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豪似乎对对面的二嫂家有所防备,林家祖孙一进门,他就顺手把门带上了。
李俊豪家里大?约是因为有老人收拾的关系,客厅比对门二嫂家亮堂一些,至少沙发套子没有明显的污垢,地上也打扫得还算干净。
祖孙俩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跟阳台连在一起的小卧室里就走出来铱錵一个女?老人。
这个女?老人应该是和林奶奶差不多年龄,但?要显老得多,脸上的褶子重得能?夹死蚊子,从小卧室里出来时,先小心翼翼地探头朝客厅里看了一眼。
见?到坐在沙发上的是农村人打扮的一老一少,这个女?老人明显地松了口气,用一种?略带讨好的语气朝儿子道:“俊豪,这位老姐姐是哪家的?”
“我同?学家的。”李俊豪不耐烦地道,“人家难得来一趟,老妈你帮我招呼一下么。”
“诶诶,好嘞。”女?老人完全不像是林俊豪的老母亲,反倒像是李俊豪的老丫头,堆着?笑脸朝祖孙俩点头哈腰,“你们坐到哈,我去?烧热水泡壶茶,吃过饭没得?”
“老姐姐,不用麻烦了,有杯水就好了。”林奶奶忙道。
“不麻烦不麻烦。”女?老人说着?就忙不迭进了厨房,像是不敢留在客厅里让儿子见?不惯一般。
林奶奶心里头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好歹老人家还晓得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多说什么。
林霄倒是没有太大?不快,大?孝子她又不是没见?过,她爹也没比李俊豪强多少,故作没发现李俊豪母子关系不和谐,憨厚地笑着?道:“李叔叔,我家幺叔和你联系没得?”
“一直有联系到嘞,前几个月你家幺叔才?和我打过电话。”李俊豪厚颜无?耻地扯淡道,“我当时没想起要问哈他现在是在哪里工作、是哪样?情?况,大?侄女?你不要急,我回头会问他的。”
“这样?啊,那?李叔叔你可以?把我幺叔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不?”林霄故作天真地道。
“哎呀,我的手机上个月进水坏了,后来才?补办的号码,以?前的通信录都找不回来了,要等你家幺叔再打电话给我才?能?晓得他的号码。”李俊豪摊开手,遗憾地道,“你放心么大?侄女?,林金贵和我好得很?,隔段时间就会联系我的,说不准这两天就打电话过来了。”
大?约是担心林霄又问什么他答不上的问题,李俊豪好奇地道:“林金贵出来也有好些年了么,一直没和你们家里联系?”
林霄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就晓得了——这家伙肯定也是早就跟林金贵断联系了的,并不晓得林金贵现在是啥子情?况,这是怕穿帮,就打算先摸她们祖孙俩的底。
“早几年还联系的,这几年不晓得是咋回事,电话都没打回来了。”林霄故作犯愁地道,“我家老太以?前倒也是记得有我幺叔的号码的,写在我的一个作业本上。今年想起来要找我家幺叔,结果咋个都找不到那?个记号码的作业本了。”
李俊豪果然上钩,紧跟着?道:“恐怕你们找到那?个号码了也联系不上他,林金贵前几年换过号码,不是早先的那?个手机号了。可能?他也是因为没了老号码的通信录,所以?才?没和你们家里打电话。”
林霄“哦”了一声,扭头看了自己老太一眼,为难地道:“那?就只能?麻烦李叔叔你这边和我幺叔联系上后,把号码告诉一下我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俊豪笑眯眯地道,“要是他这段时间没打我的电话,等我想起他跟我说过的工作地点,我就去?找一下他。这个林金贵也是的,家里还有老人,咋能?不和家里保持联系呢,至少过年要回家看一眼老人的么。”
林霄听出这家伙还有点不放心,这是要继续打探,便故作恼火地道:“是嘞么,我们寨子头其?他人过年都回家的,就我家幺叔不回来,问别个晓不晓得他在哪里,也没人晓得,我都不懂幺叔咋个和我们家里头人意见?这么大?。”
李俊豪眼睛一亮:“林金贵是和你们家里头闹矛盾了?”
这林霄可不敢乱编细节,她也怕穿帮,只含糊地道:“也不是矛盾……哎呀我也不好说,我小辈人哪里管得了长辈的事情?哦。”
林奶奶适时送上助攻,在旁边唉声叹气地道:“这些么不讲咯,小金贵回家来了再说。都是一家人,没得啥子过不去?的。”
李俊豪的眼睛更亮了。
这对乡下祖孙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很?明显,当年跟他混过的农村小弟和家里人闹矛盾,好些年头不和家里联系;现在林金贵家里的老人想他了,想用乡下果林分红的好处来表示退让,让林金贵回家。
这个逻辑对于李俊豪来说……天衣无?缝!
毕竟有本事在外面立足的男人,嫌弃家里人了,是很?容易割舍掉所谓的亲情?、彻彻底底抛弃原生家庭的——所谓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天生就能?获得原生家庭重视和偏爱的男丁,才?不会跟那?些没被爹妈当回事的子女?一样?在意爹妈的看法想法,更不会倾尽所有去?讨好爹妈。
林金贵在二十年多前就能?被安排进城里读高中,要说他不是那?个被重视和偏爱的男丁,都不会有人信。
依据这些信息,李俊豪完全有自信能?做个局,从爱子心切的林家人手里把那?笔分红套出来。
“老太,你们也是不容易。”心里冒着?坏水,李俊豪面儿上还做出了一副特别能?理解林家人的样?子,大?包大?揽地道,“这样?吧,我这就去?想办法联系一下当年一起读书的那?些同?学,看哪个还留得有林金贵的电话号码或者是记得他工作的地方,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们。”
林霄和林奶奶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一迭声地道谢。
两边交换了电话号码,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的李俊豪便叫他亲妈做饭招待客人,自己以?去?找同?学录的借口钻进了他住的大?卧室里。
祖孙俩冷眼目送这货躲进房间里折腾,林霄装作坐久了站起来走动,林奶奶则在客厅里走动的林霄掩护下,迅速从布袋子里掏出罗盘。
往罗盘上放好磁针后,小手指头长的磁针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林奶奶皱起眉头,抬起眼皮打量了一圈这套房子。
老人家看不到跟着?李俊豪的那?两个男鬼,但?能?察觉到李俊豪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陈朽阴煞气;从面相上,老人家也看出了李俊豪不长寿,活不到知天命(活不到五十)。
磁针指不出具体方位……这套房子里还有更凶的东西在?
林奶奶收起罗盘,又把视线投向厨房。
那?个连儿子客人的面都怕见?的女?老人,面相愁苦,是奔波劳碌受苦受累的劳碌命,但?……寿数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有年头活。
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男老人的遗像,长得与林俊豪有几分相似,相框老旧,显然是死了有些年头了……男人死了,儿子也是短命相,屋子里有大?凶之?物的气场,同?室而居的当妈的却不受影响?
林奶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种?情?况,她怎么模糊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呢?
廉租房的隔音差,林霄看出她老太不住往大?卧室方向看,但?也不方便问,在客厅里走动几圈后又回沙发上坐下,像是不经意一般,拉开了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拉链。
巴巴托斯趴在背包里没动,脑袋都懒得伸出来。
林霄就有种?想把这破猫硬塞进李俊豪的大?卧室的念头——两只男鬼跟李俊豪都在那?里面,就隔一道门,这破猫咋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到底还要仰仗这破猫吞鬼,林霄忍住了冲动。
这时,这套面积不大?、也没啥隔音的廉租房中,忽然响起“嘭”地一声重物落地声,楼板都像是被震动了一下,把厨房里的女?老人吓了一跳,茫然地跑出来看情?况。
客厅里的祖孙俩自然是还坐在沙发上没动,没谁倒在地上。
李俊豪也从卧室里开了门出来,皱眉问道:“啥子动静?”
林霄听出了声音来源,指着?墙壁道:“李叔叔,好像是隔壁传过来的。”
李俊豪不耐烦管二哥二嫂家的闲事,翻了个白眼退回了卧室内,把门甩上。
隔壁住的也是女?老人的儿子,她顾不上小儿子会不会生气,忙不迭在围腰布上擦了下手,快步从厕所里出来,穿过客厅,打开了大?门,快步往隔壁走。
林霄也站起身,顺势跟了过去?。
李俊豪的二嫂家门没关,那?个胖婶子没在客厅里。
女?老人没注意到林霄跟着?她过来了,进门就颤着?声音喊:“老二,老二媳妇,出啥事了?”
“没事的,妈,老二从床上砸下来了。”室内传来胖婶子的声音,“我喊他起来拿钱给我买菜,他起猛了。”
“没得菜么你去?我那?里拿么,催他搞哪样?哦!”女?老人对着?媳妇显然比对儿子敢说话得多,埋怨了一句,急匆匆进房间里去?看自己的儿子摔到哪里没有。
不晓得啥叫客气的林霄,理直气壮地跟在女?老人后头。
这种?廉租房的客厅非常小,进门走两步就能?看到卧室里的情?形。
从女?老人的头顶,跟进来的林霄看见?……敞开的卧室门内,那?个刚才?见?过的胖婶子一脸不耐烦地站在床边,正把一个大?约可以?称之?为人的生物往床上扶。
之?所以?说是大?约可以?称之?为人……是因为这“生物”的下半截还是能?看出是个人样?子的,有腰有屁股,还有两条成年男性的腿。
腰部以?上,就很?一言难尽了……一大?坨不规则、不圆滑、麻麻赖赖的肉瘤子,将这个应该是李俊豪的二哥的男人上半身全包裹住了,别说脸了,连脑袋到底在哪里都无?法分辨。
林霄:“……”
林霄默默咽了口唾沫,喉咙里有点发痒,早上吃的那?碗面像是不太听话,想从她胃里钻出来。
胖婶子像是压根没察觉到自己丈夫的异样?,粗壮的胳膊揽着?那?团软烂的、麻麻赖赖的、像是还在往下流淌着?某种?诡异液体的不规则肉瘤子,用蛮力把这玩意儿半抬半扶靠到枕头上,又抬着?丈夫的屁股,把下半截还能?看出人样?儿的人身抬到了床上。
女?老人一脸担忧地跑到这坨玩意儿躺着?的床边,弯下腰来,细声细气地问:“老二,你砸(摔)到哪里没得?”
没敢……或者说,没勇气跟进卧室里的林霄站在门口,用手捂住嘴。
卧室内大?床上,那?团躺下了还在不住蠕动收缩的肉瘤子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拥挤的软烂肉层裂开一条不规则的缝隙,极其?费力地、有气无?力地发出一道人声:“老妈……我难在(难受)得很?……”
女?老人心疼坏了,忙道:“难在你就先躺到,不要忙着?起来,吃菜先去?我那?里拿。”
安慰完儿子,女?老人转过脸又开始数落媳妇:“老二媳妇,不是我要讲你,你又不是不晓得小俊杰不舒服,逼他做哪样?,老二的低保不是在你那?里么,家头就困难到连买菜钱都不得了?实在不行你过来和我说一声又会搞哪样?!”
这种?拿丈夫做筏子跟老人要好处的事儿,胖婶子大?约不是第一次干了,“嗯嗯啊啊”地随口敷衍。
林霄退了出去?,倒回李俊豪家,又低头去?看沙发上的背包。
拉链还是打开的,趴在背包里的巴巴托斯稳如一坨小号吐司面包。
要不是这房子的隔音实在差,比她住的出租屋还差,她奶又坐在旁边,林霄真想把这破猫逮出来使?劲儿摇晃——菜都摆在嘴边了,你怎么就不张嘴?!
但巴巴托斯也是有苦难言……
鬼就是阴煞,阴煞就是暗能?量,林奶奶感受到的阴煞气场就是暗能量自然散发的能?量磁场波动;对于急需能量补充的巴巴托斯而?言, 不管是坟院坝还是这个李家屯小区,都充斥着香甜的暗能量气息。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些阴煞的存在被这个未知位面的世界法则认定为“合理存在”,身为外位面来客的灾厄陛下, 不被允许干涉。
哪怕这些鬼魂其实已经间?接弄死?了?不少李家屯的后代, 位面法则仍然认为这些鬼魂有着“合理”的、在这两片区域内存在的资格。
就像当?初梁家别墅中那只索命厉鬼一样,位面法则认为那团暗能?量聚合体属于“活着的生?命体”, 巴巴托斯便连伸舌头舔一下都不行, 只能?眼睁睁目送那玩儿被林奶奶做法送走……
蛋糕摆在面前却不被允许张嘴,这种憋屈的现状巴巴托斯指定不可能?跟仆人解释,故作深沉是灾厄陛下最后的尊严。
没人能?逼一只小猫咪去做小猫咪不想做(不能?做)的事儿~!
林霄见巴巴托斯甚至懒得跟她对视,暗暗深吸口气。
她倒不会怀疑这破猫忽然就转性了?、不需要暗能?量了?, 吃王嘉浩、索命厉鬼、乔秀英的时候这猫可没客气过。
死?活不张嘴, 估计是这破猫遵循的那套儿“规则底线”的缘故,李家屯这些鬼搞不好还有恩怨没结清……也就是当?初这破猫自己开口跟她说?的那个没有第一时间?吞掉索命厉鬼的理由:尘缘未了?。
但李家屯的那些土匪祖宗都死?了?好多年了?, 坟头没准儿都找不着了?, 这些鬼到底是为啥还有未了?尘缘呢?
再说?左鸿博既不姓李也不是坏人, 她奶都说?左鸿博是积福厚德之人,这些鬼缠上左鸿博又是为的啥?
隔壁女?老人还在教?训儿媳妇,李俊豪又关在房间?里没出来,林霄也懒得磨蹭了?,把?她奶拉了?出去,下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楼道?间?, 这才压低声音道?:“老太,你有啥子头绪没得?”
“咋说??”林奶奶没懂孙女?为啥没头没脑地这么问?。
林霄尽可能?委婉地把?她亲眼看到的、李俊豪那个卧病在床的二哥李俊杰的恐怖真面目描述了?一遍。
林奶奶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你没看错?李俊豪的二哥不是被鬼上身, 是着鬼缠裹起来了??”
“绝对没看错。”林霄都不太愿意去回?想那一幕了?,道?,“我不晓得这个叫不叫鬼上身,反正这人腰部以上都看不到了?。”
“等?等?啊,我理一理……这个人只是着鬼裹起来,人没死??还活着,脑子清醒,会说?话?”林奶奶面露惊悚。
“是嘞,我亲眼看到的。”林霄没理解她奶咋忽然纠结起这个来了?,“这有啥不对劲的么?和鬼上身不一样?”
“不一样,肯定不一样。鬼上身是害人,鬼缠身却不一定是要害人。”林奶奶脑门上渗出汗珠,眼珠子转动着,似乎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人死?如灯灭,要么魂归天地,要么转世投胎,不会长留人间?。李家屯的土匪祖宗老早死?干净了?,后辈又是代代不肖——”
用力一拍大腿,林奶奶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几十年前从师父那儿听来的鬼物信息,龇牙咧嘴地道?:“哎呀,搞错喽,这些鬼不是怨恨不散诅咒李家屯后人的怨鬼,是客死?异乡,惦念魂归故里的野鬼!”
林霄:“……诶?”
怨鬼,华夏大地十二类常见鬼物之一,生?前遭受巨大冤屈或惨遭横祸被人所害而?死?者所化,怨恨不消则魂体不灭,虽然自身没有多大的破坏力、无法直接置人于死?地,但执念极深,会世世代代纠缠仇人之后,不让仇人断子绝孙决不罢休。
林奶奶看不见鬼物,她先前一直怀疑李家屯作害的鬼应是这个屯子的土匪祖宗作孽引来的怨鬼,毕竟李家屯这个情况确实和怨鬼作祟极其相似。
把?这种生?前遭遇了?巨大冤屈的怨鬼强行送走是有伤天和的,因为消灭怨恨的载体和消灭怨恨的源头不是一回?事。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活着的人在天道?那儿可不一定就比死?了?的鬼魂高贵。
所以林奶奶没有考虑做法送鬼,而?是跟孙女?一道?儿来查那串人牙手串的来历,把?手串“还”给应该持有它的人、将那些纠缠左鸿博的鬼物送回?它们应该纠缠的人旁边,这事儿对林奶奶来说?就算结束了?——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林奶奶可不会去对怨鬼复仇横加干涉。
在确认了?李俊豪家里还藏有大凶之物、人牙手串有极大的可能?性确实是李俊豪拿出来的东西后,李俊豪的母亲离开的这一会儿功夫,林奶奶已经悄悄把?那串人牙手串塞进了?李俊豪家的沙发缝隙里……
人的话都不一定可信,鬼话更不必说?,哪怕彭天明言之凿凿手串就是李俊豪抵押给他的,林奶奶也肯定要自己确认过才放心。
但李家屯这些鬼若不是怨鬼而?是野鬼,这么处置就错得离谱了?。
野鬼也是十二类常见鬼物之一,就是俗称的“孤魂野鬼”,指的是客死?异乡、因思念故乡而?变成的鬼物;他们最大的心愿是回?到故乡,却因尸骨流落他乡而?难以魂归故里,不得不滞留远离故乡之所——《聊斋》故事中的《小倩》篇,因尸骨落入夜叉之手而?受控于人的聂小倩,就是华夏民?间?知名度最高的野鬼。
怨鬼与野鬼同为横死?之鬼,二者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必定要纠缠到仇人断子绝孙,后者却并不以复仇为主要目的,真正所求乃是归乡……只要能?魂归故里,野鬼便可自痛苦之中解脱。
李家屯的后代确实被这些积年老鬼缠得厉害,心性稍稍不正就必定要落个惨淡下场,但毕竟也不是“全军覆没”,真正心志坚定、不走歪路的后代还是能?出头的!
哪怕这些后人一百人里面只有不到两成人能?摆脱祖上欠下的冤孽、正正当?当?地成家立业,也足以说?明,那些被李家屯的土匪先祖所害的异乡客,终究还是更期望魂归故乡,而?非报复仇人之后。
李俊豪的二哥卧病在床也只是被鬼缠得更厉害、而?非要了?他的命,也可以佐证这一点……虽然其实也没人知道?李俊杰究竟是愿意死?个痛快还是苟延残喘就是了?。
林奶奶把?两种鬼物的区别这么一说?,林霄便也反应过来了?,震惊地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人牙手串落到左鸿博那里,这些鬼也就跟过去了?!”
那两只不挪窝的男鬼,搞不好就是那串人牙手串的真正主人——以解放前的土匪野蛮兽性,撬掉受害者的牙齿打磨成战利品当?宝贝一样传给后代,不是啥说?不通的事。
“正是如此,这些野鬼也憎恨李家屯后人,但更思念家乡,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情愿抛却仇怨也更希望魂归故里。”林奶奶神色凝重地道?,“左老板是个积善人,这些野鬼……或许是想求左老板送他们归乡,这才个个都去找他。”
林霄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大部分常见鬼物是很?难保留生?前智慧的,只会凭本能?行事。
李家屯祖上那些土匪祖宗都死?了?多少年了?,没可能?问?到他们当?年坑害的过路外地人究竟是从何而?来;而?李家屯这些鬼物,显然也没法问?到话,也就没法知晓这些野鬼心心念念的家乡究竟是何处……
想到这儿时,林霄便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等?等?——或许有办法!”
“啥办法?”林奶奶忙道?。
“等?会儿再说?。”林霄给她奶打了?个眼色,示意林奶奶跟她先回?李俊豪家。
李俊豪的母亲已经教?训完儿媳妇,回?屋里做菜去了?,在卧室里呆了?半天的李俊豪也出来到客厅里,见到祖孙俩便笑着招呼:“大侄女?这是去哪了??”
“我和我老太去外面说?了?几句话。”林霄随便应付过去,便拉着李俊豪打听林金贵的事。
趁李俊豪绞尽脑汁编瞎话的功夫,林奶奶悄悄把?藏进沙发缝隙里的人牙手串收了?回?来。
在李俊豪家里吃了?顿饭,祖孙俩便匆匆离开了?李家屯小区。
坐陈老板的车返回?万花筒台球室见到这次事件的事主左鸿博,祖孙俩便把?这事儿从头到尾细说?给事主听。
听完祖孙俩结合调查和自身推测综合出来的事件原貌,左鸿博面露不忍之色,叹息着道?:“居然还是这样……也是可怜人。”
摇摇头,左鸿博打起精神问?道?:“那有没有办法能?帮到这些野鬼,让他们能?回?家呢?”
他主动提起这事儿,就是在表示他愿意为这事儿出钱出力——如果他不愿意管这种闲事的话,只要推脱一句让祖孙俩帮忙把?手串物归原主就好了?。
林奶奶有些欣慰,左老板确实是个值得帮的积德之人。
而?林奶奶特意把?人牙手串带回?来,也是想借此再送左老板一桩功德——无论在哪个年代,将异乡客的尸骨带回?原籍都是一桩大功德,甚至是能?改气运的。
李家屯的土匪先祖为祸一方,当?有恶报;左鸿博行善积德,当?然也该有善报。
八月十三日, 周日,下午七点。
这个时间段的太阳仍然很刺眼,好歹不?像早先那么毒辣了, 下午时清清静静的李家?屯小区内,不?少居民吃过了晚饭下楼来迎着夕阳遛弯,原先的空旷地带响起了孩子玩闹发出的尖叫声。
李俊豪的母亲, 今年已经七十出头的王六妹, 在伺候儿子吃了晚饭、洗了碗筷后,也揣了一兜瓜子下到一楼, 和?住在同单元的老人坐在单元楼门口聊天?摆白?。
这个单元楼里住的十四家?人?, 有八家和王六妹夫家是亲属;除了就住在自家?对门的二儿子外,四楼住着王六妹大?伯子家?的两个堂侄子,二楼住着王六妹三叔家?的儿女,一楼住的是王六妹的大伯子和三叔。
王六妹夫家?的男人?死得早, 或者说……李家?屯的男丁, 长寿的不?多,王六妹的丈夫十来年前就去世?了, 大?伯子走在她丈夫前头, 三叔多熬了几年, 也是在18年前后就没?了。
以前王六妹懒得想这些,她那个男人?生前对她也没?多好,男人?去后她只用服侍两个儿子,日子反而比以前好过了不?少,至于大?伯子和?三叔,本来也没?多亲近, 死了也就死了。
但现在自家?的二儿子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不?好了,王六妹的心头便日渐焦灼起来……老头子好歹还熬到快六十才断气呢, 她二儿子李俊杰才四十多,都没?来得及生孩子,怎么就这么快不?行?了呢?
和?两个妯娌碰到面?,王六妹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埋怨她自己?命苦,大?儿子坐牢去了多年见不?着,小儿子不?成器到现在都没?成家?,唯一好点的老二,娶了个懒媳妇就不?说了,孩子都还没?生,怎么就病得下不?来床了呢?
两个妯娌家?里的情况也没?比王六妹家?里好多少,也跟着一起唉声叹气。
三个老太太在这里感叹命不?好,旁边住在六楼的李老四听得白?眼直翻,在台阶上磕了下烟斗,背着手上楼去了。
李家?屯的人?都姓李,都沾亲带故,这个李老四,要按辈分算的话和?这妯娌三个的公公是一个辈分,王六妹要喊他一句四叔,王六妹的儿子李俊豪要喊他一句四叔爷。
不?过现在的人?没?以前那么在乎辈分了,王六妹反正是不?咋看得起这个老鳏夫的,她的两个儿子见到李老四也从来不?会喊人?。
李老四一走,刚才还感叹自家?命苦的妯娌三个就说起了这个老者的不?是,连早年间李老四娶媳妇的时候摆的酒太寒碜都拿出来说事,李老四在他媳妇死的时候哭得不?像个爷们之类的事儿更是翻来覆去地讲个没?完。
旗袍妇女摇摇晃晃地从外面?走进来时,就正好听到这三个挡在单元楼楼梯口的老妇女在哪里数落李老四。
相比起满脸褶子的三妯娌,旗袍妇女虽然也上年纪了,但脸上要光滑得多,就是脸色不?太好,白?惨惨的,像是常年不?见天?日一样。
手上还拿着副鞋垫的旗袍妇女笑?盈盈地站在楼道口,微微低头,看着这三个长舌老妇。
王六妹和?她的两个妯娌似乎察觉不?到旗袍妇女那看笑?话般的视线,仍然在唾沫横飞地嘲笑?着李老四那个死了媳妇就没?能力再娶、到现在都还是孤家?寡人?的老鳏夫——哪怕她们的儿子不?是死了就是坐过牢(或是在坐牢),对她们也并没?多孝顺、全靠政府发的低保养活一大?家?子,但有儿子傍身的她们对着没?儿子的同龄人?就是能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旗袍妇女貌似很愿意听这些,甚至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听着妯娌三个说话。
直到西斜的日头落下,晚风刮得身上有点凉了,嘲笑?够了他人?的三妯娌才意犹未尽地散伙,各自上楼回家?。
旗袍妇女也跟着上了楼。
王六妹住的三楼,嫌气闷不?关门的二儿媳妇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王六妹见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没?收拾的碗盘,又是一阵恼火冲上心头,站在门口指着二儿媳妇一顿教训。
旗袍妇女从王六妹身旁经过,摇曳着身姿继续往楼上走,旗袍开叉处,露出一双穿着褪色绣花鞋、缠着棉布的小脚。
除了自家?亲生儿子和?儿子带回来的客人?,这也见不?惯、那也见不?惯的王六妹,居然没?有对这个走起路来妖妖娆娆、像是一把年纪了还在勾引男人?的旗袍妇女大?加指责,反而像是看不?见她一样,仍然在教训只会敷衍她的儿媳妇。
旗袍妇女一路上到六楼。
六楼住的两家?人?,只有一家?入住,另外一家?嫌这房子面?积小、楼层高,简单装修后一直没?有住进来,在城里租房子住。
住在六零二室的李老四也觉得今天?天?气有点闷热,门敞开着没?关。
旗袍妇女像是很熟悉这一层,不?打招呼便踏进了李老四家?的客厅里。
李老四这个老鳏夫日子过得简单,家?里没?咋装修,就只刷了一层乳胶漆、排了电线铺了层地砖,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条老式的全木长椅,和?一些基础的桌子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