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飞溅而起,落在一双黑色的皂靴上,转而化作一道细细的水迹,有些积雪飞溅得高,沿着靴筒滑落进去。
姜善宁一僵,惶惶抬头朝萧逐看去,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踩雪也就罢了,怎么还将萧逐的皂靴弄湿了。
“殿,殿下,我不是有意的。”姜善宁瑟瑟道,这些时日萧逐的脾性是很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忘了前世时,萧逐是如何手段残忍的对待他的父兄。
再加上她多方打听萧逐在宫里的事情,隐约打听到几件秘闻。被派去冷宫伺候萧逐的宦官宫女,皆是不知为何暴毙横死。
姜善宁欲言又止,她不是看不出来一开始接近萧逐时他的不耐,只是想到侯府的日后,才厚着脸皮一直来找萧逐。
近些时日她也一直规矩守礼,今日许是太过开心,竟一时忘了规矩。
两人一同停步,姜善宁心下惊惶,她望了眼萧逐的神色,身前的少年面无表情,姜善宁摸不准他的想法,她犹豫了一息,从怀里掏出一截手帕,身子一矮想要蹲下去时。
胳膊突然被桎梏住,她的身子被一把拉起,姜善宁晃了晃,对上萧逐幽暗的双眸:“殿下,你的鞋——”
“在雪地中走,怎么可能会不湿。”萧逐语气淡淡,“二姑娘金尊玉贵,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他眉头蹙起,若是方才他没有察觉错,姜善宁对他,竟是有一丝恐惧?
萧逐五指圈紧她的胳膊,滚了滚喉结,一字一句:“二姑娘,外面风大,我们快些去书肆吧。”
姜善宁点头称好,接下来一路她都没再有何出格的举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反而觉得身旁的人似乎心情有些低落。
街道上的摊贩很少,姜善宁走在前面带路,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书肆。
若是在往常,书肆一旁的酒楼里定然人满为患,都围在说书的跟前,好不热闹。
姜善宁引着萧逐进来,书肆很大,但却冷冷清清的,几个伙计靠在架子旁小憩。
他们一进来闻着倒是有一阵笔墨的清香,姜善宁压低声音问他:“殿下,你想看哪种书呀,兵书吗?”
她从阿爹书房里拿的最多的就是兵书,这几日她无意间看到萧逐誊抄了许多有关此的内容。
萧逐四下看了眼:“二姑娘,容我先随意看看。”
“好,殿下你慢慢看,有想要的书就拿上,过会儿我让菘蓝给你结账。”姜善宁说完,走向一旁的书架中,装作在寻找书目。
萧逐也提步朝另一旁的书架走去,他的目光从书脊上一寸寸掠过,半晌取出一本捧在掌心。
这边姜善宁从余光看到萧逐正在找书,这才抬起头朝他那边望去。
萧逐肩背挺阔,如一棵挺拔的青松。乌发用一根绑带松松束起,披散在脑后,和黑色的大氅融为一体。
方才的事情真是吓死她了,这几日跟萧逐关系愈近,她都快要忘了真实的萧逐,哪怕伪装得再好,内里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黑心棉花。
姜善宁手心发凉,她想起来听到的那个秘闻,那些横死的宦官宫女,大抵便是出自萧逐之手。
她望着萧逐的背影一时出了神,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样接近他,讨好他的法子到底有用吗。
日后萧逐登基,真的会看在她曾在鄞城接济过落魄的他,从而放过侯府吗。
姜善宁轻叹一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转而挑了个话本看起来。想那么多作甚,离回京还有三年,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逐一向对目光很敏锐,在姜善宁抬眼望向他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脊背微僵,手里捧着的书一直没有看进去,同样在回想方才的事情。
若说姜善宁为何会对他恐惧,难道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他满身血迹地掐断了欺辱他的人的脖颈?
除此之外,萧逐想不出来姜善宁会这般的原因。
看起书来,时辰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姜善宁草草看完手里的话本,活动了下脖颈。
她朝外看了眼天色,腹中空空,正打算找萧逐一起用膳时,外面空旷的街道上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
姜善宁起身朝萧逐走去,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余光中一道身影迅速从书肆门前跑过,紧接着后面追着两道身影,边跑边喊:“给老子站住!骗了老子的钱还想跑!”
这声音很是耳熟,姜善宁循声望去,果真是她的兄长姜云铮和另一个男子,好似在追着不远处的一个人。
她匆匆跑出去喊住他:“大哥,你在做什么?”
姜云铮听到声音,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伸手过来捞她:“小妹,你怎么在这,来来来,那人拿了我的钱跑了,你正好过来跟我一起追他。”
“什么钱?大哥你说清楚。”姜善宁手腕抖了抖,站在原地没有动。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姜云铮抓着她的手腕,很是焦急,“前段时间我和宋三不是一起合伙卖那些古玩,结果今日分钱,那人将我们这份的钱拿走了!”
“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我跟宋三自己去追。”姜云铮气还没喘匀,抬脚就想接着追,姜善宁急忙拉住他,正想说自有侯府的护院可以帮忙追人时,一道黑影倏地从他们身旁掠过。
姜善宁定睛一看,那道黑影从书肆里掠出来,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殿下!”姜善宁回头往书肆里看了一眼,里面早没了萧逐的身影,她心里立刻不得了,萧逐身上的伤好了多半,但终究没有好得彻底。他怎的还自己出去追人,万一又伤到怎么办!
姜善宁一拍姜云铮的胳膊,拉着他跑起来:“还愣着做什么,快追啊!”
她和姜云铮宋三跟在后面追来,拐过一个转角后,看到萧逐面色阴沉地踩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嘴角咳出血迹。
萧逐手里掂着一只钱袋,见到他们,不疾不徐地收回脚,将钱袋扔过来,看也不看这边的情形,径直朝姜善宁走去。
姜善宁心有余悸,围着萧逐左看右看,语气不乏担忧:“殿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方才怎么说也不说一句就冲出去了。”
“我无碍。”萧逐眼底晦一闪而过,他微微低头,问道:“此事可有帮到你?”
姜善宁心跳忽地快了两下,萧逐身姿挺拔,跟她站的很近,高大的身影笼着她,她仰着头才能看到萧逐的神色。
“殿下,你方才追出来,是想要帮我吗?”
这边姜云铮抬手接住钱袋,跟宋三一起数了数里面的银两,随后怒气冲冲的上前,抓着地上那男子的领口拽他起来。
“该我的钱就是我的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的钱都敢昧。知道我是谁吗?”姜云铮劲大,几下就把他晃醒,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气势。
“我是镇北侯府的世子,以后见了本世子绕道走,别让我再在鄞城看见你。”
男子晕晕乎乎的醒来,满口答应,不断求饶让姜云铮放了自己。姜云铮没多想为难他,骂骂咧咧了几句后将男子放走了。
第13章 帮她
纵然姜善宁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有些畏惧,不过萧逐那时根本不在意。后来她每日来找自己,不计较他的身份低微,冷冰冰的屋子里充斥着她爽朗明快的笑声。
他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子,姜善宁接近他大抵只是一时兴起,若是劲头过去,她只会将他抛之脑后。
利用侯府的权势也罢,想和姜善宁一直这样也好。萧逐一日日习惯于姜善宁的存在,他不想再回到过去暗无天日的日子当中,所以不管姜善宁有什么目的,他都要让她无法再抛弃自己。
是以方才他在书肆中听到外面的动静,没有犹豫的便掠身追出去。
他径直朝姜善宁走去,小姑娘急慌慌跑来,两颊上红通通的,额角的鬓发上落了些雪,尚未融化,眼底露着担忧。
走近后,她仰起头,眼眸微眯,双唇摩挲了半天,问道:“殿下,你方才追出来,是想要帮我吗?”
“是。”没有犹豫的,萧逐朗声回道:“二姑娘,我是想帮你的。”
所以,莫要怕我。
姜善宁睫毛轻颤,一只眼睛忽地模糊了视野,原来是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长睫上。
她后退一步,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发现萧逐跟自己离得很近。
她适才,是后退了一步吧?
姜善宁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殿下,看不出来你还挺乐于帮助旁人的。”
萧逐轻笑一声:“二姑娘不也是这样,一直不求回报的接济我。”
姜善宁心弦一紧,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于是说道:“殿下,任谁落得这样的境地,我都会这样做的。”
若是换做旁人,她也会对他好,这下萧逐就不会但心自己对他是另有目的了吧。姜善宁不禁在心里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不过说起来,殿下日后若是富贵高升,能记着我这一份小小的恩情就行。”
她捏着食指比划了一下大小,没有注意到萧逐的神情有一瞬的崩裂。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眼底冷意渐显,心中很不是滋味。
换做旁人,她也会像对自己这样,对待那人吗。
简单说了几句后,几人正要离开这里。姜善宁几步走到一直装鸵鸟的姜云铮面前,扯了扯他的袖袍,压低声音道:“大哥,今日若不是殿下帮了你,你的钱可就拿不回来了。”
“你之前欺负了殿下,但是殿下却不计前嫌,你是不是该跟他好好道歉?”她抬头觑了一眼姜云铮,条理分明的说道。
今日这事正好是个契机,她一定得让姜云铮向萧逐道歉,早日将此事了了。
姜云铮脸色挣扎,嘴硬道:“这,这分明是两码事啊。”
他不是理不清其中关系,只是实在拉不下脸去向萧逐道歉。
姜善宁跟他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怎能不了解他的脾性,见他自己说不出口,转头朝萧逐道:“殿下,你等一等,我兄长有话要与你说。”
姜云铮瞳孔睁大,瞪了一眼姜善宁。半晌他扭捏着上前,还不忘一把将宋三拉过来,清了清嗓子说:“那什么,七殿下,今日多谢你了。”
话一出口便觉得顺畅,姜云铮一闭眼,索性一口气说完:“那天是我不好,吃醉了酒,不该说你有娘生没娘养,也不该说你身份低下,不受陛下宠爱。对不住。”
姜云铮性子直爽,今日的事确实多亏了萧逐,再加上他知道是自己有错,一番话说得流畅。
“你放心,今日你帮了我,就是我的兄弟了。”他拍了拍萧逐的肩膀,眉眼认真,“以后在鄞城,再有人欺负你就报上我的名号,以后你七殿下,归我罩着了。”
宋三也在一旁拍着胸膛保证。
萧逐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微动,他越过姜云铮去看他身后的姜善宁,小姑娘盈盈朝他看过来,杏眼清澈明净。
方才她劝说姜云铮的话,他全部都听到了。原来她一直说会让姜云铮向他道歉,是真的。
“世子客气了,先前在城门口,你说的都是事实罢了。”萧逐不在意的笑笑,对上姜善宁焦急的目光,缓缓道,“我本就未放在心上,如世子所言,以后便是朋友。”
能够和侯府的世子结交,不失为一件好事,萧逐哪有不答应的理。
姜云铮挠了挠后脑,咧嘴笑了几声,心大的直接忽略掉萧逐所说他们是朋友,反正兄弟和朋友不都是一个理。
他搂住萧逐的肩膀,推着他朝外走去,然而萧逐人却未动。
姜云铮扭头看了眼,发现萧逐一直盯着自家小妹,他顿时心里有数,拉着宋三快步走在前面,将空间留给萧逐和姜善宁。
姜善宁唇角微勾,“殿下,我就说我兄长会向你道歉的吧,如今你在鄞城,又多了我兄长和宋三这两个朋友,我不在的时候,殿下若是无聊,可以去找他们。”
“不对,不能找他们。”姜善宁眉目一凛,忽然想到姜云铮一贯在烟花柳巷之地留连,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萧逐毕竟身份有别,日后可是要当皇帝的人,怎能去那种地方。
萧逐捕捉到关键:“你说你不在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我不去哪里呀,我是说年后,学堂开课了,我白天就得在学堂上课。”一想到重来一世还得上学堂,姜善宁就觉得心累。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年后她去了学堂,萧逐一个人岂不是很孤单。
姜善宁眼珠转了转:“殿下,你想不想去学堂?年后的时候学堂开课,我们一起去吧,束脩你不必担心,我的私房钱还是有一些的。”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瞧他,经过萧逐不计前嫌帮了姜云铮一事,她对萧逐稍有改观,看来他是已经将自己当作是朋友了。
“去学堂吗?”萧逐低声默念了一遍。
“是呀,学堂里有好多同窗,殿下也可以认识更多的朋友。”姜善宁一面悄悄打量萧逐的神色,绞尽脑汁捡着上学堂的好处告诉他。
奈何对她来说,除了能够跟朋友们见面,再没有旁的缘由能够驱使她去学堂。
萧逐自幼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他一直渴望能够和其他皇子一样在国子监读书。
不过在偷偷去国子监,被萧云旸身边的宦官羞辱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像他们一样。
他们唾手可得的,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
萧逐收回思绪,思量了片刻后道:“二姑娘,束脩一事先拜托你了,日后我定会还给你的。”
“好啊。”姜善宁心中欣喜,这下年后就不怕见不到萧逐而跟他关系变淡,相反她又找到了一件能够跟萧逐增进关系的事情了。
“殿下,我明日就把我的课业拿来,你提前看看,免得到时跟不上夫子的进程。”
“好。”萧逐眉眼温柔,“多谢二姑娘。”
两人漫步回了书肆,萧逐挑了几本书,姜善宁给他付了银钱,她瞥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皆是晦涩难懂的句子,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从书肆出来后天色渐渐暗了,姜善宁向萧逐道别,跟菘蓝一同回了侯府。
回府后,府门口除了几个家丁,没有看到管家赵程。往常她若是回来的晚,赵管家一定会在府门口等她。
姜善宁没多想,走进府里时莫名觉得府里气氛怪怪的,她一路走到膳厅,就见阿爹阿娘四平八稳坐在主位,姜云铮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
“阿爹,阿娘?”姜善宁见到两人脸上神色凝重,踏进来的脚步迟疑了些许。
姜从问道:“宁宁,你今日去哪里了?”
阿爹久经沙场,不怒自威,平日跟她说话时总是一脸慈祥,陡然变得严肃,姜善宁不明所以,迟疑了一瞬:“阿爹,我不是说了这几日去顾府做课业了吗?”
姜从睨了她一眼:“你的课业呢?”
姜善宁暗叫不好,前段时日阿爹问过她一回,她糊弄过去后就没当回事,起初还会带上几本书,最近出去她连书都没带。
阿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事,姜善宁踌躇着站在门边,悄悄向姜云铮使眼色,但是姜云铮头靠在椅背上,根本不看她。
真是关键时候一点也靠不上!姜善宁指了指外面,扯了个幌子:“我让菘蓝放回听雪院了。阿爹,有什么事情吗?”
姜从张了张口正欲再问,姜夫人抬手按住他,“宁宁,你大哥说你最近跟七皇子走得很近,是真的吗?”
姜善宁心里咯噔一下,好个姜云铮,不是说好两人互相保密吗,他怎么就告诉爹娘了。
她咬了咬牙,杏眸圆睁怒瞪姜云铮,后者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看向她。
姜夫人起身朝她走来,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忧心忡忡:“宁宁,你跟阿娘说实话,最近是不是去找七皇子了?”
第14章 撑腰
姜善宁掌心渗出了些薄汗,事已至此,她只能实话实说:“阿娘,阿爹,我是去找了七皇子。”
“全赖大哥,七皇子来的那日,谁叫大哥上前奚落了七皇子,我这不是心里不安,就想着去看看七皇子的。”
姜善宁起先有些慌乱,定了定心神后她话锋一转,揽住姜夫人的胳膊,亲昵的朝她撒娇。
“我去的时候七皇子孤零零躺在地上,满身是血,身上发着热,若不是那日我恰好前去,他肯定要丧命于此了。届时阿爹如何跟陛下交代。”
“阿娘,这一来二去的,我发现七皇子并不如传言中的那样,反倒可怜得紧,他今日还帮了大哥将银钱要回来了呢。”
为了让爹娘允许自己跟萧逐的往来,姜善宁隐去了初次见到萧逐时的惊恐,说了好多她见到萧逐时怎么怎么可怜。
“我知道阿爹在朝中从不参与党派之争,可咱们鄞城在边关,天高皇帝远的,陛下也无从得知。”
“更何况,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陛下的亲儿子,当朝七皇子。日后若是继位,想起来他曾在鄞城被咱们侯府冷落,万一报复侯府怎么办。”
姜善宁揽着姜夫人的胳膊,踱步来到圆桌前,她拉开木椅让阿娘坐下,站在爹娘中间左说一句右说一句。
“我的好宁宁啊,那七皇子当真如你说的这般凄惨又心地善良?”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得到姜善宁的肯定回答,她不由感慨,“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阿娘的这番话听起来已是有所松动,姜善宁看向姜从,眼含期待。
姜从沉吟了片刻,鹰眸犀利,说的模棱两可:“此事先放放,宁宁,你方才说七皇子帮你大哥将银钱要回来了,是怎么回事?”
闻言,姜云铮夹菜的动作一顿,筷子险些拿不稳,他连忙给姜善宁挤眉弄眼,然而姜善宁看也不看,逮着机会向姜从告状。
“阿爹,前几日大哥不知道跟宋三搞了什么勾当,今日分赃的时候银钱才被旁人给抢了。”
“什么勾当,什么分赃。”姜云铮嚷嚷道:“小妹你不了解我们的事情别跟爹娘胡说。”
姜从轻飘飘剐了他一眼,姜云铮越说声音越小,坐立难安。
“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怪你妹妹做什么?”
“我哪里怪小妹了?”姜云铮觉得冤枉,匆匆解释了一番他和宋三一起做的事情。
不过就是在一个小贩手里淘到了些古玩,再转手卖出去。他们想找那人再买一些时,银钱便被他们偷了。
姜从呷了口清茶,淡淡道:“我看你一天就是游手好闲,过两日我回军营的时候,你也跟我一起。”
姜云铮顿时觉得晴天霹雳,“这没必要吧,阿爹,咱们侯府已经有您这么一位驰骋疆场的大将军了,也不缺我一个不是。”
开什么玩笑,他走狗斗鸡惯了,让他去军营,那不得活脱脱掉一层皮。
往日姜夫人心疼他护着他,姜从没法子,只能作罢。但眼看着姜云铮将要及冠,不能再任由他这么堕落下去了。
姜从这次铁了心的要带姜云铮去军中历练,姜夫人纵然不忍,为了孩子的未来,并未劝阻。
姜云铮傻眼了,他本想着揭露姜善宁这几日骗了爹娘的事情,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将自己搭上了。
他目光一转,姜善宁站在爹娘中间耸了耸肩,朝他得意的笑,姜云铮朝她呲了呲牙。
等他从军营里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爹娘知道此事后,姜善宁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不必每日提心吊胆,出门时也光明正大的带了许多东西。
她走在雪道上,仔细回想昨夜爹娘的话,姜从对此事不支持也不反对,对他来说,闺女开心最重要。
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够摆平。
至于姜夫人,则是语重心长的跟她说:“宁宁,七皇子毕竟是皇室中人,你与他相处时切记不可乱了分寸。”
姜善宁低着头,她心中自是有考量的,只是现在不便跟爹娘言明罢了。
菘蓝抱着一个包袱跟在她身旁,看出她心不在焉:“姑娘,侯爷和夫人已经允许您去看望七皇子了,您怎么还是不开心?”
“没什么,只是想到殿下这样沉闷的性子,该如何让他轻松一些呢。”姜善宁摸了摸下巴,惆怅道。
菘蓝闷闷不乐:“姑娘在侯府受尽宠爱,为何总要去寻七皇子,我见他对您总是冷冰冰的。”她都为自家姑娘觉得委屈。
姜善宁哭笑不得,萧逐自小在宫城里如履薄冰,养成这一副淡漠的性子也是情有可原。
宫城中哪有亲缘可言,萧逐出生那日正逢不详的天象,皇帝视他如丧星,宫里的人见风使舵,对他百般欺辱。
更有甚者,想要杀了他在陛下面前邀功。萧逐能够活到今日,着实是不容易。
姜善宁迟疑了一会儿,想不出该怎么说,只能这样应付道:“菘蓝,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菘蓝扁了扁嘴,自家姑娘一向有主见,她吩咐什么自己便做什么就好了,这样想着,菘蓝便将心放回肚子里了。
说话间不觉就走到了,姜善宁拍了拍脸颊,扬起她一贯的笑脸,正欲推门进去时,她听到里面传来几道尖锐的说话声。
“我们哥俩能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分,还不快快将这些搬到隔壁院子里去,省的被侯府那姑娘看到了。”
“瞧他一脸阴郁样,多看一眼都是晦气。”
姜善宁拧紧眉头,一把推门而入,白茫茫的院子中,萧逐穿着单衣站在槐树下,微微低着头,遮住他的眼帘。
而他身前,孙冯和王净两人弯着腰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她带来的那件黑色大氅此时就披在孙冯身上。
萧逐听到开门声,缓缓抬眼望过来,冷白的脸上一片薄红,耳垂上隐约覆着一层白霜,一看便是在冰天雪地中站了许久。
见到姜善宁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姜善宁瞬间气血上涌,迈着大步走过去,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孙冯和王净身子一抖,弯着腰回头望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将手里的东西欲盖弥彰的藏在身后,赔着笑道:“姜姑娘,您来了啊,那您跟殿下聊,小的们就不在这碍事了。”
“我问你们在做什么,身后的东西是什么?”姜善宁径直走到他们和萧逐的中间,看了一眼萧逐,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孙冯和王净对视一眼,碍于姜善宁的身份,气焰倏地消失,完全没有方才的跋扈嚣张。
姜善宁上前扯过一人身后的布袋,哗啦啦掉下来许多小玩意和吃食糕点,她仔细一看,都是她给萧逐带的东西。
“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主子的东西也敢拿。”姜善宁火气上来,这两人虽说是州牧派来的,但一直好吃懒做,平日里萧逐一直都吃不上饭。
今日这两人竟然连她送给萧逐的东西都敢拿,不给他们一些教训,日后定然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姜善宁蹙起眉,清脆的声音在庭院中回响,“菘蓝,将这些东西拿到殿下的屋子里去。”
萧逐低头瞧了一眼,她温热的手掌扣在自己的手腕上,细嫩的小手和他骨节分明的大掌形成对比。
再看向身前这个姑娘,圆圆的发髻上嵌着几枚梅花簪,一半头发披散在肩头。
风吹来,她的乌发扬起,一股淡淡的清香蔓在清冷的空气中,萧逐长睫微动,目光复又落在手腕上。
原来被人保护的滋味是这样的。
坚实的胸腔里仿佛软了一块,一种不明不白的情绪自他胸腔中蔓延。
孙冯两人灰溜溜的站在原地,任由菘蓝将他们手里的东西拿走,正想转身走的时候,姜善宁可不让他们如愿。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她拉着萧逐到自己身侧,“你们两,身为州牧拨给殿下的下人,方才欺辱了殿下,别以为我没有听见。向他道歉。”
两人未动。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吗?若是不道歉,今日你们出了这院门,我便叫你们夹着尾巴回州牧府。”
姜善宁鲜少有这般强势的时候,她对下人一向是很宽容的。实在今日气的狠了,她一推门进来就看见萧逐被他们欺负,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近些时日好好对待的萧逐,竟被他们如此看不起。
萧逐在宫城中本就受过许多屈辱,来了鄞城,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被人如此欺负,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孙冯王净咬了咬牙,对视一眼,不甘不愿的向萧逐道了歉,转身离开之际,又被姜善宁叫住。
“你们二人以后不要再殿下身边伺候了,我给你们面子,尽快自行回州牧府吧。”
两人脚步一顿,但是都明白此时并不是争辩的好时候,只能先行离开。
日头倒是挺大,但依旧吹不开雪中的寒意。
暖暖的日头罩在姜善宁身上,她回过头,弯了弯唇:“殿下,以后便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日头的光晕闪了闪,晃在萧逐眼底,他喉结滚了滚,无声与她对视。
雪霁风停,灿烂的日头为她渡上一层柔软的光。
姜善宁拎着手里的黑色大氅,是方才从孙冯身上剥下来的。她松开萧逐的手腕,抖了抖大氅,踮起脚披在萧逐身上。
萧逐身量颇高,姜善宁够得费劲,脚下的雪地湿滑,她踮起脚后身形晃了晃。
下一刻,腰侧覆上一只大掌,稳住了她的身子。
掌心一触即离,旋即萧逐微微屈膝,以便她为自己披上大氅。
姜善宁怔了一瞬,她还是第一次和旁的男子有这般紧密的接触,面颊上不由有些燥热,腰间被萧逐触碰过的地方隐隐发麻。
她很快反应过来,细长手指慌乱的给他系大氅前的束带,但是越急越系不好,萧逐轻笑一声,“二姑娘,我自己来吧。”
闻言,姜善宁松开了手,眼皮微抬,看到萧逐三两下系好了大氅束带。
她左顾右盼的转了话茬,说回适才的事情:“殿下,你是主子,他们这般欺负你,你怎么也不反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