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烈枪 刑侦/逐光 刑侦—— by北斗二娘
北斗二娘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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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感觉到手机烫的要灼伤她的耳朵了。
在她心里无数次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对面的男声忽然说:“知道,你叫林一月。”
一阵风正好从窗外吹进来,清清凉凉的。
林一月忽然觉得,她身上潮湿黏腻的汗意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在不断怦然的心脏跳动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哦,他记得我的名字。

他穿的还是顾己在他家里见过的那套衣服。
衣服洗的有点发白,袖口和脖领处都有很严重的磨损,王阳就站在门口,看着顾己她们的车子停下。
顾己和蒙舒一起下车,紧接着江克关上车门下来,看到王阳的时候说:“没给你准备新衣服?”
王阳看到他比看到宋晏辞还要亲近,见后面那辆车上宋晏辞的轮椅先被抬了下来,他又跑过去,和江克一起把宋晏辞抬了下来。
宋晏辞坐在了轮椅上,拍了江克一巴掌:“对你亲哥你能不能手劲儿小点儿!”
江克为自己正名:“我没怎么用手劲啊。”
宋晏辞磨了磨牙,又看向王阳:“你江礼哥没给你准备换洗的衣服?”
“准备了,好多呢。”
王阳笑了笑才解释:“这件衣服是我哥当初打第一份工挣到的钱买的,我们俩一人一件……这衣服是他用干净钱买的,我想穿着送他下葬。”
宋晏辞和江克沉默一瞬,而后江克捏了捏王阳的肩膀:“嗯,做的对。”
“行了,走吧,里面应该也忙的差不多了。”宋晏辞推动轮椅就往顾己身边走。
王阳跑过去就要给他推轮椅,被江克一把拽住:“不用推。”
王阳一抬头,宋晏辞已经到了顾己身边,顾己单手推起轮椅往里面走。
“但是江大哥……”王阳忍不住说:“进门的时候有门槛,咱们得把宋大哥抬进去吧?”
“啊……”江克张了张嘴:“这事儿给忘了,走,咱们去抬他。”
王阳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笑了笑。
从大门进去走到靠近后院凉亭所在位置的时候,宋晏辞鼻尖动了动:“看样子他们不止挖出了一具尸骨。”
顾己也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才说:“至少有四具。”
听到尸骨两个字的时候王阳脸色一变,他动了动喉咙,双手紧攥着问宋晏辞:“宋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傻小子,泥土是有味道的,尸骨长埋地下,被挖开的时候自然会散发味道。”
王阳眼里浮上惊艳:“那为什么你们猜的出来至少有四具?”
“这就得依靠经验了。”
宋晏辞说:“等你以后做一件事做了很久,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做好的时候,你也可以。”
宋晏辞不会想到,此时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会影响一个初初从一个毒村走出去的少年一生。
“王阳。”宋晏辞抬头看向他:“你准备好了吗?”
王阳坚定地点了点头:“宋大哥,我准备好了。”
“那咱们就进去。”顾己依旧推着宋晏辞:“咱们把你哥接回去,以后你就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王阳内心复杂万分,他紧张,悲痛,甚至带着几分对哥哥的恼恨,却也在无形之间,带着几分即将迎接新生活的期待。
他们走到凉亭,看到地上被挖出来,排列摆放在停尸布上的尸骨。
在王阳的想象和认知里,尸骨应该是完整又干净的,但此时此刻,他看着那些尸骨的骨头上裹着泥土,甚至散发着说不上的味道,有些骨节还没有从泥土里找出来……
他心里闷闷的,好像人脱离了血肉变成一堆白骨,肉眼分不清谁是谁,除了恐惧和难过,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了。
可在此之前,他几乎每一天都恨着他的哥哥和父亲。
恨他们为什么要去碰毒品,恨他们让他家破人亡,恨他们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将整个家压在他的身上。
恨他们抛弃奶奶和他,甚至有些恨奶奶,为什么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她总是会胡搅蛮缠地冲他要她的儿子和孙子。
他又能给她什么呢?谁又能给他什么?
可现在,看着那一堆白骨,王阳忽然什么都不想了。
“人死了,何必为难活着的自己呢?”
这是要离开东兴的前一天,他睡不着的时候,宋晏辞从外面回来,见到他的时候跟他说的话。
是啊,人死了,他何必为难活着的自己呢?
“王阳。”
宋晏辞的声音又传进他耳朵里:“中间那具尸骨就是你哥哥的,他生前右脚脚踝断裂,而且缺了一根中指,没错吧?”
王阳的目光微微震动,他看向中间的尸骨:“宋大哥,你没说错。”
“咱们暂时还不能给他下葬,最快也得后天早上了,因为程序问题,警方还需要进一步确定这些尸骨的身份。”
“我知道。”王阳的脚尖探了探又收了回来:“我都听你们的。”
顾己察觉到他的动作,她侧头问:“想过去看看吗?”
“不是很想。”
王阳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刚才还想原谅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人能在一条路上好好地走下去就很好了,可现在看他成了一堆骨头,又觉得他自作自受,他的中指是戒毒的时候自己砍掉的,我跟奶奶也无数次跪着求他不要再碰这个东西,我们把他锁在家里,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他离毒品远一点……”
“但他不仅辜负了我们,也辜负了自己。”
王阳忽然就说服自己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是他自找的,他跟我爸一样,都要往一条死路上走,谁都拦不住。”
“人一旦没了血肉和神经,就只是一堆白骨。”顾己拍了拍他的背:“王阳,你说的对,往前看。”
王阳笑了笑,目光扫过那堆白骨的时候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嗯,顾警官,宋大哥,江大哥,我得往前看,日子才能好好过下去。”
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但让顾己和宋晏辞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王阳哥哥和另外几具尸骨的身份刚确定的那天早上,江礼打了个电话过来。
“哥,王阳奶奶去世了。”
江克刚起来,坐在床边背影一僵:“你说什么?”
“王阳奶奶去世了。”江礼叹了口气:“护士刚给我打的电话,早上去她房间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没了……睡梦中没的,没什么痛苦,而且……”
江克站了起来:“而且什么?”
“而且昨晚她是自己穿了老衣睡的。”
江克沉默了两秒,轻声叹了口气:“好,我去找王阳。”
哪知道江克一开门,就看到王阳已经站在了门口。
江克一愣。
王阳穿着一身黑衣,江克一看风格就知道是江礼买的。
王阳想朝他笑一笑,但刚张开嘴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翘起的唇角猛地落了下来,他茫然无措地说:“江大哥,奶奶走了。”

江克不是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但那时候他还小。
也不是没有见过别人的至亲离世,但再伤心,跟他仿佛也隔着一层纱布。
但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如此悲痛地对他说出奶奶走了四个字的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了第一次知道父母离世时候的感觉。
慌乱,无助,茫然,可怜。
他眼眶一红,将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揽了过来。
他拍着他的肩膀,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王阳,没关系,我和江礼也没有父母和奶奶,但我们有晏哥一家人,你也有晏哥,你也有我和江礼。”
王阳压抑的哭声从他肩膀上传出来的时候,江克说:“王阳,你才十九岁,大点声哭没关系。”
王阳的声音依旧压抑而又细碎,却在江克又说了一句“她知道你过上了好日子,我们不会不管你”的时候,哭声忽然爆发出来。
忽然传来哭声,顾己和宋晏辞他们都从屋里出来了。
蒙舒站在顾己身边:“阿己,能让他这么难过的,应该只有他奶奶了吧。”
顾己还没说话,宋晏辞摇着轮椅过来:“江礼刚给我发的消息,王阳奶奶昨晚去世了,应该是疗养院那边的人在江礼之前通知了他,江礼原本想让我和江克去找他说这件事的。”
江克肩膀的衣服都湿了大半的时候,王阳终于止住了哭声。
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有点无措的江克忽然笑了笑。
“江大哥——”
他用手背擦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说:“奶奶昨晚给我打电话了,打电话的时候,她很清醒,她知道我叫王阳。”
江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阳似乎也并不需要一个回答,他又说:“我告诉她,警察找到了我哥的尸骨,等程序走完了,他就可以下葬了,江大哥,你猜……奶奶怎么说的?”
“她怎么说的?”
王阳又擦了把眼泪:“她问我,小阳啊,咱们得过新日子了是不是?”
“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以后咱们都过新日子了,她笑的特别开心,跟我说真好,晚上的太阳也特别漂亮,有跟我说她开心,后面……后面她就又有点糊涂了,最后护工阿姨让她挂电话的时候,她忽然又跟我说,等她死了,要把她埋在那儿。”
江克问:“哪儿?”
“后山。”王阳说:“不跟我爷爷埋在一起,那里有一大片野花,一年四季都好看,而且……江大哥,站在那儿,能看到奶奶以前的家。”
江克目光微怔:“好,那就埋那儿。”
王阳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看到宋晏辞走了过来,他率先笑了笑:“宋大哥,我没事儿了。”
宋晏辞过来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年纪不大,心事倒挺重的,在宋家,没有人会教你察言观色,也不需要你察言观色,该做小孩的时候做小孩,该做大人的时候做大人。”
王阳其实没听明白他这段话,只是被他语气里的亲昵弄得又有点难过了。
宋晏辞见他还在忍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最后指腹抹过他的眼睛:“让你做孩子呢,后续的事情都有我们来处理,看到没有,就算哭也没事,哥给你擦眼泪。”
王阳下意识还是想笑,但眼泪已经先一步溢满眼眶,他唇角踌躇了几下,忽然蹲下去又哭了起来。
宋晏辞看了看他,在他头顶拍了拍:“哭吧,小孩哭一点都不丢人。”
他走过去,和江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不远处,蒙舒看着王阳的身影笑了笑,她抓住顾己的手:“火仁下葬后,你也是这样,让我好好哭一场。”
“眼泪就是要哭出来啊。”
顾己侧头看了她一眼:“阿舒,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不要再瞒着我去做一些事,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说出来,或者哭出来有用的话,先来找我,知道么?”
“知道。”蒙舒这次乖乖巧巧地答应了她:“我心里压了很久的那口气已经发出来了,我当然也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啊。”
林一月就在她们身边,虽然不清楚蒙舒和顾己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此时她熟稔地挽住蒙舒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世界多美好呀,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呢。”
蒙舒失笑,问顾己:“她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顾己想了想:“嗯,一直都这么可爱,可爱又能干。”
“可爱的林一月女士——”蒙舒也揉了揉她的脑袋:“希望你早点好起来啊。”
林一月嘻嘻地笑,点着下巴说:“嗯!”
那边宋晏辞已经跟江克安排好了王阳奶奶的后事,他又揉了揉王阳的脑袋,走过来对顾己说:“根据王阳的意愿,奶奶会先在钦城火化,然后带到这里来,江克那边已经联系殡仪馆了,王阳的意思是,尽快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顾己问:“大概要用多久?”
“主要看殡仪馆那边,这个老郑帮忙联系,应该会快很多,也不用大办,王阳说,就跟他哥哥一个时间下葬就好了。”
林一月啊了一声:“老大,真的什么仪式都没有吗,会不会是王阳不想麻烦大家啊?”
宋晏辞摇头:“死后尽孝万千,不如生前一口热汤,这些年,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听他的吧。”
顾己说:“他跟我说过,在村里没有什么相熟的人家,就没有必要办那些给活人看的东西了,王家的墓地不在后山,咱们有把握把奶奶埋到那儿去么?”
“有老周。”宋晏辞看了看时间:“待会江克送王阳回钦城,顾己,你们是想回去还是……”
其实顾己现在回去是最好的,聂忠华那边需要有人出谋划策,她也想看看阮兰英那些人最后能交代出什么东西来……
但看到那个刚刚失去唯一家人的少年,顾己说:“等王阳奶奶下葬了,咱们再一起回去吧。”
宋晏辞刚要说话,她又说:“你去找老周,我跟闫局汇报情况,顺便问问老聂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好。”
宋晏辞越过他们去找老周了。
“反正这里我也帮不上忙……”
蒙舒忽然说:“阿己,我去帮你点其他的。”
顾己好奇:“什么?”
“你先别管。”蒙舒推着林一月的轮椅往外走:“这个伤残人士借我一下,我有用。”

王阳奶奶和哥哥下葬当天,王阳一滴眼泪都没掉。
宋晏辞等人陪着他把奶奶的骨灰安置在选定的地方后,王阳又独自一人去安置哥哥的尸骨。
最后一抔土盖上去的时候,他解开黑色的丧服,脱下里面那件发白的T恤,拿过另一件款式一模一样但大了一码的衣服。
他蹲在地上,点燃祭奠的纸钱,最后将那两件T恤也丢进火堆里了。
他亲眼看着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灰烬,没有火星的时候才站起来,而后毫无留恋地转过身,朝着宋晏辞他们等他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他要去过他的新生活了。
他走下山的时候,宋晏辞他们高高低低地站成一排,看到他的身影,宋晏辞招了招手:“快来,咱们回家了。”
这一刻,王阳好像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回到钦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聂忠华那边正忙得不可开交,他拿着两份资料要去找郑沛听听意见,一出门就看到宋晏辞他们。
聂忠华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他一脸复杂:“站着出去了四个,怎么两个坐着回来了?老岑呢,他到底是站着还是坐着的?”
“反正手脚不好的都回来了。”宋晏辞说。
聂忠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查看他们的伤势:“严重吗,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们状态很好。”顾己看向他手上的资料:“这是什么?你这边怎么样?”
“是吴道林的相关资料。”
聂忠华把资料递给她:“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两天后会回国,郑法医这会儿在协助审讯陈明德,我准备过去看看情况。”
“刘茹心和阮兰英呢?”顾己问:“她们俩说什么了吗?”
“刘茹心还是老样子,什么话都不说,我们还在持续审讯她那些手下,至于阮兰英,她目前有点松口了,但还是要求见你和范明开。”
“晾了她这点时间也够了。”
顾己用这点时间看完了他们目前得到的关于吴道林的相关资料,她把资料又递给宋晏辞:“我去见她。”
宋晏辞翻着手里的资料:“那我跟你一起去。”
顾己却拒绝了:“你别去了,你再去审一审刘茹心。”
“行。”
宋晏辞虽然这么应了,但又说:“这段时间我一直让老聂和郑沛跟我同步刘茹心的情况,顾己,我觉得想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有点不乐观。”
顾己有点诧异地看向他,从宋晏辞嘴里听到不乐观这三个字,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的。
宋晏辞跟她解释自己的想法:“刘茹心很清楚,以她贩毒的数量,再加上后续的调查,单单是警方能够查到的,就足够让她死刑吃个饱,就算她嘴里能说出东西,她也清楚自己这辈子是走不出监狱了。”
“她还挺会算账的。”
顾己冷哼一声:“不管怎么样,再试试吧,等我从阮兰英那里出来,我过来找你,我也想见识见识她在审讯室里是什么样子的。”
“那我干什么呀老大?”
林一月插话进来:“老大,我现在浑身都是腻酿!我满心充满工作的欲望!我想工作,我想发光发热,我想为单位贡献自己的一点腻酿!”
宋晏辞手上的资料拍了她一下:“你先对抗一下你的大舌头吧你!”
“我真能干事!”
林一月挥舞着没受伤的胳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要做新时代自强不息的事业女性!我要让工作淹没……”
“你可闭嘴吧。”宋晏辞又拿着资料挡住她的嘴:“以前没见你这么自强。”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林一月推开挡在眼前的文件问聂忠华:“哥,你看我能做点啥?”
一声哥叫的聂忠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吞了口唾沫:“你别说……还真挺用得上你的。”
“给我!都给我!交给我!哥,交给我你放心!”
聂忠华一脸无法直视地看向宋晏辞和顾己:“她受什么刺激了?”
“我们比你还好奇。”宋晏辞无奈:“不过老聂,既然她这么渴望,你就把任务交给她。”
宋晏辞说着又看向林一月:“在单位还是在家里做都行,重要的是结果,能做到吗林警官?”
林一月坐在轮椅上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地说:“老大,我能!”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宋晏辞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了一声看向顾己:“那咱们现在就去?”
“好。”顾己抓住聂忠华的胳膊:“先给我一瓶冰水吧,我现在渴的要命。”
聂忠华二话不说就进去拿了几瓶水出来了,看眼前这仨人不是弱就是残,又给他们拧开盖子。
冰水进入身体,顾己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呼了口气:“再接再厉,干活吧!”
闫利民听说他们回来了,从会议室出来后就往过来跑,跑到重案组办公室的时候,顾己和宋晏辞他们已经进了各自要去的审讯室。
“闫局,这个案子结束了,给我们放个假吧。”聂忠华忙的头发都乱糟糟的:“真放的那种”
“放放放,这次给你们真放,东兴这一连串的案子是够久的了。”闫局看了看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在担心什么。
聂忠华以为他是在担心这个案子,随口说了句:“但愿阮兰英这些人能配合一点吧,让这件事有个收尾。”
闫利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他叹了口气:“忠华啊,你是清楚毒品交易的,一个个的上线,又一个个的下线,最后交织成一张细密而又庞大的网。”
他索性拿起桌上的马克笔走到案情板跟前,笔尖在黑板上画着:“这是刘茹心,她一定不止阮兰英这一个下线,这是阮兰英,她也一定不止刘茹心一个上线,她有她的下线,仅仅这两个人覆盖的关系网,就已经让咱们难以想象。”
闫利民又画了一些箭头延伸出去:“这个群体,这些人,就像钦城的蟑螂一样,我们碾死一个,会涌上来无数个,是除不尽的。”
聂忠华看着黑板上无数的箭头,像是一根又一根的箭雨射向不同的地方,他内心震动:“闫局,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没有尽头。”
闫利民呼了口气:“永远有张兰英,赵兰英,也永远有孙茹心李茹心,但也永远有张忠华李忠华……”

第301章 父子相见
而此时,在这个城市某个废弃的足球场,足球划过长线进入球网,男人的手搭在儿子林木的肩头说:“但是林木,咱们警察,是燎原的星火啊,咱们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林木想过去捡球,沈长英拽住他的胳膊:“不捡了,咱们爷俩说说话。”
城市的灯火照耀,让这个破旧的地方算不上有多昏暗,父子俩席地而坐,沈长英拿过一旁的饭盒:“让我看看,你妈妈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做了两份。”
林木也拿了个同样的饭盒过来:“我妈做饭的时候错错也回来了,以为我妈是给我做的,也要掺和着做,您看,这两个荷包蛋就是她弄的。”
饭盒打开的时候,浓郁的香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焦糊味,沈长英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盒饭,又看了看儿子的那份。
林木失笑:“这个太焦了,您就别吃了。”
“我得吃。”沈长英不由分说跟儿子换了盒饭:“我们错错的第一个荷包蛋,得当爹的吃。”
“还真是第一个。”林木说:“前段时间她学着做饭,也没尝试过煎荷包蛋,这还是第一次呢。”
沈长英一脸慈爱:“那爸爸可享福了,我尝尝,我闺女煎的荷包蛋味道怎么样。”
沈长英一脸期待地去吃煎蛋,早有预料的林木已经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
但那个闻着味道都知道不好下嘴的荷包蛋,沈长英却吃的津津有味。
他吃完了,一脸回味:“你别说啊,咱们错错厨艺还不错,就是第一次,没掌握好火候。”
林木叹气,给他递了纸巾过去:“爸,你对自己闺女的滤镜也太大了。”
“我哪有滤镜!”
此时的沈长英彻底褪下身为一个缉毒警察的严谨和肃重,此时此地,他只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皱着眉心拍了儿子一巴掌,指着他饭盒里的荷包蛋:“你看看,糊是糊了点,但它是不是叫荷包蛋?我闺女至少把它打成了一个蛋,还没有散,这还不厉害?”
“厉害厉害……”林木附和着,将荷包蛋往旁边扒了扒准备最后吃。
沈长英不乐意了,眼疾手快从林木的饭盒里夹走那个荷包蛋塞进嘴里:“你个当哥哥的一点包容心都没有,不吃我吃,我闺女煎的荷包蛋就是好吃。”
林木哭笑不得,见他有点呛到了赶紧递了水过去:“您要是喜欢啊,我下次还给您带,让她再给您多煎几个,什么狮子头啊,炒青菜啊,啊,我记得她前段时间学了煲汤,应该挺熟练的了。”
沈长英喝了水顺了顺嗓子,目光里满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期待:“好啊,带给你们闫局,让他拿给我,这样安全。”
这话是下意识笑着说出来的,但话音落下的时候父子俩忽然都愣了愣,而后气氛忽然变得有点悲伤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沈长英率先笑了笑,他夹着饭盒里的菜放进嘴里:“你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木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着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林木才说:“爸,咱们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呢,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难啊……”沈长英停下筷子,他抬头看着远处高楼上亮起来的标志:“林木啊,你知道钦城最高的楼是哪一栋吗?”
“天源大厦。”林木指了指远处高楼上的标志:“咱们一抬头就看得到。”
“是啊——”
沈长英继续往嘴里送饭:“一抬头就看得到,成为最被人熟知的地标,就像人一样,爸爸抓过的毒贩越多,在那些人眼里,我也会成为这样的地标。”
他循循地跟儿子讲:“你爸爸早已经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们会想尽办法来对付我,可是你很清楚,对我们这些人来说,除了信仰,最重要的就是家人,林木,我们能坚定我们的信仰永不褪色,但我们没办法像钢铁一样保护自己的家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脱离我的家人这个身份,如果可以……”
他去摸儿子的头发:“无论是你还是错错,我都不愿意你们走上警察这条路,就当个普通人,浑浑噩噩也好,老实巴交也好,只要你们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
“怎么可能呢……”
林木笑中带泪:“我们是您的孩子,身上流着您和我妈的血,不管我和错错像你们哪一个,只要我们选择的路,我们都不会放弃。”
“是啊,我跟你妈妈拦过你,你还是走了这条路,你跟你妈妈也拦过错错,但你们拦住了么?你们不是我和你妈妈生命的延续,你们是独立的个体,你们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我们的干预,不过是在你们走这条路的时候,给你们设置一些障碍罢了。”
林木声音闷闷的,他有点哽咽:“没有,不是障碍,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阻碍过,可孩子依旧想要坚定地走这条路——”
沈长英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做父母的,就没有再阻拦的理由了,你们有自己的人生,好好坏坏,都得是你们自己闯**经历啊。”
林木依旧失落,他们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彼此的父子,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和事业,他们有同样深爱和保护的人,他们明明没有任何隔阂。
可偏偏父子相见,却要偷偷摸摸。
凭什么呢?
他想过无数种答案,却没有任何一个答案是能够说服他的。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在我跟前总是哭哭啼啼的。”
沈长英明明也是眼眶湿润,却语气朗然地揉了揉儿子的耳朵:“都要当爸的人了,还是刑警队长,这样可一点都不像啊。”
“当孩子的在当爹的跟前脆弱一下理所当然。”
林木也就只有在他跟前才会有这种语气说话,但他也不愿意这样的情绪影响他们父子俩来之不易的见面。
“我拿了错错的照片。”他拿过背包,一瞬间恢复了情绪。
他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相框递给沈长英。
一听到女儿的照片,沈长英点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到照片上笑容明媚的女儿,他忍不住用手去摸:“你不知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人人都说像我,可长着长着就越来像你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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