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对? ”封胥问。
他比她骂过的那只公鸡强, 有镜子,且照过,多半也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虽说胡军和身边的人都不喜欢看他笑, 但他压根儿就不是那等因为别人不喜欢, 就要故意去克制之人。
反而笑颜常开,因此得了一个‘封美人’的称号。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外貌有何不对,那是老天给他另外的赏赐,要怪, 也是怪对方定力不足, 关他何事?
对啊,为何不对?
人家只是笑笑......
姜云冉也想明白了,慢慢地放下了眼睛上的双手。
封胥瞥了一眼她红透的耳根,想起她那句‘坐井光天’, 没再逗她,正欲拉起胡床上的兽皮搭在身上,却见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过来, 放肆又大胆, 且还在一路往下, 缓缓滑向他紧绷的小腹......
她想干什么?!
封胥唇角的笑容逐渐凝固,一把拉上了兽皮,将胸前的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双目防备地看着她, “二少夫人,有何疑问?”
姜云冉双手紧捏包袱,强迫自己不眨眼, 脸已红成了猪肝, 却极为镇定地解释道:“我之所以抵挡不住参军的美色, 是因为我看参军看得太少了,母亲曾告诉过我,再华贵耀眼的东西,看久了都会麻木,若喜欢一样东西,喜欢到移不开眼,那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没日没夜地看,等下回对方再拿来眼馋你,便能才能做到淡定自若。”
人也一样,看多几次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不会脸红心跳。
虽说珠宝和钱财,即便到如今她每回见了还是会心动,一定也是她没看够。
封胥:“......”
什么歪理。
从小他便在众人瞩目中长大,被无数双盯过打探过,但都没有跟前小娘子看他的眼神赤|裸火热。
不仅好色还大胆。
封胥不自在地翻了个身,又看了一眼身上的兽皮,确定裹严实了,才抬头,所谓输人不输阵,淡然地道:“来日方长,二少夫人又何必急于一时,先把东西放好,坐会儿。”
军营不比府邸,平日里他自己住没那般讲究,屏风后的天地也就一间屋子那么大,除了这张胡床外,只剩下了一张搁茶杯的木几和几口放衣服的漆木箱,见她手里抱着包袱,指了边上的一口木箱道:“那个给你用。”
长这么大,姜云冉也是头一次这般盯着一个男子看,于规矩于道德都不应该,早已面红耳赤,硬着头皮撑下去,脸色已经没眼看了,闻言后猛然回过神,“多谢参军。”
转身匆匆走过去揭开了木箱,里面并非空箱,还装有衣物,顿了顿,起身道:“不用麻烦参军了,我东西不多,就两身换洗的衣物,下午刚洗了,这会子还没干呢,火房近,我还是放过去吧......”
封胥知道她在想什么,其余箱子都放慢了,就那一口箱子里面有几件他的常服,余下的空间大,够她放下一个包袱,“二少夫人放心,你那一千两银票,没人打主意,这军营里面银票最没用处。”
她倒不是这个意思。
木箱内明显是他的贴身衣物,她的东西放进去实在不妥。
见她站在那,迟迟不动,目光忽然幽幽地朝着自己望来,眼神欲言又止,封胥看了一眼她跟前挂着震天弓和将军盔甲,眸子一顿,“怎么了?”
姜云冉道:“参军,我能问个问题吗?”
“问。”
“将军他到底是何意?”
封胥:“......”
是他高看她了。
姜云冉觉得自己还是要搞清楚情况,问出了心底一直想不明白的疑问,“我是他夫人,就算将军不喜欢,也应该给我一纸和离书,这般把我丢在参军跟前照顾,传出去名声不好不说,就不怕......我们背着他私通吗?”
封胥眉头一跳,“你会?”
姜云冉这回不回答了。
她也不知道。
察觉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姜云冉实话实说道:“参军别误会,我对你如今还没有旁的意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纯属只欣赏参军的貌。”又道:“我也相信参军的人品,但我们这样朝夕相处下去,会发生可能真不能预料,毕竟我与将军之前从未见过面,没有半点感情。”
她实在经不起美|□□|惑。
她一脸愁苦,心思都写到了脸色,仿佛陷入了什么两难的境地,封胥若有所思,“听二少夫人的意思,若你与将军之前见过面,便能生出感情?”
姜云冉摇头,“也不尽然,见了面不一定就能喜欢,但一面不见,是绝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日久生情,话本子上的故事再如何变,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封胥想了一阵她的话,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我与二少夫人算什么?”
“孽缘。”姜云冉毫不犹豫地回答。
封胥:“......”
自己夫君就在跟前,她眼瞎认不出来,非要这般与他‘私通’,他也不介意。
“湿衣裳搭在屏风上,炭火烤一夜便干了,将军既然吩咐了二少夫人过来照看属下,二少夫人便不能再去火房,旁人也不会收容你。”
他今日受了‘重伤’,所有人都得知道,这两日不能出去,也不能见人,只能躺在这儿消磨时辰,有个人逗一下乐子,也没那么枯燥。
封胥没给她犹豫的功夫,“二少夫人如今也算军营的半个主人,想用什么,不用客气,请便。”
姜云冉愣了愣。
他一副从容淡定,仿佛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丝毫没有要同她避嫌的意思。
也是,只要她心思正,别说衣物相贴,就算共处一室,躺在一张床上,也没关系......
及时掐断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要不他把箱子腾出来给她用用?
“参......”
抬头一瞅,见其已闭眼在歇息,没再打扰他,寻了一阵,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放包袱的地方,只能安慰自己道:既拿给她用,里面应该是他平日不穿的衣物。
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里面,又取出湿衣,望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晾晒的地方,最终还是搭在了他所说的屏风上。
上面还有他搭着的一件大氅,鸦青色的绒毛,再配上她花花绿绿的衣裙,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很暧昧,像极了夫妻的房间。
姜云冉瞥开了视线,不去看就不会乱想,轻手轻脚回到了床边。
屏风内没有木墩,胡床前放了一张草垫,草垫上铺了两张兽皮,木几放在兽皮上,上面摆着瓜果和茶盏,还有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适才进来没见到血,这么久也没听他呻|吟,都忘记他受了伤,既然是来照顾他的,便应该尽心尽力,姜云冉脱了鞋,跪坐在木几前,摸了一下药碗,还是热的,侧头轻声唤他:“参军......”
封胥并没睡着,眯眼看她折腾了这半天,也看到了她搭在屏风上的衣物,浅色的石榴裙,绣花短褥,还有一件,坠着细细的系带,应该是小衣......
小娘子的东西一放,这营帐内的气氛都变了。
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了一朵属于春天的花,感觉很陌生,也很新奇。尤其想着跟前的人,便是他的新夫人,两人如今已是夫妻,心头莫名划过一丝悸动,又痒又酥。
再对着她的背影打探一番,似乎也还行,除了以貌取人,笨了一些之外,长得挺可爱,人也有趣......
勉强能接受。
待这一仗打完,领回去,把欠她的拜堂补上。
她不用和离,也不用失望,她的夫君并非三头六臂,正是她想要出墙之人,不必良心不安,偷偷摸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见她转过身,封胥又闭上了眼睛,此时听她一唤,睁眼看向她。
姜云冉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汤勺,柔声道:“药喝了再睡,待会儿凉了。”
为了让他的‘伤势’逼真,火房早就熬好了汤药,但端进来的却是补药,喝与不喝都没关系。
此时不喝,便要同她解释,一解释,便会暴露身份。
人都已经领进来了,她要有那个本事,就自己发现真相,发现不了,那就继续逗着。做戏要全套,封胥‘吃力’地坐起身,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碗。
姜云冉没给他,体贴地道:“参军胳膊受了伤,我喂你。”母亲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喂药她最在行。
勺子送到了他唇边,真心将他当成了病患,“参军张嘴。”
封胥:“......”
他又不残,且哪有人喝药,一勺一勺地喝,不是满口的苦味?
姜云冉将勺子往唇上轻轻一碰,多年养成的经验,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抬眸看向他,道:“不烫了。”
封胥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看着白瓷勺压到了她的唇上,嫣红的下唇微微一陷,与军营内的粗汉子完全不同,粉粉嫩嫩,像极了他儿时院子里的那株海棠。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几缕幽香,瓷勺再次凑过来时,封胥鬼使神差地张了嘴。
也没想象中那么苦。
姜云冉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一勺一勺地喂,只盯着他的唇,谁知越盯手越抖,一个不慎,汤汁流出了他嘴角,去掏帕子已来不及,姜云冉下意识丢下瓷勺,指腹快速地抹去他的唇角。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两人同时僵住。
姜云冉惊慌地抬起头,视线与他碰上的瞬间,几乎绝望了。
什么妇道,她不想坚持了。
碰都碰了,此时撤回去,太过扭捏,反而尴尬,索性不慌不乱指腹轻轻在他嘴角上擦过,颇有几分采花贼子的风范,淡然地道:“参军嘴角有汤汁,我帮你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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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封胥姜云冉9)◎
无论是语气还是举止, 都带了几分恣意轻薄,这幅模样怎么看都是在占人便宜,封胥岂能瞧不出来。
感叹她这好|色的本领如火垂青, 比起男子来, 一点都不逊色,不由怀疑,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谋好了,先喂药, 再故意抖勺子, 要不是他配合得好,拿嘴去将就她手里的勺子,别说嘴角,汤汁早就洒在了他胸前, 任由她发挥......
她盯着他的唇,他的目光则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想看看那一滴汤汁, 她到底要擦到什么时候。
外面冰天雪地, 她指腹也凉得渗人, 嘴角被她摩挲过的地方却慢慢烧起了一团火,片刻后,没等到她先害臊,自己倒是有些心烦意乱了。
果然, 儿女长情最为消磨时辰,封胥提醒她道:“二少夫人擦完了吗?”
“擦完了。”姜云冉回过神,强装镇定地从袖筒内掏出了手帕, 抹去指尖湿漉漉的残汁, 抬起头, 一双眸子清澈又单纯,问他,“参军的药还没换吧?我帮参军换,还请参军先脱衣......”
封胥:“......”
又想起适才她一双眼睛盯得发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愈发笃定,她早打好了如意算盘。
她倒是想得美,封胥不仅没脱,还愈发裹得紧了,矜持道:“怕是不妥。”
“我也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一桩未了却的婚姻,她确实不该心急。
封胥诧异地看向她,那她还敢打他主意?
姜云冉想明白了,孽缘也是缘,不争取一下,怎知道会不会转良呢。既选择了要与他发展下去,便要坦诚相待,在这之前,她得先给他一个保证,“参军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将军要和离书。”
她眸色坚定,像极了翌日清晨从青楼里离开的公子爷们,搂着怀里的姑娘一通诉说衷肠,立着山盟海誓。
虽令人感动,可风一吹,便没了影儿。
封胥看出来了,她那颗摇摆不定的心,最终是冲动战胜了理智。
先前自己还曾试探过她的忠诚,如今才知压根儿不用试探,她好|色的本性,就差写在了脸上。
如她所说,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何来的感情?若非与她见过一面,对她生出了一些兴趣,早在灵柩回昌都之时,他便已将和离书给了她。
封胥道:“他要不给呢?”
“那就去找封家二夫人。”姜云冉这回铁了心,已经想好了后路,‘将军’不愿意,她便回昌都寻封二夫人,封二夫人不同意,她就去求长公主殿下。
总之,这桩婚姻她是离定了。
封胥对她的执着倒是有些意外,“封家乃大邺名门大户,要权有权,有钱有钱,二少夫人可想明白了,当真舍得?”
姜云冉想了想,道:“是有些可惜。”
封胥:“......”
适才见她一副宁愿舍弃一切,也要给他在一起的决然态度,封胥心头还生出了几分动容,想着她即便‘出墙’也没关系,横竖都是自己,比起他的身份,他更想知道,她为了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谁知轻风一燎,她那根墙头草吹得也太快了。
封胥有些不悦,“二少夫人的立场就不能坚定一些?前后两句话,十息不到的功夫,二少夫人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属下该信哪一句?”
他半坐在床上,眉头轻拧,身后灯火的光亮映照在他眉眼之间,如同蒙了一层淡淡的月光。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味道。
姜云冉自己也承认,她对美|色一向没有抵抗力,此时更是恨不得伸手,替他抹平了眉头,脱口而出道:“好,我坚定。”又同他保证道:“我对他从前没有感情,见到了参军后,以后更不可能有了。”
如他所说,无论是权还是钱,封家在昌都的地位无人能撼动,为了嫁进封家,昌都世家的小娘子们削尖了脑袋,自己能成为封家二奶奶,照外面人的说法,是他姜家祖坟葬得好,坟头冒了青烟。
几日前,她也曾这般想过。
封家不仅有个当丞相的兄长,当朝长公主还是她的嫂子,这样的家世,但凡‘将军’本人的长相稍微争点气.....
如今她已见过了惊艳之人,‘将军’再怎么争气也没用了。
她遗憾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
父亲的尔虞我诈全都用在了商场上,一到官场便是个死脑筋,说什么官场与商场不一样,他想要为自己积德,积德的下场便是十几年来,没升迁过一次。这回好不容易靠着嫁女儿,在众人面前混了个脸‘熟’,陛下更是许了他一个五品的官职,只怕是还没捂热乎,又得被贬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父亲从来都不拘泥于这些。
她相信,比起靠嫁女儿谋官,父亲更愿意靠自己的本事。
见她一脸视死如归,大有要豁出去的模样,封胥又刮起了第二场风,“你不怕将军了?”
姜云冉:“......”
好好的气氛,硬是被他一瓢凉水泼下来,浇灭了,姜云冉瞥了他一眼,道他是在担心两人后面的路,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道:“将军见过参军吧?”
封胥点头。
见过,照过镜子。
姜云冉一副了然的神色,“将军既然见过参军,对参军的长相必然有数,如今传我过来照顾参军,参军觉得他是何意?”
封胥想知道她能说出什么样的高论来,问道:“何意?”
“他肯定是想试探咱们。”姜云冉道:“也不是咱们,他是想试探我。”
封胥目光一顿,倒也没笨到无可救药,居然猜出来了,再抬目,便见她一双眸子悠然转了过来,委屈巴巴地问他:“参军没骗我吧,你对我是真心有意对不对?”
封胥:“......”
他何时说过对她有意了?
至于骗没骗,答案是肯定。
她这两个问题放在一块儿,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决定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那咱们是通过他的试探,还是不通过?”
话音刚落,便听她叹了一声,“我也在愁。”
“通过了,和离书恐怕永远都拿不到手了,不通过,咱们这算是私通。”
私通是要被浸猪笼的,她虽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但还没到为了个男人丢掉自己性命的地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封胥照着她的思维分析下去,问:“二少夫人的意思是,要与属下谈一场地下情?”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姜云冉面露惊愕,似是对他能说出这话而感到不可思议。
封胥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什么法子,“二少夫人想如何做?”
姜云冉想到了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得冒险,她道:“‘将军’试探咱们之事,军营的人未必都知道,否则当真被绿了,他面子往哪里放?他这么做不外乎是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问题出在哪儿,咱们便攻向哪儿,明日我便去他营帐内伺候,与他单独相处几日,让他看明白,我并非他们封家要娶的‘贤妻’人选,等他忍无可忍之时,我再以性格不合为由提出和离,他必然会答应。”
唯一一点,就是有点危险。
万一那封胥不是个正人君子,要与她坐实真夫妻,那便得不偿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她也听说过,封胥之所以迟迟不迎娶她进门,是因为不喜欢小娘子。
要真缺个女人,怎可能会故意错过洞房,为了幸福的将来,她认为还是值得一试。
姜云冉:“就这么办吧。”
封胥:“我觉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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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封胥姜云冉10)◎
姜云冉的眼底快速划过一抹迷蒙, 如同烟雨,把那张原本看起来有些笨拙呆萌的脸,修饰出了几分精明, 试探问道:“为何不妥?”
为何不妥?
去了不是立马穿帮了。
封胥侧目, 她跪坐在床前仰头看他,忽然察觉出了那双眼与往日有些不同。
她的眼睛生得并不大,但此刻清澈澄明,看着他时, 总有一种自己的谎话随时都能被她揭穿的芒刺在背之感, 封胥瞥开头,目光难得有了几分躲闪,随意搪塞了一个理由,“将军不会让二少夫人进帐。”
这话倒没说错, 郑彪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她去伺候。
姜云冉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她有自知之明, 自己并非倾城绝色, 若是寻常的参军哪里会有如此胆量,敢来勾搭二少夫人?
果然,她应该能想到,她的那位‘将军’夫君怎可能轻易答应与她和离。
封二夫人早就撂下了话, 只要天没有塌下来,他封胥就不能随意休人。
她与封胥的亲事乃封丞相所定,封胥对他那位兄长极为尊敬, 是以, 这些年就算他不满意自己, 也从未说过要结束这门亲事,何况此时两人已经成了亲,忽然要和离,没有一个妥当的理由,他无法同封丞相,还有封二夫人交差。
这份和离书他不能随便给,得找一个能将错归咎于她身上的理由,而这个能让天塌下来的理由,便是她与旁人私通。
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了她的弱点,竟找了个有如此姿色之人,就等着她往里钻,抓她个现行。
姜云冉越想越后怕,再回想起那张脸,简直是面相里带煞,好阴险的人,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段,居然还派自己的属下来试探她。
幸亏她多长了一个心眼。
无论如何明日她都得去找他,有商有量,有话好好说,封家一门都是讲道理的人,他封胥威名在外,即便生得五大三粗三头六臂,也不能这般使计来坑害她,若他真想把人送给她,那她可就不客气了,她成全他,送他一顶绿帽子,来个鱼死网破,就不信他当真不怕名声。
后路她都想好了,自己浸猪笼前,定要撕破喉咙喊上一声,“封胥不行。”
她坐在床前一番好揣测,殊不知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封胥从未见过一个人的面色,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多的变换。
最后见她转过头来,同他一脸正经地道:“参军早些睡吧,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有句话我想奉劝参军,容颜易老,靠脸吃饭,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有真本事在手才能走得长远。”
说完,不再打扰他。
她是来照顾人的,自没有她安置的床榻,躺在兽皮上,身旁有炭火烤着,倒也不冷,将就能歇一夜,这一路逃婚,她早练就了一身随处而安的本领,侧身一趟,背着对他,闭上了眼睛,“参军要是哪里不舒服了,随时叫我。”
封胥还在想着她适才的话,看着她忽然趟下,留给了他一片脊梁,微微蹙眉,她那番话是何意,什么叫靠脸吃饭?
等封胥回过神问她:“二少夫人是有何谋算?”话落半晌,也没听到回应,知道她是睡着了。
天色确实不早了,他身上有‘伤’更应该早些歇息。
闭上眼睛前,余光瞥了一眼床下已将自己躬成一条虫子的小娘子,身上倒是穿得厚实,除了外面的披风,里头还套了几件夹袄把自己裹成了粽子,极为懂得御寒,营帐内虽也铺了兽皮,添了炭火,但半夜还是会凉。
想不明白,她手无寸铁,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找到德州?就那么想同他和离......
又不是他睡在地上,他担心个什么劲。
一刻后,到底还是睁了眼,人既然到了他这儿,便不能出什么闪失,生病了,兄长必定也会过问,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侧目,唤了一声,“二少夫人.......”这称呼起初叫得别扭,叫多了竟也习惯了,改口道:“姜姑娘?”
确定人是睡熟了,封胥才从榻上起身,肩膀上的伤原本就是假的,无需用力,一双胳膊从她的脚弯和肩头穿过,轻松地把人抱了起来。
头一回相见便觉她个头小,立在他面前还不到他肩头,抱起来比他想象得还要轻。
在军营呆久了见惯了粗老爷们儿,如今忽然抱了个小娇娘在怀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像是在粗康里找到了一粒细米,心坎莫名生出了这辈子都不曾有的柔情来。
抱得紧,还能闻到一股只有小娘子才有的幽香。
匆匆把人搁在床榻上,盖上了褥子,躺在她适才躺着的地方,掐断被软香搅扰的思绪,重新回归到战事上。
年关的这一场仗极为重要,每日他只能睡上两个多时辰,只要没有旁的心思,他入睡一向很快,后半夜天色还没亮,营帐外便传来了动静声,淮冬立在屏风外,指关节落在木制框边,轻轻地瞧了三下,封胥立马睁开了眼睛,起身拿起了屏风上的大氅披在身上,走出去前,瞧了一眼床榻,人还在睡。
倒是个心大之人,对他当真一点都不设防备。
出去后见两个参军和两名副将都来了,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变,又回头瞧了一下屏风后,外面若是议论起来,必会吵醒她。
尤其是郑彪那个大嗓门,封胥让淮冬掌灯,“去郑副将那。”
一行人快步往前走,屋外寒风肆虐,刮在营帐上阵阵呜咽,大战在即军营内不分白昼,夜里灯火通明,营帐外全是站岗的士兵,今日还是除夕,士兵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红纸,糊在灯火外,灯一亮到处都是红光一片,眼前尽管战火激烈,还是有些过年的气氛。
到了郑彪的营帐,郑彪同南城门过来的一位千户使了个眼色,千户忙上前同封胥禀报:“凌晨一点三课,胡军攻了一次城门,已增加了援军。”
封胥走在了上位,问:“多少。”
千户回复道:“五万。”
封胥还未发话,郑彪先得意地道:“萧三也太经不起诈,一听说将军受伤,立马调军,扬言不斩下将军首级,不撤兵。”
听他插话,封胥便看向了他,旁人笑多半是赏心悦目,即便悦不了目,也能让人放松,但郑彪不一样,一笑起来,那张胡子脸格外吓人。
分明是大事,封胥在此时却忽然岔了神,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算是明白她初到那日,为何要跪在泥巴里哭了。
不是哭丧,是在哭她自己命运多厄,‘遇人不淑’。
“将军,打算何时攻城?”王冲问。
飘远的思绪及时收了回来,封胥面色平静,并没有多大的喜悦,道:“晌午后,郑副将亲自带队出城攻一次,不必用上真正的实力,先探探对方的底,以防使诈。”
这回不管是南面,还是北面,他都得拿下。
盘踞在青州三年,再到德州五年,一共八年,他要是再没点成就,府上那位三弟就应该说他无用了。
眼里的神色一转,放着光芒,像是等待已久的猎人,“明日一早,王冲随我一道攻打定州。”
“定州山脉隐秘,共有五处邵岗,据探子递回来的消息,兵马并不多,每处不到一万,但地势易守难攻,一旦有动静,胡军便会点狼烟,边境的援军最迟两个时辰便能到......”柳百言道。
这也是这么多年,大邺一直没有攻下定州的原因,从顺景帝开始,便在着手准备夺下定州,二十几年来,辽国仗着定州的山脉,和南边的海域,霸占德州青州,占据了主动的位置,对大邺不断骚扰。
唯有夺下这两处要地,方能真正地守护大邺平安。
这一点封胥早就考虑好了,“我自有打算。”点二十位精兵,他亲自带着从去烧山。
自从来德州后,姜云冉就没一日轻松过,到的第一日便睡在了灵堂,压根儿就没睡安稳,实在累得慌,尽管知道身在虎穴,姜云冉还是睡了过去,再睁眼,天色已经大亮,发觉身旁没了人,自己还霸占了营帐内唯一的床榻,脑子里的记忆一点一点地续上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坐起身,接着伸手探人褥子内,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衣裳完好,好像只褪去了她外面的披风。
身子一松,跟着长松了一口气,意外参军的大度,自己有伤在身,竟让她睡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