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而窄的眼皮，眼尾微微上挑的褶皱，他徐徐望向她的眼睛。
尤那睡得迷迷蒙蒙，眨了眨眼睛，风似乎更清晰了，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她低下眼，往下一看，千秋正在桌下悄无声息地帮她扇扇子。
扇子上印着卡通人物，还有店铺的名字，是昨天他们回家的时候，路过商店街，被招揽生意的电器行塞进手里的。
尤那的视线在晃动的扇子上停了好几秒，才骤然清醒过来。
“你不睡觉吗？”她用手肘抵了抵千秋，压低了声音。
千秋不做声，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睡觉下午会没精神的，我又不热。”尤那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近的几乎可以抵上千秋的鼻尖，探究的看他的眼睛，“干什么给我扇扇子啊？”
千秋沉默了好几秒，才轻轻的开口。
“因为，我看到你的眉毛都皱起来了。”他的声音轻轻，吹动她从发夹中溜出的碎发。
后来，他们因为午休讲话双双被叫出去批评，千秋的扇子还被老师给没收了。
为了防止千秋再带扇子来，过了几天，尤那自己带了个桌上风扇来，小小一个，只有巴掌大。千秋向来是屡教不改的惯犯，为了不再抓到千秋不睡午觉给尤那扇扇子，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那把小风扇放在两人的位置中间。
为了能够均匀的吹到风，凑的更近了一些。
一转眼，就能够找到千秋的目光，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升入高中，从小学，千秋还带着婴儿肥的时候，脸颊被手臂挤出红痕，到升入高中，身高渐渐抽条，脸的轮廓也越来越分明。
他的手都比她的长上一个指节了。
体型的差距，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逐渐变大，尤那看着千秋从和她差不多高，到比她高上一个半头，始终都不理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千秋一下就长高了？
明明他还有比她更矮的时候呢——
长高后，千秋的位置就成了靠窗的那一个，这样可以稍微帮她挡一些阳光，尤那觉得其实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午睡醒来时时常能够看到千秋笑眯眯地注视着她，比她大上一个号的手停在她的眼前，帮她遮挡刺眼的阳光。
他手指的长度，掌心的纹路，以及手腕内侧的筋脉，都是她格外熟悉的。
尤那对千秋的目光接受程度良好。
但如果不是千秋现在是怪物形态，她也不会让千秋呆在她的床前。
睡得沉沉，尤那又开始做梦。
又是铺满一地的草稿纸，散落的电线，不停闪耀的屏幕，这一回，她努力了好些天，都没有恢复千秋的代码，不停的演算的数据，笔尖在纸上摩擦——
沙沙的声响，不停回荡。
尤那一下醒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窗外没有阳光，房间没有开灯，眼睛一时不能适应深黑。
她的呼吸急促，心脏怦怦直跳，一下子坐起了身，抓住被子，视线四下寻找。
可房间里空空的。
尤那的心跳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有些心悸，梦醒时失落落的感觉，以及眼前的黑暗，她的目光又茫然的在房间内找寻了一圈，打开了灯。
视野一下明亮了。
房间内也确实空空，窗户被关上了，房门也被细致的关上。
怪物千秋不知所踪。
尤那直视着前方，缓缓的收紧手指，抓紧了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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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刀结束早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和尤那打招呼，“我回来了。”
半晌，尤那才回应她。
从游戏机内传出的尤那的声音不像是一向的那样的充满干劲，而是平静的有些平直，猫刀感觉有些奇怪，停下擦拭头发的手，走到桌边，“你怎么了吗？”
她感觉尤那的语气有些怪，又说不上哪里古怪。
“我可以看一看屏幕吗？”猫刀问尤那。
“你随意。”尤那回应的平静。
猫刀这才将面向墙壁的游戏机转了过来，眯着眼睛看向屏幕。
不看还好，一看清楚，她猫眼一般的竖瞳就缓缓睁圆了。
“离家出走？”
她不可置信地收紧了眉头。
像素的界面的上，小精灵那一栏空空荡荡，提示框停在页面中央，紫色的像素字体不停闪烁着。
【因为心情糟糕，您的小精灵[千秋]已经离家出走】
猫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看向游戏中的三头身像素小人。
像素尤那在屏幕中央，尽管一动不动，猫刀却感觉，自己似乎在尤那的头上幻视了不停冒出红色的愤怒符号。
啊这，现在她是不是不说话比较好？
猫刀轻手轻脚的放下了游戏机，明智的默不作声。
不过，为什么小精灵还会离家出走的啊——即使保持安静，猫刀的脑袋中还是不停的冒出疑问。
游戏里的尤那坐在床沿上，环抱着手臂。
她现在心情确实糟糕极了。
一觉睡醒，千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又把整个房子都找遍了，还是连千秋的一根触手都没找到。
这个时候，游戏却提示她。
【你的小精灵已经离家出走】
千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那么大一直千秋，一个人跑到哪里去啦——
不论怎么说。她简直快要对【离家出走】这几个字产生心理阴影了。
作者有话说：
千·爱离家出走的小哥哥·秋（一枚装）
拍打时会发出【nana】的叫声，不用喂食，扩散极快，饲养时有几率获得捆绑尤·爱生气·那（一枚装）

她后悔没有多训练一段时间了。
“离家出走……我之前没有碰到过这种状况。”猫刀犹豫了好一会，斟酌着开口，“不知道该怎么……”
她对什么事情都很干脆, 唯独感情上的事情，因为毫无经验，完全一窍不通，而她一向都将不议论自己不懂的事情当做座右铭。
但现在的情况, 很显然, 不开口劝慰一下, 显得不近人情。
猫刀绞尽脑汁。
还没等她憋出下一句话，游戏机内先传来了声音, “没有关系的。”
尤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平静的出奇, “没什么好稀奇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转而安慰猫刀，“不用担心的，我自己会处理。”
猫刀应了一声, 依旧有些担忧, 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训练去了。
尤那听到她关上门的声音，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望着已经黑下去的窗户。
因为熬了一.夜, 睡眠紊乱，她原本以为只睡了一小会, 没想到醒过来时连天都完全黑了。
千秋也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到这里, 尤那就忍不住笑出声，气的。
她对着窗户发了一会呆，就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收拾好准备出门。
如果现在千秋的状态正常，她才懒得管管千秋去哪里，想不想和她呆在一起。但现在情况特殊。得先要把千秋给找回来。
新游戏的环境。尤那并不熟悉，她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但还是先出门了。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做不到，只要走出第一步，后续总有办法。
远处的街道的建筑，在朦胧的夜光中披上了日落的最后一层晚霞。
目前就只有边走，边尝试靠着代码去寻找了。
街道上的房子远看都带着锯齿，像素的特点在街道上显示的淋漓尽致。
尤那一边走一边不停查看数据，无数代码在脑海划过，她试图找寻到千秋留下的痕迹。
心中没底，她就越沉着。
反正离家出走什么的，又不是第一次遇到。
游戏就这么大，总能够找到，千秋现在的状态不可能这么快自己离开这个游戏。
尤那在脑海中具现了游戏的地图，从【家】的位置，开始逐渐向扩散，查看代码，一条街一条街的寻找，只需要查看代码，千秋是否藏身在这条街上就能立刻明了，她的速度很快。
夜晚忽然降落下细雨。
春雨寒潮，空气湿润，忽然降落的雨让视线更加模糊了，尤那紧了紧衣服，继续快步往前走。
她没有在雨中自虐的癖好，如果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千秋，她就要回家再另做打算了。
很幸运的，在披着雨走了不到十分钟后，她就感受到了千秋的代码。
依旧混乱，和正常的数据代码格格不入。
尤那一下停下了脚步，看向代码所在地。
一个小型公园游乐场。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天还没彻底黑，日落余晖让湿漉漉的地面蒙上一层薄膜般的水光。
尤那感受到千秋的代码后，脚步就慢了下来。
明明降落着雨，小公园内却依旧热热闹闹，各种各样的杂声伴随着风声灌入耳中。
尤那捏了捏被风吹的冰冰凉的耳朵，将手揣入口袋中，望着公园的方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公园的广播声随着风，缓缓地飘过来，有些失真。
“公园内现有一只走失小精灵，请这位小精灵的家长速来公园中心，谢谢！公园内现有一只走失小精灵，请这位小精灵的家长速来公园中心，谢谢……”
机械而温和的女声不停重复广播。
公园内，草丛上，一大堆可爱的小精灵正在跑来跑去，有只有小腿高的胖乎乎的粉色小精灵，还有长翅膀精灵耳，正兴奋的飞来飞去的。
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
许多小精灵在他周边跑来跑去，他一动不动，身后的树影摇晃，雨落在树叶上，发出些微的声响。
看起来格格不入，又茫然无措，像是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他安静的像一个影子。
尤那径直走上去，在千秋反应过来之前，直直地拉住他的手——柔软冰凉的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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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记结束后，尤那被工作人员说了一顿。
无非就是放着刚领回家的小精灵乱跑，居然还跑了这么远，隔了这么久才找来。
她拉着千秋的触手回家，大步走在前方。
一路上无声，千秋看着她在雨中被浸湿，贴在脸颊上的紫发，默默伸出触手，帮尤那遮蔽风雨。
尤那顿了顿，忽然加快了步伐。
她在生气。
千秋看着尤那抿紧的嘴角，意识到这一点。
他默默地跟着尤那的步伐，他们的脚步一向一致，哪怕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模样也是如此。
一直到走到家门，尤那才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
她的眉毛下垂，睫毛上挂着细碎的雨珠，如同绿宝石的眼睛在雨中显出雾蒙蒙的光辉——他总是一看她的眼睛，就放轻了呼吸。
现在，这张脸上显现出熟悉的，生气的表情。
尤那用力地看了他一眼后，狠狠地打开门，力度极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声响。
她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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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把外套都淋的一层水汽，尤那从小就讨厌这种湿乎乎的感觉。
如果不是为了找千秋，她才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门。
千秋还一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
越想越生气。
尤其是她进了门后，千秋还没有跟上来，节节攀升的怒火就更旺盛了。
她原本想质问千秋为什么要趁她睡觉偷偷跑掉，他知道她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吗？他知道，为什么要一个人跑走？
这完全不像是她熟悉的那个千秋。
尤那憋着气，连鞋都没换，已经走到客厅，门口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门开着，冷风往房子里灌，吹到她的后背。
她把外套一摔，摔在沙发上，又走到门边，千秋还站在刚才的位置。
她伸出手，将千秋拖进房间。
怪物没有呼吸，她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呼吸。
触手的身躯庞大，皮肤光滑，一进来，水珠就顺着身体往下滑，没一会就沾湿了地面，将原木色染出一块深咖色的痕迹。
没有开灯，夜光透过窗户，只能隐约的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千秋目前的外表，即使是看不清，在黑暗中犹散发出危险和不明的气息，那是知道有什么——不能用语言形容的生物存在此处的感觉。
千秋从刚才开始，就安静的出奇。
从离家出走后，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明明在刚刚恢复的时候，那么温和的和她说话，就和过去一样——她做梦还梦到属于他们的小学时代。
一直到初中，高中，到现在，她熟悉千秋，在上一个世界，她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那是他。
但现在，千秋在干什么？
明明是他和她说，无论如何会找到她，他们也在上一个游戏成功会合，花了这么多时间，废了这么多经历，好不容易两个人一起逃出来。
结果千秋一恢复神志，就一个人跑掉了。
搞什么【离家出走】。
尤那用力地哼了一声，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她不想因为怒火而变得不讲道理，乱发脾气，就自顾自的走到浴室，拿了浴巾擦头发。
等到她出来，准备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一问千秋的时候，就看到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储藏间的门，似乎正准备溜进去。
尤那感觉理智的弦终于“嗡——”的一声绷断了。
她将手中的毛巾一扔，两步并作一步，一下冲到了千秋的旁边，一把揪住千秋的触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千秋？”
一开口，尤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的。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如果不说，我怎么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跑走？你明明知道我会担心。”
说话的时候，千秋还不停挣扎，试图缩进储物间里。
“对不起，那那，我没想让你担心的……”
尽管说着道歉的话，他试图缩进储物间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只是……想一个人走一走……”
触手庞大的身躯，一下隐去一半，如果不是尤那牢牢地抓住他的手，他此刻已经抵上门。
“一个人走一走是什么意思？”千秋莫名其妙的挣扎，让尤那不明白，也更来火了，“你就不能说的更明白一点吗？”
她用力的抓住千秋，绿色的眼睛因为怒火而熠熠发亮，像是被点燃的磷火一般。
接触到她的目光，千秋仓皇的瑟缩了一下。
就这一下的空隙，让千秋抓住了机会，她一把拉开门，灵活的钻了进去。
千秋立刻往后退，却无处可藏。
一楼的储物间长久不用，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尤那咳嗽了两声，千秋闪避的迅速，滑溜溜的就从她的手中挣脱了出来，隐在黑暗中，“别看我……”
“我不会再乱跑了……就让我呆在这里吧。”
他的声音声音发颤，犹不放弃躲藏，竭力往黑暗中躲，“那那，别看我……”
尤那一把抓住他试图将她抵出门外的触手，狠狠的拧了一把，顺着触手往前一个箭步，一鼓作气用力撞进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nana：蛮牛冲击！！（bushi！！！）
无意识的千天天就是贴贴贴贴，一恢复反而想躲了……

尤那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和气势, 一下就撞进了千秋的怀里。
储藏间的灰尘飞扬，陈旧的气味飘散，混合着雨水的气息, 尤那紧紧搂住他，死活都不放手，哪怕现在是非人类的状态，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千秋一下子僵硬了。
失去了刚才挣扎个不停的气势, 不再和她拉拉扯扯的打游击。
他就像是大脑宕机, 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尤那一鼓作气, 扯住千秋的触手, 就蛮横地把他往外拖, 生生拉出了储藏间。
非人类状态的千秋力道极大, 在上个游戏她就见识过，如果千秋非要反抗，随便用几个手扒住门框, 就像刚才那样, 她是绝对拖不动千秋的。
但是现在，就像是拖扯一个巨型气球玩.偶。
她没使什么力气，也几乎没有感受到阻力，千秋就乖乖的被她拉到了门外，顺顺当当地令人意外。
除了地面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以外, 几乎感受不到千秋的动静，千秋顺从的让她感觉她真的拉了团空气。
但他的顺从只维持了数秒。
从阴暗的房间被拉到白灯下, 他就像一下子醒了过来似的, 忽然又挣扎起来。
只是挣扎的力度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尤那权当他是装腔作势, 没有在意，将他拉扯回卧室，不仅将房门关得紧紧的，还转手上了锁。
听到锁门的“咔哒”一声声响，千秋更加慌张了。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聊一下，千秋。”锁完门，尤那拍了拍手，终于松开了抓着千秋的手，昂了昂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千秋一眼。
一被松开，千秋就闪躲，却无处可躲，只能竭力往后退。
他想离开尤那的视线范围，慌张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
尤那背抵着门，注视着千秋。
一个拥抱，令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千秋现在安静异常，但周身的代码全乱了。
就像是在第一个世界时那样，他身边的代码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混乱又飘摇，像是想要遮挡住她的视线般的颤抖着往外冒。
尤那垂下眼睫，心情复杂。
她能够猜测到千秋现在的心情。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难道真的任由千秋把自己关在储物间不出门，一个人藏起来吗？
“千秋，我并不介意你现在的样子。”尤那竭力把声音放的平静柔和，“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只花了十天就帮千秋整理好了代码，不需要十天，就能帮千秋变回原来的样子。
千秋确实如尤那意料之中的一样混乱。
过往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哪怕是在尤那预备离开他的本体游戏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尤其是被千秋紧紧抓住，对上她的绿眼睛之后，他更是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醒来之后，他的记忆就断断续续，有些事情记不清楚，有时仍旧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像是沉睡中被人叫醒，大脑仍旧一片昏昏沉沉。
只有再次见到尤那的喜悦，能够让他稍加镇定，他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还是下意识的回应尤那，摆出正常的姿态——
只要能够做到，他就不想让她担心。
尤那也确实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等到尤那睡着后，他才仔细打量自己。
一低头，看到的就是伸展的触手，庞大的身躯，奇异的颜色。
千秋望着自己，找到浴室，无声溜进去，看了一眼镜子。
只一眼，他就下定决心。
绝对不能让那那继续面对他现在这副样子。
他害怕尤那会害怕他现在的样子，他害怕这种可能。无论是死亡还是消亡，是分尸还是切块，他都无所谓，他唯独不能接受这个。
他绝不能让尤那感觉害怕。
千秋无声无息地溜出了房子，他也难以描述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态，以及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他心里乱糟糟的，无知无觉的就走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荡。
他并不是故意想让尤那担忧，只是……至少得找到什么办法，恢复正常后再回到她身边。
现在这副模样，那那就是不嫌弃，他也不能接受。
没有想到，尤那这么快就找到他。一如既往的强势态度，直接把他拉了回去。
一被她柔软的身体抱住，闻到她的味道，他的脑袋就轰的一声，完全宕机。
没有办法挣脱她，只能听之任之了。
他想藏起来，藏在储物间里，藏在黑暗中，藏在尤那看不见的地方，如果能够躲避开尤那的绿色眼睛，现在让他钻进垃圾桶或者下水道他都会钻。
听完千秋断断续续的叙述，尤那沉默了。
她明白了，这是还没有完全修好。
触手看起来像是痛苦的想要原地消失，因为向她坦白，周身的代码不要命似的往外冒。
看来千秋距离恢复正常还有好大一段距离，现在看起来依旧是也一副不灵光的样子。
她怎么会嫌弃千秋？
她的处理也有问题，居然没有看出千秋的异常。
那个时候因为困顿交加，外加被千秋看出的激动，只和他说了一句话就去睡觉了。
如果当时多和千秋说几句话，她就可以早点发现千秋的问题，也不至于让他离家出走了。
她选择先恢复千秋的神志，而非相貌。
她怎么会因为千秋现在的样子而害怕——
不过，现在的千秋，因为代码的紊乱和不安定，缺失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对他，需要耐心，细致，就像千秋过去对待她那样。
因为现在是千秋最脆弱，最不安的时候了。
她试图先让千秋安定下来。
“你不记得上个游戏的事情了吗？”看样子是因为状态混乱，完全不清楚。
千秋沉默。
尤那提示道，“上个游戏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千秋一动不动。
他的代码更乱了些，彰显出此刻的心烦意乱。
尤那想到他离家出走的行径，加了把猛料，“那个时候你的状态可比现在更混乱——就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看来这段记忆你完全想不起来？”
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千秋的身上，观察着他的状态，斟酌着之后该说什么。
“那个时候你一上来就缠着我，比现在过分多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刚才一直闪避的千秋僵住不动了。
他浑身的代码，一刹那间出现紊乱。
波动，不安，疯狂增长。
“你就乖乖呆在这里，我会帮你恢复。”看来这剂猛药下的足够了。
见千秋不再闪避，尤那想了想，又改口，“我们两一块努力，恢复的时间会更加短，很快你就能变回原样了。”
“没有什么避开我的必要啊，我不会嫌弃你，也不会讨厌你的。”她上前拉住千秋的触手，“别再想着呆在储物间的事情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又能像这样交流。”
不论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讨厌，甚至连神志紊乱只会缠着她和哭哭的千秋她都觉得可爱，千秋占据她感情的一大部分，尽管自由最高，她也不愿意缺失感情。
“我不想你再离开我的视线了，就像现在这样，呆在这里，好吗？”
千秋没有离开的意思了。
尤那这才松开手，转到床边，铺被子。
因为找千秋走的太匆忙，就连乱七八糟的被子都没有来得及叠，千秋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默默帮她扯被角。
尤那侧过脸，看向沉默的千秋，拉了拉他，他沉默片刻，也把触腕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尤那没办法再继续铺床了，但是手多的千秋动作依旧，他很快就拉好了床，这一天也足够让尤那感觉疲惫了，她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回到床边，千秋依旧呆在这里，坐在床沿上，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触手坐在床沿上，不知为何的让尤那觉得有些好笑。
她走到床边。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千秋，她绝不会让千秋呆在房间内，但是千秋现在的外表，以及现在的状态……
尤那想了想，戳了下千秋的后背，朝床内努了努嘴，“喏，千秋，你呆在这里。”
反正虽然是单人床，但是足够大了。
阳奉阴违，趁着她睡着跑掉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千秋会不会做第二次。
触手千秋显而易见的顿住，没等他拒绝，尤那就强硬的抓住他，把他拖上了床，“好了，不要说话了——”
千秋会怎么拒绝，会说什么样的话，她想也知道。
就不能给千秋发言的机会。
被尤那推搡到床的内侧，千秋整个都僵住了，他一动都不敢动，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看样子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张纸。
尤那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一下。
她这才舒心的盖上被子，把被子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那我要关灯啦。”
看千秋以后还敢闹什么离家出走——
在关灯的前一刻，尤那依旧能够感受到千秋的注视。
她关上灯后，才问千秋。
“千秋，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的事情，明天你可以再重新仔细的和我说一遍吗。”
如果能够让时光倒流，他恨不得回到上一个游戏，杀掉那个一无所知却感缠着那那的那个自己。
变成这样丑陋的怪物也是理所应当，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怪物。他嫉妒自己。憎恨只靠着“本能”两个字，就能够缠着那那的自己。
凭什么？
就为个“本能”？
他依靠多少的努力，多少克制，才让数据过载的爱，限制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无数涌动的嫉妒扭曲，在尤那转过视线，面向他的时候，刹那销声匿迹。
但这是不能和那那说的。
“明天……有好多事情要做……”他听到尤那嘟嘟囔囔。
他用触手轻轻拍了拍尤那，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睡吧，那那。”
和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尤那不同，他从来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是数据，是病毒，是怪物。
是在尤那身边，才能维持正常的“人类”。
作者有话说：
千秋：爱是克制爱是克制（默念*10000）

虽然不知道以千秋现在的状态是否需要睡眠。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 尤那睡得格外的早，又兼之千秋在身边，睡得格外安稳, 不到她平时醒来的时间，她就提前醒了过来，且精神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