怕给班里丢脸。”
她体育真不行。
体委长得人高马大的,见夏澄说话细声细气的,大嗓门都低了些,“那就少报两个,重在参与。”
跳高、跳远、铅球、铁饼、八百米,这几项都没人报。体育课跑八百米,每次跑完,人都要废了,好几分钟都缓不过来,铅球、铁饼更是扔不远。
夏澄只觉得天人交战。
体委瞥了眼她瘦小的身板,说:“给你报两个最简单的吧,就跳高、跳远。”
夏澄哭丧着小脸,声音低不可闻,“那个、我跳远就一米五。”
“多少?”
夏澄一张脸涨得通红,“一米五。”
体委一脸不可思议,上下扫了她好几眼,“你往那儿一趴,也不止这点距离吗?”
夏澄倔强地挣扎了一下,“我不高。”
声音小小的,闷闷的。
一脸生无可恋。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夏澄扭头时,对上了谢谦憋笑的模样,他咳了一声,白皙修长的手背抵住了唇,不止他笑了,连宋悠、裴泽都不厚道地笑了。
夏澄吸吸鼻子,有些委屈,一个个都看她笑话。
体委放弃了跳远,“行吧,那跳高能跳多少呢?”
夏澄木着一张小脸说:“体委,给孩子留点活路吧。”
她考进附中时,之所以名次在四十多名,就是因为体育太差了,中考时体育成绩计入总成绩,单看体育,班里任何一个同学都比她分数高。
陈佳倩正在整理课本,也听到了这话,讥讽一笑,“让她跳,起跳线能不能跳过去都是问题,体委,你没疯吧?让她参加。”
这话嘲讽意味太浓,夏澄不由一怔,体委也觉得刺耳,“你行你来,那我给你报上。”
陈佳倩被噎了一下,不满地轻哼,“还带强制的吗?我说要参加了吗?”
裴泽瞥了眼夏澄。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露出一截儿纤细的脖颈,抿着唇没吭声。
他开了口,“自己不想参加,就别挑别人的刺,大家都在一个集体,说话尽量注意些吧。”
陈佳倩咬了咬唇,见周围的同学,都朝她看了过来,她愤愤转过了身,抱怨了一句,“跟谁爱管似的,想让一班跟着丢人,就让她上呗,反正也是她丢人,关我什么事。”
班里的氛围一下尴尬极了。
夏澄两只手搅在一起,犹如被公然处刑一般,窘迫,难堪,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巴掌大的脸,也隐隐泛白。
宋悠正在翻杂志,修长的手将杂志合了起来,她直接塞到了兜里,抬起脸时,清冷的眉眼,添了一丝不耐,“不会说话就闭嘴。”
陈佳倩火大地转过了身,“你有病吧宋悠,我说的不对吗?她体育那么差劲,真参加了,对班里有什么好处?你们想跟着丢脸,就让她上,别在这儿找我的事。”
宋悠猫眼微眯,气得想拿杂志抽她。
夏澄紧紧攥住了宋悠的手,挡在了她前面,声音虽软,却透着丝维护,“我体育差我清楚,也没非要参加,宋悠没说错什么,你没资格骂她,真正有病的才总觉得别人有病,建议你去看看脑科。”
宋悠稀奇地看了夏澄一眼,没想到一向软绵绵的同桌,也会发火,冲她竖了个拇指。
陈佳倩气得胸膛起伏,眼中都快冒了火,只觉得她们俩讨厌死了,伴随着上课铃声,她冲夏澄吼了一句,“你让谁去看脑科?”
见她这么生气,夏澄反倒不气了,苍白的小脸逐渐恢复了血色,她没理她,拉着宋悠坐了下来。
宋悠慢条斯理地掏出了自己的卷子,用看傻逼的目光看了陈佳倩一眼,略压低了声音,“让谁看,刚刚说得不挺清楚吗?”
陈佳倩整个人都在哆嗦,拳头都攥了起来,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又吼了一句,“有病,你们才应该去看医生!”
裴泽再次站了起来,他气质干净清爽,简单的校服,都衬得眉眼如画,气质如松。
他敲了一下桌子,声音悦耳,“陈同学,有什么事,下课再说,课堂上请保持安静。”
见班长就知道制止她,陈佳倩快气死了,有种整个世界都偏袒夏澄的感觉,她气得眼眶都红了,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跑出了教室。
她这一跑,班里的同学都有些面面相觑。
裴泽揉了揉太阳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事,有些无奈。生活委员也是个女生,叫赵雪。
见状站了起来。
她一双杏眸微微上挑,纤长的眼睫覆盖在眼皮上,小脸挺秀气,很热心一个小姑娘。她将笔放到了笔筒里,爽快地对裴泽说:“别担心,我去看看。”
经过这么一闹,倒是有几个女生主动报了名,宋悠也报了一个扔铅球的项目,体委这才松口气。
一直到第一节 自习下课,陈佳倩才拉着一张脸回来,眼眶也红红的,仿佛受了多大委屈。
宋悠撇了撇嘴,看见她就烦,她将夏澄拉出了教室,“洗手间去吗?”
“你去吧,我去天台透透气。”
“行。”宋悠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别往心里去啊。”
夏澄点头,心中还是闷闷的,都是同学,高一就认识,夏澄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天台上没什么人,夜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虫鸣声,她偶尔心情不好时,会过来透透气。
上面没灯,月光暗淡,乍一看伸手不见五指的,有些渗人,远处楼栋上的亮光给了她一点勇气,夏澄没敢往外走,蹲在了墙角处,用手指无意识在地上画着小人。
刚画没几笔,夏澄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吸了吸鼻子,抬起了白皙的小脸,正要起身,却听到一声醇厚的声音,“钊哥,月考怎么回事啊?这次过分了啊。”
夏澄一怔,天台门被人推开。
夏澄蜷缩在原地没敢动,手指也停了下来,没敢再画,黑暗中,隐约能瞥见两道身影越过她,朝外走去,停在了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夜色很暗,只能瞧见他们挺拔的轮廓。
裴钊伸手摸出一根烟来,按了下打火机,一簇火苗在夜空中亮起,他点燃了香烟,夹在手中,没有吸。
男生再次开了口,“之前不好好考,我理解,你爸那副炫耀的嘴脸,确实可恨,换我,也不会让他如意,这次怎么回事?理综怎么还缺考?就算你爸想让你出国,你不肯,也不能直接摆烂吧?”
夏澄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同时听出了他的声音。
聂飞阳,初中就跟裴钊认识,一个他,一个秦旷,还有肖坤,跟裴钊关系最好。
十六中本来就是重点,他们几个成绩都不错,也就肖坤中考时没发挥好,没考上附中,聂飞阳之前在三班,高二选择了文科,现在跟方悦一个班。
裴钊拍了一下他的肩,“摆烂倒也不至于,我心中有数。”
聂飞阳笑了笑,“行吧,白担心了。”
他身材高大,眉眼俊朗,剃着寸头,额头上有个一寸左右的疤,这道疤不仅没影响他的颜值,反道给他添了丝独特的魅力。
裴钊拍了拍他的肩,“谢了,兄弟。”
“知道是兄弟,还谢什么。”
聂飞阳是几个人里,最细心的一个,清楚他每次心情不好时都会点烟,这种时候往往喜欢一个人待着,他没再多说什么,潇洒地一挥手,“我先下去了,周末再一起约。”
裴钊颔首。
聂飞阳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裴钊则一直站在原地,背影融在黑暗中,透出一抹寂寥来,夏澄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吵到他。
心脏密密麻麻疼了起来。
很心疼。
夏澄知道他与父亲关系很糟糕,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他爸爸真的很混账,一个道貌岸然的恶棍。
方悦考进十六中时,表哥送给她一个望远镜,方悦宝贝得不行,站在二楼,拿着望眼镜到处看着玩时,却撞见裴钊的爸爸一脚将裴钊踹倒在地。
他撞在了茶几上,挣扎着想爬起来,最后被男人拖着走向泳池的方向。
他的爸爸,生他养他的父亲,拽着他的头发,将他一次次往泳池里按。
方悦险些吓死,慌慌张张报了警。
听到警笛声,裴钊的爸爸才松开他。
那个时候,裴钊还不满十三岁。只是想起方悦的讲述,夏澄都觉得胆战心惊。
也是通过他,她才知道,有的父亲舐犊情深,是守护孩子的大山,有的父亲人面兽心,是汹涌澎湃的山洪,所过之处百孔千疮,给孩子留下的是致命的痛。
她无法想象,这几年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夏澄蹲得脚都麻了,这点难受,远不及心口传来的闷痛,她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预备铃声响起时,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夏澄也不敢走,缩在暗处,又等了快五分钟,他手里的烟才燃烧殆尽,他转身时,夏澄微微松口气。
然而这次却没之前幸运,他走到天台门口时,停了下来,目光忽地一凝,扭头朝夏澄的方向看了过来。
夏澄心中猛地一跳。
裴钊看了两眼,低头扒拉出了手机,下一刻,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亮了起来,刺眼的光,直直射向她的脸。
这一照,险些将夏澄照得魂飞魄散。
第10章
夏澄脚底发空,慌忙将脸往膝盖上藏,只露出乌发亮丽的短发,气都不敢喘,紧紧抱住了双膝。
心脏怦怦乱跳,险些炸裂开。
不知道他眼睛怎么这么尖,黑漆漆的,她又没动,就不能将她当成几块砖头吗?
“躲什么?”女孩鸵鸟似的,将脸埋起,柔软的发丝往脸颊上贴,只露出一截儿纤白的脖颈,脆弱又熟悉。
夏澄心跳如鼓,惊魂未定。
他竟然在朝她靠近。
一颗心怦怦乱跳,吓得魂不附体,腿也是软的,几乎要给他跪下去。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
裴钊在她跟前停了下来,手中的手电筒,仍对着她,夜很黑,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黑沉沉的目光,在夜色下透着抹冷厉,如刀子一般刮在身上,声音暗哑低沉,“听见了什么?”
夏澄有些怂,不得已抬起了头,声音都在颤,“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灯光下,女孩一张小脸白得像是会发光,神情怯生生的,正紧张地攥着衣摆。
他双眸漆黑,面无表情地总结,“看来全听见了。”
夏澄小心脏抖了抖,眼神左右乱瞄,就是不敢对上他冷冽的神情。
气氛一下僵持了下来。
哪怕知道他不会打女生,夏澄还是有些慌,她仔细回想一下,如果自己的秘密被人撞破,该有多尴尬,何止是撞破秘密会尴尬。
今晚的她都狼狈至极。
她一下就萎靡了起来,委屈中夹杂着小小的反省,后悔不该跑来天台,可是她也不知道,他会出现呀。
她揪着袖子,小声道歉,“对不起。”
“我不会乱说的!”
“乱说的是小狗。”
“真的!”
她长了一副乖巧的脸蛋,连保证都很乖学生,裴钊冷眼看她,直将人盯得瑟瑟发抖,才恶劣地抛下一句,“是不是小狗,与我何干?”
他略逼近了些,“这么喜欢偷听?多少次了?”
夏澄咬唇,有一瞬的茫然,耳根到脸颊瞬间蔓上红晕,急急解释,“这次是、是我先来的!”
他居高临下睨她,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上次呢?”
她蹲着,气势上就矮了一截儿。
夏澄试图站起来。
却因为蹲得有些麻,整个人朝前栽去,腿又涨又麻,她无意识呜了一声。
下一刻,额头砸到了他腿上。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他的体温,衣领就被人猛地扯了起来。
很粗暴的一下。
没半分怜香惜玉,是他一贯的风格。
很裴钊。
夏澄直接被拽回了原地,险些被勒得喘不过气。
她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巴掌大的小脸咳得通红。腿上的难受都不及这一刻痛苦。
她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听了不该听的,他也不至于公报私仇勒死她吧。夏澄敢怒不敢言,气鼓鼓摸了摸脖颈,委屈又生气,声音却怂怂的,“谢谢啊。”
裴钊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一双暗得发黑的眼眸,透着丝凉意,“道谢前,先将脸上的神情收一收。”
夏澄眼神躲闪。
他没再逗留,转身离开了天台,背影在暗夜里格外孤寂,对他的心疼,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头。
夏澄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补了一句,“你、你已经快要成年了,你是自由的,没人能干涉你的人生。”
裴钊偏头,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对上女孩澄清干净的眸时,微微一怔。
她神情无比认真,认真到就仿佛他真的能掌控他的人生。
裴钊轻哂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走后,夏澄才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脸上忽地一凉,不知何时起了风,月亮也被乌云遮挡。
不会要下雨吧?
念头刚起,又一滴“雨”啪嗒砸在脸上,夏澄不喜欢下雨,妈妈离开那天,就下了雨,每次淋雨,她都难受,她忍着腿麻,走了回去。
楼道里静悄悄的,已经空无一人,也没了裴钊的身影。
糟糕,迟到了。
夏澄不顾膝盖的疼痛,慌慌张张跑下三楼。
教室里很安静,幸亏老师没来。
瞧见她慌张的模样,宋悠一乐,“要不是知道你没去洗手间,我都想去捞你了。”
夏澄脸有些热,小声回了一句,“有事耽误了。”
“什么事能耽误你上课?不会是哪个帅哥吧?”
宋悠不过顺口打趣一句,却看见她一张脸刷地红了个彻底,她歪了歪头,“什么情况。”
夏澄眼神有片刻的躲闪,怕泄露自己的小心思,她没敢说话,镇定且疑惑地指了一下前面的生活委员赵雪,转移了宋悠的注意力。
宋悠朝另一个位置努努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换走了,搞得跟咱俩合伙欺负了她一样。”
夏澄吐出一口气,走了也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红过脸,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人际关系,离远点好,省得尴尬。
坐下后,宋悠才丢来一张纸条:【老实交代,去哪儿了?】
刚拿起纸条,天边传来了“轰隆”声,一阵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珠便盆泼似的砸了下来,冷风裹挟着雨滴吹进窗内,打在试卷上。
夏澄连忙去关窗户。
真的下起来了。
关好窗户,她才回纸条。
夏澄不敢说实话,撒了个谎:【我去天台透气时,忽然去了一对小情侣,两人一进去就亲上了,我怕尴尬,没好现身,等他们走了,我才回来。】
宋悠无声一笑,清冷的眉眼添了丝促狭,提起笔写了一行: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搞得我还以为你跟哪个帅哥亲了。
夏澄脸一红,热气从脸颊瞬间上升,整个人都有些冒烟。
手中的纸条都变得烫手起来。
她有些慌乱地将纸条丢到了小垃圾桶里,幽幽瞪了宋悠一眼,无声谴责她。
宋悠闷笑一声,发现她这个同桌也太不经逗了。
裴钊下楼后,直接回了教室。他坐最后一排,进去后,掏出了一本编程类的书,看了起来。
天黑沉沉的,雨噼里啪啦往下砸,不一会儿天地间都变得潮湿起来,风大雨也大,花坛里的花儿渡劫似得被打得七零八落,裴钊凌乱的发丝,被风吹得上扬,心情也有些糟。
这时,同桌忽然说:“之前班主任来教室了,让你回来后,去办公室找他一下。”
裴钊眉头拧了起来。
前面的男生转过了头,“钊哥,你怎么惹到老马了,三天两头找你谈话。”
开口说话的是赵翔,皮肤黝黑,留寸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最近时常跟裴钊一起打球。
裴钊也很烦,他要是不去,后续麻烦只会更多。
他将书收了起来,塞到了桌斗里,随口答了句,“他还需要人惹?整个一事儿妈。”
赵翔短促地笑了一声,还没笑完,对上了老马怒吼的声音,“臭小子,说谁事儿妈呢?”
他浑厚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教室内。
这下不止赵翔笑了,其他人也憋笑憋得很辛苦。
老马一双眼好似带电,整日盯着学生,还絮絮叨叨的,比家长都事。
别说,事儿妈形容他,还挺贴切。
马行拿手指了指这帮小兔崽子,“都老实做你们的题,月考一个个都考得一塌糊涂,还好意思笑,你们高二了,不是初二,有点高二样。”
说完对裴钊说:“你跟我出来,还好意思评价旁人?就不能省点心。”
雨仍旧很大,透明的雨珠成串似的往下砸。
裴钊双目倦怠,烦躁地踢开凳子,懒洋洋站了起来,他个子高,比马行高了大半头,耷拉着眉眼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个刺头。
马行想瞪他一眼,都觉得费劲。
他指了指裴钊,没好气地说:“真当老师爱管你,换个不负责的,你爱咋咋,就算考不上大学跟我没一毛钱关系,我费心费力,是为了谁?还嫌老师事多,像话吗?你自己说说像话吗?”
裴钊没吭声。
烦归烦,老马确实负责,这么多班主任,也就他整日盯着他不放。虽然这种负责,不是他想要的。
见他气哄哄的,唠叨个没完,裴钊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老马的肩,口吻懒散又混账,“消消气,为我不值得。”
“你这臭小子!”
老马脸色稍缓。
办公室在另一头,有连廊,两人一前一后,往办公室走,凉风卷着雨珠儿往里飞,吹在了手臂上,老马往中间走了走。
裴钊浑不在意,仍靠着外面,不一会儿肩头就湿了。
到了办公室后,老马才拿出一个表格来,“运动会项目,怎么一个都没报?”
裴钊有些头疼。
他斜靠在书桌上,屈指敲了一下书桌,混账劲儿冒出来,“商量一下呗,班里这么多人,总盯着我一个嚯嚯不太好吧?”
老马瞪着他有两秒钟,“嘿,对你特殊关注你还不乐意了?不想让我过多关注也行,自己选,报两项。”
他又絮叨了起来,“高中生就得有点高中生的模样,你不能总脱离集体,课堂上看课外书也就算了,还翘自习课,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裴钊怕他没完没了地念叨,他烦躁地拎起了表格,拿起一旁的中性笔,在最上面两项勾选了一下,写了裴钊两字,语气无奈,“打住,我报,这下可以走了吧?”
清楚对付他这种学生,不能逼太狠,马行满意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别整天盯着你那竞赛,课本上的知识,多少上点心,都高二了,你这孩子明明很聪明,别关键时候犯糊涂。”
裴钊脚步微顿,舌尖顶了一下脸颊,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他离开后,白老师才拿过表格看了眼,冲老马竖了一下拇指,“不错啊,老马,竟然还能让他报两项,这小子不是一直不服管教吗?来,指点我两句,怎么做到的啊?”
后面几个班级,哪个班都有一两个不服管教的,白老师正头疼呢。
老马有些得意,“这说来话长,对付学生,还是得有耐心才行。”
天公作美,运动会这天是晴天,夏澄的膝盖已经不怎么疼了,她没再让夏铭易接送,自己骑车来的学校。
一进班级,大家难得没晨读,都在讨论运动会的事,有个女生问裴泽,“班长,听说你弟也报了一千五和四百米,你俩报的一样,真的假的?”
这几日,夏澄都不敢靠近裴钊,唯恐他想起天台上的事,连带对她印象不好,听有人提起他,夏澄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裴泽有些无奈,“你应该问十二班的体委或者问他本人,我也不清楚他报了什么。”
“你们不是亲兄弟吗?”
裴泽只是笑了笑,笑容却透着一分黯然,是兄弟不假,分别几年,两人之间早不知隔了多少距离,不像之前,还能一起打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