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点出乎宋晏辞和顾己的意料。
吴警官继续说:“你们也知道,绑架案里,警方最容易牵制绑匪的就是赎金这个点了,绑匪都拿到钱了,孩子还没回来,这个时候报警,你到底是想孩子回来还是不想她回来?还有一点,我其实还怀疑,在三百万美金之前,裴家已经给过绑匪一次赎金了。”
顾己和宋晏辞同时眼眸一亮:“您这么说的依据是?”
“我也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只是当时我们在裴家布控的时候,我听到过裴家两口子吵架,裴正武说了一句‘不会有第三次了,我已经要倾家**产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这样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宋晏辞才问:“裴欣欣当时回来的时候,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她确定是自己回来的吗?”
“血。”
吴警官的表情露出了几分不忍:“那孩子浑身都是血,目光呆滞,什么话都不说,她光着脚,没穿鞋,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她的,反而比较像男孩子的衣服,衣服并不合身,她穿着有点小,我记得她回来的时候是凌晨十二点,当时她妈妈傅兰芝去开门,看到门口的裴欣欣就晕了过去,当时监控系统也不发达,从我们的调查来看,绑匪应该是把她丢在一个地方,她自己走回来的。”
吴警官顿了顿,又说:“那时候正是钦城最冷的时候,那晚风特别大,我冲过去把孩子抱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那套衣服上的血……怎么说呢,就跟在血水里泡了很久一样,我几乎都能感觉到渗进衣服里的血水的重量,但衣服已经被风吹干了的那种感觉……”
宋晏辞问:“事后你们验过那些血吗?”
“当然验过了。”吴警官说:“好在都是动物的血,其中猫狗的血迹最多,剩下的就是鸡血了。”
宋晏辞觉得奇怪:“没有人血?包括裴欣欣自己的?”
吴警官摇头:“没有,这一点我们也觉得奇怪,那孩子看起来饱受摧残,但我们的女同志检查后,除了回来的时候脚上的擦伤和用绳子捆绑过的痕迹,她身上基本没有什么外伤。”
“从捆绑痕迹基本能断定出她被捆绑的状态。”
顾己翻开卷宗:“从卷宗上来看,她是坐在椅子上被捆绑的,捆绑部位主要在上半身和脚腕,但是这里你们提到了,捆绑痕迹并非一成不变,虽然有反抗时留下的擦伤,但也能看的出来,裴欣欣可能有活动的时间,所以绑痕是有变化的。”
她说着想到了什么,又翻了翻卷宗:“吴警官,裴欣欣回来后的相关检查都是裴家自己找的人,其实我是想问,你们是否知道,她被绑架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受到绑匪的侵犯?”
“没有。”吴警官摇头:“虽然裴欣欣回来后她的父母就要求警方撤离,但我后来去找过给她做检查的医生,对方并没有提过裴欣欣在绑架期间被侵犯过。”
“但我还是觉得奇怪。”
宋晏辞捏着下巴:“从时间线上来看,裴欣欣是回来的时候是半个月后,裴家给赎金是被绑架一周的时候,如果绑匪的目的只是钱,那他应该在拿到钱的时候就把人送回来,可是后面那么长的时间,他留住裴欣欣却不撕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吴警官喝了口水:“如果当时跟我搭档的是你们,或许这个案子里面的疑点就能够搞清楚了,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觉得人回来了就可以,裴欣欣的父母以保护孩子为由,基本上拒绝我们的后续调查,那两个女警还是我想方设法安排的,但很遗憾,半年的时间,她们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顾己合上卷宗:“当时列出来的相关嫌疑人全部都排除嫌疑了,也就是说,直到今天绑匪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吴警官有点激动:“这就是我又觉得有疑点的地方,三百万美金,可能不止三百万,既然孩子已经回来了,以我对裴家那两口子当时的观察,这个钱他们不应该不追回啊,孩子回来了,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警方也愿意继续查下去,但他们自己拒绝了,理由是孩子回来了就好,钱不重要。”
顾己觉得自己是明白他的,她说:“您的意思是,可以理解,但有点奇怪。”
吴警官重重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顾己呼了一口气,看向宋晏辞:“看来咱们得跟裴正武和傅兰芝再聊一聊了……”
吴警官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两位……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
十一点半的时候,裴正武和傅兰芝被再次带到了警局,两个人分开进行询问。
询问之前,宋晏辞对顾己说:“顾队,你跟吴警官一起吧,你觉得裴正武和傅兰芝哪个人你更有把握一点?”
顾己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宋晏辞在审讯方面的经验的确要比她高一点,她说:“傅兰芝吧,毕竟是女人,我容易触碰到她的点。”
“好。”
宋晏辞点头:“我观察过傅兰芝这个人,她很喜欢先声夺人这个方法,但现在她应该没有那么多精力像昨天一样闹腾了,还有,裴正武出轨了,她应该清楚,虽然这一点会伤害到她,但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刺激一下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顾己应了,和吴警官一起进了傅兰芝所在的招待间。
进门之前,吴泰告诉顾己,不用刻意介绍自己的身份,就当是普通的警员,傅兰芝认不出来还好,认出来了再说。
“好。”顾己点头,推开了门。
仅仅一夜之间,傅兰芝跟昨天判若两人。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不再,就连衣服穿的都还是昨天那一身,顾己落座的时候,甚至看到她原本精致的美甲已经断裂,指缝里还残留着血迹,看样子今天脸都没有心思洗了。
傅兰芝抬头看到顾己,又看到她旁边的吴警官,觉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疲惫而又焦躁地拍了拍桌子,身体前倾:“我女儿死了,你们不去查凶手,三番两次来审讯她的父母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觉得,是我们夫妻俩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吗?”
“我们没有这个意思。”顾己倒了杯水放在她跟前:“只是有些问题,我们必须要了解。”
“了解什么!”
傅兰芝一把甩开了那杯水,水渍扫出去的时候溅在顾己和吴警官身上,她怒瞪着双眼:“我女儿死的冤枉!你们还要了解什么!你们应该去找凶手!去找凶手,不是我们!”
不管怎么样,顾己一直觉得,她失去了女儿,暴躁一点无所谓,可以理解,他们也在最大限度的容忍,但她一次又一次这么做就没意思了。
她从手上的文件夹里拿出相关的照片推出去:“了解你家里这个画室,了解裴欣欣这间带锁的标本房,傅女士,您作为裴欣欣的父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吗?”
看到那些照片,傅兰芝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表情奇怪而又扭曲。
吴警官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照片。
“十年前的绑架案后,裴欣欣是不是就有了严重的心理疾病?这些年是谁在负责她的心理治疗,当年的绑架案里,是不是还有警方不知道的隐情……”
顾己的声音低沉,刻意带出了几分凌厉:“这些东西不搞清楚,案子很难有进展。”
傅兰芝垂头看着那些照片,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按照你这么说,我女儿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的死跟绑架案能有什么关系?啊?我问你,我女儿的死跟绑架案有什么关系!你说,你倒是说啊!”
真是死不承认。
顾己再次拿出几张照片:“这些照片上的标本,是我们的同事从裴欣欣那间标本房里找出来的,您看清楚了,你眼前的这些照片上,将近二十份的标本,都属于人体组织!我们的同事正在进行检验,无论这些组织是从什么方式,什么状态下得到的,她的行为,都已经涉嫌犯罪!”
傅兰芝的身体忽然一抖。
顾己再次拿出那张大体老师的照片:“而这位大体老师的身份,我们也正在调查,无论他是你们以何种方式何种渠道得到的,相关人员,也涉嫌犯罪!”
一看到那张大体老师的照片,傅兰芝就惊慌失措地侧开脸不敢去看。
单从她这个动作,顾己就已经确定,不管裴正武到底知不知道,傅兰芝是怎么都跑不了的了。
看到那位大体老师的时候,她没有震惊,只有慌乱和恐惧。
吴警官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具大体老师的照片皱了皱眉,凑近顾己小声说道:“照片上这具尸体,我好像在我们局里的失踪人口共享系统中看到过,给我一点时间,我让手底下人去查一查。”
顾己眉头一拧,目光和吴警官相对,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顾己出去了一趟,让林一月把高清照片给吴警官发了一份,吴警官立马把照片发给了手底下人,让他们去查了。
弄好这些的时候,顾己才看向傅兰芝。
“裴欣欣的一份人体组织标本中,有六根人体手指,分属于不同人,其中有一根,是属于小孩子的。”
顾己的目光紧紧地追在她身上:“傅女士,结合你刚才的行为,我并不觉得作为她的父母,你跟你的丈夫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
傅兰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顾己再次开口:“刚才你看到那些标本的时候只是震惊,但看到那位大体老师的照片时,你似乎很害怕,所以……你在害怕什么?”
她这一句反问,让傅兰芝无法控制自己的,打了个恐惧的嗝。
内心的慌乱和恐惧不断壮大,隐秘的肮脏被人拆穿,身体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那一个又一个的惊嗝让她根本难以抑制,这一刻傅兰芝恐惧,惊慌,又觉得屈辱。
顾己递过来一杯水:“小口喝下去,中间不要换气,直到你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傅兰芝深受折磨,只得按照她说的照做。
半杯水喝完,她憋得脸涨红,几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才惊觉于自己的确不打嗝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吴警官的手机贴着裤兜震动了两下,他不着痕迹地低头,看到手机上同事发来的资料。
这位老刑警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傅兰芝,对方此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站在傅兰芝身边的顾己目光和他相对,刚才心里隐约的猜测似乎随着吴警官的脸色更加确信了几分。
她走过去,俯身看吴警官手机上的信息。
人物:林立军。
年龄:54岁。
人物情况:患有轻度老年痴呆症,于2014年1月1日走失,失踪时着黑色羽绒服,灰蓝色裤子,蓝色老人鞋,戴一顶暗红色毛线帽,如有线索,家人重谢50万元。
吴警官的呼吸都有些重了,他往下划了划屏幕。
看到老人的家庭住址时,顾己眉头紧蹙,脸上的表情和吴警官一样凝重。
宋晏辞那边。
裴正武的状态没有比傅兰芝好到哪里去,但宋晏辞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打起精神笑了笑:“都说宋家少爷看不上那么大的家业,偏偏要跑到局子里当警察,没想到是真的。”
宋晏辞朝他回了个笑,他坐下来,径直把昨晚那段视频拿给他看。
“裴总,这些场面话咱们就先不说了,案子要紧,先看看这个吧,也是巧了,我们的同事昨晚漏了个记录仪,没想到半夜三更的拍到了您的身影,既然拍到了……您能不能跟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间房的暗门在哪儿?”
两人目光相交,裴正武忽然就意识到昨晚自己为什么那么顺利了。
他眸光一沉:“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都是为了人民服务。”
宋晏辞面不改色:“您跟傅女士,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东西?”
裴正武脸上的怒意还没散下去,并没有答他的话。
宋晏辞无所谓:“既然您不想说这个问题,那我们再换一个。”
他拿出一份资料递过去:“裴先生,这是程亚房地产如今的总资产评估报告,时间紧任务重,可能有些小瑕疵,不过也大差不差了吧,我连你买给情人的房子都算进去了。”
裴正武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宋少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调查的是我女儿的死因,而不是我的资产以及我的私人生活。”
“首先,无论是我的家人还是我自己,都更喜欢宋队长这个称呼。”
宋晏辞笑得有点讨打,又递了一份资料过去:“其次,我并不在意您的私人生活,我只是很好奇,就算放在现在,一周之内拿出三百万美金的现金对程亚房地产来说也有点难度,那么十年前,你和妻子傅兰芝,是怎么在短短一周内凑齐这些钱的?”
裴正武眼神一凌:“这跟我女儿的死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
宋晏辞说:“或许你们凑的钱,比三百万美金还要多吧?这些钱从哪儿来的?还有,原本应该倾家**产的裴家,在这件事之后竟然开始走上坡路,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吧?只是当时,你把每次高升的这个时间点掌握的很好。”
裴正武眼皮一跳。
“裴欣欣当年的绑架案疑点太多了。”
宋晏辞松松懒懒地看着他:“如果警方现在重启对当年绑架案的调查,裴总,我应该有这个能力说服领导,但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裴正武重重一拍桌子:“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必要威胁你,我只是在提醒你。”
宋晏辞说:“前段时间你们公司的拆迁区已经出过一次事了,如今你女儿又出事,巧合的是,这两件事似乎都能跟某些神秘的东西扯上关系,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们公司还经得起折腾吗?再说那三百万美金,你确定经得起查吗?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要取舍的,就看你想保住哪一个了。”
裴正武心里沉甸甸的,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宋晏辞,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除非你跟我保证,十年前的绑架案从此尘埃落定,不会拿到明面上来。”
“我查的只是你女儿的死。”宋晏辞看向他:“其他的我不怎么感兴趣。”
裴正武呼了一口气,他在短时间内作出了取舍:“好,但我要求,关闭这里的所有摄像头,还有你身上的,不要再在我跟前耍这种把戏了。”
宋晏辞耸了耸肩,他关掉了招待间的监控,又让裴正武检查了他的身上才坐了下来。
“裴总,十年前的绑架案里,三百万美金的赎金之前,你们是不是还给过绑匪一笔钱?”
裴正武又是一惊:“你……你查到的?”
“看来是了。”宋晏辞问:“给了多少?”
事已至此,隐瞒已经没有意义,裴正武艰难地开口:“两百万人民币。”
宋晏辞嗤笑一声:“你家存款还挺多啊?十年前,你自己算一算,04年,你家这个资产有点说不过去啊……”
他忽然话锋一转:“裴总,你这个钱……来路不正吧?”
面对宋晏辞戏谑却又带着审视的目光,裴正武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年轻的时候,做过文物倒卖的活计。”
宋晏辞眼眸微眯:“倒卖还是盗卖?”
裴正武呼吸加重,带着些屈辱,低声说:“都有!”
“也就是说,那些钱是你通过文物倒卖和盗卖积累的,因为来路不明,所以一直不敢露财,是这个意思吗?”
裴正武点了点头。
“傅兰芝知道吗?”
裴正武摇了摇头:“她还是在欣欣被绑架后才知道的,但具体情况她知道的不多。”
“这三百万美金,是你做这一行所有的积蓄,还是说只是一小部分?”
“几乎是我所有的积累。”
宋晏辞拧眉:“既然这样的话,后面你是哪来的资金投在公司的?”
虽然裴正武看似平静,但他眼球的晃动还是证明了他此时的心虚。
宋晏辞提醒他:“裴总,你最好实话实说,这样我才能帮你。”
裴正武抿了抿嘴:“我能抽根烟吗?”
宋晏辞挑眉,点了烟给他递过去:“你想喝红酒都行。”
“那倒不用。”
裴正武深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如果你们去查的话,应该能查到,十年前绑架案后一个月,钦江中段发现了一具溺水身亡的外国人尸体。”
宋晏辞拧眉,他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下,试探着问:“这个人跟绑架案有关,还是跟钱有关?”
裴正武连吸了两口烟,他看向宋晏辞:“那个男人叫克里斯雷奥,他就是绑架欣欣的罪魁祸首……”
他停了下来,宋晏辞凝眸问:“你应该还隐瞒了更重要的东西吧?”
“你的眼睛,跟你爸一样毒。”
裴正武眼里透出一股冷意:“这个男人,曾是我妻子傅兰芝的初恋。”
宋晏辞隐隐觉得有些刺激。
“也就是说,傅兰芝的初恋情人绑架了你们的女儿,一共从你们手里勒索了三百万美金和两百万人民币,我想知道,这件事傅兰芝知不知情,更重要的一点是,克雷斯雷奥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在裴正武还在思考如何跟宋晏辞说的时候,他们这间招待间的门被顾己敲开了。
看她的脸色,宋晏辞对裴正武说:“裴总,三分钟的思考时间,够吗?”
裴正武被烟呛了一下,他咳嗽着点了点头。
宋晏辞出去,问顾己:“怎么了?”
顾己把手机递过去:“这是那位大体老师的资料,你看看。”
她看似平静的脸色带着隐忍的怒意,宋晏辞刀眉蹙立,拿过了手机。
半晌后,他眉心紧拧地看向顾己:“失踪的林立军,那位大体老师,他们家跟裴家在一个小区?”
顾己声音冰凉:“何止一个小区,两家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
宋晏辞缓慢地呼了口气,看向顾己。
顾己开口:“我现在怀疑,林立军的死,跟裴欣欣有关。”
顾己重新回到傅兰芝所在的招待间,手上拿着几份资料和照片。
她目光凌冽地看过去,傅兰芝心虚而又紧张,错开目光不敢看她。
吴警官看向顾己,眼神里透着询问。
顾己轻轻点了点头,吴警官无声地叹息一声。
顾己坐了下来,把那位大体老师的照片再次递过去:“傅兰芝,这具尸体,是谁给裴欣欣找来的?”
傅兰芝依旧不敢看那张照片。
顾己声音一冷:“是不是我带你亲眼去看看他的尸体你才敢开口说话!”
傅兰芝一惊,身体一颤,惊慌地瞥了她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己轻嗤一声,照片和相关资料推过去。
“他叫林立军,是你们家的邻居,你们两家相隔甚至一百米都不到。”
“他有轻微的阿尔兹海默症,走丢后家人一直在努力寻找,直到今天,他的家人都没有放弃!”
“裴欣欣一定因为某种可能,率先发现了这个走失的老人,而那个时候,他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顾己拍桌子声音其实算不上重,但傅兰芝心虚,顾己这么一说,她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不管是顾己还是吴警官,都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
原本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没想到小小的试探就已经有了答案。
傅兰芝难以掩盖心中的恐惧,她低低地呜咽起来。
顾己接着问:“裴正武知道这件事吗?”
傅兰芝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她的脸埋在掌心,听到这话的时候摇了摇头。
顾己眉头一皱,她和吴警官对视一眼,继续问她:“你摇头的意思是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你们的邻居,还是他不知道你们找来的这具尸体,是被裴欣欣杀害的?”
听到顾己后半句话的时候,傅兰芝浑身一僵,她震惊地抬起头,无法理解面前的警察到底是怎么想到这里来的。
顾己递了纸巾和水过去:“据我所知,我们的同事已经在你丈夫裴正武那里得到了十年前绑架案相关的线索,我希望你这里最好也配合一点,不然傅女士,我不确定你今天还能不能离开这里。”
傅兰芝的脸在惊惧之下忽然无法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她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警察在骗自己:“他……他说了什么?”
顾己声音冷淡:“两百万人民币,三百万美金,克里斯雷奥,你的初恋情人,后来,他溺亡在钦江中段,警方调查后发现他是失足落水……”
看着傅兰芝逐渐崩溃的脸色,顾己继续说:“克里斯雷奥是个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在绑架你女儿裴欣欣的那段时间里,他一定逼迫裴欣欣做了很多残忍的事,他让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十三岁的女孩子直面血腥和恐怖,让她还未成型的世界观在短时间内崩塌,虽然你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的改变,已经证明了一切。”
傅兰芝只觉得,她已经被人剥了个精光,她所有不堪的,痛苦的,忍耐着的秘密和煎熬,一一展现于人前。
顾己给了时间让她平复心情。
见她情绪稍微稳定,吴警官终于忍不住问道:“傅女士,我想知道,你当年知不知道是你的初恋情人绑架了你的女儿?”
傅兰芝不停的摇头,如果她当初知道,或许她的孩子就不会变成一个恶魔!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绑架你女儿的人就是你的初恋情人的?”
那已经是裴欣欣回家快一个月的时候了。
一个月都没有说话的女儿忽然拿起了画笔,她没日没夜地画着一团黑色的影子,两天后,那团黑色的影子有了眉目,一开始傅兰芝只是觉得画上人的眉眼熟悉,直到她看到女儿用红色的画笔在人像的耳侧写下两个字母。
兰芝,那是她名字的缩写,也是克里斯雷奥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刺下的纹身。
她发疯一样的摇着女儿询问是不是这个人绑架了她,但她的女儿只是诡异而又冷漠地朝她笑了笑。
“他到底怎么死的?”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死了,我只是无比愤怒地想要找到他,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女儿!他在钦城很多年,我知道他有一个秘密基地,所以我找到了那里……”
吴警官屏气凝神,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然后呢?”
傅兰芝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找到他,但我在那儿找到了老裴给出去的钱……过了两天,我们看到新闻,有人在钦江溺亡,我跟老裴都没有意识到,还是欣欣……她那天几乎砸了家里的所有东西……”
顾己问:“你把那个钱拿走了?”
傅兰芝沉默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声音颤抖着:“那些钱在当时太多了,筹钱的时候,我才知道老裴这些钱来路不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所以我当时联系了老裴,他来找我……”
此时,裴正武那边。
小小的招待间烟雾缭绕,宋晏辞开了扇窗重新坐回去:“也就是说,你的钱失而复得,你跟傅兰芝清理了那个秘密基地所有可能跟绑架案扯上关系的线索?”
一根又一根的烟让裴正武声音沙哑,他点头:“是,当时的环境不比现在,警方证实他就是失足落水,也是巧了,他当时有一个固定的床伴证实他有心理问题,反正这件事没多久就过去了。”
“你们看似什么都没有损失,女儿被绑架平安归来,损失的财产也失而复得……”
宋晏辞语气不明:“但裴欣欣的变化却让你们始料未及,她变得残暴,阴狠,甚至有着人格分裂的迹象,你和妻子对这个女儿愧疚难当,你们弥补她的方式,是无底线地满足她一切无理甚至毫无底线的要求,是吗?”
一根烟抽尽,裴正武痛苦地捧住脑袋:“我们知道她画那些可怕的画,也知道那个房子里是那些小动物的尸体标本,只有待在那个房子里的时候她好像才会高兴一点,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不去满足她了……”
“如果你们拒绝,她可能会做出一些让你们无法承受的事情,是吗?”
沉默许久后,裴正武疲惫地点了点头。
宋晏辞继续问他:“那些人体组织和那具尸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裴正武茫然地摇着头:“我敢肯定,不管是我还是她妈妈,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人体组织的事情,那个地方我们从来不进去的,我们一直……一直以为那些东西就是些小动物,什么猫猫狗狗之类的,我们从来不知道那里面有人的东西……”
宋晏辞目光审视地盯着他,从他的脸色来看,他的确不像是说谎。
他继续问:“那尸体呢?从我的观察来看,你跟傅兰芝应该都在那个隔间见过林立军的尸体,你们的邻居花五十万悬赏线索,甚至我刚才去查的时候,悬赏金额已经到了一百万,那么裴总,看着别人倾尽全力却根本得不到一个结果,你们一家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
裴正武后背冰凉一片,那具尸体的出现让他真正的恐惧这个女儿。
那段时间里他和傅兰芝每天都提心吊胆,因为他们的女儿明明在昏暗的空间里观察解剖着那个人,却还能状似担忧地出现在那具尸体的家人面前嘘寒问暖。
这才是最让他们觉得恐怖的地方。
他们的女儿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宋晏辞沉默了一会儿:“方智杰和刘迪这两个人你知道吧?”
裴正武抹了把脸:“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很听欣欣的话,欣欣制作那些标本的动物都是他们俩找到的,甚至……”
见他欲言又止,宋晏辞替他补全:“甚至包括林立军,他们两个人也都知情。”
裴正武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焦躁而又痛苦地问宋晏辞:“宋队长……你问完了吗,我……我该说的都告诉你了,我真的想透口气,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