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被称为社稷之才,是能臣干吏,是能称为宰辅的人,辅佐谁,自然是他这个十二王。
裴沐珩却面露惭愧朝他施礼,“扬州是十二叔母族之地,若非十二叔宽厚,我岂能这般轻易立功回京,十二叔这份关爱之心,侄儿铭感五内。”
裴循笑,“快别说这样的话,扬州那?些盐商骄纵惯了,目无国法,我过去看着长辈面子,少不得宽宥,如今有你?整顿,我也少操一份心,否则当初我能举荐你?去?”
这话是告诉裴沐珩,秦王举荐他去是把他往火坑里推,而裴循举荐,则是信任,可?惜裴沐珩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裴沐珩叹气,“朝局艰难,圣威难测,侄儿年纪尚浅,诸事?考虑不周,左支右绌,不敢迈错一步,若有不周到之处,十二叔一定?海涵。”
言下之意是你?们神仙打架,别让他一个晚辈为难,他谁也不敢查,谁也不敢得罪。
裴循哈哈大?笑,上前抚了抚他的肩,意味深长叹道,“回想当初你?方四岁便跟在我脚下,从我习武练箭,一眨眼你?都二十出头了,如今我脚受伤,恐一时难痊愈,你?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裴沐珩道,“十二叔不过而立,腿伤修养数日便可?转好,得了机会?我再?伴您射箭骑马。”
“一言为定?!”裴循眼底精芒绽现?,“过几日秋高气爽,我便给你?下帖子,你?可?别推辞。”
言罢,裴循往前朗笑离去。
裴沐珩对?着他背影一揖,正待转身,听到裴循突然回过眸朝他招手,“对?了,回头记得将你?媳妇带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裴沐珩笑了笑,无声应下。
出京这么?久,都察院有诸多事?务搁浅,如今又接了户部的活,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时不时还有官员需要应酬,裴沐珩不仅这一夜没能回去,翌日也忙个底朝天。
荀允和不然,到了日落时分,准时准点下衙回府,过去他十日有大?半不在府上,如今尽可?能抽出时间陪伴女儿,出午门时,看着等候在城门下的仆从便问,“囡囡在忙什么??”
车夫刘福迎过来?,回道,“大?小姐今日去了医馆,听说坐诊了整整一日,这会?儿还没回府。”
荀允和看了一眼天色,皱了下眉,“天色已?暗,她一个姑娘家在外,我不放心,咱们去接她。”
荀允和悄悄赶车到了城阳医馆对?面,从黄昏等到天色渐黑,到了戌时三刻方见徐云栖从堂内出来?,远远跟着送她回府便安心了。
他不想引起女儿反感,不曾露面,徐云栖也不曾发现?,但裴沐珩的暗卫却察觉了。
这一日夜,待裴沐珩下马时,暗卫便迎了上去,将荀允和给徐云栖下厨并接送的事?告诉了他。
可?怜忙得昏头转向的年轻男人,彷徨立在门庭下,看向荀府的方向出神。
他这是被岳父教做人了?
他再?忙,能忙过当朝首辅?
“往后?夫人行踪,事无巨细报与我知。”
她一个姑娘家的?,出门在外着实不安全,身为丈夫,他有接送之责。
扔下这?话,他修长身影越进清晖园月洞门,院子里安安静静,不见?任何声响,东次间内一盏灯火也无。
陈嬷嬷迎了出来,
“三爷,五姑娘将咱们少奶奶请过去了,说?是请她斟酌明日着装,恐回得晚吵到您,今夜便宿在那边了。”
裴沐珩俊眉登时?皱起,立在廊下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入内沐浴,如常换了衣裳出来,往日忙碌的?那道倩影不在,偌大的?拔步床也空无一人,裴沐珩独自坐在床榻出了一会儿神。
曾几何时?,他不习惯与女人相处,如今一夜不在,竟觉得不自在了。
七月二十二,是裴沐珊与燕少陵定亲大宴。
因是圣旨赐婚,礼部侍郎一早伴着司礼监太监过来宣旨,燕少陵骑着高头大马,手执大雁登门提亲,二十岁的?年?轻男儿身材健硕,器宇轩昂,眉梢歇着一抹张扬,嘴早咧的?合不拢了,在他身后?跟着燕家一水侄儿,个个相貌出众,一表人才,一行人聚在王府门前,好不热闹。
大侄儿燕旭见?小叔一脸不值钱的?模样?,鄙夷道,
“五叔,您就收敛着些吧,谁不知您娶到了心仪的?媳妇,再高兴也得藏在心里,面上拿出燕家男儿端肃伟正的?气势来,别丢了咱们燕家的?脸。”
燕少陵坐在马背上没好气瞪回去,“老子是你叔,别看着年?纪比我大便日日夜夜数落我,你可?知为什么?叔叔我年?纪比你小,却比你先娶媳妇吗,就因为你端着一张夫子脸,不讨人喜欢。”
“你学谁不好学裴沐珩,若非圣上赐婚,你以为徐娘子看得上他!”
燕旭咽了一嗓口水。
“咳咳!”燕家老二猛地咳了几声,往洞开的?门庭内,一身绛红郡王服的?裴沐珩指了指,
“叔,您悠着点,人家如今是您大舅子,得罪了大舅子您往后?没有好果子吃。”
随着礼部侍郎一声高喊,燕少陵神气十足下了马,一面擒着大雁往里去,一面回侄儿,
“我哪里怕他?我跟珊珊都?是徐娘子这?头的?。”
话落,他端着热情?的?笑容,阔步踏入门庭,沿着铺着红毯的?石径往正厅去。
熙王并府内三位公子立在廊芜下等候。
燕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连忙跟上,倒是后?面三位你推我让,谁也不敢往前。
最后?五少爷燕锦看不过眼,将前面两位兄长往里推,
“怕什么??当面得罪裴沐珩的?是我,我都?不怕,你俩折腾个什么?劲!”
三兄弟趔趔趄趄进了门。
当初燕家五兄弟急吼吼与裴沐珩抢媳妇的?事在京城都?传开了。
燕少陵这?厢给熙王磕头行礼,裴沐珩背着手眼神凉凉在燕家五少身上一一掠过。
燕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裴沐珩这?厮人面兽心,害他被打了三十板子,腚现在还疼着呢,待会少不得灌一灌他的?酒,报仇雪恨。
比起前院水深火热,后?院一片祥和。
燕家老夫人亲自领着几位儿媳妇拿着聘礼单子进了门,熙王妃接过聘礼单子,交给郝嬷嬷,吩咐几位媳妇应酬。
老夫人很是客气,
“聘礼单子王妃尽管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告诉我。”
熙王妃神色淡淡,当初老夫人差点抢了她的?儿媳,如今又要?来娶她女儿,熙王妃觉得自己很亏,漫不经心喝了茶,便道,“左不过是那些东西,也不必细看,燕家是体面人,我放心的?。”
燕老夫人知晓上回惹了王妃不痛快,少不得姿态放低一些,无论王妃说?什么?都?是应着,只是席间见?了徐云栖,忍不住还是拉着她嘘寒问暖。
“云栖这?段时?日瘦了些。”
“有吗?”徐云栖抚了抚面颊,“兴许在扬州城奔走清减了。”
“我给你捎了一盒燕窝,你每日煮些吃,补补身子。”老夫人怜爱地打量她小腹,轻悄悄问她,“还没有身子呀。”
徐云栖一愣,垂下眸摇头道,“不曾。”
老夫人又宽慰她,“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熙王妃看着她们二人窃窃私语,举止十分熟络,险些呕出血来。
旁的?没听清,那燕窝二字清晰入耳,待燕夫人等人出去吃席,她闷闷不乐吩咐郝嬷嬷,
“原也怪我没上心,只顾着盼她怀孩子,却不给她补身子,你将我库房里的?燕窝拿出几盏送去清晖园,这?点银子我们熙王府还有,不至于?让她承别人的?情?。”
燕少陵这?边应付完前院的?客人,来后?院给王妃磕头。
对着燕少陵,熙王妃却是露出笑容,
“身子如何了?”
燕少陵在岳母面前那叫一个乖顺,恭恭敬敬答道,“已大好了,只摸着尚有些疙瘩,再无异样?,说?来,还是贵府的?三嫂嫂医术出众。”
对着徐云栖行医一事,熙王妃如今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得不接纳了,她笑意勉强了几分,
“那就好,珊珊在隔壁等你呢,你去看看她。”
燕少陵已一月不见?裴沐珊,心里想念得紧,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退出绕来西次间。
除了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丫鬟,屋内只一人端端正正坐在罗汉床上,她穿着一身大红绣金凤凰的?对襟长袍,头戴金丝镶嵌红宝石头面,两侧还插着金累丝步摇,她眉目低垂,端的?是不苟言笑,纹丝不动。
燕少陵见?她这?模样?便慌了,
“珊珊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不高兴,你告诉我,谁欺负了你,你也告诉我!”
燕少陵最怕裴沐珊不满意这?门婚事,是他迫了她。
裴沐珊见?燕少陵都?吓红了眼,忍不住破功,一拳敲在他脑门,
“你个呆子,吓唬你呢。”
燕少陵见?状松了一口气,弯腰来到她跟前,“珊珊,你如实告诉我,若是心里头犹豫,咱们就不急……”
裴沐珊瞪了他一眼,“本郡主?是出尔反尔的?人吗,既然决定招你做郡马,便是驷马难追。”
她也不知喜欢一人是怎般模样?,却清楚知道非面前这?男子不嫁。
燕少陵如同吃了定心丸,立即神采飞扬。
裴沐珊这?才发现他今日着装格外鲜艳,“你干嘛打扮得跟个花孔雀似的?。”
燕少陵神色一顿,挠了挠首道,“今日定亲,我自然得打扮俊俏些。”然后?忐忑问,“你不喜欢?”
裴沐珊摇头,“不喜欢。”
燕少陵俊脸一垮,“嗨,那几个小兔崽子,帮我参谋了半晌,结果还是不如你意。”
裴沐珊眼看他垂头丧气,哈哈大笑,提着裙摆起身,绕至他跟前,
“傻瓜,你不适合这?般鲜嫩的?着装,你还是过去那样?好。”
燕少陵过去穿着一身湛黑的?长衫,一身腱子肉气势勃勃,眉如剑鞘,打马一过,谁不知道那是上京城最耀眼的?少公子。
燕少陵呆住,“你没骗我?”
“骗你作甚?”
燕少陵乐了好一会儿,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肉镆镆递给她,
“呐,这?是我路过长安街那家铺子给你买的?肉镆镆,尝一尝,还温着呢。”
裴沐珊接了过来,闻了一闻,“真香,你饿不饿,分你一半?”
二人蹲在罗汉床旁,分肉馍馍吃。
裴沐珊边吃边含糊道,“哼,我娘就是苛刻,一会儿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不许我吃,一会儿嫌我花钱如流水,克扣我的?月例,害我成日过得不痛快。”
燕少陵也咬了一口饼,“无妨,往后?我的?银子都?交给你,等你嫁给我,我每日夜里都?带你去吃宵夜。”
裴沐珊看着未婚夫眼神蹭蹭亮起来,“你如今不是武都?卫中郎将么?,俸禄多少?”
燕少陵擦了擦嘴,琢磨一会儿道,“一年?一百二十两。”
“什么??”裴沐珊瞪大了眼,“就这?么?些?”
燕少陵见?裴沐珊满脸失望,又慌了,“对啊,难不成皇帝陛下少算了我的??那我回头入宫找他老人家麻烦,哎呀不对,我爹身为首辅时?一年?也只有五百多两。”
熙王妃就听得二人在那边嘤嘤唧唧,哭笑不得。
“两个糊涂鬼,也不知往后?日子怎么?过!”
郝嬷嬷却是宽她的?心,“您呀就是想多了,小夫妻两个日子甜蜜才是最紧要?的?,糊涂一点又如何,燕家难道短了他们俩吃的??燕侯与老夫人苦了谁也不会苦了小儿子和小儿媳妇。”
这?话一落,熙王妃便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那夫妻俩性子一个赛一个稳,也不知何年?何月能似裴沐珊二人这?般亲昵。
熙王妃愁白了头。
午宴结束,燕家众人回府,裴沐珩打算去后?院寻徐云栖,却在斜廊处被暗卫王凡拦住了,
“三爷,一刻钟前,蒋家的?人托徐家二小姐请少奶奶出去会面,少奶奶如今就在对面街铺的?茶楼里。”
裴沐珩闻言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蒋家为何寻徐云栖,他心中有数。
一街之外的?茶楼,蒋夫人拉着徐云栖的?手腕泪如雨下,
“云栖,我本不该来找你,可?我实在没法子了,谁知那副将竟然胆大包天?,刺杀当朝掌印的?干儿子,此事捅破了天?,玉河他父亲被关去了都?察院,我也是走投无路方来求你。”
蒋玉河的?父亲蒋军正时?任扬州守备,裴沐珩最后?查出的?凶手便是他的?副将,很显然蒋军正已投靠了十二王,裴沐珩将凶手交给了锦衣卫,锦衣卫早早押送人犯进京,如今蒋军正也被召回京城,去了都?察院就再也没出来。
蒋夫人双眼已哭得红肿,眼下一片黑青,看着已数日不曾歇过觉了。
徐云栖看着彷徨无助的?蒋夫人,无奈叹了一声。
“夫人,您若请我救什么?人或治什么?病,再多艰难险阻,云栖亦踏平了它,可?牵扯朝争,还恕云栖无能为力。”
徐云栖一心行医,从未想过牵扯党争,她也没那个能耐,此外,此案是裴沐珩所查,她这?个时?候替蒋家求情?,让裴沐珩心里怎么?想,她不可?能为了旁人疏离夫妻感情?。
蒋夫人喃喃看着她,慢慢反应过来,“是……是我为难你了。”
她原想徐云栖丈夫经手此案,父亲又是当朝首辅,徐云栖一句话便能改变蒋家命运,可?细细一想,徐云栖性子淡泊,至今没认父亲,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去低头。
蒋夫人拂泪道,“是我唐突了,云栖,你别放在心上。”
一夜之间,蒋夫人鲜见?白了头,徐云栖看着昔日对她礼遇有加的?夫人,心情?五味陈杂。
送蒋夫人离开,徐云栖带着银杏慢腾腾往回走,银杏察觉她脸色不是很好。
“姑娘心里不好受么??”
徐云栖脚步放缓了些,上回在行宫,蒋夫人为了她丝毫不惧大理寺卿刘家,挺身而出,如今她却不能施以援手,理智告诉她,她的?选择是对的?,心里终究有些难过。
累了一日徐云栖回到清晖园昏昏沉沉入睡,一觉至晚方醒,洗漱更衣出来,便见?屋内坐了个人。
男人穿着一件湛色绣暗竹纹的?长衫,优雅坐在圈椅里,眉目俊逸翩然,那双好看的?眸子也似渡了余晖般温煦。
风拂过来,还闻到了他身上的?皂角香,看来是打书房回来。
徐云栖慢慢弯了笑眼,走过去替他斟茶,“三爷今日没出门么??”
裴沐珩接过茶盏,目光始终凝着她不动,“去了一趟户部,路上出了一身汗便在书房换了衣裳回来。”
徐云栖笑了笑,纤细玉指捏着茶盏,没有急着落座,而是靠在他对面的?长几,慢悠悠地品茶。
裴沐珩望着娴静的?妻子突然问,“云栖,你有没有话要?与我说??”
徐云栖一愣,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对上他漆黑平静的?双目,很快又明白过来,他肯定知晓了蒋夫人见?她的?事。
她将茶盏搁下来,语气笃定道,“没有。”
裴沐珩眼底漫上如释重负的?笑,他将茶盏饮尽,搁在桌案,随后?起身倾罩过来。
徐云栖蓦地抬眼,撞入他深邃的?视线里。
裴沐珩双臂撑在她两侧,定定看着她道,
“你没有话与我说?,我却有话要?告诉你。”
徐云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眼睛微微眨动,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鼻音带着一种软糯的?气音,让人忍不住想亲她。
这?个念头已经在裴沐珩心里萦绕了很久。
“云栖,我今日在陛下跟前替蒋家求了情?。”他声线平静,
徐云栖明显愣住。
裴沐珩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解释道,
“我承认我不喜欢蒋家,但蒋家曾经礼遇于?你,你对蒋家有一份格外的?情?意,那么?今日身为丈夫的?我,替你还了蒋家这?份情?意。”
徐云栖脑海有那么?一瞬的?空白。
这?世间很少有人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裴沐珩能将她所有顾虑看得通透,并用最完美的?方式斩断了她与前未婚夫之间的?纠葛。
这?个男人真的?很聪明。
徐云栖静静看了他许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般,清澈明媚的?双目一眨不眨。
她眼梢过于?柔软,像清羽一般能轻易挠人心尖,裴沐珩喉结滚动,指腹覆上她绵密的?眉睫,哑声道,“别这?么?看着我…”
徐云栖还是没动。
裴沐珩便不管了,视线一寸寸下挪,落在她饱满鲜红的?唇,随后?俯身下来。
第47章
余晖已逝,天光渐黯,廊庑外的灯火还未来得及点,屋子里光线朦朦胧胧,似飘了一层闲云。
那张俊脸慢慢在眼前放大,双目漆黑,深邃的暗流在眼底涌动,徐云栖来不?及思索,唇已压了下来,轻轻碰触在她嘴边。
徐云栖愣了一瞬,过去裴沐珩从未亲过她的嘴,她以为,他应该不?喜欢这样的亲密,她也不?喜口液交缠。
粗粝的手掌不知何时已覆在她颊边,温暖湿热的掌心将她往上抵了抵,他力道加重,徐云栖被迫站直了些,纤细的身子也绷紧。
大约他又要在这里了,徐云栖也没拦着,反是趁着他轻啄唇边时,余光往长几上瞥了瞥,抬手将些书册挪开。
裴沐珩察觉她的动作,蓦地好笑,不?高兴她分心,轻轻在她软糯的唇瓣咬了下,徐云栖震惊了,眉目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他浓密的眉睫近在咫尺,眸眼有一种逼人的亮度,似要窥破了她,徐云栖有些生气,当然这种生气对裴沐珩没有丝毫攻击力,他捕捉住那双不?安分的手,搂住纤细的腰身将人抱着坐在长几上。
她喜欢,就顺从了她。
二人距离被拉进,裴沐珩能以很?舒服的姿势来亲吻,手掌拖住她后颈,更深地含住了那张樱桃小嘴。
濡湿的触感一瞬间覆满,连着呼吸也被他夺去了些,徐云栖眼波跳跃,密密麻麻的鸦羽轻眨,不?知做何反应,薄溟缭乱,晚风轻轻拍打面颊,耳畔均是交错的呼吸,且有越来越沉重的趋势。
裴沐珩亲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放,她安安静静的模样太好欺负,忍不?住想索求更多,舌尖挑开温软的唇瓣抵在牙关,薄唇含着她下命令,“松开。”
他声?线暗哑醇烈,带着模糊不?清的腔调,轻轻叩击在她心口,徐云栖无所适从,反而咬得更紧,用?眼神拒绝了他。注意?力专注眼前,手指反而放松了,裴沐珩轻而易举搂住她五指,五指纤细柔若无骨,他轻轻便插了进去,与她十指交缠,轻声?哄她,
“怕?”
徐云栖摇头。
裴沐珩顿了顿,这才松开她,看着她懵懂纯净的双目,撑在她双侧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为什?么?”
徐云栖抬袖将唇边的水渍轻轻拂去,不?好意?思解释道,“这样不?太好。”
裴沐珩虽然也没什?么经验,不?过这种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见?,“什?么意?思?”
徐云栖清了清嗓子开始跟他讲述原因,
“口液交缠实则很?不?干净,会?过病气给彼此……”
裴沐珩看着那介于天真烂漫与稳重从容之间认真得过分的姑娘,很?无奈道,
“我?有病吗?”
“不?是……”徐云栖抚了抚滚烫的面颊,发?现跟裴沐珩解释不?清楚。
“我?的意?思是,许多疾病起于微末,咱们事?先并不?一定发?觉,可?就这么……亲热,就容易染给彼此……”
裴沐珩想要直接来就是了,亲嘴她着实不?太喜欢。
裴沐珩还是头一回见?徐云栖手忙脚乱,没有再逗她,“我?明白了。”
徐云栖小心打量丈夫神色,不?见?怒容,便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裴沐珩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尖,心里骂道:好个煞风景的小女人。
华灯初上,陈嬷嬷立在廊外?回禀,熙王妃请他们过去用?膳。
依着习俗,今夜留了燕少陵在王府用?晚膳。
宴后,众人坐在锦和堂明间喝茶,外?头来了个管事?轻轻在燕少陵耳边说了几句话,燕少陵朝裴沐珊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槛。
王妃瞧见?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管事?立在门?口恭敬地答,
“少陵公子身边的随侍打街上买了些烟花回来,说是皇城司新制的烟花,能让孩子们拿在手上玩,这会?儿府上两位小公子已去了外?头,正在放烟花呢。”
拿在手上玩的烟花实在是稀奇,也不?放心,大房和二房两对夫妇纷纷坐不?住了,双双告退去府门?外?看孩子。
熙王也带着熙王妃出来了。
裴沐珩和徐云栖跟在二人身后至前厅,便打算从斜廊回清晖园,熙王妃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及时叫住了二人,
“慢着。”
裴沐珩和徐云栖同时回眸。
熙王妃慢腾腾转过身,在儿子儿媳面上扫了一眼,一个清隽沉静,一个温婉平淡,想必泰山崩于前这夫妇俩都是面不?改色,熙王妃心里叹了一声?,面上严肃吩咐,
“少陵第一次过府吃席,岂可?怠慢?你们俩陪着吧,等人走了再回房。”
裴沐珩看了一眼徐云栖,徐云栖也没拒绝,夫妻俩便联袂去了府外?。
眼看夫妇二人沿着长廊往外?头去,熙王侧身问熙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熙王妃朝那夫妇俩努了努嘴,“瞧他们俩,一个忙着朝务,一个心系行?医,日子过的不?温不?火,总不?能就这么下去吧。”
熙王颔首,“有道理。”
于是他也牵起妻子大步往外?去。
王府门?庭开阔,门?前的地坪也极是宽敞,偌大的院子充满了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
大房的晟哥儿比二房的勋哥儿大两岁,个子也高挑些,手里抓着一把烟花束不?肯给勋哥儿,勋哥儿便哭哭唧唧跟在他身后追,
“哥哥,给我?些,给我?些……”模样又憨又可?怜。
李萱妍瞧见?了脸色不?好看,她性?子好强,偏生儿子不?像她,见?不?得儿子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旁人身后乞怜,便扬声?道,“勋哥儿,到娘这里来……”
二公子裴沐景晓得妻子爱护短,连忙拦住她,“孩子间的事?你别掺和,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李萱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想一想便作罢。
那头谢氏听得夫妻二人之间的官司,也柔声?吩咐儿子,
“晟哥儿,你手里烟花多,分一把给弟弟。”
晟哥儿才不?管她,他是府上的嫡长孙,生出来时很?得王爷和王妃宠爱,养出无法无天的性?子,他偏还往假石上跳,立在石头上朝憨憨的勋哥儿耀武扬威。
燕少陵看不?惯,一把过去捉住晟哥儿,将他抱下来,钳住他扭动的小腰,“晟哥儿,你是哥哥,怎么不?让着些弟弟,快些分一点给弟弟,否则姑父待会?又去买一扎回来,全部给勋哥儿,届时勋哥儿不?给你玩,你待如何?”
晟哥儿看了一眼燕少陵,又看了一眼弟弟,想了一会?儿,艰难地从掌心掰出少许递给弟弟,勋哥儿踮着脚接过来然后开心地往回跑,寻二房的小厮给他放烟花。
燕少陵扭头捏了捏晟哥儿的脸颊,“好样的。”
晟哥儿皮嫩,被他捏得疼,下意?识便一拳擂在他脸上。
“哎哟喂!”燕少陵被他擂了个正着,捂了捂额。
谢氏吓了一大跳,连忙扑过去拽住儿子,
“放肆,晟哥儿,快些给燕叔叔赔不?是!”
裴沐珊一面将燕少陵搀起,一面朝谢氏道,“嫂嫂,孩子调皮很?寻常,别吓着他了。”
谢氏却不?肯,狠狠瞪着儿子。
晟哥儿才不?怕,是旁人先打的他,他不?还手才怪了,遂挣脱谢氏的手跟在勋哥儿身后飞奔,嘴里还哼着歌儿。
这一幕与记忆里的画面无限重叠,荀允和神色渐渐恍惚,目光移至立在台阶上的女儿,谁能想到文文静静的云栖,小时候也是这般无法无天呢。
熙王显然发?现了荀允和,立即过来打招呼。
荀允和双袖合一朝他行?礼,熙王过来与他一道站在亭子里看烟花。
裴沐珩看了一眼远处的荀允和,侧眸看向妻子,徐云栖目光追随着两个孩子,眼底缀着笑。
李萱妍见?儿子跑得大汗淋漓,十分不?放心,“勋哥儿,你慢些,哎呀,奶娘你快些去给他垫块帕子,出了汗吹了风便容易着凉。”
谢韵怡折回来劝着道,“二弟妹,你就是太小心些,孩子呀糙养些好。”
两对夫妇立在最下的台阶,时不?时要招呼下小孩,忙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烟花没了,燕少陵又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些,两个孩子簇拥在他左右嚷嚷着要抢,燕少陵分了些给两个侄儿,最后剩一大把全部给了裴沐珊。
晟哥儿不?乐意?,“姑姑都这么大了,还玩什?么烟花。”
燕少陵削了他一眼,“谁说你姑姑大,你姑姑才十六岁呢,十六岁的姑姑也是要玩烟花的。”
晟哥儿很?聪明,往裴沐兰指了指,“那四姑姑是不?是也得玩?”
裴沐珊又分了些给裴沐兰,这个时候晟哥儿便屁颠屁颠往四姑姑跟前迈,朝她伸手,
“姑姑,是我?帮你要来的,你分一点给我?好不?好?”
众人被他这股机灵劲逗乐了。
所有人都在笑,唯独裴沐珩夫妇是安静的。
熙王妃就站在廊庑,目光时不?时落在面前台阶处的小儿夫妇。
裴沐珩一手轻垂,一手负后,挺拔的身影如同剑鞘一般屹立在天地间,任谁瞧他一眼皆忍不?住为他气度给慑服,他一直是熙王妃最大的骄傲,再看旁边的徐云栖,一袭月白长裙,柔柔静静挨着丈夫站着,模样儿出挑温顺,腰杆却挺得笔直,一动不?动。
两个人仿佛置身喧嚣,又似在喧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