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的卷子就在其中。
谁知谢太傅对裴朔竟印象深刻。
谢临说:“此人目空一切,言辞大胆,锋芒太过,无文人学士应有之谦和稳重,过刚易折,不适合在朝中为官。”
姜青姝便仔细瞧了一眼。
字迹飘逸潇洒,铁画银钩、柳骨颜筋,文章也洒然脱俗,就是言论太过于锋芒毕露,很是大胆妄言。
属于是考官看了会眉头紧皱,让他挂了又觉得可惜的那一类。
怪不得能拿末名。
朝中几位阁老定是不喜欢这等官员的,太有自己想法的不好掌控,但能让他进士及第,约莫也有几分对才学上的认可。
会试前三除了孙元熙,其他两位都没能进士及第,更遑论排在后面的举人?明明是会试榜末,希望渺茫,这个裴朔却还能精准掌握评卷官的心思,将自己的位置控制在最后一个。
明明最该无人在意,却又被长宁公主看上,讨论度还这么高。
怎么说呢……
有点像主角配置啊。
按照小说里的剧情来说,一般最高调嘚瑟的都是炮灰,真正的大佬都会故意暴露点儿缺点,让自己低调起来,要么是喜欢清净,要么是喜欢玩扮猪吃老虎那一套。有些比较逆天的学霸,有时候不是也会玩什么精准控分之类的吗?
她怀疑这就是。
要真是能在张瑾出考题的情况下还精准控分的大佬,政略怎么也得上九十啊!
必须抓住。
此时此刻,整个杏园都闹哄哄的,随着状元郎和几位重臣的到来,整个关宴都涌向了最热闹的高潮,很多朝中举足轻重的阁老也陆续而来,都想瞧一瞧这风光无限的前三甲。
丝竹管弦犹如仙乐,乐姬临水而坐,演奏起了琵琶。
人们开始朝西侧白蘅苑的方向走去。
姜青姝记得赵玉珩说过,不要轻易进入白蘅苑。
因为那里有很多手握实权的朝中大员,并且每一个都见过皇帝。
被认出来就尴尬了。
姜青姝本想先用实时看一下有哪些人,但是今日实在是太热闹了,实时里突然爆发式多了千条动态,还在不停地往下滚动,完全看不过来。
等她回宫之后再一个个扒,这群人这么活跃,八成又是在结党。
现在就是有个问题。
她要怎么安全且名正言顺地进入白蘅苑?
霍凌是从四品千牛卫中郎将,在一品二品多为虚衔的情况下,在朝中品阶并不低。但御前侍卫和朝臣不一样,侍卫只负责皇帝安全,手中没有实权。
若是先帝近臣,想必巴结之人众多,但他偏偏跟的又是傀儡女帝。
那些当官的平时都不带霍凌玩儿。
霍凌不好进去,姜青姝也并不想再找赵家,就当她正在摸着下巴思索之时,一群人流突然朝她和霍凌涌了过来,一下子就将他们冲散了。
姜青姝背对着那些人,身子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纤细的腰肢撞上围栏,险些重心不稳地落到湖里,还好她险险扶住栏杆,待她回头想去找霍凌时,幂篱上的薄纱却被一簇花枝勾住了。
姜青姝:“……”
幂篱不能摘,她只好伸手去扯那簇花枝。
而另一边。
霍凌在被冲散之时,下意识就是踹开那些挡路的人,去找陛下。
结果一只手将他拦住了。
他一怔,抬头时,对上一张玩世不恭的脸。
——齐国公世子王楷。
上回寻芳楼那家伙。
霍凌眼皮一跳,面色骤寒,再看四周,视线却被挡的严严实实——这群人方才故意涌过来,便是故意将他围住。
王楷右手摇着折扇,率先先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哎哟,我当是谁呢,还真的是你啊。”他上下打量霍凌的装束,笑容冷了一丝,“原来还是个当官的?上回是故意针对小爷,什么泼酒是假,是来搅局对吧?”
王楷永远记得那天。
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小子坏了事,谢表哥还被砸了头,事后那寻芳楼也开不成了,他还失了谢表哥的信任。
杏园还能碰上,真是冤家路窄啊。
如今看到他腰侧鱼符,王楷便更为笃定了。
这是个官儿啊。
他就这么过去拦住了霍凌。
“怎么?上次得罪了我,这回还想走?”他活像是街头混混来找人打架的,一脸欠揍。
霍凌:“……”
霍凌面无表情:“滚。”别逼他揍人。
“滚?”王楷折扇一合,指着自己,“知道我是谁不?我可是齐国公世子,看你装束应该是个将军?金吾卫?还是别的?”他上下打量,冷哼一声:“我齐国公府要整你还不难……”
霍凌根本不把这种京城纨绔放在眼里,他此刻心沉沉的,只想尽快找到陛下。
但这王楷难缠得很。
若是王楷一人还好,偏生他带了好几个狐朋狗友,几个人都围了过来,霍凌一招就能被他们全部撂倒,但此地特殊,不到迫不得已不能出手。
“你知道你小子上回可把我还惨了么?我现在带着你去找谢表兄,保管让你……”王楷挡在他跟前,怎么也不让他走。
霍凌已经失去耐心了。
就在他要出手之际,一边解开了幂篱上薄纱的少女已经过来了。
她很利落地推开一个挡路的,笑着挡在了霍凌的跟前,正对着眼前的王楷,双手挽起纱帘,露出一双波光流转的眼,“原来是你呀。”
幂篱之下的脸依然带着面纱,但那双眸子天生上挑,含着明灿的光彩。
犹如仙子,从天而降。
王楷呆了一呆。
“你……”
他一时茫然,想问这小娘子,我们认识么?
这年轻的女郎穿着利落胡服,腰身纤细,姿态曼妙,仅仅一双眼睛便好像会说话似的,又瞅他一眼,“怎么?齐世子这便不认得我了?不过没关系,我认得你。”她笑盈盈地说:“我从前在宴席上见过你呢,那时便觉得齐世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王楷被美人这样一瞅,又这样一夸,顿时好似百爪挠心,连气势都弱了下来,低咳一声道:“也、也没有……”
他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席过了,虽然对她没什么印象,但与美人说话,王楷一向有耐心。
姜青姝又笑:“我方才还想着世子殿下会不会来呢,此刻便瞧见了,不知您拦着我兄长做什么呢?”
王楷尴尬支吾道:“我与他的事,一时说不清……”他想到什么,“不知小娘子是什么人?”
“你想知道我是谁呀?”她笑着问。
王楷点头。
“偏不告诉你。”她斜斜觑他一眼,娇声道:“我今日是来找裴郎的,碰见世子虽好,可世子殿下哪比得过裴郎……”
王楷身为世子,平时也少有人不给面子的,谁知道这小女郎竟如此不给面子。
朝中可没有什么贵人姓裴。
他嗤笑:“哪个裴郎?能有本世子的一半好?你若能跟本世子在一块儿,将来齐国公夫人的位置——”
她打断他,鄙夷道:“当然比你好,你是世子又如何,你也不曾参加科考,裴郎这回可中了举人呢。”
“你说的是裴朔?”
“怎么?你认识?”
“本世子当然认识,那小子模样长得还算不错,可惜性子古怪,不知得罪多少人了,我看他入了官场也做不长远,你稀罕他做什么?”
“我才不信,你无非是嫉妒他进士及第,才这样说他。我早就听闻裴郎美名,这一回就是来见他的。”
“……”
霍凌站在一边,听这二人你来我往,话是越绕越远。
一开始他甚为不解,渐渐的便听明白了陛下的意图。
此人身为京中纨绔,陛下想必是故意在用激将法给他设套,引王楷带她去找裴朔。
很危险。
很大胆。
但,的确很妙,这王楷在京中各家游走惯了,跟谁都不如跟他一起。
少女游刃有余地说笑着,说到“嫉妒”二字时,王楷果然已经被激怒了,恼火地说:“本世子嫉妒他?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白衣,不过会写几个文章罢了。”
她悠悠地说:“白衣未必不成卿相,如今的尚书左仆射张大人不也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吗?世子若当真认为你比裴郎好,不若带我去见见那传说中的裴郎,我就知道传言是否为真了。”
王楷冷哼,“你以为我会中招?”
“怎么?世子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她笑道:“不若我再加个砝码,只要世子这回做个君子,带我去会会那裴郎,事后我便告诉世子我是谁家女郎,如何?”
王楷倒是对这个颇感兴趣。
他也觉得新鲜极了,很少有人跟他如此打赌,这小娘子瞧着就气质不凡,一颦一笑都好似名门教养出来的,或许是某个朝中重臣的千金。
他心痒难耐,却还是说:“只知道身份算什么?等关宴结束后,小娘子敢不敢把面纱取下来让我瞧一眼?”
“成交。”
她非常爽快。
姜青姝唤霍凌“阿兄”,和他约定好一个地方等候,临走时又笑着跟王楷打趣道:“我阿兄可是就在这儿,你要是敢把我拐走了,回头我阿兄上折子参你一本。”
王楷心道他倒是想拐了这小娘子,直接把人绑了带回家,不过既然有家室出身的,他当然要放着眼光长远些。
他道:“放心吧,本世子也算个君子,小小一个杏园,还能把你拐哪去?”
说罢,他便和姜青姝一同往白蘅苑去了。
杏园的景色无疑是绝美的,越靠近白蘅苑,临水山石便愈发错落有致,西府海棠垂丝翠缕,葩吐丹砂,点缀满园杏花,蝶舞蜂飞,香气袭人。
白蘅苑主要是为前三甲而设,能进去的进士不多,闲杂人等更是想都别想,但打从王楷把她往白蘅苑的方向带开始,姜青姝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这裴朔有本事让长宁公主看中他,也有本事进白蘅苑的。
她跟在王楷身后,看到里面坐了很多人,远处上座的确有好几个着紫穿绯的官员,隔得远看不清,但属性界面弹了出来,她迅速扫了一下是哪些人。
吏部尚书郑宽,户部尚书崔令之,户部侍郎郭奚,礼部尚书严滦,大理寺卿伏岳等……
上柱国赵文疏和沐阳郡公杜如衾也在。
人真多啊。
基本都是三品及以上的。
但张瑾和谢太傅都不在,若尚书省左右相在场,只怕这些人都要拘束许多。
那状元一身红衣可真显眼,站在花池边吟诗饮酒,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姬为他斟酒,可谓是全场的焦点。
榜眼如今不惑之年,和探花郎也过了三十,在一边倒是有些逊色了。
姜青姝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笑盈盈地扫了一眼,便没什么兴致地挪开眼,推了身侧王楷一把,脆生生问:“我不要看他们,你带我找的裴郎呢?”
王楷:“别急啊,裴朔不在这儿的话,应是在阁楼里面。”他召来一个小厮问了问,笃定道:“没错,他进去了。”
“那我们快进去吧。”
“等一下。”
“还等什么呀?”
姜青姝委实是不想再这外头多留,此刻娇嗔着催促,一副没耐心又娇蛮霸道的样子,王楷简直是迫不及待想看她的模样,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我去同我表兄说一声。”
他表兄?
姜青姝的脑海里下意识就蹦出“谢安韫”三个字,但是谢安韫不是被打得很惨吗,应该不是这个表兄……吧?
她的目光追寻着王楷,回过身去。
恰在此时,丝竹管弦已经奏完了一曲,四周变得很安静,原本被乐声掩盖的说话声也就变得格外清晰——
“你今日怎么一动不动?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
两个男子侧对着她坐着,一人举着一杯酒,坐姿皆意态风流,面朝着另一簇盛放的杏花花枝。
身着淡紫官服那人声音低低的,透着点儿哑,像是不太舒服,他身侧那人继续笑道:“我听说你最近颇爱画丹青啊,可是有喜欢的女郎?”
姜青姝一怔。
她已经瞧出那人的背影了,连忙扶着幂篱要转过身去。
偏生那王楷也是风风火火的,远远地便喊了声表兄,侧对着的二人同时回头,恰好就朝着姜青姝的方向看过来。
姜青姝:“……”
她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适时有风而来,卷着一地红白杏花花瓣,掠动佳人幂篱垂落的薄纱。
男人何其敏锐。
他几乎是立刻就盯住了她。
因为受了鞭笞,他的脸色很是苍白,漂亮风流的桃花眼深不见底,盯着她的眼神一瞬间阴沉无比。
他说:“有。”
“我很喜欢她。”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一定不会放过她。”
姜青姝看到谢安韫头顶浮现出来的一行数字。
【忠诚:—100】
谢安韫忠诚到下限了。
许是她这几天太忙,系统提示又太多,以致于她没有注意到谢安韫忠诚是在什么时候暴跌的。
现在她面朝着对方站着,看到这个数字之时,心跳便骤然加快起来。
谢安韫认出她了。
《女帝》这个游戏中,负忠诚臣子的弑君事件,是可以SL的,也就是说,几乎每一个负忠诚的臣子都可以弑君。
穿越后她不知道这个设定变了没,但从她和谢安韫几次相处状况来看,谢安韫很喜欢她,不像会杀她的样子。
但—100就不一样了。
—1到—99区别都不大,一旦跌倒了最底部的—100,那个人搞事情概率会直线上飚。
姜青姝拔腿就想跑。
丝竹管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弹奏的是低缓的乐调,抑扬顿挫、声动梁尘。
她看到王楷过去,同谢安韫说了什么,她又听不见具体内容了,只知道谢安韫一直在盯着她看,眼神骇人得仿佛要生吞她,根本没怎么理会王楷。
然后他猛地一掷酒杯,站了起来。
姜青姝后退一步。
今天太傅为什么没来啊!
她转身就跑。
“欸?”王楷愣了一下,下意识顺着谢安韫的目光回头,发现那小美人跑了,顿时也朝她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嚷:“我不是让你等等我吗,你跑什么啊?”
姜青姝提着裙摆跑得飞快。
废话,再不跑等着被他报复吗!
正好那个裴朔在阁楼的方向,那边人少,姜青姝直接往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飞快地观察四周。
但她忘了,这具身体是养尊处优的女帝,并非是穿越前时不时晨跑锻炼的她。
以致于她跑得不快,且体力不支。
踏入门槛时身子晃了晃,又正好撞到一个人,那人往后踉跄了一步,伸手扶住她,“小心。”
她闻到极淡的梅香,仿佛裹挟着雪一样的凉气。
那人扶着她,她扶着幂篱,来不及看这人是谁,急匆匆地迈进门槛里,连一个“谢”字都来不及说,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人反应也极快,指着一处说:“那里。”
姜青姝迅速缩了进去。
王楷随后便追了来。
“突然跑什么跑啊,想食言不成……”王楷也是纳罕得很,一路追着进了阁楼,正要找那小娘子,结果看到站在门口的男子。
此人容颜俊秀,气质翩然,微微轻笑起来时意态懒散,令人如沐春风。
“裴朔?”
王楷骤然眯起眼睛。
躲在角落里的姜青姝也一愣。
刚刚扶她的人?
“原来是齐国公世子,幸会幸会。”
裴朔笑得双眸弯如月牙儿,慢条斯理地一合折扇,不怎么用心地抬手朝他拱了拱手,揶揄道:“怎么?上次追学子,今日追美人,世子这一天天的,可真忙啊。”
王楷瞬间黑了脸。
“那小娘子你看见了?她人呢?”
裴朔:“啊,看见了啊,这儿的小娘子不是很多吗?”他指了指周围来来往往端着酒壶的婢女们,折扇一开,掩面轻哂,“怎么?都不是世子想要的?”
王楷上回被裴朔气得不轻,如今一看到裴朔便觉得呼吸困难,额头突突地跳:“裴朔,本世子警告你,别在这儿装傻!”
“你要找就找,我又不曾拦你。”
裴朔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多大人了,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腿瘸了不会自己去找”,慢吞吞地让了开来。
王楷知道,那小娘子就是冲着裴朔来的。
虽然不知方才她为何要跑,但裴朔人就在这儿,他何必还大费周章地往别处去?
王楷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回头。
“表兄?”
日光下,谢安韫面容逆光,黑眸深处一片寂冷。
他本来是受了伤,那些纵横狰狞的伤痕便是他最为狼狈不堪的一面,被绷带一层层缠住,藏在象征富贵权柄的官袍之下。
若是旁人伤成那样,只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偏生谢安韫是个疯子,他哪怕是四肢尽断,还剩一口气,也要拖着病体残躯出来,站在这最耀目的阳光下,令旁人看不到他那些腐烂发臭的阴暗面。
女帝来了。
她总是这么爱乱跑。
谢安韫追过来的速度不快,短短这一会儿,他背后又开始撕裂流血。
但他神色冷漠地立在那儿,暖阳仿佛被一层膜阻隔在他背后,浑身透着凛冽的杀气。
“她人呢?”
他寒声问。
王楷又是一懵,心里迷惑起来,表兄也是在追她?刚刚那小娘子跑那么快,不会是在躲表兄吧?
不会吧……
这小娘子认识表兄?但认识也不必躲着吧?总不能是有什么恩怨吧,表兄身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怎么会跟一个小娘子结怨?
王楷一头雾水,谢安韫神色森冷,裴朔笑意盈盈。
阁楼里头,长宁公主的邑司令出来了。
邑司令是位女官,远远见这三人在一处,倒是有些惊讶,随后抬手朝他们拜道:“下官见过谢尚书、王世子。我们公主在里头设宴,令下官叫裴郎君进去,不知二位可要同往?”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但前朝宗室有别、男女之间也止于礼节,长宁公主又有驸马,索性转而换了在阁楼里单独设宴,也是避免与外头那些朝臣发生冲撞。
王楷心念百转,知道那小美人是来找裴朔的,便立刻一口答应,还自作聪明地谢安韫使个眼色。
裴朔看在眼里,眉梢微扬。
谢安韫神色冷漠,只是强忍着摇摇欲坠的眩晕感,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这三人便入宴了。
躲在角落里的姜青姝:“……”
她松了口气。
虽说长宁公主是她同母异父的亲皇姐,但姜青姝没有原身记忆,不能确定长宁可不可信,索性躲在角落里偷瞄。
问题不大。
只要能瞄到裴朔的数据就行。
这个游戏在这方面太不智能了,她想查属性还得见到人才可以,否则她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呢?
阁楼里落座几个女眷和宗室,还有极少数的新科进士,乐声低缓,倒是悠然自得。
姜青姝心跳愈快。
她悄悄溜出来,抓着幂篱上的薄纱,隔着几面围挡的山水写意玉屏风,悄悄往宴厅里头看。
她先是看到脸色苍白、垂睫不语的谢安韫,还在东张西望的王楷,随后是……一只风流转着扇子的手。
手法太熟悉了,以致于她的眼皮跳了跳。
……不是吧。
寻芳楼里拱火的那家伙?
随后一张潇洒俊逸的侧颜映入眼里,对方正在轻哂,一条腿微微曲起,端得狂放不羁。
【姓名:裴朔,身份:布衣】
【年龄:24】
【武力:50】
【政略:95】
【军事:90】
【野心:30】
【声望:30】
【影响力:190】
【忠诚:100】
【爱情:0】
【特质:聪慧,高傲】
姜青姝:“……”
这什么玩意儿???
姜青姝看愣了。
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呆呆地望着这个逆天属性,抬手揉揉眼睛,又看到那个“忠诚100”,属实是被这天降惊喜砸懵了。
果然上天给她关了一扇门,必然给她开一扇窗对吗?继谢安韫忠诚暴跌到底之后,又空降满忠诚人才正负抵消???
姜青姝开始兴奋了。
好耶!白送的满忠诚人才!都不需要她攻略了!
她宣布这就是她的人了!
那人并没有看向这边,还在笑吟吟地跟长宁公主说话,笑容一成不变,姿态不卑不亢,对方多次主动表示亲近,他都毫不所动。
连许多倒酒的婢女都在偷偷瞄他。
他突然凑过去,对长宁公主说了什么,惹得对方掩唇笑得花枝乱颤,他看起来好像还漫不经心的,又一展折扇,半遮俊颜,好不潇洒。
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有裴朔自己知道,他说的是:“难道这皇族女子,都好似殿下这般美貌吗?”
长宁公主就知道他嘴甜,掩唇轻笑,道:“实不相瞒,本宫与几个姊妹,长得的确都像先皇,裴郎问这个做什么?”
裴朔但笑不语。
瞄到了裴朔的属性,姜青姝觉得今天可以提前下班了。
事不宜迟。
她撤了。
白蘅苑的路她大致明白,趁着谢安韫现在看起来还没缓过来的样子,她悄悄遛出阁楼,谁知王楷早就猜到她会如此,提前让人在门口捉她。
姜青姝:“……”
这个b阴得很。
王楷自个儿心里也打着算盘,他感觉表兄方才心不在焉,结合方才的样子,八成还真是冲这小娘子来的,虽说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依表兄的性子,一旦这小娘子被抓到,只怕放人都难。
王楷当然不会让表兄抓到她。
鲜少遇到个对胃口的小娘子,已经打定主意要弄明白这小美人的身份,这回能碰见,下次又不知要何时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待下属回禀说捉到了他,他便借口尿遁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假山后头,看着姜青姝。
“怎么样?跑不掉了吧?跟小爷我躲,我看你往哪儿躲去。”
王楷得意洋洋地撩开她的幂篱,“别怕,有你阿兄在外头,本世子当然不为难你。我今日倒是奇怪得很,你未免也太惹眼了,怎么我表兄那么远看你一眼,就对你这么在意?他一眼就能认出你是谁?”
姜青姝:废话,让你爹来认我,保证你爹也能马上认出来。
姜青姝镇定且冷静地看着他,“我不会食言,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找我阿兄,我马上就告诉你我是谁。”
王楷见她冷脸,笑道:“别生气啊小娘子,回头咱们若是门当户对,没准儿我能让我爹上你家提亲,届时与我王氏一族结为姻亲,何乐而不为呢?”
姜青姝倒是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好啊。”
既然他这么想要,她可以勉强给他封个妃子当当。
王楷此刻上头得很,哪里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着提亲娶佳人的梦了,所以当他把姜青姝带回到霍凌跟前时,他对霍凌的态度也变得分外友好且客气,毕竟这以后可能就是他的内兄了。
霍凌:“?”
霍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少年将军刚刚联系上巡城的金吾卫,也跟宫门那边打过招呼了,此刻虽然不解,但也只是皱着眉头不曾多问,也不想搭理王楷这种纨绔。
他已在外头备好了车驾。
走出杏园,他恭敬地撩开车帘,见王楷还紧跟不舍,不由得皱眉,“你做什么?”
瞧这王世子的架势,难不成他也要跟着一起回宫不成?
姜青姝倒是无所谓,她踩着杌凳上车,回首瞧王楷,“世子怎么这般猴急?当真要随我归家?这可不合礼数,世子可要三思了。”
霍凌压低声音,“陛……小妹,他……”
少年很是不解,但当他抬头,瞧到女帝在西坠的赤乌下的一双笑眼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陛下这回是没有任何利益考量的。
十八岁的女帝还青春年少,她不过玩心大起,想收拾这个横行霸道的纨绔了。
叫他色胆包天。
叫他随便掳人。
正在上头的王楷毫无所觉,很是大方地登上了美人的车驾。
他还在想孤男寡女同乘不便、有辱名节,结果这小娘子比他开放多了,显然也是喜欢他的。他还颇有点儿沾沾自喜,殊不知和可使男子怀孕的天子同乘,有辱名洁的该是他自己。
马车缓缓行驶。
王楷近距离地看着揭了幂篱的美人,她拿着帽檐扇了扇风,姿态优雅,眼风扫他一下,说:“世子总是这般轻浮,随便拉着个女郎便想着求亲么?”
王楷笑道:“哪里,本世子也不是个随便之人,实话告诉你吧,平日我虽出入那寻芳楼,那可都是为了办正事,并非一直在寻欢作乐。”
“哦?那还真是稀罕,我头一回听说青楼也能办正事的。”
“那是你不懂这其中关窍,能办的事可多了。”
“是么。”
她手指一勾,揭开了面纱。
王楷瞧到她脸,先是小小惊艳了一下,随后便觉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他迟疑着问:“我以前……可是哪里见过你?你到底是谁家女郎?”
话正说着,马车已停。
她朝他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起身撩开车帘,一边将手递给车驾下守候的秋月,一边淡淡道:“世子出来瞧一眼便知道了。”
王楷面露疑窦,跟着她出来,谁知一抬首便是巍峨皇城,和肃然林立的宫人。
搀着少女的秋月低眉道:“陛下。”
王楷呆若木鸡。
在姜青姝转身看过来之前,他已经下意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陛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