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珩:死两回了,能说点好听的吗。
彼岸花岁岁:扶珩
扶珩:嗯。
彼岸花岁岁:花开两次,只为与你相见。
扶珩:......
嗯,开得好,别开第三次了。
文案写于2023年3月15日,禁止搬运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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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还是没动。
十全有些忐忑, “十锦兄要是不喜欢芥菜,我还备了其他口味,咱们换......”
“喜欢。”沈明酥忽然接了他手里的筷子, 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热的, 芥菜,甚至连味道都一样。
“咱们阿锦最喜欢吃的就是芥菜饺子了。”
“姐姐也不怕腻。”
“不腻,我能吃一辈子。”
“孩子她娘听见没, 咱让她吃一辈子的芥菜饺子。”
十全一直看着她, 见她慢慢地嚼着,也不说话,正欲问味道如何, 冷不防见她她脸庞上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泪。
十全一怔, 慌了, “十锦兄这是怎么了?”起身想去掏绢帕,可衣裳都换了, 袖筒内什么都没有, 急得脸色都变了,“是不好吃吗?”
沈明酥摇头, 咽下喉咙, 笑道:“好吃, 像我母亲和妹妹做的。”
“那, 她们呢。”
“死了。”都死了,就她一人还苟且活着。
“对不起。”十全没料到会如此, 顿时手足无措, 绞尽脑计安慰, “我,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要是十锦不介意,可以把我当兄弟。”
说风就是雨,迫不及待地问她,“十锦是何年何月出生?”
“卯兔四月十六。”
十全一愣,“我竟还比十锦大半月,往后便也不能再叫十锦兄了,我就叫你十锦,既是兄长,十锦有何困难,大可同我说。”
沈明酥抬头,桌上的灯光照在跟前少年的眉眼之间,眼里的赤城热烈,昭然可见。
从俩开沈家后,她见到的每一张脸都藏着尔虞我诈,揣着各种目的,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般清澈的眼睛了。
沈明酥一笑,“好啊,十全兄。”
十全脸色红了红,这一声十全兄实在是当之有愧,若不是知道了他的年龄,单凭两人的谈吞,自己哪里有当兄长的样。
如今知道自己是兄长了,个头似乎都高了一截,端出为人兄长的模样,“好吃,十锦便多吃一些,等下回我来,再给十锦带。”
“好。”
“趁热,赶紧吃吧。”十全捧着她倒好的茶水,看着她吃,外面的雨如瓢泼,桌上一豆星火,屋内陈设简陋,心头却暖和,抬头瞧见了对面的那间房,有些话他早就想说了,这会儿有了身份,更应该提醒她,委婉地道:“十锦,那位务观公子,我瞧着怕是来头不小,往后你与人相处之时,还是谨慎一些。”
沈明酥笑笑,“多谢十全。”
那他又是什么来头呢。
沈明酥终究没问,一盘饺子吃了一半,搁下筷子,同他喝了一会儿茶,出于回礼,也劝了他一句,“十全兄觉得关云长是英雄吗。”
十全点头,“自然。”
“但被他杀去的那些人,因此而失去依仗的家庭,他们的孩子妻儿不会如此认为,只会当他仇人,是魔鬼。是以,不必去在乎别人的想法,每个人立场不同,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都会不一样,十全兄对关云长的尊敬,一颗诚信足以。”
十全羞愧,“十锦说的是,是我短浅了。”
......
院门外,福安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手里的伞似乎随时都能被雨点砸出窟窿来,看了一眼立在门槛外,手里提着食盒的封重彦,想不明白,这么大的雨小殿下居然还能偷溜出宫。
这几日主子找了不少事给凌国师,如今防过了凌墨尘,却没能防过小殿下。
不知道站了多久,雨势总算小了。
屋内终于传来了动静声。
十全撑开伞,止住了身后相送的沈明酥,“天色晚了,十锦早些歇息,不用送了。”
“好,路上小心。”
湿衣留在了屋内,十全身上穿着的还是沈明酥的那套,今日能与十锦更亲近一步,心头很是高兴,低声道:“明日我再来还十锦的衣裳。”
走出院子,十全便没忍住,嘴角上扬,脚步格外轻快。
姚永被太子妃带走,没有替他打掩护,今日出来,身边只跟着一位小宫女阿月。
到了马车旁,见她举着伞还立在那,知道自己耽搁久了,心中有些愧疚,上前和声道:“让你等久了。”
“殿下厚爱,奴婢应该的。”
十全不吝夸道:“你做的饺子很好,下回你也教教我。”
“多谢殿下。”阿月替他拂起车帘,轻声道:“饺子做法简单,殿下想学,奴婢告诉殿下法子便是。”想起了什么,见他手里空空,阿月便问:“殿下的食盒呢?”
十全一愣,他忘了,“无妨,明日再去取。”
阿月垂目应了一声“是”。
福安本以为小殿下走了,主子便能进去,谁知他竟转身往回走了。
“主子......”
封重彦把食盒递给他,“太子妃已禁了他足,查查他是怎么出来的。”
“是。”
十全走后,沈明酥也没再坐,回到桌边才发现食盒还在。
饺子没吃完,沈明酥没地方放,重新放进了食盒内,拿了边上的盖上盖子,手握住边缘,正打算推到里侧,油灯的光芒忽然照在她手指的位置,那里隐隐露出了半截字迹。
沈明酥目光顿住,手指一点一点地挪开。
很快,字迹完全露了出来。
‘东宫’
沈明酥久久没动,呆呆地盯着那字,没了反应。
桌上的油灯快要燃尽,火焰不断地挣扎,光线时明时暗,最终还是熄灭,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瞧不见她的脸色。
直到天边的一道光亮闪过,匆匆一瞬照在了脸上,才看清她脸色已然苍白。
闪电过后雷鸣声传来,沈明酥无力地坐下,突然一声笑,肩头慢慢地颤抖,埋下头泪水一涌而出。
她果然命中带煞。
所有爱她的人相继离她而去,她一个都留不住,如今唯一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却是东宫的人。
小殿下,赵佐凌。
那个要了沈家十几条命的人的子孙。
沈家人的命不是草芥,但他们的死,就像是茫茫世界里的一粒尘埃,没有人会在意,也不会对他们有半分影响和撼动。
塌掉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天。
耳边的雨滴声,像是要把她往地底下带去。
她哪里来的福相。
泪眼痴痴地看着漆黑的夜,双脚已经滑到了深渊的边缘,喃声道:“父亲,菩萨没有保佑我。”
她无人相伴。
但即便是独身一人,也得把这一条暗无天日的凡尘路走完。
翌日依旧是阴雨天。
沈明酥没有出去,把那身湿衣叠好放在了桌上,泡好茶,备好了茶杯,之后一直坐着屋里等。
天色一黑,十全便来了。
穿了一身月白的交襟长衫,发冠高束,跨过门槛迈步进来,脚步带着一股风,十足的翩翩少年。
“十锦的衣裳昨日我让人洗了,天气不好,还没干,待干了我再给十锦送过来,我这里有几套偏小的衫子,还未曾穿过,十锦要是不嫌弃,先拿去穿着,待兄长过几日再替十锦做几身你喜欢的。”说完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桌上。
沈明酥没吭声。
十全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轻轻展开推到沈明酥跟前,笑道:“看我还给十锦带了什么?莲子糖,十锦喜欢吗。”
沈明酥看着被绢帕包住的一堆糖,每一颗都裹着糖霜,晶莹剔透,不用尝也能想象得到一定很甜,甚至连那绢帕上绣着的都是金丝线。
沈明酥唇角一扯,“贫与贱,差别果然大。”
十全一愣,没听明白。
正欲问,消失了几日的务观忽然走了进来,“两位在聊什么呢?”
走近见到十全手里的糖,径直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点头赞赏,“嗯,甜。”
十全笑笑,招呼了一声,“务观兄。”想再递给十锦,被务观拦住,一把夺了过去,“她不爱吃糖,给我吧。”
十全还没反应过来,糖已经被务观装进了袖筒,挨着沈明酥,坐在了他对面。
“十锦原来不喜欢吃糖,我记住了。”
沈明酥没搭话,拿过他跟前的茶杯,提起茶壶,茶水潺潺地流入杯中,茶叶是她今日才新泡的,随着流水倾入不断地翻滚。
务观静静地瞧着,看着她将茶杯缓缓地推到了十全跟前,“喝茶。”
“嗯。”十全端起茶杯。
她面色始终平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眼见十全就要送到嘴边,务观倾身一把夺过,连杯子带茶一并扔到了门外。
十全怔住,恼怒地起身,“务观兄,你......”
“茶凉了,让十锦重新泡一壶。”
十全觉得他不可理喻,那茶水分明是热的,不知他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晚上零点上夹子,明天晚上十一点再更哈,继续红包~。)呜呜呜,十全好可怜,全员火葬场,一个都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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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妩十六岁那年,江家派媒人上门替江二公子江俞珩提亲,同是武将之后,也算门当户对,父母一口答应,她也满意。
十七岁沈妩嫁入江家,新婚当夜刚被掀开盖头,边关便来了急报,江俞珩作为少将,奉命出征。
一年后,传回了死讯。
对于自己前世那位只曾见过一面,便被友人出卖致死的夫君,沈妩对他的评价是:空有一身拳脚,白长了一颗脑袋。
重生归来,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沈妩打算帮他一把,先替他将那位友人解决了。
至于害死自己的姨母一家,她不急,她要慢慢折磨她们,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万般筹谋,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人来了京城,却收到了姨母一家跌入山崖尸骨无存的消息。
沈妩双目蹿火,浑身颤抖,“哪个混账东西动的手?!”
江俞珩十六岁时,便上了战场,手中长矛饮血无数,二十岁又娶了名动京城的沈大姑娘,人生美满,从未想过自己会英年早逝。
枉死不甘,死后灵魂飘回到了府中,亲眼看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被人活活毒死。
重生归来,他打算先履行自己身为丈夫的责任,替她解决了明氏一家。
而陷害自己的挚友,他要慢慢来,让他身败名裂,永世受人唾弃,他一番运筹,还未行动,那位卖国求荣的友人竟然先死了。
被人暗杀。
江俞珩眼冒金星,咬牙切齿,“谁杀的?”
得知真相,两人沉默相对,各自暗骂完对方后,双双失去了斗志。
沈妩:重生的意义何在?
江俞珩:人生的意义到底何在?
可既然都回来了,总不能再下去,江俞珩先建议,“要不先留个后?”
沈妩同意。
于是江俞珩后半生的日子便是,半夜被踢,“你小儿子哭了,哄一下。”
“你看看你二儿子写的这字?子不教父之过......”
“你三儿子走路怎么驼背?能好好管一下吗......”
“再给你闺女请个先生吧......”
江俞珩:曾经有一段清闲人生摆在我面前,我没......
“江俞珩。”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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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墨尘掉马,十锦身世(重要剧情,不建议跳)◎
不等十全再发作, 沈明酥开口道:“我一个靠唱戏的寻常百姓,收入绵薄,日子清苦, 今日只有这么一壶茶,公子让我倒了, 我又去哪里再找一壶茶来。”
十全听她如此一说,忙道:“我明日带些好茶给十锦。”
沈明酥一笑,“公子尊贵, 喝的茶自然是好茶, 不仅是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好,我这等无名小卒怕是无福消受。”
十全终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对, 愣了愣, 虽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英雄志高,担心他是把自己的诚心当成了施舍, 赶紧解释, “我不是十锦想的那个意思,我拿十锦当亲兄弟, 身为兄长应当......”
“你我姓氏不同, 家族不同, 不过是各自披着一张假皮, 靠着虚情假意虚与委蛇,做做戏就罢了, 何来的兄弟之说?”沈明酥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 笑了笑, “十全公子莫非还当真了?”
十全从未见过她如此神色, 那笑容藏着讽刺和凉薄,刺得他心口阵阵发疼,一时只顾呆呆地瞧着,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务观也安静地看着沈明酥,一声不吭。
沈明酥把桌上的包袱和昨儿他留在这儿的衣裳,一并推给了他,“十全公子拿回去吧,我十锦还没到需要向人讨衣穿的地步。”
十全瞧着那包袱,只觉心疼得厉害,脸庞一热竟是流了泪,哀伤地看着沈明酥,“你明知我心意,为何还要如此伤人。”
沈明酥冷笑,“十全公子的心意如何我怎得知,且十全这名字想必也是假的,你我连真名都不敢相交,谈何心意?”
十全嘴角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十锦行走在泥潭,一身污泥,但双手干净,公子的这些东西我怎知道是不是踏着尸身踩着白骨,还是饮着人血?”沈明酥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去,盯着他那双矜贵的眼睛,以前觉得亲近,如今只会让她生恨。
“在你们这些高贵的人眼里,人命是什么,是一文不值随手可捏死的蝼蚁,还是手持利刃,禽兽食禄,残暴生灵的暴徒?”沈明酥眼中红意泛出,“我与公子路不同无法为友,我是地上的淤泥,日日活在黑暗中,夜半被孤寂和亲人离去的悲痛惊醒而也不能眠,而公子是站在云端的高贵之人,你的亲人健在,你可以高枕无忧,肆意挥霍。”
她讨厌他那张茫然的脸,瞥开头不去看他。
他无辜,可她呢。
她何尝不无辜,她的父母没了,沈家的十几条人命没了,每个药童的家庭都跟着支离破碎,他们就不无辜吗?
十全一动不动,泪眼看着她,很多话想说,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想辩解自己并非他口中那样的剥削暴戾之徒,他虽身居高位,却未曾伤害过任何人,可这样一句话他以什么立场来说?十全的所有一切他可以告诉他,但赵佐凌不能,斟酌良久,终究只吐出了两个字,“抱歉。”
她不需要道歉,她要的是血债血偿。
“衣裳,食盒都拿走,这里就不要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十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双脚麻木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任由雨点从头浇淋而下,一身很快被淋透,雨水顺着他脸庞往下滴,挂在鼻尖下颚,他似是没有了知觉,一副失魂落魄。
阿月撑着伞,远远见其怀里抱着包袱和食盒,也没打伞,脸色一变,迎上前伞撑在他头上,“殿下,这是怎么了。”
十全没说话,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塞住,开不了口,木讷地爬上了马车。
何为禽兽食禄,残暴生灵。
马车内有一盏羊角灯,照得他脸色雪白,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跟前的包袱和食盒,食盒上挂了一层水珠,水珠缓缓地往下滚动,穿过了盒身上隐约刻着的两个字迹。
‘东宫’
十全目光陡然一顿,眼里的迷茫渐渐地清晰了起来,湿透的背心这会才觉得发凉。
原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可为何她要那般恨他?
脚步声离开了院落,听到了院门合上的声音,沈明酥眼里的神智才收回来,提起茶壶往自己茶杯里倒了一杯,迎头饮尽。
务观神色一顿。
沈明酥笑笑,“务观公子以为我会下毒?”
务观不语。
屋外空阶下又有了雨声,沈明酥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笑了笑,缓声道:“让我来猜猜,务观公子今日为何而来?”
务观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务观公子不知道从何得知,你们小殿下的身份已经暴露,这般匆匆赶来阻止我,是怕我情绪失控,毒杀了小殿下,乱了你的计划。”
务观笑出了声,“还有呢。”
“我今日若是情绪失控,抱着能杀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你必然会劝解我,报仇不该如此,我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小殿下虚与委蛇,利用他的身份,接近他的亲人,然后再一个一个地解决,那样岂不是更痛快,而不是这般只为图一时痛快,真正的仇人还没见到,便葬送了自己。”
耳边雨滴声越来越近。
沉默片刻后,务观一笑,提着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叹道:“所以,咱们十锦还是心太软了。”
沈明酥不说话,转头看向雨雾。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油纸伞下露出的那张被雨水淋湿的笑脸。
务观见她不出声,继续问道:“那你说说,我这么做的理由。”
这不简单,沈明酥道:“你不想我死,我还有你要利用的价值,至于是什么,应该是你们那位陛下的身体又出了问题,要你来我这儿讨药,但有了前车之鉴,不能再像两年前那样说杀就杀,换了一种更温和方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我乖乖地把药给你们。”
沈明酥侧目,看着面具下那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冲他笑了笑,道:“你说是吗,凌国师。”
突如其来的一道称呼,把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撇在了耳朵之外,务观送到嘴边的茶杯一顿,缓缓放下,抬眸与她目光对上。
沈明酥眼里带着笑意,就像是第一次在柳巷的石桥底下见到他的那一日,没有任何波澜和惊愕。
凌墨尘纳闷了。
那日封重彦也没当着她的面揭穿他,她怎么认出来的?
“沈娘子果然聪明。”凌墨尘笑起来,请教道,“何时认出来的?”
沈明酥没回答,只道:“锦衣卫冯肃是你的人。”
“在京兆府的地牢里,你用一招苦肉计,故意当着我的面扯下了锦衣卫的腰牌,后又主动送上门,一步一步地把我引到了锦衣卫身上,且提出帮我去找冯肃,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你没了耐心,或许是不再介意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随性破罐子破摔,让我很轻易地找到了冯肃,逼问得也很容易。但梁耳不过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若无人撑腰,他还没那个胆子一口气屠杀沈家满门,其中的道理你我皆知。”
务观等着她继续说。
“即便后来封重彦及时赶到,阻止了你,但你知道已经成功了,成功让我心头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不再存有半分侥幸,你这么做,不外乎是想告诉我屠杀沈家满门的凶手,想让我复仇。”
沈明酥顿了顿道:“但光凭这些,我确实猜不到你的身份,可你忘记了在地牢里,你曾喂过我一颗药丸。”
“我医术虽是半吊子,但身为沈家长女,那药丸是什么还是能辨别得出来,护心丸,当朝国师凌墨尘的独门秘传。”
原来如此。
“啧。”凌墨尘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悔不当初,“瞧吧,人果然还是不能太好心,这不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沈明酥一笑,“国师若有心要欺瞒,我不可能知道你身份,但国师从一开始就不怕自己暴露,不过是在等着我去揭穿。”
凌墨尘不再说什么了,慢慢地凑近她,面具下的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她的黑眸,“沈娘子怎么又想起来,今日要揭穿我了?”
一缕寒风跨过门槛,灯芯了弯腰,缕缕光芒映在两人的眼底,无声的寂静暗暗弥漫。
沈明酥答:“因为比起十全,你更适合。”
“何意?”
“国师想要的东西我没有,国师也知道没有。”沈明酥看着他,缓缓道:“又或者说,国师不想我有。”
滴滴答答的雨声,不止不休,凌墨尘眼底的眸色渐凉,抬手五指轻轻地落在她的肩头,拇指蹭着她的颈项,雨声越来越密,他道:“沈娘子可知,太聪明了也不好。”
“知道,国师想要杀我了?”
“想了。”
“国师舍不得。”感受到颈项传来的窒息,沈明酥神色不慌不乱,平静地道:“我还没起到利用价值。”
凌墨尘看着她,这双眼睛当真的和赵佐凌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除了与生俱来的矜贵之外,还有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
竟也熟悉得很。
......
“阿爹,我不想离开娘......”
“阿观去吧,去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手指的力道有些失控,指腹往下按去,直到沈明酥脸色涨红,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道瓦片的响动声,凌墨尘才猛地松手,眼里的戾光一瞬散去,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恢复了一双含着情意的桃花眼,笑着问她:“说说我为什么比十全更适合。”
沈明酥猛喘了一阵,喝了几口茶,呼吸才平稳,实话实说,“他没有国师阴险狡诈。”
凌墨尘一愣,“沈娘子真会夸人,比起阴险狡诈,封重彦不是更适合?”
沈明酥摇头,语气惋惜,“他家里人不喜欢我,不愿意替我准备十里红妆。”
凌墨尘疑惑地瞧了她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他封重彦一朝宰相,竟然连这点嫁妆都不愿意出,没关系,你要多少,我帮你出。”
“好啊。”沈明酥应道:“那凌国师,接下来想要我做什么。”
当天夜里,赵佐凌发了热,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东宫忙得人仰马翻,底下的人不敢再瞒着,立马禀报给了太子妃。
这会子已到了后半夜,夜雨频滴,太子妃被叫起来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忙披着衣裳,冒雨赶到了麒麟殿,姚永也跟在了身后。
见太子妃来了,底下的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太医已经在替他诊脉,屋内灯火通明,太子妃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见其脸色发红,急着问太医:“怎么样了?”
太医起身行礼道:“回禀太子妃,小殿下是染了风寒,奴才先开一剂药,让殿下出出汗,小殿下身体底子好,睡上一夜,也就没事了,太子妃不用担心。”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赵佐凌还睁着眼睛,似乎烧得太厉害,目光没了神色,太子妃见他如此模样,也不忍心斥责了,只轻声道:“你是要吓死母妃吗?”
赵佐凌也不说话。
从小到大,他虽不服管教,但对太子和太子妃自来孝顺,即便是生病也不会让他们忧心,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副模样。
太子妃路上听说了,他今日又偷溜出了宫,还淋着一身雨回来。
太子妃忍着没法作,先治病要紧。
太医开好了药方,阿月和姚永一道出去煎药,药煎好了,阿月捧着碗上前,舀了一勺,凉好了才喂到他嘴边。
赵佐凌却没张嘴,而是看向了太子妃,突然问她:“母妃,咱们做过错事吗?”
阿月手中药勺轻轻一晃。
太子妃以为他又想为底下的人求情,软声道:“生而为人谁能无错,知错便改,你三岁时白阁老便教过你了,怎么还问。放心,等你养好身子,母妃再来盘问。”
赵佐凌却摇头,“错误改了,那些被错误而伤害过的人呢,怎么去弥补,还能弥补得了吗?”
十锦同他说他没有了家人。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为何会如此恨他。
他不蠢。
他看着太子妃,满眼悲伤,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大邺以贤治国,十几年来国泰国民。
围墙之内,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围墙之外,十多年间未灾变,天下朋友皆胶漆。
太平盛世,为何要说禽兽食禄,残暴生灵。
太子妃未曾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怔了怔,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接过阿月手里的药碗,亲自喂他,“先把药喝了。”
一发热人容易疲倦。
药喂完,赵佐凌便闭上了眼睛,等他睡沉了,太子妃才起身去了外屋,把所有人的叫到了跟前,“看来上回二十个板子,你们还没长记性。”
底下个个头点地跪着,都不吭声。
太子妃也没功夫同他们耗着,直接问道:“今夜跟着皇孙出去的人是谁。”
阿月以膝盖走了两步,上前磕头,“奴婢有罪,请太子妃责罚。”
太子妃一愣。
上回赵佐凌偷溜出宫,她把姚永调走,担心其他人伺候不好,便亲自挑了一个机灵点的丫鬟送过来。
她记得她叫阿月,在自己的殿里呆了一年有余,负责看顾庭院里的花草,本分又机灵,来之前还亲自叫过去同她一番交代,嘱咐她要好好伺候殿下,不能让他胡来,没料到竟然会是她。
太子妃不想此时去追责,遣散了其他人,单独问她:“皇孙今夜见了谁?”
阿月回禀道:“奴婢不知,殿下只让奴婢在宫墙外候着,没让奴婢靠近。”
太子妃深吸一口气,他胆子了得,出去还不把人带在身边,一时气笑了,问:“那他今日这般,是没人知道原因?”
阿月伏地不敢吭声。
旁人不知,但姚永知道。
适才跟着太子妃一同过来,见到躺在床上赵佐凌,心疼又着急。
想起殿下上回同他说起的那句话,猜想今夜殿下如此,定是和那位十锦公子脱不了干系,早就担心过殿下太善良会被他人欺骗,如今出了事,姚永不敢再隐瞒,跪在了太子妃跟前,“奴才有罪。”
姚永什么都说了,“殿下半月前在桥市结交了一位唱弄影戏的公子,两人志趣相同,相见恨晚,殿下前些日子出去,便是与这位公子相交。”
太子妃倒是不意外,“哪个唱弄影戏的?”
姚永回禀:“桥市柳巷,人称十锦公子。”
临近黎明的青光透出门窗溢进来,太子妃突然一瞬僵住,脸上的颜色快速退去,半晌才会,“你说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