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淘汰自己之后，立刻就做出了补偿，根本就不欠自己什么！
当时阮莹在查看账户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只是每当有往这个方向想的趋势时，她就会潜意识的主观绕开这个猜测。
她害怕知道真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的报复还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们本来就是两不相欠啊！
那么现在，她看上去根本就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裴陌估计也是烦透了自己吧，迫不得已才为了以后的清闲日子而忍辱负重地想要带她通关……
阮莹紧紧的抿唇，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越来越的发虚，跳得她十分难受。
她没有理由再去报复他了。
哪怕，她心里知道，自己的报复根本与积分和输赢没有任何关系！那是情感上的。
但是她失去了做这件事在她心里的正当性。
裴陌全部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了他不是恶人，不是渣男，甚至于还是一个道德责任心比较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淘汰她之后给予积分补偿了。
而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故意针对一个这样好的人。哪怕她觉得他曾经深深的伤害过自己的感情。
她不允许自己因为个人情绪就去伤害一个好人……如果她允许的话，那么从出生到现在，她就已经不知道伤害过多少人了。
等一下，为什么她会这样想？
她难道不就是被普通的家庭领养，过了普普通通，了无牵挂的十几年吗？
阮莹想要仔细思考这件事，却感受到了一阵久违的强烈的头疼。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更遗忘了，但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不知从何找起。
“阮莹？”
他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她一片混乱的思绪中骤然出现了几许清明。
裴陌……
她挣扎着想到，努力保持清醒。
脑海中又划过上个副本中他们一起喝下午茶，躺在一起看书，他温柔的叫她起床，在满盛着阳光的草坪上她被他抱起来……以及最后那冰冷的平静无波的系统提示音——就像是他本人在向她宣判死刑。
裴陌……他从始至终应该都没有明白过自己到底为什么在生气。
她的手指嵌入掌心，微微发疼。
她不会把那块护身符给他，不应该让她昨夜的辛苦白费，更不应该让她之前受到的伤害都轻飘飘地随流水划过，放任肇事者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女主到底最终有没有杀死男主呢？这是个问题——不过请各位小天使们放心，无论你们是支持淘汰男主还是支持不淘汰男主，应该都会对这个副本的结局比较满意的

可是心里千丝万缕的纠缠，却又被一句话打破了。
“在游戏结束的前一分钟，我会自认失败，退出游戏，让你拿单人通关的双倍奖励。”
她听到裴陌如此说道，声音诚恳平和，不带有任何被迫无奈的怨气，完全发自真心。
阮莹忽然觉得眼眶发酸，似乎蒙起了一层泪，这个世界也因此变得朦胧而恍惚，看不真切。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让一切全都被颠倒重来。
但凡换做另一个人……愿意在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事，反而被她无理纠缠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让步，她早就原谅了。
她唯独对他太苛刻了。
直到此刻，阮莹忽然无比憎恨自己。
但凡她自私一点，或者恶毒一点，一点点就可以，她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肆意报复，在世上逍遥自在了。
可惜，她做不到。
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善良的信念却从来都没有被动摇过，她也不知道它为何在她心底扎根的如此稳固，但那却早已成为了最重要的存在……这或许和那一段缺失的记忆有关。
阮莹瞬间又觉得头痛无比，各种幻象在眼前出现。
装着粘稠液体的药瓶子，晃荡的红色绒球，温暖的怀抱，水瓶里的致幻剂，黑夜的被窝里亮起的手机屏幕……
眼前的世界开始动荡摇晃……她忍无可忍的闭上眼，但是在一片黑暗中那些幻象而更清晰了。
“阮莹？”
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了。
修长的手指继续向前摸索……裴陌迅速搭上了她的脉搏。
很温柔啊……虽然承认这些很可耻，但是她真的还是在控制不住自己地贪恋温暖。
“你还好吗？”
他眼见她的状态不对，整个人绵软无力，似乎就要倒下了，于是连忙扶住了她。
她再一次落进了他的怀抱里，被他有力的双臂抱住，享受着他的关心——或许只是马路上见到陌生人忽然犯病时的关心。
而在这一刻，她猛然感受到了厌倦。
她忽然想得无比明白——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太累了，而她既无法停止贪恋给她带来长久痛苦的温暖，又无法通过做恶人的破坏欲来体验快感，于是剩下的就是漫长的虚无，孤独和痛苦。
她根本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希望能得到平静。
然而却在此时，她感到自己又被抱紧了一些。
“护身符……”
在迷迷糊糊之间，阮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SR级道具，塞进了裴陌手里。
在这一番动作之后，她又骤然间失去了力气，只能软绵绵的靠着他。
“给我吃一粒安眠药吧，我想睡觉。”
裴陌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她态度如此坚定，于是只能从游戏空间里取出的安眠药，倒水喂她服下了。
阮莹闭上了双眼。
过了片刻，裴陌见她呼吸绵长，似乎是睡着了，于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脑海中，杜飞衡私下里对他说的话总是挥之不去。
“我判断你的实力最强，是因为本命道具告诉我你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都非常强大，然而，我后来却发现你妹妹的精神力比你还要高出许多……”
“她是我从进入游戏以来，在一切NPC和玩家中见到过精神力最强大的人，强到几乎不可思议，我甚至怀疑她可以在任何精神控制中自动免疫。”
“但她的精神状态却非常紊乱，只不过被她强大的意识暂时压住了，从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崩溃爆发。”
而最后几句话是更让人心惊肉跳的。
“我上一次见到一个人精神状态紊乱到这个程度，是在“疯人院”副本里，那里的NPC都是这种精神数值……”
杜飞衡说到这里似乎也很不好意思，把声音压低了，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以她的精神状态，你的妹妹早就疯掉了。”
裴陌的心往下沉去，像是被什么很重的东西一路拖向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他……不可能对她放任不管。
哪怕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他面前发病了，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更何况——
他低头凝望着阮莹甜美的睡颜。
她是他见到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甚至于，温柔得让人心疼。
过了一会儿，眼见她确实睡着了，裴陌才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室内一片平静，偶尔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动声从窗外传来，却更显得和谐安宁了。
裴陌依然和从前一样，靠在左边的床头。
时间慢慢流逝，夜色越来越深。
哒哒哒……
清脆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又在走廊里响起。
而那说话声依旧如同两天前一样，又甜又腻，尾音酥软发颤，带着轻挑与妩媚。
“小哥哥，你把我的礼物带给天天了吗？”
窗外的日光隔着玻璃照射进来，鸟鸣声间或响起，悠远清越。
一觉醒来，阮莹觉得头微微发疼。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零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慢慢的聚拢成了连续的画面。
她立刻低头去看电子腕表。
［存活人数：4/10］
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人！
那个人……会是裴陌吗？
虽然她心中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0，但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
又过了一会儿存活人数跳到了3。
这是游戏的最后一天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莹正在想着，便看到有人从房间的浴室里出来了，正是裴陌。
“你醒了？”
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板着一张俊脸，冷若冰霜。
“嗯。”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阮莹一眼，最后欲言又止。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阮莹还是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他似乎对自己有所不满。
这也难怪，昨天晚上他见到了女鬼，应该就知道自己之前假扮成他的事情了吧。
即便如此，裴陌还是用冷冰冰的语气说着，向是一个敬业的工作人员完成工作那样。
“今天副本里的boss应该就能死光了，如果还剩下什么玩家，我会帮你把他淘汰掉，毕竟我们还有大半个白天的时间。”
“不用了。”
阮莹摇了摇头，虽然明知道裴陌不会听她的。
听到这句话，裴陌眉头微蹙，似乎更生气了，但他最终还是压下了情绪，冷静克制地走开了。
阮莹当然看得出他对自己意见很大，于是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起床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心情很乱，但又很平静，似乎因为思绪太多，而暂时性地什么都不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莹忽然从窗外看见旅舍门口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老板娘从上面下来了。
她双脚刚落地，就对着给他开门的伙计喊道：“天天在哪里？”
这声音大到阮莹在二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伙计愣了一下，转头往里面去问清洁工姑娘。
“把天天带过来见我！”
老板娘的语气很坚定，但声音平静，似乎听不出她此刻的情绪如何。
但阮莹总觉得这那平静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和肆意暴虐的漩涡——因为她发现老板娘的表现像是在伪装，刻意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她的动作不再如以往一般麻利，肢体似乎有些不协调，动作显得僵硬无比，像是被重重心事裹挟着，只能挣扎着动弹两下。
思考片刻之后，阮莹决定下楼。
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楼之后，她才看清了老板娘的神色间有些憔悴，眼下还有一圈乌黑，显然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有什么事情让她在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呢？
正当阮莹在一楼某处角落躲藏好之后，她就看到清洁工姑娘抱着天天走向老板娘了。
老板娘的眼神一接触到天天，立刻变得狰狞起来。天天本来开开心心地向自己妈妈伸出双手，此刻却也不由得愣住了。
儿童敏锐的本能使他想要将手伸回来，然而，他已经被老板娘一把抱了过去。
“真是好样的！”
这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老板娘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脸色胀红，眼睛瞪得很大，眼角都近乎要裂开了。
“你竟然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出瘦削的手一把掐住了天天的脖子。
天天猛然被自己的妈妈掐住，只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妈妈。
“我白宠了你这么多年？小贱鬼！”
老板娘的表情扭曲着，眼里像是要淌出泪痕，但因为过于干涩，而直接蒸发到了空气里，干在眼眶边。
她掐着天天的手越来越紧。
“我把你当宝贝宠了这么多年，我恨啊！我怎么当时就没有掐死你，让你这个小杂种来戳我的心窝！”
“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她不住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送你去和你那亲生妈妈团聚！”
躲在一旁的阮莹看得心里发紧。
老板娘发现天天的父母是弟弟和田杏之后，心里承受不了，已经崩溃了。眼前的她狰狞得宛如一头野兽。
眼看着天天就要被掐死了，而其员工碍于对老板娘的恐惧，根本连上前一步都不敢，更不要说劝阻了。
她想……
突然间，一道身影飘了出来，一把夺过了孩子，又远远地飘走了。
“田杏！”
老板娘奋力地嘶吼，忽然向这边冲过来，提起旁边地上放着的一把菜刀，就开始乱杀乱砍。

“薛姐，你冷静一点！”
然而到了后来，也没有员工再说这样的话了，她们纷纷四散奔逃，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阮莹眼睁睁的看着老板娘追随着那道身影去了，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东西被撞了一地。
开启乱杀模式的老板娘，似乎是谁都没有办法阻挡的。
“把他给我！你这小贱人！”
老板娘的吼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似乎是她把田杏逼到角落里了。
阮莹于是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薛姐……”
田杏低着头，脸色复杂，只是面颊上隐隐有泪痕。
老板娘哪里肯正眼瞧她？见了眼前这个夺走了她弟弟的爱的女人，她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更加不可遏制的恨意。
于是又是一番争夺，天天被一人一鬼争来抢去，小小的身子被颠倒反转，已然是半死不活了。
眼见着这情况再持续片刻天天就要被活生生折腾死了，阮莹忍不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对还在发疯的老板娘说道。
“天天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的孩子，你真的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裴陌本来在楼上冷眼旁观这一切，而此刻见到阮莹竟然出来了，不由得冷下脸色，快步走出房间也下楼去了。
听到阮莹的声音，老板娘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用发红的双眼逼视着她。
“那又怎么样？我怎么可能接受我爱的人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田杏紧紧的抿着唇瓣，缩在没有阳光照射的阴暗角落里，神色苍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可是，他身上流淌着你最心爱的人的血。你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几乎一辈子的幸福，不就是为了让你弟弟活得健康快乐吗？而他的幸福也包括能让子女健康成长啊。”
“如果你现在一时激动杀死了天天，说明你对他的爱也没有那么无私，你根本不能为了弟弟付出所有……那样的话，你之前一切舍己为人的牺牲又算什么呢？你不就是在否定自己这辛辛苦苦的一生吗？”
“为了这份爱，你失去了自己，可是现在你连这份爱也不要了，那样的话，你还剩下什么呢？”
老板娘愣愣的听着，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干涸的眼珠里，终于淌出几滴疲惫的泪水来了。
“你在干什么？”
裴陌走到阮莹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她听得出他语气里隐隐压下去的怒火。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她们会被解决的。”
阮莹只觉得心头微冷，她无法接受裴陌这么居高临下的安排。
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似乎是看出了阮莹内心的抵触，裴陌微微皱眉，强忍着耐心的说道：“你相信我。”
“你要把她们都杀死，是吗？”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所说的是那边正在对峙的 boss。
“嗯。”
阮莹只是淡淡地冷笑了一下，没有在说话，挣脱开他的包围范围往外走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裴陌扣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一把将阮莹拉了回来，靠在了隐蔽的墙角处。
阮莹在这猝不及防的一拉之下，竟然忘记使用道具技能用意念去抵触他，真的就被他困在了墙角。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死亡吗？”
他的脸色冷若冰霜，眼眸中的怒火不断翻涌，忍无可忍。
“昨天晚上，你明明知道你触碰过特殊道具，田杏的攻击落到你身上会产生两倍的威力，又为什么要把护身符给我？！”
阮莹的重点却全然与他不在一个频道上，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昨晚有护身符还没能杀死田杏？”
“因为你。我没有想到你对她的攻击如此敏感，没有了护身符之后，只要你被她挨近一下，就直接没命了！”
提起这个，裴陌的脸色更难看了。
“然后我又把护身符重新放回了你身上，趁着这个空隙，田杏逃走了。”
他转而低头，居高临下的凝视着阮莹，深邃漆黑的眸底翻涌着怒火。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明知自己的情况还要把护身符给我？”
“现在又为什么在明知可以通关的情况下跑出来多管闲事？”
他似乎很少这样情绪激动地讲话，修长的手攥起，说话时喉头微微颤动，却强行把音量克制地很低。
“你是不是觉得死了就死了，无所谓？”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觉得它很廉价，就是轻易捡来的，可以任你挥霍？”
阮莹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费尽千辛万苦，走过刀枪火海只是为了想多活一秒？”
“生命本来就够短暂，够脆弱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珍惜一下？！”
“上天在芸芸众生中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了你，把别人淌血泪都无法得到的生命给了你，就是让你轻而易举地主动抛弃它的吗？”
阮莹心头一阵情绪翻滚，只觉得心脏越跳越快，有些喘不过气。
她强忍着心中翻腾的情绪，冷冷地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峙，各不相让。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为什么……”
老板娘恍然若失地站在太阳底下，眼泪从干燥的两颊上滚落，她的嘴唇止不住的在哆嗦，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了田杏和她怀里的天天。
“这是你和他的孩子，这是你和他的孩子！”
她嘴里念念叨叨一直放不下的就是这句话，然而她越是颠来倒去地说，心里就越是明白——这是你和他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
恍惚间，她想要发疯似的冲撞过去，用谁也比不上的速度将孩子抱过来一把掐死，但是当她身子将要往前倾的时候，脑海中又浮现了弟弟躺在病床上，那张苍白虚弱却阳光耀目的脸，仿佛凝聚了世上一切的温馨与美好。
阮莹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萦绕着，挥之不去，一会儿像是洗礼中天神赐予的圣泉，洗涤了她疯狂扭曲的心魔，一会儿又像是温柔哀婉的自传，在提醒她这一生无穷无尽的苦难和悲哀。
眼泪从眼角滑落。
老板娘终于明白了，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真的被天天下手，做不到杀死弟弟唯一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
所以她的痛苦都永远只是必须一个人承受的痛苦，无法化作任何报复，更没有办法减轻。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爱他，我为他付出了一切，为他无怨无悔……”
她哈哈大笑着，忽然抬起手中的菜刀，猛地往自己的脖子上砍过去。
“薛姐！”
田杏大惊失色，神情一片空白，抛下了天天就不管不顾的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薛姐——”
她一把抱住老板娘，声音凄厉又绝望。
然而手中的人已然身首分离，大量的鲜血的断口处汩汩流出。
“薛姐……”
田杏瞪大了双眼望仰头直望向太阳，如此刺眼的金色光芒也没能让她干涩的眼眶中流下半滴泪水来。
“你又抛下了我……想死就死，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她搂着老板娘的尸体的手更紧了，神色间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痛与难以掩盖的温柔。
“那么我又该问谁呢……”
“我也为你付出了一切啊，知道你每天夜里都会忍受老板的虐待，我就对那个衣冠禽兽半推半就，费尽心思地调走了他的关注，让你好过一些……”
“当然，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清白可言，那时候也是活不下去了，才逃到这个偏僻的乡村里，想要自杀，偏偏你救下了我……现在我倒宁愿你放任我当时死去的比较好！”
田杏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晶莹剃透，抚摸过她优雅的脸庞，让她神魂俱碎，万念俱灰。
“我就是一个对你来说可有可无，随手用完就扔的工具……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没有我！”
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恨意，但是这种恨在另一种情绪面前显得那么无力，一下子就软弱下来。
“现在你就这么抛下了我……我宁愿你活着，骂我，打我，恨我。”
“我化成鬼也要待在这里徘徊不去，只是为了再多见你一会儿，哪怕是躲在阴影里，静悄悄地看着你。”
“现在——”
她眯了眯眼，看向眼前这个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苦难，酸楚和绝望的旅舍，神色逐渐变得阴冷而偏执。
田杏弯下腰，将老板娘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地面上。
“既然你不在了，我这残魂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不如随你魂飞魄散了吧！”
在阳光的照射下暴露了这么久，她的身体早已被光线蚕食的模糊虚化了，周身到处都像被蚁虫撕咬着那样，疼得战栗。
她对着这栋旅舍抬眼望去，周身骤然间凝聚起了一大团黑色的雾气，将她整个人埋没在里面。
黑气陡然间体积膨胀了亿万倍，像炸药爆开那样瞬间攻向旅舍的建筑主体，顷刻之间解散外墙的窗户便被炸开墙上，出现了道道裂缝，高楼处的墙壁已经开始坍塌了，屋瓦碎片纷纷砸落下地，如同大地震时的情景。
与此同时，田杏的身影也随着力量的流逝而急剧缩小。
她再用自杀的方式，燃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来报复这整座旅舍。
“救命！”
旅舍里本来刚刚逃进去的员工又纷纷往外面逃，但是跑步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房屋崩塌的速度，还是有好多人都在出逃的过程中被塌陷的地面或落下的石板带走了生命。
电子腕表上的存活人数又少了一人。
这个副本里就只剩下阮莹和裴陌了。

两人对峙了一瞬。
阮莹心中却一片冰凉，低下头懒得再去看他，用她所能说出口的最冷漠的语气说道。
“我挥霍也好，浪费也好，尊不尊重珍，不珍惜生命……这都是我的事情，请你让开。”
“好……你说得对。”裴陌的声音更寒了几分，如同覆盖了一层霜雪，抓住阮莹的手不受控制地放开了。
碍于游戏道具的限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阮莹脱离他的包围。
“而你未免也太自信了，”阮莹喘了一口气，语气冷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抵触，“你用你自己的认知和思维强行套用在我身上，你自以为杀死所有boss就是通关的最好方法……”
裴陌微微蹙眉，忍不住说道：“不是吗？”
他从来都通过观察和剧情找到boss的弱点，然后直接或婉转地杀死他们，击杀榜第一的排名也由此而来。
这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通关方案，因为它最保险最安全，只不过能有实力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听到这句话，阮莹忽然平静下来了。
此刻，她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情感。似乎是失望，愤怒，又或者是一种漠视——对与自己完全不一样，无法相互理解的陌路人的漠视。
恰在此刻，田杏最终爆发了，周身的黑气使整座旅舍处于地动山摇之中。
“我现在只需要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自曝而死，一切结束。”
阮莹平静的把一切事实都铺开去，明确地告诉裴陌自己知道他的安排。
但是——
“你不要再插手管我的事。”
她从被裴陌用道具圈起的安全角落里走了出来，走向正在燃烧力量，企图与旅舍同归于尽的田杏。
这一次，裴陌依言站在角落里没有再去插手。他的双眸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目光复杂莫测。
“田杏姐姐？”
那团黑暗依旧在膨胀，阮莹甚至不能观察到在这样的状态下她是否能听见自己说的话。
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田杏看似是灵异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勾引人出轨，还脚踏多条船的“狐狸精”……而实际上，老板变态扭曲，老板娘爱得自私，弟弟只懂得享受象牙塔的舒适，而田杏才是这几个人中，最单纯，最热忱，最值得可怜的。就连她答应弟弟的示爱的报复行为，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我牺牲，甚至一度隐瞒住了老板娘，对其他人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阮莹相信她会被自己说服，就是基于她在故事中所表现出的温柔，无私与爱。
“你就这样魂飞魄散了，那么天天怎么办？”
刹那间，阮莹似乎觉得那团黑气的攻击停顿了一刻。
“你被老板娘抛下了，现在，你也要抛下天天吗？”
“天天……？”
阮莹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从那团黑烟气的中心传了过来。
那声音十分茫然，像是一个处于癫狂中的人，忽然被点醒了似的，然而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事实。
“天天——”
黑色的雾气顿停，她的声音有点急了，似乎是在回想自己把天天抛在了哪里。
“你忍心让天天从五岁这一年起，就成为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说到“孤儿”两个字的时候阮莹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声音中不由地带了几丝清淡却痛彻心扉的苦楚。
“你既然能为了老板娘，将魂魄驻守在这里，那么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为了天天这样做——为了一无所有的天天能获得母亲的爱，能在母亲的监管下成长。”
“你爱天天的。”
阮莹说得无比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