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齐唯还是把话说开了:“我之?前听说,让公?司管理你的社交账号这件事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小兰也说你基本不跟粉丝互动,上网也从来不搜自己的新闻,只有上热搜被严万盯了才?会上去看两眼?”
小兰在后头?缩脖子。
安也点点头?。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齐唯问,“后面我们是按照你之?前的习惯来,还是会有变动?”
安也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想了想,用了反问:“你觉得我的情?商适合和粉丝互动吗?”
齐唯愣住。
小兰也愣住。
“和粉丝保持距离是因为最早在那个草台班子的时候,我的社交账号是我自己管的,那时候接到活泼的角色,入戏后分享欲就很旺盛,一个晚上连发?十条微博之?类的,后来严万就把这些都收走了,我自己发?的那些都给删掉了。”
“你发?了什?么?”齐唯好奇。
“问大家?为什?么会喜欢我之?类的?”安也也不太想得起来了。
齐唯沉默。
半晌,她说:“我其实还是建议你自己经营这些东西,你已经不是新人,不需要塑造人设,纯营业的社交账号会让你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失去掌控感。”
“不要太近,也不能太远。”齐唯把这件事记到备忘录里,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我也得心里有个底。”
她说完,又安静了很久,捏着手机备忘录戳戳戳。
“我和迟拓的?”安也帮她开口了。
“嗯呐。”齐唯都嗯出了波浪音,“你得给我个准话,都成?年人了,你们俩那个关系要是朋友的话,我感觉这世界上所有的男女纯友谊都能生?孩子了。”
安也:“……”
她又看向?窗外。
“以前真的是朋友。”安也说,“现在是监护人。”
齐唯:“……”
兰一芳:“……”
齐唯很坚强地继续问下去:“以后呢?”
安也沉默。
她不习惯跟人分享隐私,想了半天,给了一个她以前会给严万的回答:“如果有发?展,我会提前跟你说。”
她和迟拓是什?么关系她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很依赖他,她的情?绪非常非常依赖迟拓,他从回来联系上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个多月,她已经发?展到如果不自我控制,早中晚吃点什?么都想跟他吐槽的程度了。
她也知道,不管这是什?么感情?,在这感情?的前头?加上那么重的依赖,都是不健康的。
就像王珊珊倾注在她身上的依赖,她知道王珊珊爱她,她没有其他的人生?追求,她的追求就是他。
这有多窒息她很清楚,她也非常清楚,这样的窒息会传给迟拓。
所以她不知道以后。
也不敢去想以后。
迟拓和王珊珊谈了快一个小时。
其实还能更?快一点的,他由着王珊珊情?绪发?泄了二十几分钟,等她实在骂不出什?么了,才?截下了话头?。
他对?王珊珊的情?感很复杂,她小时候带过他,王珊珊对?外人很好,他还记得小时候王珊珊会把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钱拿来给他们两人买钢笔,明明已经揭不开锅了,却总是会忍不住给两个孩子买好东西,一买就是两份。
他妈妈张柔第一次自杀,是王珊珊发?现送去医院的。
他发?烧张柔不在家?,也是她大冬天的半夜跑过来送他去医院的。
很小的时候,他们两个会混着叫妈妈,反正都有两个,随便叫一声妈都会有人回头?。
后来,王珊珊开始严格控制安久久的饮食,十三四岁是正好吃的年纪,安久久尤其馋,看到小区里头?枇杷结果都会忍不住摘下来舔一下的人,因为王珊珊,十三四岁开始她就基本和垃圾食品绝缘了。
那时候,迟拓就有些不太喜欢王珊珊这样管着安久久,总会偷偷给她买零食,他自己的草稿纸正反两面写?完都舍不得扔换上红色继续用,安久久的小零食却很少断过,他总能偷偷摸摸偷渡给她一点。
再后来,这种事情?就变成?了他和王珊珊相处的基调,王珊珊对?他仍然很好,王珊珊对?安久久不好的时候,他都偷偷补回去。
他在跟王珊珊普法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又在做同样的事。
血缘关系断不掉,再生?气再痛恨,法律上面,安也对?王珊珊始终是有赡养义务的,更?何况她自己还是公?众人物。
所以迟拓也并没有真的特别公?事公?办,他只是又用了除夕那天的方法,小小威胁,一点点普法,再多一点点利诱。
王珊珊不聪明,上钩不难。
起码让她知道严万犯了多少法,可能要坐牢了,她没有了盟友。
再告诉她,不是没有童星出身的演员疯掉后被家?里人继续吸血的案例,但是通常家?里人也讨不到好,真的被负面舆论淹没的明星身上也不可能剩多少血。
那真的赚不了多少钱。’
他戳着王珊珊最在意?的点,说你们家?是普通人家?,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安也靠着演技在这里闯出姓名?已经很不容易,还指望其他的,就太贪心了。
打完一巴掌以后又跟她推心置腹,他说他知道,她是因为在圈外不了解所以被严万骗了而已。
王珊珊被来来回回地拉扯,一时之?间也忘记问监护人的事,只记得迟拓跟她说,严万会坐牢,严万让安也少拿了很多钱,严万自己中饱私囊的钱都是从安也这边贪来的,严万之?前跟她说的都是骗她的,她不能再帮严万,不然她可能也属于从犯。
除夕夜那天她招待的茅台和茶叶,就已经超过了正常价值了。
她被迟拓严肃着表情?说得后背冷汗涔涔,也不再顾得上问他,安也如果解约,得赔多少钱。
迟拓并不打算让她回过神,他让王珊珊把自己的随身包打开,拿走了安也前几年的精神诊断说明和他们刚开始的时候王珊珊就已经偷偷打开的录音笔。
临走之?前,他还是说了几句真心话。
“阿姨,久久从小到大都很听您的话,她知道您所有的苦衷和难处。”
“可是您不知道她的。”
“医生?说她在嗜睡状态下会有现实和梦境分不清楚的问题,但是医生?根本没有说,她攻击性强到需要限制她的行动。”
“后面的话,是您自己臆想的,您觉得她会在梦境里杀了你。”
“为什?么呢?”迟拓问她,“太愧疚了,所以觉得久久会在不清醒的时候忍不住杀了您?”
“您得把久久逼成?什?么样,才?能愧疚成?这种样子?”
迟拓说完就走了。
碰触望城的过去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勉强,尤其是睡眠缺失的情?况。
视线又有些模糊,手心后背都开始沁出冷汗,手上的手表也在提示他此刻心跳过速。
但是他上安也的保姆车前还是没有吃药。
不太想扫兴。
毕竟,今天是她新开始的第一天。
他想陪着她。
第六十四章
阶段性庆功会是齐唯准备的, 毕竟解约这事得铁板钉钉了才能官宣,齐唯准备得也很低调,在一家私人?会所里定了个大?包,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开工饭, 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其他的续摊则愿者上钩, 齐唯那边负责报销。
迟拓觉得这方?法不错,顶着齐唯的白眼直接打电话让林浩跟齐唯对接。
他们四个人怕被记者拍到都没去庆功会, 保姆车直接开到了安也家楼下的停车场。
还?是熟悉的四人?会议模式, 不过今天说好了都不聊工作, 安也蹲在酒柜面前研究半天,挑了两瓶最贵的, 兰一芳点了一堆小龙虾和?蒸螃蟹。
餐桌没到, 外卖到了以后兰一芳就忙着摆桌。
“你家老白真不错,坐在茶几上跟个镇纸似的。”蒸螃蟹上来以后老白就选择跟螃蟹过了,坐在旁边再也没挪过屁股,东西放不下,齐唯开始往螃蟹上叠黄瓜。
老白还?不满意,用爪子把?齐唯叠上去的黄瓜扒拉掉。
安也笑?, 倒酒的时候略过了迟拓。
迟拓拿着空酒杯发呆。
“你别?喝了。”安也去厨房给迟拓拿了瓶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下丢给他, “我觉得你快猝死了。”
迟拓笑?笑?, 喝了口奶。
确实快了。
这一路过来他都没表现出有什?么异常, 说话聊天都是以前的样子, 可安也应该还?是看出来了, 连王珊珊的事情都没有问得太?仔细, 车上就给他塞了个眼罩, 到家又给他热牛奶。
这世上不是只有安也会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只有安也, 在发现他不对劲后不会让他一个人?回去休息,她得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人?出什?么事。
迟拓低头?,又喝了一口奶,咽下了心底翻涌上来的酸涩和?柔软。
安也就坐在他旁边,半边身?体贴着。
她不避嫌。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避嫌,比如他。
齐唯拍着茶几让大?家举杯,看到迟拓手?里的奶瓶脸歪了一下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她暂时放弃研究这两位青梅竹马的关系,刚才车上试探了一下发现安也自己也乱着,她就决定不管了。
安也是那种?脑子很清醒的人?,真理清楚了自然会跟她说。
今天不谈工作,聊天内容就天马行空,大?部分是齐唯找话头?,兰一芳很配合,这小姑娘平时怯生生的,酒量居然非常好,看得出来是会喝酒的,整桌人?就她一个人?是在认真喝酒吃龙虾。
安也得保持体重,吃了两个清蒸小龙虾,之后就只能啃黄瓜,啃两口就剥点清蒸龙虾和?螃蟹喂老白。
齐唯在畅想未来,有工作室的未来,也有她自己的。
天马行空的,大?部分时候安也都不接话,偶尔说得离谱了,安也会用黄瓜头?砸齐唯。
她在其他人?前,话少的像迟拓。
迟拓又喝了一口牛奶,有点难受。
她这几年,很多地方?和?他越来越像,他学过一阵子心理专业,这种?心理有很多种?投射,但总结起来无非是逃避和?对现状不满的某种?自我保护。
或者还?有一些事安也觉得自己承担不了,所以学着用他的方?法去承担。
她当时试镜林洛的时候就跟他说过,最害怕的时候她学了他的站姿。
学着学着,就变成了她自己。
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扭头?看了他一眼,用嘴型问他怎么了。
迟拓晃晃手?里还?有半瓶的牛奶,回答:“凉了。”
安也:“……你自己不会用微波炉吗!”
嘟囔着却还?是站起身?,拿了他那半瓶牛奶去了厨房。
齐唯在啃螃蟹肉,斜斜看了迟拓一眼,笑?笑?没说话。
兰一芳看看迟拓又看看安也,想了想安也在车上说的话,起身?给自己拿了一个麻辣小龙虾。
迟拓这一顿基本没怎么吃,他仍然头?晕,并且在冒冷汗,不过心率下去了,起码猝死的风险小了不少。
安也热牛奶的功夫还?给去拆了一盒半熟芝士,给迟拓拿的那个也热过了,里头?芝士很软也很香。
迟拓吃得很慢,听她们聊天,感?觉安也拿了个抱枕塞在他腰下头?。
这是真的发现他不对劲但是并没有逼着他去休息。
他喜欢这样,回家太?冷清了。
酒过三巡,聊的就都是私事了,兰一芳开始聊自己老家弟弟的婚事,说彩礼贵,她还?得再多攒钱,又说安也给她的工资有点高,她都不敢跟她爸妈说实话。
安也对兰一芳最后那个改变很惊喜,给兰一芳塞了一个大?闸蟹。
齐唯也开始聊她那个刚刚出道就被严万搞到退圈的艺人?,其实说起来很简单粗暴,大?概就是齐唯刚入圈一腔热情,带着她觉得一定能一飞冲天的艺人?上选秀节目,准备得非常充分,结果选曲和?当时还?在新人?时期的清泽撞了,严万那时候已经盯上清泽,选秀节目里也有幻昼的投资,他出头?让齐唯换曲目,齐唯怎么可能会肯,于是那新人?在选秀节目里头?被一剪梅了。
再后来,齐唯还?不死心,带着那艺人?又去上了别?的综艺。
严万这人?现在会被众人?回踩是有原因的,他当时正带着安也做综艺,居然在看到那个艺人?的名字的时候,顺手?就跟导演说,这新人?得罪了幻昼。
连着两次,最后那次还?拉上了幻昼。
一个本来就只有梦想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就这样连出头?都没有出头?,就查无此人?了。
这是齐唯最遗憾的事,也是促成了齐唯成为今天的齐唯的动力。
“那艺人?后来怎么样了?”兰一芳问。
“去学校做音乐老师了。”齐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我后来去找过她,问她还?有没有兴趣,她说没有了。”
她对这个圈子失望,也觉得自己的梦想太?不切实际。
安也也喝了一口酒。
旁边的迟拓半天没动静了,安也转头?,看到他捏着牛奶瓶仰着脸躺在沙发面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睡着了?”齐唯用口型问安也。
安也拿走了迟拓手?里的牛奶瓶,迟拓也没动,眼睫毛都没颤,居然是熟睡的状态。
安也点点头?。
“那我们走了?”齐唯站起身?。
她其实挺奇怪迟拓这个状态安也居然还?一直留着她们喝酒聊天的,在车上的时候看不出来,回来以后可能是放松了,也可能是被暖气熏得,连兰一芳都看出迟拓身?体有点不舒服,额角一直是湿的。
“没事,我们继续。”安也没让她们走,她给迟拓盖了个小毯子,声音也没刻意压低,“你们把?东西吃完了再走,有点声音反而容易睡着。”
这是她自己的经验,在片场等戏补眠的时候,窝在房车上关门关窗躺平了反而不好睡,但是在行军椅上盖着羽绒服,人?来人?往地反而特别?容易打盹。
她刚才也只是想试试看。
等真的看到迟拓睡着了以后,她居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安也吃了一块黄瓜,她觉得自己对迟拓的感?觉都太?新鲜了,猝不及防地,她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感?觉。
只是想跟他待在一起,他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她旁边,让她觉得很舒服。
主人?不介意,喝了酒微醺的客人?自然也就从善如流,齐唯很快又开始八卦兰一芳弟弟看上了哪家姑娘。
这种?家长里短聊起来,安也就不爱插话,一边耳朵听着她们聊天,一边抱着抱着膝盖玩手?机。
拍戏以后她就没上过游戏,点了进入发现分段已经非常高,里头?的队友都是她高攀不起的,玩了一局就直接被人?举报演员送人?头?了。
安也撇嘴,也不算是冤枉她,她还?真的就是演员来着。
游戏眼看着已经高不可攀,社交软件她又没有兴趣,兰一芳那边已经聊到了她弟弟的第二任女?朋友家里人?跟他们家为了一个地上的南瓜归属大?打出手?,安也打了个哈欠。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不知道。
那两个又从她酒柜里拿了两瓶酒喝光的酒鬼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睡得昏昏沉沉的,唯一记得的就是老白挤过来试图挤到她怀里,她自己怀里不知道抱了个什?么东西,手?感?还?不错也挺暖和?,于是她没给老白留空间?,这只一点没有流浪猫意识的小娇娇哼哼唧唧地走了。
再次醒来,她觉得腰有点酸。
这感?觉她熟悉,她平时坐的靠着沙发的这块宝地,是她经常会打盹睡着的地方?,每次醒来差不多都是这个腰酸感?。
所以她第一反应是,她又在客厅睡着了。
第二反应是,现在几点了。
第三反应是,她抱着的东西,是不是一个腰。
人?的,腰。
她还?把?手?塞在衣服里,所以她现在手?上的手?感?,是一个手?感?上佳的,人?的,腰。
安也睁眼。
空气里还?有小龙虾和?姜醋蘸酱的味道,安也想起来睡着前他们在庆祝阶段性胜利来着。
后来迟拓睡着了。
后来她睡着了。
所以她现在眼前一片漆黑是因为她抱着迟拓的腰整个脑袋都埋在人?怀里了。
她睡相那么差老白居然没有被她薅秃吗?
安也动了动。
迟拓发出了一声非常僵硬的吸气声。
安也:“……”
迟拓哑着嗓子:“……我整个下半身?,和?腰,都是麻的。”
安也:“……你醒啦?”
“醒好久了……”迟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醒来发现安也整个人?塞在他怀里的感?觉。
差点被吓死。
然后以为是梦。
接着以为是安也嗜睡症发作她又开始想咬他裤腰带。
再接着他就很有私心地想要不然就继续这样抱着,过一会再叫她。
最后这一连串极其丰富的思想斗争后,他发现一个不太?能忽略的事实,他脚麻了。
动不了。
很快腰也麻了。
麻到连安也摸着他腰的触感?,他都快要感?受不到了。
“你先?起来。”他痛苦地拍拍安也的肩膀。
“然后。”他看着安也坐起来的样子开始龇牙咧嘴地往后仰,“先?不许碰我,让我自己缓过来!”
但是他还?是说晚了。
安也手?直接就捏到他小腿上,酸麻感?一下子涌了上来,迟拓觉得自己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他看着笑?容变大?的安也。
一点旖旎都没有。
这种带着肢体?接触的打闹, 更是出了幼儿园以后就几乎没有了。
迟拓拖着酸麻的腿狼狈地往后躲,安也一边笑一边去捏,捏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把她丢出去,到最后避无可避只能吼了一声:“安久久!我裤子要被你扒掉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安也抬头,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下去, 非常无语地回了一句:“你穿着西装裤呢,皮带卡那么紧!”
迟拓:“……”
两?人说的都不是什么正常的话, 于是又都安静了一会。
迟拓终于缓过?来一点, 站起来跳了两?下熬过?了最后那阵酸麻。
“不难受了?”安也跟着站起来, 兰一芳她们?走的时候把茶几上的食物都收拾好?了,大概怕吵醒他们?, 后续的清理?都没做, 她去厨房拿抹布。
“……嗯。”迟拓知道她问的不是自己?脚麻的事情,顿了顿才应了一声。
安也没有再跟他说话,擦茶几收拾酒瓶,在迟拓跟过?来想帮她处理?垃圾分类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你焦虑症的事情……”她问他,声音不轻不重,语气?也不咸不淡, “我应该问吗?”
迟拓捻垃圾袋的手指在垃圾袋上用力?摁了一下, 没吭声。
安也也就不再说话。
她家里请的打扫阿姨每个月来一次, 嗜睡的时候兰一芳会帮她收拾, 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弄, 这次拍戏有五六天没回家, 她开了扫地机器人, 捋起袖子扎起头发?准备把房间?里的床单被套换了。
迟拓也一直没有再说话, 熟门熟路地倒垃圾,掏猫砂, 路过?安也房间?的时候还进来帮她抖了抖被套。
全都弄完,他站在门口:“我走了啊。”
今天很早,来家里庆祝的时候也才四点不到,一通折腾后现在也不过?晚上九点多。
留宿的话他说不出口。
而且因为他的回避,安也明显不太想理?他。
安也从自己?房间?里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他,抿着嘴,表情有点像以前他们?吵架安久久想和好?又找不到台阶下的样子。
迟拓于是就没动。
他很久没哄过?她了,找台阶的本?事久疏战阵,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又没给我套被套。”
安也:“?”
迟拓:“……”
房间?里那颗脑袋缩了回去,迟拓听到里头一通翻箱倒柜,过?了一会,安也抱着四件套出来,往他身上一扔:“你没手没脚啊!”
鹅黄的绒布被套,挺重的,抱在手里有股她房间?里常年喷的香水味道。
迟拓用下巴摁住被套,又开始脱自己?之前穿好?的鞋。
好?不容易憋出个台阶感觉还不如不说话,但是到底,脸皮很厚地留了下来。
安也又忙去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快十点了从储藏室拿了了几个大箱子出来,开始收拾东西。
他问要不要帮忙,她回给他一个白眼?。
于是就没敢问,他心虚,只能坐在沙发?低头看了眼?手机。
他妈张柔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给他打了两?三个电话,他知道应该是为了王珊珊的事,本?来想回家以后再打过?去的。
可现在又响了。
他没开声音,但是震动的声音还是让埋头摆弄箱子的安也抬起头。
迟拓起身,接起电话去了露台。
“ 妈。”他接起来,开口的时候安也又看了他一眼?。
张柔还是很柔和的声音:“拓拓啊,今天王阿姨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得急,我没怎么听懂。怎么了这是?我怎么听她的意思?,说你要帮久久跟她打官司?”
“她跟久久能打什么官司……”外头挺冷的,迟拓把衬衫领子竖了起来权当?挡风,“没什么事,久久这边有点合约官司,她们?两?人的想法不一样而已。”
张柔安静了一会,仍然柔柔地声音:“你……不要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呀……”
迟拓吐了口气?,露台的玻璃门响了一下,安也把他的外套递给了他,自己?缩着脖子又进去了。
迟拓又吐了口气?。
刚才和安也一通闹压下去的难受感觉又开始翻涌。
张柔等了半天没等到迟拓的回答,也在那头叹了口气?。
“你非得把那么好?的工作辞掉回国,我都没说过?什么。”张柔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久久回国的,你这辈子也就那么个念想,妈妈不拦你。”
“但是……”张柔似乎一直在斟酌语句,“拓拓啊,你对久久的家事插手太深,对你自己?也不好?啊……你处理?不过?来的。”
迟拓靠着玻璃门,低着头。
“医生……不建议你这样的。”张柔最后一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地。
迟拓一直沉默。
张柔那边有男人的声音,张柔轻轻柔柔地回了一句。
“妈,我真没事。”迟拓说,“你们?早点休息。”
他没等张柔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想起在新加坡情绪彻底崩溃的时候,他哭着跟张柔说,妈妈,你不要自杀了好?不好?,我好?想安久久。
那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过?度呼吸,看不清东西,心跳直接飙到一百九。
之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抹了一把脸,转身看到安也靠在门那边看着他。
可能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她脸上担心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吓了一跳的样子,然后就很迅速地换了个笑脸。
迟拓心里一紧,推开门。
“你妈的电话呀?”安也有点尴尬,贴着玻璃偷听这种事挺幼稚的,虽然她在迟拓面?前一直不怎么成人。
“嗯。”迟拓低着头进屋。
安也就不说话了,转身继续倒腾那几个大箱子,看起来像是想把书房里的书都丢进去。
她演技很好?,刚才那瞬间?的担心表情在她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心情看起来也没什么影响。
迟拓,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心疼了。
“久久。”他说,“你再问我一次吧,那个关于焦虑症的事情。”
安久久愣了愣,看向他。
迟拓走过?来,蹲坐在她旁边,帮她把堆叠在箱子里的那些?书和奖杯理?好?。
“你……”迟拓愿意开口了,安也却又犹豫了,“我……”
“我不是不愿意说。”迟拓说,“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安也看着他。
“我被迟定邦用热水瓶砸破脑袋那次,并没有我说的那么不严重,起码外表看起来挺吓人的,送去医院还没开始包扎就被我妈看到了。”
“所以我妈……”迟拓低下头笑了笑,“打击挺大的。”
安也:“嗯。”
这一段她大概能猜到,他们?离开得特别急,本?来迟拓当?时就已经在办出国手续了,按道理?不可能连道别的话都没办法面?对面?说的。
“刚到新加坡那阵子,她出现了僵直状态,完全不会动,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刺激之后有点反应了,就会开始自毁。”迟拓说,“但是那总归都是能熬过?去的,换了个环境之后,只要不提迟定邦,她真的就慢慢好?起来了。”
“但是刚刚好?了没多久,迟定邦就死了。”迟拓又笑了笑。
“本?来我跟我舅舅都瞒着她,但是那阵子我舅舅的面?馆被人投诉卫生问题,新加坡那边对这方面?的管理?很严,他被抓进去几天,我妈那阵子因为有好?转一直呆在家里,我又在学校读书,迟定邦下葬后也不知道谁弄到了我家的联系电话,水厂那边打电话过?来聊抚恤金正好?是我妈接的。”
迟定邦是上班路上车祸身亡的,又在水厂做了一辈子,老厂长估计也是好?心,想着孤儿寡母的,花了大力?气?弄到了点抚恤金,又折腾了一大圈弄到了张柔的联系方式。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把刚刚好?转一点的张柔又打回到地狱。
安也想着自己?那时候在干嘛,那会她刚拍完林洛,还没出戏,在家杀鱼玩,她妈被她吓着,火急火燎地给她签了个破公司。
“第二次恶化,我妈就开始频繁自杀。”迟拓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一个月能来四五次。”
“……我又刚刚考上法学院……”说到这里迟拓停顿地间?隔有点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安也某一个影后奖,金灿灿的一个球。
安也伸手过?去,捏了捏他手心。
很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