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却好像猜到了她的失落,嗓音混着衣襟上的冷松气息,又沉又淡说:“如果面试成功了,你不应该告诉我,一起庆祝这个好消息吗。”
“嗯?”姜蝶珍懵懂地看着他,眨着眼睛说:“可我没有你的微信诶。”
他并没有和她扫码或者搜索微信号。
反而一字一顿地,用情人耳语一样缱绻的语气,报出了他的电话。
21的叠号,他的名字,煾予。
姜蝶珍输入手机,下意识跟着念,煾予,煾予,煾予,煾予。
小小的红唇,呢喃一样动情,湿润气流绕齿柔,念着他的名。
“好像我已经记住你的号码了。”她仰起小脸看他,很乖地强调道:“永远也不会忘。”
车已经到了君恩的地下停车场。
他在暗光中替她摁电梯,手指懒怠地搭在金属圆盘上,就像电影画报里在赌场把筹码潇洒All in的翩翩世家公子。
“也许这个号码存在的意义,就是希望你一次记住,再也不会忘。”
景煾予讲出这种让人惊心动魄的暧昧话语,语气居然堪称轻描淡写。
姜蝶珍还没来记得说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是悠长的《象牙舟》,是台湾的独立乐团。
“若你遗落,遗落此行的初衷,开始惦记结果。执子之手,不用谁掌舵,任缘分流,十川百海任它游,最后还回港口。”
她电话震动,是黄微苑打来的。
姜蝶珍并没有掐掉,反而认真回应了自己的朋友。
对方是打电话来问询,她期盼已久的面试情况。
黄微苑害怕有些迷糊的她会迟到,特意叮嘱。
“宝宝,在去的路上了吗,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到啦,一切都很好,放心吧,我很有信心。”
黄微苑松了一口气:“我还是很担心你。你要小心盛纨,他疯起来,真的不好惹。我的经纪人,逼我去浙江录节目,有些项目在国外。宁宁,避之则吉,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回过神来。
景煾予指尖火星明灭,冷淡的面容被遮住,唇边有幽蓝的烟雾逸散,看见她打完电话,于是他随手掐灭了。
他走过来,和她并肩站在光可鉴人的电梯门外,弯起唇,对她笑:“放心,不会熏到你。”
“好了吗?”
“嗯!是朋友的电话啦,鼓励我,让我加油。”
男人担心她找不到面试的楼层,会忐忑不安。
他陪同她走入君恩的电梯。
两人一前一后。
她迈进去那一刻,因为细细的鞋跟失重,晃了一下。
景煾予用绅士手扶她纤细腰肢,手掌撑住她的身体,免她踉跄。
不知道这个电梯,没有上班族使用,还是时间稍早。
狭小空间里,只有两个人。
乌木淡香混着他的荷尔蒙,缭绕在她的周围,侵略感十足地包裹着她。
但姜蝶珍没心思脸红心跳了。
想起黄微苑的叮嘱,她尽量平复着呼吸。
万一景先生被她连累了怎么办,她会非常愧疚的。
电梯来到面试的楼层。
景煾予整理领带,用拇指摩挲着她肩颈上,昨晚她情浓时小猫般的抓痕。
浅薄的破皮,泛起微红,和领带摩挲时,感觉粗粝而痒。
为了给正在深呼吸的女生鼓励。
他英俊的脸浸没在暗光中,垂眸专注看她。
“服设金奖设计师的手指,在我身上勾勒一夜,让我,与有荣焉。”
没留意他蛊惑眼神,姜蝶珍懵懂到不知道调情的暧昧,只当他揶揄。
她昨天吹嘘得那么厉害,今天要面试了,却觉得羞耻。
她不禁捏皱裙摆,咬住下唇。
盛纨一定会再找来的,不能再打扰景先生了。
对方对自己这么好,不能被自己拉出来挡灾,从而惹火上身。
电梯门打开,意味着这段关系的结束。
她慌张逃跑前,害羞小声道别:“露水情缘而已,有缘再见。”
姜蝶珍听着汇报数字的电梯,机械关闭声。
那个人替她扎好的发带,垂落在纤白的后颈。
她低头看着打印出来的简历,融入熙熙攘攘的面试生人群。
昨晚就像一枕黄粱,她有一些微微的鼻酸。
应该不会再见了。
她只是一个平凡温宁的女孩子,从未奢求过那种遥不可及的童话故事。
从南瓜车下来后,灰姑娘匆匆忙忙地逃逸,遗落的水晶鞋也不会再属于自己。
可姜蝶珍并没有发现。
她离开以后,电梯的层数是上升的。
刚才他们进去的,是总裁专属电梯。
所以一个人也没有。
也就是说,景煾予,是这家跨国奢侈品企业的掌权人。
但他神秘,懒倦淡薄,长年隐居在董事会后面,却偏偏从云端投下轻描淡写的一眼。
不止是一眼。
姜蝶珍正在为执行人事和设计部领导的轮番面试,而感到忐忑。
小姑娘现在还不知道。
这家她梦寐以求的奢侈品公司,幕后最大掌权者,赠送的护身符,还在她漆黑的发丝上缠绕着呢。
君恩不愧是驰名中外的、著名奢侈品办公大厦。
内部装饰配色,采用优雅到极致的黑,以及玉石调的暖白色。
天花板是质感的黑底,配上错落有序黑色小圆顶灯,像钻石一样点缀着,照得光可鉴人的地板,宛如星云铺路。
1921年,仲镜黎女士在皇后大道中以南的都爹利街创办门店。
那里有一条花岗石楼梯和4只煤气灯。
踏上石阶,就是上世纪的门店旧址。
最早是售卖时尚精品,珠宝配饰和古法彩妆。
待到1984年。
港府为这四盏灯在英国订造灯纱和灯罩,当成法定古迹保存下来的时候。
这一隅已经伴随着当年的精致卡册,和黑白条纹一起,成了君恩的标志。
卡册一人一份,分发在了面试者的手上。
等候的厅里,数百人面试不同岗位的人,黏连在这里。
个个都带着不安忐忑的心绪,不断地分享着之前去别家面试的经验。
以及互相进行着面试演练。
姜蝶珍静坐在中间,宛如一樽冰雪堆砌的雕像,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喧嚣的人群中间。
蓝白的发带卷边,晃荡在她莹白的耳垂上。
衬托得她殊静稚弱侧脸,增加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与流丽。
姜蝶珍阖上背得滚瓜烂熟的宣传卡册。
她一个个摩挲着之前来实习的学姐们,拿到这里offer,去意大利和巴黎的学校深造的经历。
她们从名校回来,又来应聘,在设计部门独挡一面。
她们作为行业标杆,创造出顶流女明星和富豪太太们,削尖了脑袋,想要拍卖获得的新款。
玻璃立柜里,那些在展示灯下,熠熠生辉的裙子。
“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她的灵魂震颤,睫毛沾湿,温暖澄澈的虹膜里,染着水光。
十多岁的仰望,痴迷了多年的爱好,已经近在咫尺了。
实现梦想的途径就在眼前。
仿佛攀登了千百层上的高楼,现在就等着摘星。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作品,也能在成为公司选中的样式,被钻石、珍绣点缀。
宣传册分发在世界各地的选购者手上,挂在官网橱窗上,被人放进衣柜里珍藏。
该有多好。
北京青蓝的天幕下。
昨夜的深雪,覆盖着街道、楼顶,映在女生眼里。
就像手中画册上,君恩早年所在的香港地界,簌簌落落的洁白异木棉花瓣,到处都被毯状的清香花瓣覆盖。
可惜北京没有这种花。
想来,南方木棉,北方橡树。
这两种植物,思君不见,永远隔着一江水。
怎么会根紧握在树下,叶相触在云里,以树的形象站在一起。
姜蝶珍微微垂下眼睛。
她站在窗边,忽然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阵暖意。
原来是有个个子很高的短发女生,捧着君恩供应的奶咖站在她身边。
女生望着她笑,挡住风口,把手里的咖啡递给她,自来熟地和她聊起天来:“我叫许帘琦。”
“姜蝶珍。”
“你的面试号码铭牌是多少,我是23。”
“59。”
“那你可能要等很久了,现在都快中午了,还没轮到我。”
“嗯。”
“这么一想,君恩的面试官是真的尽职尽责,一点也不敷衍。”
许帘琦笑起来:“设计这种东西,最重要还是看天赋。”
姜蝶珍想起自己并不受待见的作品,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
“你看起来好乖好年轻,还没毕业吗?”
“附近大学的,实习期来面试。”姜蝶珍点点头。
“哎呀,年轻好呀!我这都无业游民几年了。我是北京服装学院的,还没毕业就去b站当小up啦。平时在网上做做手工,就是那种大爆剧,类似《仙剑三》《武林外传》之类的,主演衣服的仿制,然后拍视频赚钱,现在dy粉丝接近五百万。想着快春节了,来大公司打打零工。”
“你听说没,今天是时装界的女魔头苏娜姐特意来面试,听说她的时装团队,只会在所有毕业生里面选一个。”
许帘琦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可是听说,米兰艺术设计学院的高材生,都会被她刷下来,遑论我俩没工作经验的。”
姜蝶珍的心里微微一颤,心里的不安比涟漪扩大了。
“23号许帘琦。”
身边的人被叫走以后。
姜蝶珍又重新翻开了公司发下来的手册。
她注意到,封底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叫乔瑟。
这人是设计部的执行总监,看上去位高权重的模样。
记忆朦朦胧胧的。
姜蝶珍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可能是媒体采访,或者奢侈品牌的宣发上吧。
许帘琦很快就出来了。
她还遇到了一两个dy的粉丝。
有个女孩收藏过,她一百万点赞的造纸视频,和她拍了照。
“感觉我没有发挥好,他们说我没什么创新能力。”
许帘琦竭力想自己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惋惜。
她耸耸肩:“真不愧是大公司啊,第一轮面试,我听到前面有个女生用法语自我介绍,说对他们在法国的分部感兴趣,听说是布雷斯特国家美术学院毕业的,十三岁就开始拿奖,真的是人才辈出。”
“你很棒的,要相信自己。刚才那个是你的粉丝吗?”
“对,造纸视频认识我的,那次是做石桥白皮纸。”
许帘琦笑笑,洒脱地说:“之前为了流量,我特意去贵州丹寨县学过。”
姜蝶珍真诚地凝视她:“有机会,可以教教我吗,我爸爸也喜欢书法。”
“可以啊。”许帘琦认真道:“我会做五种纸,润而不泅,一定包你学会。”
待到叫姜蝶珍的名字。
已经是落日熔金的暮色时分了。
女生整理好裙摆,抱着作品集和调色小样进了面试厅。
一面顺利地通过。
她进入会议室,进行二次面试。
前方的会议桌,一共坐着七个人。
姜蝶珍抬头微笑,用双语介绍了学历和工作履历。
面试的过程,堪称温柔。
他们在她介绍地时候,都点着头,欣赏地看着她,倾听她讲述作品。
只有一位穿着黑色铅笔裙的优雅女人,看起来不苟言笑。
她妆容精致,眼神锐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很久,询问:“看姜小姐的描述,之前的作品标新立异,看起来不受待见,那你最满意的创造是什么呢。”
姜蝶珍并没有因为对方犀利的言语,情绪低落。
反而因为她愿意抽出时间,听自己分享创作经历,而感动。
她凝视着询问的面试官,礼貌地表达了对提问的感谢,随即讲述起来。
“外婆是无锡人,我是在‘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的唱词中长大的。我小时候住在惠山古镇,是四水归堂的大宅。入眼是铺天盖地的垂丝海棠、樱花、玉兰和绣球花。我小时候在外面疯玩,蹭了一身的花香。玩耍结束回家,看到她在房间里,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针一针地钩织着给我穿的毛衣,把我采的花瓣放进针织小兜里。就好像她那些单调岁月里,仿佛只是为我一个人活着,看见她发呆,我的心脏会疼,会觉得我的玩耍的快乐都是有罪的,残缺不安的。我没办法理解她的孤独,她也只能对着花和月亮,形影相吊。”
“她辛辛苦苦种的花,为了让年幼的我开心。悉数剪下来,插到我的床头柜的花瓶中,房间里的空气都是香甜的,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爱。后来,我长大了,在北京读书。有一天,她在无锡肺炎去世了,我在学校不知道。也许悲伤并不是人何以堪,而是树犹如此,花繁叶茂。每年的花,都和记忆里一样繁盛,但我再也没有她了。”
“那年春末,院里几百株花,都零落满地,伴她长眠。我把宅院里所有的落花收集起来,熬制了草木染。用香云纱做了一件姹紫嫣红的裙子,是按外婆的尺寸做的。我想如果我是她的外婆,会给我好喜欢的姑娘,做一件这样美丽的衣裳。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外婆温柔地笑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和她好近。好像在我小时候,那些她对着花,月亮发呆的寂寥夜晚。我能坐在她身边,和她静静地欣赏。”
眼前的面试官,都是中年人。
可能因为回忆起了自己的家人。
每个人都对她点头,表示了对她回答的满意。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参赛和获奖的经历,才是最满意的勋章。
但是对于姜蝶珍而言。
那条送给外婆的裙子,被妈妈好好地保存了起来,珍惜重视,是最温柔的事情。
想来,如果过几年自己像姐姐一样有家庭了,妈妈也到了当年外婆的年纪。
女人难得对她赞许点头,随即又不疾不徐的问:“我听说之前校招的时候,你们学校每个人,都收到了我们品牌的官方礼物,你也收到了吗。”
姜蝶珍不疑有他,“是呀,有一只蓝白条纹的小熊,上面有一颗爱心。”
她简单表达了学习能力和团队工作的服从度。
面试结束,姜蝶珍站起身。
“别走。”
话音刚落,垂着睫毛翻开她作品集的女人。
就淡淡地叮嘱她道:“你被录了,以后跟我。我不负责大品类成衣制作,我的团队是设计婚纱和晚礼服的,主打精致和高奢,不知道姜小姐有没有兴趣。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娜,今年四月,获得了美国艺术家最高荣誉国家艺术勋章。”
姜蝶珍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很愿意加入您的团队!”
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原来被选中的瞬间,这么值得惊喜!
她尽量不卑不亢地站起来,恭敬地对所有面试官鞠躬。
有一位长卷发的混血女人,把手上的笔夹进胸前的口袋。
她微笑着对姜蝶珍说:“小姑娘,相信自己的能力,你值得的,苏女士的团队,就是需要你这样一个会协作,有独创精神和学习能力,以及重感情的孩子。”
她见女生还是紧张拘谨地,站在原地。
于是缓和了一下气氛:“她现在就录取你,是害怕你被别的设计分支抢走了,不敢让你等通知。要知道娜姐选人精益求精,你是她最看重的。”
旁边的其他几位面试官,也互相调侃起来。
表达对没有获得人才的惋惜。
姜蝶珍感激他们的礼貌对待。
她恭敬地道谢,拿着面试通过的函件,小心地关门离开了。
卷发混血女人,是葡萄牙籍的金牌设计师,菲奥娜。
她用着葡语,面朝着苏娜,撑着下颌笑了起来:“爱心小熊?这就是你上个月在校招选中的孩子啊,太漂亮了,刚进来的那瞬间,我还以为,是楼下面试精品时装模特,走错了地方。”
“可不,那天我应她们研导的要求,去指导参赛作品,并不是面试。为了送她那只小熊,我命令人,给当时来参加招聘的所有学生,都送了礼物。按理说,她早就被我选中了。今天是直接保送的,刚才的表现我也很满意。”
穿着暗紫色西装的男人赞同点头,转了笔:“天赋论我都厌倦了,现在带团队,还是需要懂感恩的后生。”
“和这孩子的渊源,是从两年前说起。”
苏娜眼瞳定在一处,陷入回忆:“我那时候刚从澳洲出差回来,下飞机不适应温差,在机场随便买了几件衣裳,过去我穿着在高奢拍卖行挂牌的昂贵衣服时,一茬一茬的学生找我搭话,那天什么都没有。只有她看我衣着单薄,问我老师你冷吗。那天忙到最后,饥肠辘辘的我,发现桌上有一碗小馄饨和热奶茶。而她是待到最后离开的。真的,不怪我怀念啊,那天北京实在太冷了。”
“怕就怕,你团队里,全是持才傲物的大佬。别把这个善良的小可爱,给生吞活剥了。”
菲奥娜摇头,抿出一抹笑意。
“不是,你们都没注意到吗?”
旁边一个戴眼镜男人用手指扣了扣会议桌:“小姑娘头上的蓝白发带,数字标还在呢。那是景总的专属,前几天那人在英国私人马场赛马,秘书室那帮人坐飞机送过去的。”
一群人的心脏,都狠狠颤动了一下。
景总,景煾予。
那人连他们的生杀大权,都不会放在眼里。
“我也看到了,还在犹豫是不是看错了!”
菲奥拉难以窒息地倒吸一口气,瞳孔微缩:“那个年轻总裁景....景煾予?boss直聘?娜姐,你不会培养了个总裁夫人出来吧。”
“这就好玩了。总裁夫人哪够?”
苏娜风情万种地笑了,整理好手上的简历:“这小姑娘美得仙人似的,被人诽谤靠美色上位就毁了。要是给我带,我一定让她成为自己品牌的总裁。”
“行啊,娜姐,和那个人抢人,怕不是妄想谋权篡位了?”
“就知道调侃我,我可惹不起,提起他的名讳我都心颤。”
“上次在南法参加拍卖会,有人特意询问我。为什么景煾予的词条,根据相关法律不能显示?”
“我说你搜错了,我们的老板是仲镜黎女士,她的后辈自然姓仲,还是全美十大华人杰出青年呢。”
“......”
“他弟弟,可能过段时间,也要回国了吧。”
面试结束。
他们没时间开机的手机里。
果然静静躺着一封景煾予发过来的未读邮件。
他言辞寡淡。
于下属而言,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胁迫感。
至于怎么回复。
就是这些才高气傲的设计部主管们,感到如履薄冰的事情了。
面试直到云蒸霞蔚的傍晚,才结束。
从君恩出来的姜蝶珍。
正准备把好消息,告诉用雪山头像的那个人。
说不清是思念还是牵挂,她第一次有了别样的心绪。
在君恩楼下展览的婚纱橱窗前,她安静地端立着,轮廓纤薄又美。
光晕都恋恋止步,追着她,倾落下来。
恋人走入婚姻,最幸福的场景,近在咫尺,只隔着一扇薄薄的玻璃。
可是她却等来了一场期待的落空。
原来那个人,并没有通过她的微信。
有那么一瞬间。
她感觉到了一种让她心悸的寒冷,宛如昨夜的雪,融化在她的心尖。
仿佛,他今早的温柔,是一团虚空。
就这样永远没有联系了吗。
还没有来得及伤感。
发小封希礼的电话就轰炸了进来。
“宁宁,之前你救下的那只纯白拿破仑,我就说有问题!”
封希礼:“你还在面试吗,别急着走,我已经马上要到楼下了,那里不能停车。你站着别动,我接你。”
“嗯,我在呢,你讲。”姜蝶珍捏着电话,走了出来。
“它得了猫瘟,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没办法把它和我家的豹猫养在一起,现在还在宠物医院保温舱里。哦对了,我顺道去了趟怡升园,打算去哪里找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开着跑车的男生漫不经心地叼着烟,稳稳地停在了姜蝶珍眼前。
他挂断电话,眼皮半垂,咬着烟弯出一抹笑:“黄微苑不是跟你合租吗,她的家具都被经纪人搬出来腾空了,货拉拉就停在楼下。现在盛纨为了追你,打算和你住一起呢!”
“别不相信,盛纨那丫,真孙子哎。”
姜蝶珍难以置信地咬住下唇。
她眼皮轻颤,想张口,却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回家看一看。”
姜蝶珍没有了选择的余裕。
“你啊,要不跟我在一起?反正周漾这两年也不会回国了,我来照顾你。”
封希礼停了车,抬眸凝望她:“你看猫猫还在医院,也无家可归了。姜教授不支持你做染织,你妈妈又猫毛过敏。”
“你搬到我家,和我同居吧。”
他见姜蝶珍没有反应。
于是从车上下来,俯身逼近她。
桀骜的年轻男人,站在君恩大厦楼下。
暮色的冬风,凶猛地灌进他单薄的夹克。
他握住姜蝶珍的手腕,宛如用网捕获一只肖想很久的长尾蝴蝶。
封希礼几乎要和她鼻尖相抵。
直到确定她的瞳孔里,没有别的事物:“我从帮你养猫,就暗示过你,我不想做你的发小。”
他几乎奇招用尽。
蝴蝶宁愿在银装素裹里和雪漫舞,也不愿意走近他营造的春天。
“虽然猫猫养在你家,但我一直有给钱的。”
姜蝶珍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这种话。
她从来没有细想过和他的这段感情。
她一直把他当成朋友。
所以朋友,会乘人之危,用迫近的感情威胁她,才施予帮助吗。
“猫不重要,你懂吗?”
封希礼不顾这是公司楼下。
他已经没心思再静候柳暗花明。
他听到盛纨为了追求姜蝶珍,搬进了合租的公寓,已经没办法再忍耐一秒了。
“宁宁,别再折磨我了。”
封希礼一步步逼近,拉拽着她细瘦的手腕:“现在只有我能救你。”
此时华灯初上。
正值车水马龙,灯火幢幢的北京晚高峰。
“咔嚓——”
一阵刹车声,打破了两人纠缠的局面。
雪地车辙无处无。
就像朱庭珍词里的鸿泥雪爪,乱的是谁的心呢。
姜蝶珍还没反应过来。
一辆巍巍淡然,静默奢沉的名贵轿车,停在眼前。
穿黑西装,戴着名贵腕表的男人,眉目疏冷地摁下车窗。
他漆黑的眼扫过他们,路灯的光在高鼻梁下投下一弧阴影。
那个人。
——她等待了很久。
等他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却只得到了一场期待的落空。
坐在车里的人。
是景煾予,他还是那么矜贵冷冽。
他嗓音低沉,浸了烟的哑:“姜小姐,我送你一程吧。”
“你是谁?”
封希礼有些横,他不经意地阻隔了男人盯着姜蝶珍的视线。
他有些局促地佝偻了一下脖子:“宁宁,这人怎么会认识你。”
景煾予薄唇微挑,就这样懒怠地等待姜蝶珍。
他根本没施舍给眼前吊儿郎当的桀骜男生,任何眼神。
姜蝶珍仿佛能嗅到他车里,那种木质淡香和雪茄烟。
令她宁静又迷恋的气息。
她想起今天早上。
在他车里听过,窦唯的《荡空山》。
属于他的散漫又危险男人的性感。
她第一次,拥有想要了解他的想法,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肆无忌惮的潮汐,汹涌冲刷后。
再也无法恢复平静的沙滩。
好像接近他,了解他的神秘。
真的很想。
上位者的魄力,宛如冰山阻隔狂暴寒潮,并已经把一切喧嚣盖了过去。
“姜小姐,我们已经约好了,会第一个,告诉我成功的喜悦不是吗?”
景煾予讲话有种不痛不痒地淡然。
“或者你可以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
松软的雪被踩压久了,成了踏实的薄冰。
石壁上镌着文物保护单位的字,谢绝参观的字样下站着人。
景煾予从廊下穿过。
风雨檐,洗砚池外,枝枝蔓蔓地盛开着寒梅。
雪里温柔,水边明秀。
他的衣领上,蹭到了素淡的梅香。
光影渐深,东南角的池边。
三三两两地站着人,衣着气度不凡。
他们看见他,都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予回来了。”
“景少。”
“四哥。”
“好久不见。”
他瞥过他们,闲散应着,踏上青苔石板,走回前厅。
仲时锦在香案点了檀香。
她甩手把火光灭掉,漫卷的白烟,被风吹向淡月疏星。
听到脚步声。
她从阁中探头出来,用手沾了水,洗净。
“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看我?”
仲时锦穿着罗纱绉绸的灰底衣裳,图案是挂雪的芭蕉叶,细竹和云纹。
芭蕉风歇,不雨飕飕,衬得她矜贵沉稳。
她抬眼看着景煾予,佯怒,但唇角带笑:“怎么连个母亲都不知道叫。”
今天吃得寡淡,药膳锅底。
小料和肉拢了一圈。
是铜锅涮羊肉,正冒出丝缕热气。
客人从门外搓着手进来,脱下羊毛衣服,挂在衣架上。
他们在酒桌说场面话习惯了,笑着缓和这两母子的关系。
“听闻,小予前几天才英国回来,今天就来看您。还让人去车上搬了这么多好酒,怎么还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