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到路灯下面再抬眼往已经走进巷子的林霄看过去,这家伙差点没被马路牙子绊倒——
那幽深昏黑、看不到尽头的城中村窄巷中,打着手机手电筒往内深入的林霄后头,竟然飘飘忽忽地跟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虚影!
吴波一瞬间忘记了怕黑,一面拼命往巷子口跑、一面凄厉地尖叫出声:“林霄——!!”
走进巷子里的林霄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回头。
吴波站在巷子口那,半张着嘴,满脸的惊魂未定,抬起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她。
“怎么了?”林霄连忙快步倒回来,关心地上下打量吴波。
“不是——刚才明明还在的,你背后、你背后刚才明明还在的……有个人影子,白的人影子!”吴波呼吸急促,语无伦次地道。
“啊?”林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又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吴波,“没啊,啥都没有啊。”
吴波一时间不得怎么解释……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刚才看见的那个鬼影已经消失无踪了,就好像他只是眼花了一样。
“你、你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不舒服的地方?”吴波小脸刷白地咽了口唾沫,“害怕啊,发冷啊什么的?”
“完全没有。”林霄加重语气,“吴哥你冷静点,你看起来比我不舒服多了。”
吴波面色数变,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上刑场似的坚定地抬脚迈进他以往在大白天都不咋愿意走进来伍家关窄巷:“算了,我送你到家。”
“别了吧。”林霄理智地拦住了他,道,“你送我进去,你敢一个人走出来吗?”
吴波:“……”
无法反驳。
林霄上了一天班挺累的,肚子还饿得咕咕叫,没精神跟吴波僵持,哄了几句“世界上没有鬼”、“我不怕的”之类的话,把他劝回家。
打发走了疑神疑鬼的吴波,林霄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中,趴在床尾上睡觉的橘白小白一看见她就来精神了,瞪着绿幽幽的竖瞳看向林霄。
“小东西在等我回家吗?哎呀真乖~”林霄一高兴就把猫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撸猫头。
巴巴托斯顾不上为仆人的无礼恼怒,猫脸上露出困惑、兴奋神色,抽动鼻子轻嗅。
仆人身上,有细微的暗能量气息。
灾厄之主陛下的本体是魔法生物,而暗能量是魔法能量的构成元素之一,对于重伤濒死的巴巴托斯而言,任何魔法能量都是他急需的补品。
夜归的仆人身上这股微弱的暗能量气息,就像是悬挂在即将渴死的沙漠旅人面前的一壶水,巴巴托斯馋得口水都要从嘴角流淌下来了。
巴巴托斯下意识想要质问仆人究竟是在哪儿染上了食物香气,一开口就是娇娇嫩嫩的一声:“咪——?”
“肚子饿了?等等啊,我也饿了,咱们一会儿就开饭。”林霄把猫放回床上,挽起袖子烧水煮面。
灾厄之主:“……”
次日,林霄照旧睡到大中午才起床,简单洗漱后打着哈欠下楼买菜。
经过三岔路口时,她看见有个穿环卫马甲的姨妈站在箱型垃圾箱旁边,正骂骂咧咧地用铁夹子在垃圾箱里掏着什么。
林霄在伍家关这片儿城中村住了有半年了,跟负责这一代环境卫生的环卫姨妈混了个脸熟,随口招呼道:“咋了周姨妈,又有人往里头丢建筑垃圾了?”
“是小霄啊。”周姨妈愤愤地回头,“不是得,不得是哪个杀千刀的往里头丢死猫。”
“死猫?”林霄一愣。
“是嘞,还是着整死的野猫,这个礼拜(这个星期)都掏出来三只了。”周姨妈用手指了下自己脚边那团破布,恼火地道,“也不得是哪个杂种这个毒法,看不惯野猫么轰走就好了么,用得着啷个下狠手整死?这不也是一条命么!”
林霄低头往环卫姨妈脚边看去,面色骤变。
那不是破布,而是一只已经僵直的玳瑁猫,猫脑袋没了,猫脖颈处有粗暴的、被利器剁断的痕迹,黑黄相间的猫毛上沾染了大量垃圾尘土和黑红的血渍,粗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被揉烂的破布。
林霄被这惨烈的猫尸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环卫姨妈“哎唷妈耶”一声,一抬视线,就看见周姨妈用长长的铁夹子从垃圾箱底部夹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口鼻被黑红血污糊成了一团的猫头。
周姨妈把猫头和猫尸放到一处,用塑料布裹起装进了黑色塑料袋里头,嘴上气愤地骂道:“真嘞不晓得是哪家教出来的畜生,这个造孽法,也不怕着报应!”
林霄盯着环卫姨妈拿来装猫尸的黑色塑料袋,回想起她见到小东西时的情形。
小东西也是被丢到这个箱型垃圾箱里,猫毛上也尽是黑红液体。
“……伍家关这里,还住着个狗日的虐猫犯?”林霄脑门上冒出青筋。
她记得读书时和同学一起看的犯罪纪录片里提过,虐待小动物的人在持续追求极端精神刺激的情况下,会进一步发展成伤害乃至杀死人类。
“不就是虐猫的么!个狗日的,着我逮着了看我不骂死他!”周姨妈骂骂咧咧地提起黑色塑料袋、搁到她的环卫车上,准备拿去找地方埋,又冲林霄摆手道,“小霄,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要管这些,忙你的去。”
林霄没多说什么,冲好心帮野猫收尸的周姨妈点点头,转身走开。
她给小东西洗澡的时候检查过的,小东西身上没得伤口……小东西毛上沾的那些血,是别的猫的?小东西的猫妈妈,或者小东西的兄弟姐妹?
仔细想想,半年前她刚来伍家关这里租房子的时候,出门买菜或者是上下班,经常能看到有野猫在巷子里活动,或者是躺在别人家房顶上、墙头上晒太阳。
但最近……伍家关的野猫确实少了很多,不怎么能看得见了。
林霄谈不上对小动物多有爱心,看到别人吃狗肉火锅、狗肉粉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工作的富家花园商业街,就有家生意很好的老字号狗肉粉店。
但这种把一条小生命活生生打死、脑袋都给剁下来的破事儿,还是让林霄心头一阵暴躁。
回头看了眼三岔路口墙角里摆着的垃圾箱,脑门上青筋还没消下去的林霄嘴一歪,吐了口唾沫。
最好别让她发现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这种缺德事。
买菜回家做了饭,林霄抱着猫刷了半下午的短视频,离家去上班。
她出门不久,巴巴托斯就跳到了窗台上,伸出猫爪去推窗子。
这种出租的民房为了防盗窗户都是焊死的,巴巴托斯折腾了半天窗框也纹丝不动,只能趴在窗台上,百无聊奈地打量着外面。
语言不通加上他借用的这副身体开不了口说话,让巴巴托斯没法儿从仆人那儿打探她究竟是在哪儿沾染的暗能量,这让急于恢复的巴巴托斯有些心急。
正暗自琢磨着怎么让仆人领会他的意愿,走廊那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灾厄之主陛下并不认为自己见不得光,自然也不会刻意躲避生人,懒洋洋地扭头朝窗外看去。
三户人家共用的走廊兼阳台上,走过来一个面貌平平、体型瘦削的男人,在林霄租住的这个小单间窗前停步,略略低头,往趴在窗户内侧上的橘白小猫投来审视视线。
这个人类的目光相当不敬,灾厄之主面无表情仰着脑袋与之对视。
瘦削男人打量了会儿这只橘白小猫,将视线投向室内,落在床尾旁边摆着的装了半盆砂子的塑料盆上。
正是他昨天看见楼下的邻居端着上楼的那盆砂子。
瘦削男人视线从塑料盆上移开,又落回隔着玻璃窗跟他对视的橘白小猫身上。
这只半大的野猫……真的是太眼熟了。
瘦削男人皱眉盯着似乎不知道怕人的傻大胆橘白小猫,面上浮现困惑。
橘背白肚皮的猫大多都长得很像,但这只猫的花色瘦削男人还是能认出来的,三条白腿,右后腿关节上套了个橘色的“护膝”,是瘦削男人颇为眼熟的特征。
——他明明敲碎了这只猫的脊椎骨,它怎么还能活着?
第4章 八字硬
灾厄之主陛下并不想多生事端,扭头跳下窗台、跳到床上,背对着窗外的瘦削男人爬进了枕巾中。
瘦削男人沉默注视着这只半大橘猫的一举一动,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抽动了下。
瘦削男人抬起手,尝试着推了下小单间的门。
林霄很有独居女性的自觉,每次进出都会记得锁门,当然不可能推得开。
瘦削男人收回手,深深看了眼窝在毛巾里一动不动的橘白野猫,扭头离开了这条走廊。
踏踏的脚步声走远,背对着窗子的巴巴托斯才缓缓扭过头来,猫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身为十层魔界最强大的魔法生物之一,巴巴托斯即使本体处于濒死状态,感知依然很灵敏,他能察觉到——那个瘦削男人对他有着某种恶意。
灾厄之主陛下并没有因被凡人觊觎而产生被冒犯感,只觉得有些奇怪。
仆人手机上展示的那些光怪陆离的短视频内容巴巴托斯仍然一知半解,但这不妨碍他理解这个未知位面是以人类为主体种族的低魔物质位面……似乎诞生了类似于魔法科技的科技文明,演化出别具一格的审美和娱乐模式,但这个位面的人类并没有太过超出巴巴托斯对人类这个种族的了解。
一只弱小无害的半大小猫,怎么会招来一个成年男性的恶意?
林霄并不知道她上班期间家里来过“访客”,今天台球室生意比较冷清,到下午六点进营业高峰期了台球桌还没开完,麻将包间也只开了一半,两个班的服务员聚在员工休息区聊天,全在说昨晚吴波送她回家撞到鬼的事儿。
员工休息区是挨着前台的一个凹型小空间,正面对着台球大厅,能摆下三条沙发和一条茶几,林霄和白班服务员明兰兰坐一块儿,吴波和另一个男服务员坐在她俩右手边沙发上,今天轮班的前台王丽也跑了过来凑热闹。
“……我真看见有个白影子在小霄背后飘起走,那分钟真的把我黑(吓)得不轻,等我一喊,那个白影子就不见了,小霄还不相信,以为我是在哄她。”休息了一晚上脸色还是不咋好的吴波极力解释道,“这种事情哪可能拿来开玩笑么,我自己都很怕的好不好。”
“真的假的啊,伍家关闹鬼?”前台王丽一脸好奇地道,“我家就住在伍家关旁边啊,从小到大都没听到哪家说过伍家关闹鬼,咋就刚好让你撞见了?”
“我哪里晓得,我家北门上的,以前我也不晓得东关这边这么多事情嘛。”吴波脸色难看地抱怨道,“上周我才刚在清水湾酒吧街那边撞过邪,这回又在伍家关看到了,真的是见鬼得很。”
前台王丽想到了什么,看了眼大厅里打台球的客人们,压低声音道:“吴波,你说实话啊,你真的在咱们店里四楼麻将包间看见过脏东西?”
这话一出,林霄、明兰兰和另一个男服务员也来了精神,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吴波。
万花筒台球室前身是一家舞蹈教室,据说是有个学跳舞的女生被人欺负后在四楼天台自杀了,舞蹈教室被关停,才被现在的老板接手,改成了打台球和打麻将的台球室。
这事情台球室里的老板员工都晓得,不过大伙儿都没当回事……直到一个月前吴波忽然有一天说半夜上四楼去打扫包间时好像看到了鬼影,老板才提出让女服务员半夜12点以后不要去四楼,只让男服务员上去打扫卫生。
晚上来开包间打麻将的客人中有女客的,老板也要求服务员们尽量不往楼上带,免得真出了啥事有流言传出去影响台球室生意。
吴波说起自己其它撞鬼事件的时候总是很肯定,但在提到台球室四楼时就有些不确定了,犹豫了下才道:“其实我也没看清,那天我夜班上去打扫,眼角余光模糊看到个人影子,仔细看又没得人……老实讲,那一次我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我眼花。”
吴波八字轻,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离谱的事儿,但也因为他习惯性疑神疑鬼、对这方面有点儿过敏的缘故,有时候也会自己吓到自己……要不是他自己也拿不准台球室四楼是不是真的闹鬼,这个班他老早就不敢来上了。
店里上班的服务员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吴波真的会撞到鬼,今天轮班的前台王丽,和白班服务员明兰兰就不咋相信,住在伍家关旁边的王丽就完全不带怕的,嘻嘻哈哈地说啥让吴波多去庙里拜下菩萨、免得动不动撞鬼的话。
吴波也晓得店里面只有另一个前台顾白和老板最相信他,懒得和王丽争辩,扭头冲林霄道:“小霄,今晚楼上我打扫,你别上去了。”
林霄无所谓地应声。
服务员们正说着话,店里进来了三男一女四个客人,说是要开包间打麻将,指明要开四楼天台的包间。
这会儿才下午六点半,外面太阳还大着,不算晚上,吴波也不怕上楼,起身把客人带了上去。
吴波把客人带去楼上,收了包厢费开了包间的王丽又从前台走到员工休息区来,挤眉弄眼地对俩个女服务员道:“你们看见没有,刚才那伙客人真有钱!付包厢费的那个中年男客的戴的是劳力士,另一个男的皮带是古驰的,还有那个女客,背的是香奶奶的包!”
完全不认识名牌的林霄一脸茫然,比她大好几岁的另一个女服务员明兰兰一脸震惊:“真的啊?”
“真的,咱们小老板戴的也是劳力士,不过是入门款,没那个中年男客戴的贵,那男客戴的表最少最少也要几十万。”王丽肯定地道。
“几十万的表!”林霄后知后觉地被震撼到了,“妈呀,这岂不是把一套房子戴在手上了?”
安阳市的房价不算贵,新房4000起,二手房还有更便宜的,林霄存到一万块后就小心地观望过她能不能买得起市里的房子……观察下来的结果是,她还有得攒。
还跟家里人挤老房子的王丽也羡慕地道:“可不是,那块表都够换咱们东关区一个中档小区的小三室了,哎呀,这些有钱人咋就这么有钱呢~!”
林霄往楼梯间方向看了眼,有点儿奇怪地道:“这么有钱的人,还会来咱们这里开包间打麻将呢?”
万花筒台球室的环境相对于露天台球桌和打麻将的娱乐室麻将馆来说确实要稍微好一点,但也只能算是比较平价的休闲娱乐区域……毕竟门店面积就这么大,装修算不上顶级,收费也不贵,麻将包间三个小时的套餐费也只要59块钱。
东关区别的商业圈还有更好的台球(麻将)俱乐部,包间费动辄上百那种。
服务员明兰兰也觉得奇怪,附和道:“对啊,这伙客人我看见过几回了,这个月就来了好几趟。”
林霄点头道:“嗯,好像是从上个月前起就经常来。”
台球室的客源比较稳定,客人大多是十几岁到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要么是附近的城市居民,要么是周围的学生——富家花园商圈周围有几个高中,那些高中生经常会三五成群过来开台球桌,或者是开个麻将包间打纸牌或是玩儿自带的桌游。
偶尔也会有上了年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客人进店,开个包间打上一下午的麻将,或者是妈妈姨妈些带着读高中的子女来打台球打麻将——但这类中年客人很少会持续进店,通常是亲朋聚会才会来玩一玩,台球室的麻将包间毕竟没有那种开在小区里的娱乐室热闹,更容易凑到麻将搭子。
稍微聊了几句,服务员们也就没再关注这事了,安阳市毕竟是个有着两百多万人口的大城市,有钱人说少也不算少,没稀罕到“珍稀物种”的程度。
到晚上十点,前台王丽让林霄去楼上打扫要退台的麻将包间时,提着清扫工具上楼的林霄,在楼梯间里撞见了这伙一身名牌的客人。
林霄认出打头下楼那位中年男客正是手表值套小区房那位,忍不住多看了眼这人手上那块表。
中年男客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林霄这个服务员小妹,与林霄错身而过后,隐晦地给身后的女客递了个眼色。
背着香奶奶包的女客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林霄上到四楼天台,进入客人刚退掉的麻将包间打扫卫生,刚拿起抹布,客人中的女客就神色匆匆地倒了回来。
林霄以为是客人东西落下了,连忙客气地道:“女士,有需要帮忙的吗?”
这位女客很年轻,看着像是跟店里的前台差不多年纪,但打扮可比顾白王丽她们光鲜得多,染过色的披肩卷发、一身料子看上去就很贵的名牌女装,脸上的妆容精致得跟小明星似的,朝林霄笑了笑,道:“我的戒指好像掉了,能帮我找找吗?”
“好的女士。”林霄放下抹布,挽起袖子,低下头在包间内搜寻起来。
包间不大,这群客人也没有把包间弄得很脏,林霄正仔细在麻将桌和椅子底下寻找客人遗失的戒指,忽然感觉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林霄惊讶抬头,对上女客不好意思的脸:“抱歉啊,我的包碰到你了。”
“哦哦,没事。”林霄没想多,继续低头寻找。
“啊……不用了,找到了,麻烦你了啊小妹妹。”女客又道,弯腰从一把椅子上捡起了个什么东西,在林霄抬起头后冲林霄晃了晃手里的金戒指。
林霄刚进包间,也没注意到椅子上原先有没有落着个戒指,笑着道:“没关系,找到了就好。”
女客意味不明地冲她笑了笑,再次道谢后离开了包间。
林霄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拿起抹布打扫卫生。
擦完了麻将桌,正拿着扫帚扫地,林霄忽地感觉有股莫名其妙的凉风从背后朝自己刮来,吹得她脖子后面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嘶——空凋没关?”
打了个寒颤的林霄惊讶地回过身,看向身后墙角里摆着的空调。
G省的夏天温度主打一个满30度减10度,昨天还热得穿短袖,今早上下过雨,气温就降到了21度,今天一天店里的空调都没开过,麻将包间里的也是关着的。
林霄困惑地打量了下并没有打开的立式空调,不解地抓了抓头皮,转过身继续打扫卫生。
距离万花筒台球室只有不到百米的公共停车场,一辆未启动的商务车中,坐着三男一女四个人……正是刚从台球室退了麻将包间的那伙客人。
戴着劳力士的中年男人坐在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忽然睁开了眼睛,放松的眉头拧紧,原本红润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白了一个色号。
“师父?”旁边稍微年轻一些、约莫有个三十六七岁的男人连忙关心地道。
“没事。”中年男认用手揉了下眉头,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前排副驾驶座上紧张地回头看过来的年轻女人,冷声质问,“你真把牛眼泪抹出去了?”
“抹了,师父,我把一滴牛眼泪全抹那女娃儿衣服上了。”年轻女人连忙道。
华夏民间自古以来重视耕牛,将杀牛视为恶行,耕牛流淌出来的眼泪也被视为不祥之物,抹在眼皮上能看见鬼,抹在身上则会带来厄运。
中年男人倒不认为最小的女徒弟敢撒谎骗他,皱眉沉思了会儿,自言自语地道:“这个农村娃儿的八字还真硬……这都夺不了她的命数?”
两男一女三个弟子面面相觑,陪坐在中年男人身旁的大徒弟出声道:“师父,这女娃儿要是太难下手,不如换一个?咱们这都耗了一个多月了,再耽搁下去……D省老板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中年男人摇头道:“那个老板看中的就是这个女娃儿八字够硬,等了这么久再换人,老板怕是不会满意。”
皱眉思索了会儿,中年男人抬起眼皮道:“算了,你们几个想办法找到这个小女娃儿的家里人,拿个十几万和她家订个亲,找个八字贱的男的,克一下她的命。”
三个徒弟连忙齐声应是。
林霄皮肤黑,一双手粗糙得一眼就能看出干过农活,又在应该读书的年纪跑出来打工;这四师徒也是本省人,像这种冷眼打量一遍就能看出家境好不到哪去的农村女娃见得多了,压根不觉得花个十几万找这么个没成年的小孩家里提订亲是什么难事。
第5章 野猫的命不值钱
林霄对于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毫无所觉,打扫完卫生放置好工具,照旧下楼和同事们聊天打发时间。
今天的生意比较差,到凌晨一点半左右客人就走光了,林霄跟吴波一块儿打扫完楼上楼下的包间卫生,两人便和前台王丽一块儿关门下班。
王丽是安阳市本地人,家住在距离城中村伍家关不远的一个老小区里,吴波这个男生能顺路一次送俩女同事回家。
这个时间段商业街还有不少店铺在营业,街上的路人也不少,三人一面往伍家关方向走一面闲聊。
王丽道:“小霄,你是明天轮休吧,顾白说你要回老家一趟?”
林霄一听她这话就晓得她想做啥,熟练地把手机拿了出来:“我懂我懂,帮你带猫场胡辣椒嘛,你把钱打给我。”
林霄的老家叫猫场乡,乡里面最出名的就是当地人自家制作的又香又辣的胡辣椒面(一种炒干后手工磨碎的干辣椒面),王丽就好这一口,嬉笑着给林霄转了五十块钱。
先把王丽送回家,又跟不敢进伍家关的吴波告别,林霄走进她已经走了无数回的城中村巷子时,时间才刚到凌晨两点。
林霄轮到夜班很少有这么早下班的时候,一路步子都很轻快,心里面还琢磨起煮碗面吃后可以刷会儿手机再睡觉。
来到熟悉的三岔路口,她老远就看到有个人影在垃圾箱那里活动。
搁在平时,林霄压根不关心谁会这么蛋疼大半夜的出来丢垃圾,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是吧……这会儿远远看见有人深夜无人时在垃圾箱附近出现,林霄脑子里立马就回想起她白天看到的,环卫阿姨从垃圾箱里掏出来的那只被虐杀的玳瑁猫尸体。
林霄把当手电筒用的手机往裤兜里一塞,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垃圾箱旁那人在看见有路人经过时就已经快步离开往旁边巷子里钻,冷不防看见“路人”居然气势汹汹追了过来,吓了一跳,跑得更快了。
林霄见对方像是做贼心虚,也追得更快了。
换成比她大几岁的年轻女性,不一定有这种深更半夜追击陌生人的勇气,但是吧……林霄才十六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这功夫还真完全不带怕的。
当然,她敢这么莽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个一头跑进巷子里的人,个头跟她差不多高,但没有她壮。
昏暗的伍家关窄巷内十米开外男女难辨,体型还是能看个大概的。
能吃且从来不挑食的林霄,虽说个头不算特别高、只有一米六八,但她体重足有140多斤,还是不显胖的那种体格——从小学开始干农活,初中时就能挑得动百五十斤包谷的林霄,胳膊比一般城市男青年的小腿还粗上一圈。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的,在垃圾箱旁边活动的那个人影是个瘦子,大腿还没她膀子粗。
即使有体型优势,打小跟着她奶打遍全村无敌手的林霄也没轻敌,一面埋头狂追,一面从裤兜里面掏出来一团袜子。
一条质量扎实的尼龙运动袜,袜子里面装了个半斤重的秤砣,没事的时候裹成一团塞在裤兜里,有事的时候掏出来就是个简易版本的“流星锤”——她上小学的时候被同村的老光棍跟踪骚扰,就是凭着她奶传授的这一手便携神器把那个狗东西送进的医院。
城市文明没那么容易辐射偏僻乡间,留守女童被侵害在乡下不是什么稀罕事,更别提林家的青壮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老太太和小姑娘留守,祖孙俩要是不够狠,在村里可站不住脚。
她也算熟悉伍家关的地形,前面那人拼命往复杂的小路里钻也没那么容易甩开她,一追一逃没多久,林霄就渐渐撵上了前面那人的背影,连对方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林霄正准备加把劲儿把人逮住,前面那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家伙似乎跑不动了,自己停了下来,一手扶着墙,一手抬起指向墙上挂着的监控探头,胆战心惊地朝林霄喊话:“你是谁,你想干嘛?我告诉你这里是有监控的啊!这个监控可没坏,有警察看着的!”
林霄一下就住了脚。
这把声音……有点耳熟啊?
林霄连忙掏出还没来得及关掉手电筒模式的手机,把光线对准监控探头下面那个两条腿都在打颤的小伙子:“诶……小房东?”
小伙子下意识微微侧头躲避光线,听出了林霄的声音后,眼睛就瞪大了:“小霄?!”
监控探头下,两人面面相觑。
十分钟后,林霄租住的自建房。
这栋自建房的主人家的儿子,正读高中的十七岁男生姚学博坐在林霄屋里唯一的一条塑料板凳上,龇牙咧嘴地用手揉着发酸的小腿:“你好歹也出个声啊,大半夜的二话不说追过来吓不吓人啊,要不是我机灵赶紧找个没坏的监控探头保命,吓都要被你吓死!”
林霄不好意思地给姚学博倒了杯水:“这我也不知道是你啊,你看到我就跑,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呢。”
“拜托哦大姐,深更半夜的有个……有个人一言不发的朝你冲过来,是你你也得跑啊。”姚学博气愤地道。
他倒也知道狗命要紧,把本来准备用来形容林霄的“跟狗熊似的”词儿咽了下去。
“你大晚上的跑三岔口路那里去晃悠干嘛?”林霄奇怪地道。
“还不是因为咱们伍家关这里出了个虐猫犯。”姚学博没好气的接过林霄给他倒的水,愤愤地道,“你还不知道吧,三岔路口那里的垃圾箱,还有水井街那边的垃圾场,发现好几只给虐杀整死的野猫尸体了,咱们这一片儿的环卫都到居委会提过好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