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天气暖了起来?,冰雪消融,枝头颤颤的?冒出了绿叶,百晖园的?垂丝海棠盛放,微风拂过,缕缕花香席卷了东府,平山堂内,孟禾鸢趴在?窗前托着脸颊,身上?披着厚实的?大氅。
她昨日?才醒,睡了大半个月大梦初醒,虚弱的?人都快碎掉了,春缇告知她父亲马上?就可以出狱了,真相也要大白天下了,这叫她由衷的?松懈了下来?,后背因鞭笞的?伤痕仍旧隐隐疼痛,王妈妈说可怖的?很,青青紫紫的?一大片,是大爷给上?的?药。
孟禾鸢沉默片刻,提出要回到平山堂,既然他父亲马上?就出狱了,大抵她在?颜府也住不?了几日?,而在?颜韶筠说了那事后,她也无颜面在?东府住。
搬的?那日?,颜韶筠堵在?屋门前不?叫她离开,浓黑潋滟的?眸子沉沉的?盯着她:“你病还没好,做什么去?”
孟禾鸢平静到无一丝波澜:“我住在?这儿不?合适,若大爷还为?我的?名声着想,就放我离开,我想去寻我母亲。”她说话说的?底气很足,也很坚定。
颜韶筠嗤笑:“事情的?判决还没下来?,你出去是要给人当?靶子吗?不?准去。”他还是老样子,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他还生?着气,趁着他不?在?,胆子大的?敢去告御状,故而说话没什么好气。
孟禾鸢不?肯让步,还不?知道哪儿学了绝食绝药,颜韶筠拗不?过,最?终还是推了退了一步,把人暂时?送去了平山堂,二人的?事大白天下,住在?这儿确实不?大合适,他也得腾出手来?说服祖母和父亲。
他不?加遮掩的?亲自把人送上?了平山堂,叫暗卫继续看着。
一路上?各异的?目光刺得孟禾鸢几欲想垂头,但想着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难受也得走下去。
到了平山堂内,只余二人,颜韶筠又自然的?想去吻她,手绕到了她的?腰间,暧昧的?摸索,只字不?提前几日?发生?的?事,孟禾鸢却头一回偏头躲开了,认真的?抬头打量他。
颜韶筠蹙眉,但仍旧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问:“怎么了?”
孟禾鸢有些好笑,时?至今日?他应该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近乎乎满足(谷欠)望的?工具了,那些日?夜的?暧昧厮磨,强到离谱的?控制欲,都是把她当?做一个契合的?另一半,实际不?在?意她的?想法,不?在?意任何?,以自我为?中心?,强行的?施加在?她身上?。
在?她走投无路时?,他没有出现,在?见那位绝不?可能在?一起的?“未婚妻”,她现在?身子还未好,对上?他眼中的?欲色,孟禾鸢只觉悲哀,一段见色起意的?交易,一段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段自以为?能生?出些期冀和信任,一次次的?忍耐,第一段失败的?婚事并?没有给她多少?警醒,反到是因为?不?安陷入了更深的?沼泽。
想到这一点,她意外的?并?没有多少?痛色,许是二人的?纠缠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并?不?是最?纯粹的?情感,到了分?别时?也没有什么意外。
“大爷,我身子还未好全。”她平静的?迎上?他的?视线,淡淡道。
颜韶筠眉头蹙起:“你觉得我在?想那事?”
她无意探讨他的?心?思:“还请大爷告知我母亲在?何?处,待尘埃落定我就要离开了。”
孟逸寒出狱后,孟禾鸢就要离开了,此后二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颜韶筠眼眸滑过一丝不?高兴,大掌捏上?了后颈,不?容置疑的?把她揽向他。
孟禾鸢有些不?适的?想要挣开他的?大掌,她没有必要在?对他百依百顺了。
颜韶筠瞧着她的?神态,嗤笑:“怎么,想翻脸不?认人了?小猫儿似的?。”他本是开玩笑般的?逗弄,谁料却踩在?了孟禾鸢的?痛处。
“在?你看来?,我家破人亡,没有任何?依仗,就是一只小猫儿小狗儿。”她声音低低的?问,因为?她面色太过平静了,不?像以往说几句就掉眼泪,颜韶筠以为?她在?耍小性子,哼笑一声:“可不?是,就是不?太听话。”
他的?大掌不?容置疑的?放在?她腰间。
孟禾鸢再怎么习以为?常也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叫她最?后委屈一下就好。
院外,颜韶桉心?神不?属的?上?了山,知道阿鸢去告御状时?他心?惊肉跳的?骇然不?已,却没有冲去皇宫阻拦她的?勇气,这么多日?过去了,孟逸寒的?案子竟然绝处逢生?重新?洗白,他现在?就是从未有过的?懊悔席卷而来?,再听说孟禾鸢又回到了平山堂,忍不?住窃喜。
定然是颜韶笙对她落井下石,她孤立无援,只得选择回了平山堂,他便迫不?及待的?感觉上?来?安抚,趁着她举目无亲时?博得些好意,待他岳丈出来?后再叫阿鸢替他说些好话。
院门是开着的?,山上?有些寒意,他哈了口气,决心?等会儿下山叫人搬些保暖的?来?,颜韶桉满心?欢喜的?推开了院门,屋内隐约传来?私语声。
像是有一个男子,颜韶桉陡然脸色一变,定然是颜韶笙那个小兔崽子,贼心?不?死,他上?前两步,窗棂开了一处缝隙,颜韶桉看过去,屋内的?场景叫他浑身如坠冰窖,脸颊失了血色。
屋内,他向来?软弱的?阿鸢被那奸诈虚伪的?颜韶筠搂在?怀中,颜韶筠脸上?笑意浮现,而孟禾鸢眉梢眼角泛着红意,下一瞬,就看着颜韶筠大掌上?移,落在?了她的?衣襟上?,手轻轻一挑,衣襟便滑落肩颈。
屋内,颜韶筠低低问:“背后伤好了?我看看?”说着也没管孟禾鸢愿不?愿意,挑开了她的?衣襟,其中不?乏调情温存的?意味,孟禾鸢眼眸冷了下来?,及时?的?扯了上?来?,还没说话就听闻屋外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二人视线看了过去,颜韶桉面色铁青的?站在?那儿,颜韶筠冷冷的?盯着他,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蠢货,还敢来?。
孟禾鸢也没多大反应,扯起衣襟披上?了大氅转身道:“我要歇息了,二位请便吧。”
颜韶筠就没打算走,听到她赶人的?话,那抹不?舒服愈发的?浓重,她还从未这般冷脸待过他,一时?把问题归结到了颜韶桉身上?。
他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出了屋门看着颜韶桉,狠色和烦躁叫颜韶桉有些不?安:“你……原来?你才是奸夫,颜韶筠,你真是无耻,觊觎弟弟的?妻子,我要把这事传出去,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他踉跄着指着他,眉宇间俱是恨意。
他不?觉得扭曲也不?觉得快意,只觉得堵了一口气,更多的?是不?甘,凭什么,他从小所羡慕的?荣耀、夸赞颜韶筠都唾手可得,就连他的?妻子,颜韶筠也要抢走,这丝恨意裹挟着怨、憋屈、失意、悔。
颜韶筠漫不?经心?:“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走出颜府的?大门。”
颜韶桉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颜韶筠懒得与他多言,不?耐扔下一句:“赶紧滚。”,好看的?眉眼深邃秾丽,丝毫不?影响他凌厉的?气质。颜韶桉紧紧的?握着拳,二人无声对峙。
颜韶桉到底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颜韶筠哂了一声又进了屋,推了推屋门却笑意一滞,门锁了,打不?开了,他沉下了眉眼,对孟禾鸢的?反常捉摸不?透。
明明他走之?前二人才互通了心?意,许是一向被纵容,颜韶筠被连日?的?烦躁折磨的?有些疲惫,不?知道闹什么脾气,便干脆转身离开了。
半旬后,孟逸寒一家彻底被洗刷了冤屈,黑水城玄武营和百姓的?赴死也都是孟逸文所为?,幕后之?人再次隐身,不?过少?年天子已然抓到了弱点,只待一击中的?。
短短几月,跌宕起伏,孟逸文进了诏狱,一时?间京城内传遍了孟逸文谋害兄长、薄情寡义,孟逸寒大义,更耐人寻味的?是那颜府嫡长孙和弟媳的?风流青史。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情感丰沛的?添油加醋,叫外头两位身着布衣、气势斐然的?夫妇驻足侧目。
“那颜二爷美妾在?身,左拥右抱,孟少?奶奶独守空房便心?生?寂寞,正好颜大爷一表人才,二人眉来?眼去,一拍即合。”说书先生?口吐飞沫。
孟逸寒出诏狱的?那日?,言氏孤身来?接的?他,她憔悴的?面容掺杂着丝丝的?白发,孟逸寒两鬓斑白,脸上?虽沟壑起伏,但双眼却炯炯有神,神采奕奕,言氏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们夫妻三十?载,从未分?离,她险些以为?他真的?死了。
“莫怕莫怕,我回来?了。”粗粝浑厚的?嗓音夹杂着温和,这个如巍峨高山般的?男人笨拙的?拍了拍言氏的?背:“景洲受了伤,凤兰在?照顾他,我这就给他们递信儿,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能团圆了,不?知道阿鸢过的?怎么样。”他感叹道。
孟逸寒的?眉眼刚毅,孟禾鸢与其父并?不?肖似,言氏看着他温和的?模样,想说的?话顿时?哽在?了心?里,而孟逸寒因着兵符交还给了官家,他本是决心?远离权利的?漩涡,想着解绶官职,告老还乡,但官家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解绶朕就当?没有听过,朕倒是打算封你为?永定侯。”也算是给利用他女儿的?一点补偿,没有他们孟家父女,太后也不?会被将了一军,朝堂的?风向又平衡了起来?,孟逸文在?最?有油水的?吏部当?职,官员升降拙迁只手遮天。
只是如今少?年天子展露锋芒,二人斗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他无意被拉入局,也不?得不?站队了。
言氏闻言神色闪烁:“景洲已经回来?了,昨日?刚到了,知道能洗脱冤屈同凤兰马不?停蹄的?便回来?了,就在?宏元巷,阿鸢……”她欲言又止,让他们母子三人团聚孟逸寒高兴的?脸色一顿,眉头拧了起来?:“阿鸢怎么了?”
颜府西门外,一位身着布衣短打的?青年男子站在?外面,打量着,这青年男子肤色偏黑,身形高大,眉眼刚毅俊朗,只是浓眉煞气,还吊着一只胳膊,腰间别的?一把短剑,叫人以为?是来?寻仇的?,不?少?百姓驻足观看。
门房看着来?人,不?自觉怵了一瞬:“您……您找谁?”
“颜韶桉在?哪?”来?人开口嗓音沙哑浑厚却意外的?不?粗粝,像是含了一把烟雾。
门房磕巴:“在?……在?。”不?等他说完,这高大的?男子便闯了进去,门房拦不?住,管事的?前来?一看便挡在?身前,沉着眉眼呵斥:“哪儿来?的?粗鄙贱民,擅闯朝堂命官,想掉脑袋的?不?成。”
孟景洲停下身,当?初妹妹成婚他在?外征战,并?没有回来?,每次都是匆匆而回匆匆离开。
他嗤笑一声,眉头一拧,重如千斤的?大掌抬起来?给了这个管事的?一巴掌,在?下人惊愕的?脸色里抓着他打转儿的?后颈,一字一句:“老子孟景洲,颜韶桉在?哪儿。”如雄狮般的?吼叫震的?管事的?腿软不?已,直打哆嗦。
他是武将,自小混不?吝啬,十?五岁参军,军功数不?胜数,十?几年的?军营生?活叫他愈发不?在?意收敛,他真是不?知道,不?在?这几年,妹妹受了这么大的?苦楚,今日?他不?铲平这西府,他就不?姓孟。
第39章
沈氏慵懒的倚在贵妃塌上,这几日心气儿不大顺,素来关系亲近的梅臻儿二人势如水火,梅臻儿可不似孟禾鸢那个软弱的妇人,用张牙舞爪说也不为过。
仗着肚子里头有货俨然一副西府当家主母的样?儿,什么好东西流水一般的往自个儿院子里送,这账头早就亏空了。
只是孟禾鸢同颜韶筠的事传到沈氏耳朵里时,她还是惊骇,她瞪着吴妈妈:“竟有此事?你说的确实是老大和孟禾鸢?”
吴妈妈褶子脸皱的极紧:“千真万确,那外头都传遍了,说孟氏同颜家嫡长?孙,暗中苟且,不知?羞耻,当真是背德之举,东府那边儿早就乱成一团了。”
沈氏眼睛瞪的比铜铃大,半响,她发出?了似鸡鸣般的笑声,“好啊,好啊,我?、我?得把这消息告诉老太太去。”她快步出?了门往鹤归院而去。
魏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比她还快意,踱步在屋内绕圈:“凭她是什么珑阳郡主,她的好孙儿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她的脸面都被踩到地上了。”她癫狂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几十?年被踩在脚下,不甘心,如今隐有出?头势,她脑子转的极快:“快,派些谨慎的下人,去街上再把火烧的旺些。”这可是翻身的好时机,任他?东府什么侍郎、阁老,通通都得给他?们的桉儿做垫脚石。
外头吵吵嚷嚷的,魏老太太蹙眉,起身:“谁在外头吵闹。”
吴妈妈跑了进来:“太太,不好了,孟家人来了。”
沈氏第一反应是孟逸文,“哟,这孟逸文自身都难保了还来做什么,晦气。”
不待她说完,外面的暴吼声愈发的近,魏氏和沈氏赶忙出?了屋门,庭院内被一群小厮女使围着的高大男人面容陌生,却气势汹汹。
沈氏上前叫骂:“这是哪儿来的刁民?,来呀押送官府。”
魏老太太冷脸斥责:“连个人都看不住,我?还要你们有何用,全都发卖了算了。”
孟景洲上下打?量他?们二人,剑眉横竖:“你就是阿鸢那恶婆婆?”
沈氏一听?阿鸢二字,柳眉一挑:“哟,阿鸢叫的挺甜呐,这又是哪个情哥哥啊。”
孟景洲推搡开拦着的女使,指着她:“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我?亲妹妹我?,们家养的如珠似玉,给你家来作?贱了?还轮得到你们休妻。”
沈氏和魏老太太闻言面色齐齐一变,孟景洲没死。
沈氏瞪眼气势一虚:“休妻……休妻怎么了,她犯了七出?之条,善妒、不敬婆母,还私通,哎,那是要浸猪笼的,你满京城问?问?,哪家有这样?的儿媳,分明是拖累我?们颜府。”
孟景洲青筋暴起,眼神想杀人,魏老太太也端出?了长?辈的姿态:“你也太放肆了,你们孟家将将洗刷了罪名,如今是庶民?,合该低调一些,头一日便来颜府大肆搅弄,成何体统。”
孟禾鸢闻风而来就看见了这样?对峙的场面,她望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背影,含泪呼唤:“哥哥。”
孟景洲身躯一震,回过头去,看见孟禾鸢消瘦病恹恹的模样?,心疼的要命:“阿鸢。”,孟禾鸢快步下来扑到他?怀中,兄妹二人终于得以再相见,王妈妈和春缇也都热泪盈眶,跟随而来的颜韶筠默默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孟景洲吊着一只胳膊拍了拍她的脊背,柔声:“阿鸢别?怕,哥哥来给你做主。”他?视线一瞬变得狠厉,侧目:“你说善妒便善妒,你说不敬婆母便不敬?这是打?量我?孟家没人,都死绝了不成。”
“大少爷,这黑了心肠的毒妇成日磋磨我?们姑娘不说,西府流水开支也都是花的我?们姑娘的嫁妆,冬日滑胎,那么冷的天小月子还没出?就让我?们姑娘去操劳,眼见我?们姑娘坏了身子,迫不及待的给她儿子纳妾,还各种唆使陷害,我?们姑娘哪处对不起你了,哪处对不起这西府了,眼瞧着孟府不成便落井下石休妻,还抢了我?们姑娘的嫁妆,大少爷,你可得为我?们姑娘做主啊。”王妈妈积怨已?久,指着沈氏和魏氏当众骂的他?们脸色青红。
闻讯而来的颜韶桉听?了个清楚,面色难堪的脚步一顿,孟景洲冷笑了一声,“好,好的很,王妈妈,女人我?是不便动手,今儿个的后果?我?担着。”,孟禾鸢冷眼瞧着,一点儿都没有劝手的意思。
沈氏和魏氏一听?,大惊:“你想干什么?反了天了不是,我?可是朝堂官眷,容不得你胡来。”
王妈妈听?懂了意思,袖子一撸,几乎是扑了过去,“老奴便斗胆教训教训沈太太,好让您晓得欺负了人哪能这么容易算了。”,随后一耳光便甩在了沈氏的脸色,重?重?一巴掌甩的她踉跄几下,魏老太太几乎一阵晕眩,“报官,赶紧报官。”
沈氏不可置信,扇懵了一样?愣着,颜韶桉赶到时巴掌已?经落上去了,他?扶着沈氏,低声问?:“母亲,母亲你没事儿罢?”
沈氏恍惚的看着颜韶桉,她被一个老贱人掌掴,脸都丢尽了,当即哭嚎着活不下去了。
颜韶桉抬头怒目,“阿鸢,就算我?母亲再怎么对不住你,你也不该纵容下人这般羞辱长?辈。”
孟景洲嗤笑:“长?辈?她算哪门子长?辈,别?给脸不要脸,把嫁妆还来,还有,你们既然敢休妻,我?们也敢上报官府。”
魏老太太一听?慌了:“你们欺人太甚。”
“究竟是谁在欺人太甚。”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孟逸寒一步步上阶前来,经过颜韶筠身旁时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冷冷的看着他?,颜韶筠淡然回视,不卑不亢。
孟禾鸢惊愕回头:“爹爹。”
颜韶筠挑眉躬身:“永定侯。”
颜韶桉一怔,喃喃:“永定侯?”
孟逸寒进门来,身后跟着一个扛枪的侍卫,沈氏和魏老太太暗自心惊,心里没来由的七上八下。
孟禾鸢几欲落泪,看着他?父亲,孟逸寒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阿鸢受委屈了,有父兄在,莫怕。”
依旧是这一句话,孟禾鸢感受到了真正的尘埃落定,孟逸寒再抬眼时眉宇蹙起,“本侯此次前来,是问?你们要个说法,颜韶桉,本侯且问?你,这三载,你可有照顾好阿鸢?”
“你当初,一再跟我?保证,说,会敬她爱她携手一生,是与不是,还说阿鸢在家中是如何,在这儿就是如何,绝不会拘着,是与不是,又说绝不会有纳妾的想法,是与不是,你一个庶子高攀了我?孟家,倒是耀武扬威的很呐,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言行不一,实乃小人,算是我?孟逸寒看走了眼。”孟逸寒字字句句像一个个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叫他?无地自容,脸色青红。
“嫁妆,还来。”孟景洲蹙眉道。
沈氏闻言:“凭什么,你家女儿失德在先,这嫁妆该是一人一半。”
孟逸寒点头:“好,那便官府见。”
随后他?回过头去问?:“阿鸢现在住在……”
孟禾鸢低低说:“后山平山堂。”孟逸寒颔首,同孟景洲使了个眼色,几人往平山堂而去,颜韶桉几人连忙跟在身后。
孟景洲瞧见她住的地方,脸色陡然变得难看,随即又想到那边的孟府不让阿鸢回家,旋即就要:“待会儿我?就去孟府要个说法去。”
孟逸寒看了眼屋内,“长?安大街新民?巷,官家新赐的府邸,叫些人来,把东西搬走,我?们阿鸢回家了。”
颜韶筠插话:“人已?经准备好了,只是阿鸢身子不好,外头风言风语……”
“怕什么,受害的是我?阿鸢,还要躲躲闪闪不成?颜大公子,恕老夫说一句,你还是请回罢,此后阿鸢的事不劳操心。”相比于颜韶桉的无情无义?,孟逸寒更看不上颜韶筠的趁人之危,呸,颜家没一个好东西。
孟景洲看着这个昔日的同窗,二人在国子监时关系很是不错,算得上欣赏的友人惺惺相惜,如今他?竟然对他?的妹妹有了这种龌龊心思,孟景洲恨不得劈了他?。
剜了他?一眼,孟景洲便跑出?去了,颜韶桉安置好沈氏,上前几步低垂着头,低三下四:“孟叔,我?知?道我?对不起阿鸢,是我?错儿,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我?对阿鸢一直是真心的……”,不待他?说完,孟逸寒就一拳招呼在了他?嘴角。
武将的拳头重?如千钧,战场上一拳一腿操练出?来的,远非颜韶桉这种文人比得过,他?嘴角沁出?一丝血迹,躺在地上,俊脸霎时显而易见的一片青紫,沈氏和魏老太太捂着嘴奔了过去,心疼的要命。
孟逸寒指桑骂槐:“再敢提一句,我?打?断你的腿。”他?睨了颜韶筠一眼,冷哼一声。
不多?时,孟景洲带着人来了,都是利索的府兵,身高□□尺,力壮如牛,满脸络腮胡,应孟景洲的命令进屋开始搬东西。
东西搬空后,孟景洲看了这眼屋子,撂下一句:“把这给我?砸了。”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三人搬着东西浩浩荡荡的往新的府邸而去。
孟禾鸢看着静静跟在身后的颜韶筠,对父兄道:“爹爹,哥哥,我?说几句话就回来。”
孟景洲显而易见的不大高兴,但妹妹的事他?还是会尊重?,鼻腔了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孟禾鸢走到颜韶筠身边,颜韶筠仍旧垂眸看着她,昨日怄气的事他?虽还有些不大舒服,但他?心胸宽广,自不会跟她一般计较。
“待我?处理好家中事便去寻你,你这几日把怀夕带回去,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人来寻我?。”他?话里话外俨然是把孟禾鸢划分为自己的人,气得孟景洲险些上去掀了他?。
孟禾鸢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
颜韶筠蹙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孟禾鸢水眸盈盈抬起,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疏离和淡漠,他?心中自前几日起那不舒服的感觉愈发的浓重?,几乎呈翻江倒海之势,孟禾鸢淡淡笑了笑:“颜公子,就到这里罢,往后我?们莫要再见面了。”
颜韶筠一怔,复而气笑了,半响后,他?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你心里真实的心思?”
孟禾鸢没有犹豫,点了头。
从?未有过的燥意迫使他?想箍着她问?清楚,他?不信,但现在显然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地方,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好,真好。”
听?到他?这般说,孟禾鸢没有意识到他?的情绪,只是以为他?很痛快的松了口,仿佛有什么包袱卸下来一般轻松,她平静淡淡点头:“我?走了。”
说完就转身向她父兄而去了,没有给他?留一个眼神,她的背脊挺直,仿佛终于又做回了宁折不弯的青竹,离他?越来越远。
颜韶筠垂在一侧的手掌越攥越紧,眉头拧的紧紧的,复而又松开,疲惫的摁了摁眉心,开始思虑他?这几日哪儿做的不够好,叫她耍开了性子。
她分明不是这种性子,怎的如今也这般,颜韶筠一时难以习惯她不乖顺的态度。
他?回到东府时承受着下人们异样?目光的洗礼,神色自若,没有任何不适,管事的弓着腰到他?身边:“爷,郡主在明知?堂等着您呢。”
郡主和他?父亲昨日将将回来,他?并不在,估摸着早就等上了兴师问?罪,颜韶筠神色冷淡的拐到了去明知?堂的路。
屋内气氛凝滞,大房三房都坐着,郡主扶着额头疲惫的看着他?,冷声:“你还有脸回来。”
三老爷和稀泥:“母亲莫发脾气,小心伤了身。”
颜韶筠不说话,但神情就是一副没有认识到错误的模样?,颜伯庸瓷盏摔到了他?身上,茶水氤氲湿了他?的衣袍,碎裂的瓷盏在他?脚边摔开,怒吼声响彻屋内:“太让我?失望了,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我?、我?今日便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拿家法来。”颜伯庸瞪着眼吼。
孙氏劝着:“筠儿,赶紧跟你父亲认错,大哥,他?到底年轻,人谁没个犯错儿的时候。”
颜韶筠懒懒的抬起眼皮:“要打?便打?。”
颜伯庸气得踱步,一连说了好几个好,直接让他?跪去了祠堂,拿起家法二话不说抽在他?脊背上,颜韶筠脱了上衣,宽阔的肩膀如紧绷起伏的山峦,沉闷的声响击打?在后背,颜韶筠一声不吭,始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懒的模样?。
祠堂昏暗,唯有几丝光亮透过窗棂泻了进来,在地上氤氲出?一小圈一笑圈。
许久,颜伯庸打?累了,喘着气儿扔掉了鞭子,“跪,你在这儿跪上三日。”
他?背上几乎伤痕累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隐藏在双眸下的戾气隐隐翻滚。
孙氏在外头看着,泣不成声的捂着嘴,颜韶简扶着他?,不能相信他?素来敬仰、崇拜,当做榜样?的兄长?竟做出?这种苟且之事。
日头渐渐西斜,颜韶筠始终跪着,身上松松的披着外袍,颜韶简轻轻地踱步进来,弯腰把药瓶放在了地上,艰难开口:“为什么是她。”
颜韶筠动了动,背后伤口撕裂般的痛:“没有为什么。”
颜韶简不能接受他?一向完美的、光风霁月的大哥有这样?的污点,“可那是你庶弟的妻子,你们这叫背德,苟且,见不得光,是要被世人所?嘲讽谩骂,大哥,你怎么、怎么能置颜府的上下那么多?人的名声于不顾呢?”
颜韶筠暗自嗤笑,又是这一套,说的他?耳朵都起茧子了,便没有作?声。
颜韶简心中失望更甚,转身离开了。
孟禾鸢随父兄回了家,她看着门匾上的“永定侯府”四个字,陷入了恍惚,孟景洲挠了挠后脑袋:“因祸得福了,不光有了咱自己的府邸,还封爵了。”
孟逸寒淡笑:“虚职罢了。”
孟禾鸢进了门,一直等着的言氏看着她急忙奔了过来,“阿鸢,阿鸢回来了。”她摸着孟禾鸢的面颊,红肿的眼眶又要哭了。
旁边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圆髻,木簪,窄袖长?褙,眼眸凌厉的上挑,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阿鸢。”声音也不似寻常姑娘温软,反倒是战场经常嘶吼的沙哑。
孟禾鸢握着她的手:“嫂嫂。”,穆凤兰一摸便摸到了她的胳膊,皱眉:“怎么瘦了这么多?,手怎么这么凉。”,她看着细的跟什么似的腕子,不大高兴了:“合该我?也去,把那恶婆娘揍一顿。”
“成日打?打?杀杀的,你安生些,怀着身子呢。”孟景洲无奈道。
另外三人惊愕的看着穆凤兰,穆凤兰不大好意思的说:“这不是才两个月,打?算等三个月胎坐稳了再说。”
言氏扶着她:“哎哟,那赶紧坐下,怎么不早说,日后可不能骑马耍剑了。”
穆凤兰豪爽一摆手:“没事儿,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孟禾鸢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情景,空了的那一块儿彻底被填满了,她憋回了想哭的心思,陡然咳了咳,她伤还没好,王妈妈扶着她:“姑娘今儿个可是没喝药,春缇先去给姑娘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