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这房子?的厨房设备挺全的,估计是精装修自带的,烤箱蒸箱明火灶和电磁炉都有,旁边还放了果汁机咖啡机空气炸锅,只是都是全新的,上头贴着的塑料膜都还没撕掉。
迟拓把鸡胸肉去?掉筋膜,在上头改刀切十字方?便入味,均匀摸了盐,加了一瓶苏打?水盖上保鲜膜放到冰箱,然后开始清洗配菜,蘑菇芦笋和菠菜。
已?经四点多,他估摸着食材都处理完也可以叫安也起来吃早饭了。
他多少有点紧张,切个蘑菇也小心翼翼,新刀刚开刃不太?好用,白猫还在旁边见缝插针地偷蘑菇下去?滚着玩,他有点手忙脚乱。
所以当他听到一声有些沙哑有些迷茫的女?声时,手一滑差点把自己指头切了。
“迟拓?”安也的声音,不,安久久的声音。
迟拓回头,看?着安久久一如十年前,穿着快要走光的吊带和热裤,赤着脚,揉着头发站在他身后。
他眼?眶一热,重新转身切蘑菇,声线非常平稳:“你再睡会吧,还早。”
身后没了动静,或者?她又迷糊着走开了。
迟拓强迫自己专心地切蘑菇,一颗两颗三颗。
“你不热吗?”不知道过去?多久,安久久走回来,递过来一套连体睡衣,芭比粉的恐龙。
迟拓拿着刀,盯着恐龙的那个凸起的角上面,在想这还是一只角龙。
他必须得用这样毫不相干的诡异想法压住他心底汹涌冒出来的情绪,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现实解体,他根本分不清现在给他递连体睡衣的安久久是在现实,还是在无数个梦里。
或许,这真的就只是个无比真实的梦,现实里的他还在放学后就赶到舅舅的面馆里帮忙去?医院照顾妈妈,凌晨在医院走廊里眯一个小时就可以去?学校了。
太?累了出现的幻觉吧。
要不然,十年未见的安久久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变化都没有,只除了,瘦。
迟拓回神,她好瘦,视频里不觉得,现实看?起来比视频里起码瘦了十斤。
“哪来的睡衣?”他把菜刀放到安久久够不到的橱柜里头才转身,哪怕分不清梦境现实,他也能清楚地记得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她睡醒了因为分不清现实梦境会有攻击性,所以家里尖锐的物品不能放在她能碰触到的地方?。
“生日礼物。”安久久咕哝了一句,完全迷茫的样子?,提了个要求,“白猫在被子?上吐了,要换被套了。”
“被套放哪了?”迟拓很自然地跟着她进?了卧室。
“那。”安久久指了指衣柜,往卧室的沙发上一缩,又闭上了眼?。
迟拓在给她换被套的时候,又看?了旁边的连体睡衣一眼?。
生日礼物。
十年前就买好了第?二年却再也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第一天很顺利。
基本就?还是十年前照顾她的?节奏, 饿了她会自己起来找吃的?,外?头?白猫上完厕所跑酷吵到她她也会冷着?脸起来把猫玩具没收,情绪不好不坏,话很少, 和迟拓印象里安久久嗜睡时期差不多。
迟拓这一整天也很忙, 突如其来的?护理日程打乱了他的工作计划,他几乎全天都在?书房打电话安排整理工作, 还要给安久久按照那个冰冻盒饭的?营养配比给她做新鲜的?饭菜, 期间安久久一直很安静。
吃饭也配合, 一天吃了两顿,分量很少, 但是没挑食, 给她什么她都能往嘴里?塞,也不评价味道?,每样东西吃两三口就放下筷子。
只?是她偶尔开口的聊天内容有些诡异,她确实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或者说她以为自己还在?读高中,对着?迟拓问了好几次老师这两天布置的作业有没有拿回来。
迟拓没穿安久久给他买的?连体睡衣, 快三十岁的?人穿那个还是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线, 而且也明显短了一截, 他让助理去他家里?闪送了一堆除了贴身内衣裤外?的?日用品, 所以现在?穿的?是平时在?家穿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
就?这样, 安久久只?要醒来看到他仍然忍不住会抱怨他穿的?一点都不像高中生, 怎么老了那么多。
她对时尚这方面比小时候执着?多了, 甚至告诉他他身上这件衣服的?领子如果?扩一厘米, 应该可以好看很多。
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很家常,安久久忘记了自己是安也, 迟拓也会恍惚自己还在?读高中,在?安久久一本正经地问他数学试卷做没做的?时候慌个神。
兰一芳傍晚的?时候来过一次,安久久还在?睡,她就?巡查似的?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走了。
一直到那天半夜。
迟拓选了安久久对门的?客房,安全起见两扇门他都开着?,他本来就?有睡眠问题,入睡难睡得浅,一点声音就?能醒,所以想着?晚上万一安久久醒了,他开着?门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但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熬了个通宵,也可能是因为奇怪地回到高中的?恍惚,那天,他睡得很熟。
惊醒是因为床塌陷了一块,他还瞪着?陌生的?天花板在?思考这是哪里?的?时候,安久久就?已经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迟拓:“……久……久?!”
他吓得声音都劈叉了,一方面是睡醒床上多了个人,另一方面是这人居然是安久久。
“唔。”安久久应声,水草一样缠了上来,手碰到迟拓运动裤的?边缘,皱起眉:“你这次为什么穿的?那么丑?”
她声音沙哑含糊,嘴唇贴着?他的?耳廓。
然后挑眉,声音带着?惊喜:“我这次居然梦到了你的?耳骨钉?”
迟拓:“……”
她以为自己在?梦里?,那张纸上写了她病发时有性|欲亢奋的?问题,她居然在?梦里?梦到他而且是梦到这种?事而且还不止一次。
信息量太大,他就?算梳理过来也没有回过神。
安久久身上很香,带着?柑橘味的?沉木香味,很适合黑暗,让人莫名躁动的?暗香浮动。
她做的?事情也很让人躁动。
这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梦到他了,真就?一点都不卡壳,迟拓愣神的?功夫,她手已经直接伸进他衣服下摆,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激得迟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迟拓抓住她的?手,她就?顺势整个人跨坐上来,宽松吊带睡衣肩带滑落下来一半。
有监控。
迟拓掀起被子把她遮住,自己则狼狈地想要从被她压着?的?情况下抽身。
安久久用手肘压着?他的?胳膊不许他动,状况很奇特?,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拿绳子捆他了。
“你跑个屁啊。”安久久非常不满,“不是,你每次都这样不累吗?”
好的?,他在?她梦里?居然也是这个场景,她爬上床,他跑路。
迟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悲哀还是该松口气,试图和安久久讲理:“你现在?是发病期间,认知行为障碍。而我没有病,我是清醒的?成年人,我如果?配合是犯法的?。”
安久久僵住,瞪着?眼睛盯着?他。
迟拓心里?又想,很好,梦里?面他肯定没有说过这种?话,因为安久久看起来非常震惊。
果?然,下一秒安久久直接拿了枕头?摁住他的?脸,含糊不清地吐槽:“这张破嘴。”
迟拓:“……!”
他在?此刻有些?明白那张纸上再三强调的?现实解体会具有攻击性的?意思,当安久久以为自己在?梦里?的?时候,不管是行为还是力道?都是脱离理智的?,她根本不担心会弄伤人,下的?都是死手,他脖子差点被她这一下压断。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难度很大,要挣扎脱身,又要小心不能伤到她,两人在?两米大床上从一开始的?暧昧变成了单方面的?殊死搏斗,迟拓一身汗用了在?健身房挺举杠铃的?力才把安久久用棉被缠成一颗蝉蛹丢在?床上扑腾。
安久久也气喘吁吁,被棉被限制行动后咬牙瞪他。
迟拓以为她要开口骂人了,对于她这十年脏话存储量还产生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好奇。
安久久以前不怎么说脏话,王珊珊这方面管得很严,总怕这些?不好的?东西会变成她成为明星路上的?绊脚石。
结果?安久久瞪了半天,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废物。”
迟拓:“?”
“台风天那个晚上。”安久久睡梦里?言语组织非常精炼,“碰你一下就?有反应了,现在?却要装柳下惠。”
迟拓:“?”
他一开始真没反应过来,毕竟望城那个地理位置台风天一年总能遇到几次,男孩子因为生理构造问题,十几岁的?时候穿的?裤子质地硬一点弄不好都得有点反应,次数太多了他其实记不清了。
可被她碰一下就?有反应的?……
迟拓拧眉,想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陪她面对面排练试镜的?场景,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说完还因为忍笑没忍住吐了一口气,当时他确实原地起立吓得直接往角落蹿。
她当时看到了?
她当时居然看到了?!
他们后面还做了什么?好像一直在?认真排练,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
结果?她不仅看到了,还记了十年。
迟拓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她爬上床到现在?最多半个小时,他脑子里?的?问号和感叹号都快要满出来了。
白猫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它听不见他们在?干什么,但是也能感觉到刚才应该很激烈,所以它弓起了背,冲着?迟拓横跳了两下表示自己现在?很凶你很危险。
安久久也在?床上瞪着?眼睛弓着?背裹在?被子里?横跳了两下。
迟拓:“……”
他直起腰把安久久连被子一起扛起来,走到她房间,丢下,抽走被子,转身准备走人。
“骗子!”安久久又骂了一句。
迟拓:“?”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安久久是完全不清醒的?状态,法律上面她此刻已经是不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他只?要确保她安全,其他的?都等她醒了再说。
可情感上,他此刻也很混乱。
被骂一句废物在?心底掀起来的?惊涛骇浪还没完全压下去,又是一句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迟拓转身问她。
安久久却突然没声音了,裹在?被子里?的?脸因为刚才激烈挣扎还涨红着?,但是眼皮开始往下闭,感觉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迟拓:“……”
是他有问题,这种?时候跟她纠结这些?事干什么。
他弯腰把她的?被子重新盖好,在?她看起来彻底睡着?前,起身关灯准备回去继续睡。
才凌晨两点。
快走到走廊的?那个瞬间,安久久叹了口气,呓语一样地重复:“死骗子!”
“说好的?你会一直在?……骗子。”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后面几个字已经非常含糊。
但是深夜,听得很清楚。
迟拓在?门口定定地站了很久很久。
白猫蹭了他好几下看到没反应气得嗷呜一声走开了。
攻击性,还代表了言语攻击。
那些?平时清醒的?成年人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在?梦里?都可以说出口,就?像行为一样,可以把人往死里?揍。
而且,是双向的?。
那张纸上非常明确地指出,安久久睡醒以后对自己在?半梦半醒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记得。
她会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嗜睡症发作的?时候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十年没见,重逢后第二个晚上他们可能就?得决裂了。
迟拓转身,重新站回到安久久床前,弯腰拍拍她的?脸。
安久久睁眼盯他,表情比刚才骂他废物的?时候还要不友善,下一秒就?要咬人的?那种?不友善。
迟拓清清嗓子。
“我们十年没见了。”他说,“本来你要是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不跟你较真了,但你给我那张纸上说你醒来之后对自己干了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迟拓停顿半秒,接着?说:“那行字还加粗加大了。”
所以她应该是很在?意的?。
毕竟很多喝醉了断片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最好永远不要记得断片时发生过什么。
“台风天那晚上,被你碰一下就?有反应……”迟拓又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那是因为那会确实喜欢你。”
安久久眨眨眼。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反正让他对着?清醒的?安久久他肯定说不出这些?话,但是这些?话不说,她刚才那一通操作等她醒了肯定得跟他保持距离。
“挺正常的?不是。”他说,“你长那么好看,又是我身边唯一一个适龄女孩。”
“所以我不是废物,当时有反应只?是因为我年轻气盛加上你往我耳朵里?吹气。”
安久久继续眨眼睛。
“我也不是骗子。”他继续说,“这十年我一直在?联系你,上周还在?给你发邮件,是你不去看邮件,不接我电话,是你不联系我的?。”
“我发红包了。”安久久居然是听进去了,还能回怼一句。
迟拓:“……”
“总之……”他不想继续聊了,这种?安久久是清醒的?认知让他开始不自在?,“我是来兑现承诺的?,我还是站在?你这一边,记住这个就?行了。”
第二十八章
其实?迟拓自己知?道, 他最后的那句话说得挺慌的,他本来应该要?铺垫很久,毕竟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两个?畅想了不少?未来,现在想起来其实大方向都差不多?, 只是细节有很多?不同。
这些细节导致他十年都回不来, 也导致安久久五年前放弃了和他聊自己。
他本来想好好说说这些细节,然后再告诉安久久, 他一直没变一直在。
这样才符合逻辑, 而不是一上来就跟个小孩似的告诉她,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多?幼稚啊,他们两个?因为家?庭的原因小时候都没有说过那么幼稚的话。
小时候他怎么说来着。
哦, 他小时候经常说的那句话是没事, 别害怕,我一直在。
现在快三十了,他说的是,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迟拓站在安久久床边挠着头,想把?已经睡着的安久久再次摇醒再说一遍。
毕竟他本来的目的是想让安久久明白他们没变,哪怕她生病了半夜跑到他床上想要?掐死他哪怕知?道了她会把?他当成梦里面那个?解决自己生理问题的人, 他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这样讲起来逻辑就通顺多?了, 要?不他再说一遍。
他抬手, 对着安久久的脸跃跃欲试。
安久久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
迟拓:“……”
她拽着迟拓的胳膊, 两根手指用力捏住一块皮肉, 顺时针一搅。
迟拓:“靠!”
他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不在状态, 这一下拧得他天?灵盖都快翻起来了, 痛得原地起跳。
安久久很诡异地扬起嘴角, 抱着自己的抱枕乐颠颠地睡了。
迟拓:“……”
有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真的不是骗人的,他一边揉着痛得要?死的手臂一边理解了安久久做这件事的原因, 她怕这是梦,所以拧一下。
真聪明,病着呢还知?道拧别人不拧自己。
迟拓把?放在她床头柜上的铁质小摆件往安久久脸上一贴,安久久被?冰得嗖地一声跳起来。
“不是梦。”他说。
在她翻脸前跟着白猫一起回了客房。
安久久应该是真的把?迟拓的话听进去了,她现实?解体的表现其实?很神奇,脑子里是有正常时间线的认知?的,但是又会恍惚地感觉自己不在现在的时间线内。
她第二天?醒来以后看到迟拓就没有像第一天?那么乖巧安静了,盯着她今天?的减脂餐,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三个?虾仁和十几根芦笋,冷漠的要?求:“我要?吃馄饨。”
“你马上拍戏了,得控制体重。”迟拓说,“最近不能吃碳水,不然胖了突击减肥对身体更不好。”
安久久盯着他:“我要?吃闻起来有碱味的馄饨。”
迟拓放下筷子:“这边没有碱水小馄饨。”
寸土寸金的白港市市中?心,没有那种用碱水馄饨皮做的小馄饨店,外卖也叫不到。
安久久也放下筷子,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把?那三个?没有调味的虾仁放到白猫的碗里,芦笋丢到垃圾桶,脏盘子丢进洗碗机,转身进屋,盖被?子,睡觉。
一气呵成。
迟拓:“……”
认命地拿出手机搜最近的传统菜市场,找了个?跑腿帮他买了一包碱水薄馄饨皮,和做馄饨的一堆东西。
当天?晚上,兰一芳例行来这边给安也带公司送过来的剧本工作什么的,一眼就看到她家?的安也大明星穿着一件软塌塌的T恤热裤盘腿坐在吧台前,唏哩呼噜地吃小馄饨。
兰一芳:“……啊。”
这么大一碗小馄饨起码四百大卡热量,而且一大半都是碳水,这太魔鬼了。
“里头是瘦肉,自己包的,总共就二十个?,加了一大碗蔬菜。”迟拓知?道她啊什么,“她今天?就吃了一顿,这碗她也吃不完。”
哦,那还可以。
兰一芳一步一步挪到客厅里坐好,迟拓发现她走的路线是刻意绕开?安久久的,安久久则在吃馄饨的空档抬头看了一眼兰一芳,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吃馄饨。
其实?在兰一芳进来的前一分钟,安久久还在问他英语试卷,她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时空,觉得老师发了四份试卷可她只拿了三份。
兰一芳这个?不应该在她觉得的时空里出现的人出现后,她只是顿了一秒,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仍然一口小馄饨一口青菜。
很安静。
可气氛明显是不太对的,兰一芳太紧绷,迟拓本来想问问她吃过没要?不要?一起吃一点,现在也咽了回去。
白猫虽然听不见,但是动物感知?力还在,早就意识到气氛不对,本来绕着安久久想偷吃一口馄饨的,看到兰一芳以后叫了一声,跳回到猫爬架的太空舱里。
安久久这顿吃得不少?,把?里头的青菜都挑光了,小馄饨也没留几个?,不过没和以前一样把?汤也喝了,擦擦嘴径直回了房,还关上了卧室门。
迟拓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安久久一直在提高中?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她没分清现实?和梦境,可能只是因为那段时间在她的记忆里比较轻松。她是知?道自己现在是安也的,看到兰一芳不意外,吃东西也在控制热量,他跟她说马上演戏要?减肥的时候,她也没有太大反应。
她好像,只是在意识迷糊的时候很排斥安也这个?身份。
兰一芳等安久久进了房才松了一口气,太明显了,所以她对着正在看着她的迟拓又露出了熟悉的尴尬笑容。
迟拓没说话,起身收拾吧台。
他有些想买个?餐桌回来,十年前他有经济能力的话肯定直接买了,十年后倒是没敢这样,想着等安久久醒了问问她,十年生日礼物凑一起送她套餐桌组合她接不接受。
他现在因为安久久刚才的态度不太搞得清楚兰一芳和安久久的关系,他本来以为她嗜睡发作还留着兰一芳在旁边跟他交代那些事情,那应该是信得过的人,而且兰一芳那天?的表现也确确实?实?很关心安久久,不过现在,就有点不太肯定了。
于?是态度就没有之前那么温和,只是安静等着兰一芳把?昨天?的流程重新走一遍,她应该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一下,留一叠剧本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书房,人就走了。
但是今天?,兰一芳做完了这些,又去客厅找迟拓,坐在他对面半天?不说话。
迟拓不急,他工作不少?,今天?为了包馄饨还有几份文?书没来得及处理,工作群也都是@他的人。
只要?不是安久久本人坐在他对面,他向来很沉得住气。
“那个?……”将近半个?小时过去,兰一芳终于?搓着衣角开?口了。
迟拓从笔记本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严哥那边快要?瞒不过去了。”她期期艾艾地,怕迟拓听不懂,补充,“就是严万,安姐的经纪人。”
迟拓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
兰一芳不是城府深的人,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这人实?心,情绪都写在脸上,对话的时候只要?沉默,她就能一直往外倒东西。
果然,下一秒,没得到回答的兰一芳又开?了口:“安姐这次发病谁都没告诉,她……现在在公司的处境……不是特别好。严哥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说明天?要?来家?里找她。”
再后面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其实?还是陌生人的家?伙聊下去了,兰一芳也开?始沉默。
“她是不是接了杨正谊的电影?”迟拓问。
这事是他接那个?融资案以后才知?道的,他知?道还没官宣。
兰一芳眼睛嗖得一下瞪圆,先是下意识摇头,摇了两下很小心的停了下来,纠结犹豫的:“还……没官宣的。”
还真是一套就套出来了。
迟拓对安也经纪公司的不满又上升了一个?度,他也做了一年娱乐法官司了,各种类型的明星都接触过,艺人这种职业,一个?红了养一群,经纪公司就算是对这艺人有什么意见,也会把?ta照顾得很妥帖。
像安久久这样明明还在一线的女明星,每年活动曝光都很多?,商业价值足够养活一个?部门,结果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实?心眼的贴身助理。
迟拓起身,去了安久久房间里拿出了她的手机,解锁,把?手机递给兰一芳:“把?严万的微信找出来给我。”
兰一芳傻愣愣地照做。
迟拓点开?那个?聊天?框,安久久不删聊天?记录,所以上头都是她和经纪人的对话内容。
迟拓估算了下时间,找到安久久上次拍戏前那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照着上头的语气给严万发了一条信息:【入戏 ,勿扰。】
没有凑成三字倍数,他有点烦躁,直接锁了屏。
“跟他说久久在入戏,这段时间不见人。”迟拓说。
兰一芳继续愣愣地点头。
她在想这个?迟拓和安也的关系真的太熟了吧,他用安也手机的时候一秒停顿都没有,比王阿姨还理所当然。
严万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迟拓给掐了。
连续两次以后,严万开?始发消息,安也手机静音,所以只能看到这手机一直在亮,预览里头都是语音消息。
迟拓没点开?。
兰一芳等了半天?,问:“不听听吗?”
迟拓笑了笑,把?手机送回到安久久房间重新坐了下来。
“我问你一些事。”他说。
在已知?这小姑娘根本做不了任何事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了。
兰一芳坐直,这次很配合:“您说。”
他已经在安也家?里两天?了,刚才安也吃东西的样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不讲究,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可信的。
“她这种状态,一般会持续几天??”迟拓问。
“短的话三五天?,最长一次有二十天?,不过一般都是七天?左右。”兰一芳答得挺详细。
“现在年底,她有哪些工作是必须得本人出席的你知?道吗?”迟拓又问。
“我……”兰一芳有些卡壳,“这些严哥知?道得多?一点。”
“你明天?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找严万问一下,跟他要?一张表格,排列一下工作优先级,就说是久久要?求的。”
“她很重视杨正谊导演的这部电影,人格分裂入戏难度很大,除了必须要?参加的工作,其他的帮她能推就推了。”
迟拓说得很慢,方?便让兰一芳记下来。
兰一芳使劲点头:“好的好的。”
她现在已经没有一点犹疑了,她觉得电影这事应该是安也告诉迟拓的,了解得那么清楚,肯定是自己人了。
“如果她在睡眠状态,又有必须出席的活动的话,你们以前是怎么处理的?”迟拓问。
“直接跟举办方?说安姐不舒服。”兰一芳想了想,“安姐精神状况不太好,这事业内很多?人都知?道。”
迟拓:“……”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飙脏话。
“这是严万传出去的?”他问。
“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请假。”兰一芳说,“而且安姐发病得并不频繁,一年两次最多?了。”
安也出道十年,一年最多?两次,随便找个?胃不舒服身体不舒服感冒发烧都能轮一遍不带重复的,严万居然直接告诉别人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迟拓深呼吸:“如果这次也有这种活动,你就跟严万说,她肠胃不舒服。如果他要?细问,你就说因为电影原因要?减肥,人没什么力气,参加不了。”
兰一芳:“啊?”
迟拓看着她。
兰一芳:“啊!”
估计是想明白了,忙不迭地继续点头。
“她之前睡着都是她妈妈照顾她的?”迟拓始终没有用发病这个?词,“饮食什么的都是?”
“之前是换着来的。”兰一芳说得更加详细,“安姐在我之前还有过两任助理,安姐……睡着之后,一般是王阿姨和助理轮着来。”
“这次主要?是因为要?瞒着严哥,所以我……”
她终于?也改掉了用发病这个?词。
“你很怕她吗?”迟拓猝不及防地问出了核心问题,“你们是不是都很害怕她这种状态?”
兰一芳僵住,手里的手机被?她捏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迟拓不说话, 只是看着她。
兰一芳眼?睛都不太敢看他,非常小声地辩驳了一句:“不是我一个人怕的,其实连王阿姨都怕……”
“怕她打人?”迟拓问。
他语气很平缓,没有什么情绪。
兰一芳又急急忙忙地摇头:“安姐睡着了不打?人的呀。”
迟拓嗯了一声, 还是看不出情绪。
她不打?人, 昨天差点掐死他而已。
“就是……”兰一芳是真?的不太会表达,有些急也有些委屈, “就是那个什么现实解体那个……那种时候是没有理智的, 打?人杀人都不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