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的脸上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努力维持得体,“是我不够优秀,无法令你满意。”
雅各布·霍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我欠福尔摩斯先生一个人情。”
雅各布·霍格说的福尔摩斯先生,自然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看着阿加莎,神色认真地建议,“如果他不是只让我与你见面聊一聊,我会把你留在诊所里。”
雅各布·霍格的意思,阿加莎懂。
他想还麦考夫的人情,但是麦考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麦考夫只是为阿加莎争取一个机会,能不能成,全靠她自己。
如果雅各布·霍格赏识阿加莎,那么麦考夫还做了个顺水人情。
怎么算,麦考夫都不亏。
人跟人之间接触得越多,就觉得高来高去的猜测手段也越来越多。
阿加莎有点心累,但她没有沮丧多久,片刻之后就已经收拾好情绪。
她手里端着诊所服务人员给她泡的咖啡,咖啡很香,喝起来却感觉酸涩。
阿加莎抬眼看向雅各布·霍格,礼貌得体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平时能聊上几句,他无意中得知我非常仰慕您的才华,好心为我引荐而已。”
这个跟麦考夫的秘书说的差不多,雅各布没有多想什么,正欲送客,阿加莎却抢先了一步。
“霍格博士,能再打扰您片刻吗?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咨询您的意见。”
雅各布挑了挑眉,“什么事情?”
阿加莎将福尔摩斯正在埃克塞特调查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隐去了关键信息,告诉雅各布。
阿加莎将能说的案情,包括死者被分尸,都失去了左手无名指的事情告诉雅各布,语气认真地问道:“霍格博士,如果袭击案和埋尸案都是同一人所为,以您这么多年研究心理的经验来说,能大致推测作案者走过怎样的经历,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吗?”
通过这样的事情来推测一个人的过去和身份,雅各布在此之前闻所未闻,要不是阿加莎的神色很认真,态度诚恳并不像作假,雅各布几乎要认为是年轻的女孩经受不住被拒绝,非要找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来刁难他了。
雅各布:“杜兰小姐,我从未做过这些的分析,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霍格博士,希望您可以尝试一下。”
阿加莎的态度很好,轻柔的声音带着谦虚,但并不自卑,“这关系到是否会有无辜的生命继续被虐杀,您的举手之劳,或许会为复杂的案件带来一点希望。”
雅各布:“……”
阿加莎见他态度有些松动,再接再厉,“霍格博士,不管最后您的分析是否正确,这事都不会给您的名誉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的。”
雅各布抬头,沉静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我保证。”
雅各布莞尔,反问:“你保证?”
阿加莎听出了雅各布声音里的怀疑。
……一个出身卑微的孤女,既无权也无势,她的保证对雅各布而言意味着浮云。
阿加莎抿唇笑了笑,说道:“我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义向您保证。”
此时,正在埃克塞特警察厅回到庄园的福尔摩斯打了个喷嚏。
正沐浴在阳光下抽着雪茄思考问题的名侦探抬手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的白云。
“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先生!”
一个不太稳重的声音由远而近,福尔摩斯抬头看去,只见年轻又不乏活力的格雷戈里先生手里拿着一沓照片而来。
福尔摩斯敲了敲雪茄,等着年轻的警探过来。
格雷戈里先生满面笑容,今天大早他和福尔摩斯去了警察厅,福尔摩斯在埋尸案的物证里找出了一条特殊的绳索,跟掉落在连环袭击案其中一个现场的绳索一模一样,不管是材料还是编织方式,都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发现了那件事情之后,就回了庄园晒太阳抽烟。
格雷戈里先生数了数,大概在福尔摩斯一盒雪茄快要抽完的时候,卡罗拉告诉他昨天送去镇上冲洗的照片已经取回来。
……反正福尔摩斯思考的事情,他一概不清楚,不如先去看昨天拍的照片怎么样,说不定回来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想通了呢?
于是,格雷戈里先生去看昨天在玫瑰园的照片了。
在看到福尔摩斯给阿加莎拍的照片时,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拿着照片跑去找福尔摩斯,满脸的兴奋:“福尔摩斯先生,你看杜兰小姐的照片!”
花丛中的女孩一回眸,就胜却人间无数。
令人惊艳。
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望着格雷戈里先生显摆的照片,没说话,但他的神色已经透露了太多。
“拍得非常漂亮,对吧?”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美滋滋,“我要把这张照片裱起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拿在手里的照片被福尔摩斯拿走了。
“——谢谢你把我拍的照片拿来给我。”
福尔摩斯将照片夹在桌上的一本书,把书合上,神色自然地说道:“劳烦回去之后把底片也找出来给我。”
格雷戈里先生:???
不是,那应该是他的照片啊!
格雷戈里先生一脸懵逼,“为什么要给你啊?”
福尔摩斯双手环胸,十分理所当然,“因为照片是我拍的,是我的作品。格雷戈里先生,我从不让自己的作品流落在外。”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洗底片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格雷戈里先生:“……”
他看上去很缺那点钱吗?
他缺的是阿加莎的照片啊!!
阿加莎从诊所出来,一辆四轮马车停在路边,她看到了为麦考夫驾车的维克汉姆。
维克汉姆向她微微躬身,“杜兰小姐,福尔摩斯先生在车上。”
阿加莎:“……”
阿加莎上了马车,麦考夫坐在马车上,背靠着椅背,眼睛微阖着,像是在思考问题,也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张开眼睛看向阿加莎,有些意外地说道:“你竟然没能通过雅各布·霍格的面试?”
阿加莎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她的失望和沮丧有那么明显吗?
“别担心,阿加莎。你并没有表现得像是一个失意人的模样。”
靠着椅背的麦考夫坐直了身体,含笑的眼看向阿加莎,说道:“如果我只是一个陌路人,并不能看出你此刻心情的好坏。”
阿加莎心想也是,如果她通过了雅各布的面试,此刻的心情应该会很雀跃。
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隐藏,唯独快乐无法隐藏。
一个人感到快乐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步履也会变得格外轻盈。
她虽然有意识控制自己心中不良的情绪,但也只能是表现得不像是一个失意人的模样。
麦考夫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笑道:“我送你回贝克街吧?”
阿加莎坐在麦考夫对面,“您怎会在这儿呢?”
麦考夫:“你猜。”
猜,猜,猜,好像什么事情都要靠猜,别人的喜好要猜,心思更要猜。
阿加莎默了默,说:“不想猜。”
麦考夫望着她,笑道:“为什么不告诉雅各布·霍格,你是夏洛克的未婚妻?”
阿加莎不知道麦考夫是真的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她忽然心累,没心思打哑谜。
“为什么不告诉他,您心里不都很清楚吗?”
如果雅各布·霍格知道她是福尔摩斯的未婚妻,他很可能会让阿加莎通过面试。因为这样一来,他也算是还了麦考夫的一个人情。
可是阿加莎很清楚,麦考夫愿意将她引荐给雅各布,就真的只是单纯为她争取一个机会,结果应该取决于她的表现,而不是他或是福尔摩斯的面子。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语气平淡,“霍格博士知识渊博,是国内心理学专家的第一人,我也想通过他的面试,可惜没那个本事。”
麦考夫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你没通过面试,但你跟他聊了挺长时间。我与雅各布有些交情,据我所知,他不是虚与委蛇的人,如果你不能让他另眼相看,他不会浪费时间。”
阿加莎轻叹了一声,“不是我让他另眼相看,是我有事情咨询他的意见。”
是她搬出了福尔摩斯,才让这位权威专业的心理博士就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和埋尸案的凶手做了个心理画像。
雅各布说他之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父亲当初没说错,做出心理画像这样的事情,不仅需要大量的专业知识,还需要一种对犯罪的敏感,最重要是学会从罪犯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雅各布能成为英国国内心理学的第一人并不是巧合,他真的很有实力。
无法通过他的面试,她觉得很遗憾。
麦考夫扬了扬眉,没再说话。
马车轱辘轱辘地在大街上奔跑着,阿加莎靠着椅背不想说话。
她想起儿时的一次考试失利,她痛失第一名,回家见到母亲还没说话就先扁了嘴巴流泪。
那时母亲抱着她,揉着笑意的声音十分温柔,跟她说没关系的呀,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们这么努力,下次一定可以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后来母亲跟父亲离婚,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温柔,但每次受挫的时候想起,心中都会觉得充满温暖有力。
可是此刻她只觉得难过。
她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想要寻求一个安慰,都不知道该要找谁。
阿加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麦考夫:“没通过雅各布的面试好像对你打击挺大。”
“我还没有豁达到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
阿加莎撩起马车窗户的帘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微凉的水汽随着撩起的帘子带了进来,弄湿了她的手指。
她垂眸看着沾染了水汽的手指,低声说道:“我是一个在伦敦无所依靠的小孤女,虽微不足道,也有梦想,我与圆梦的道路失之交臂,心里当然也会觉得难过。”
麦考夫不认为阿加莎此刻需要他的安慰,意有所指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订了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车,去埃克塞特找夏洛克。”
麦考夫:“这么急?”
阿加莎:“我本来就是在埃克塞特与夏洛克一起工作的,是来自伦敦的电报发过去了,才会放下工作回来与霍格博士见面。”
说起这个,麦考夫脸上的神情变得耐人寻味。秘书拟的电报交给他过目,内容不仅说与雅各布约了今天,还附加了一条如果他们的工作还没处理完,可以另行安排时间。
可谁想到夏洛克竟然让阿加莎放下手头的工作,就为了回来伦敦与雅各布见面呢?
这不像夏洛克的一贯风格。
家有熊孩子,这熊孩子逮着机会就要叛逆一下,对他安排的很多事情总是不情不愿,即使顺从了也要作几把妖,哪有言听计从的?
眼前的女孩冰雪聪明,他也懒得拐弯抹角,“夏洛克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加莎:???
阿加莎:“什、什么?”
随即她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他挺好的,忙着跟埃克塞特警察厅的警探们探讨案情,并没有打算单枪匹马地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
“既然没打算单枪匹马地干什么事情,他让你回来做什么?”
阿加莎想起收到电报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敷衍说道:“不想让你为了我的事情费神吧,你日理万机,挺忙的。”
麦考夫挑了挑眉,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你看我像是很好糊弄的样子吗?”
但阿加莎不想说。
阿加莎不想说,麦考夫也无意勉强,年轻人的那些事儿他是懒得琢磨,只要确定自家的熊孩子没打算玩命儿,一切都好说。
马车到达贝克街公寓楼下,阿加莎向麦考夫道谢,然后下车。
“阿加莎。”
她走了几步之后,麦考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停下脚步回头。
麦考夫撩起马车的车帘,那双与福尔摩斯神似的天灰色眸子里流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其实你不必太过为今日的事情沮丧,我有预感,雅各布很快会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
阿加莎一怔。
麦考夫向她露出一个笑容,“你应该相信自己。”
对家人都表现得十分淡漠、不闻不问的夏洛克,居然会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十分特别,甚至带她一起去埃克塞特,这是麦考夫没想到的。
他知道阿加莎有她的独到之处,但没想到她竟能得到夏洛克的认可。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认可,麦考夫都觉得很稀罕。
“知道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麦考夫。”
阿加莎露出一个笑颜,伸手向他挥了挥手。
四轮马车渐行渐远,阿加莎转身回公寓。
哈德森太太正在客厅里做面部护理,见阿加莎回来,关心问道:“怎么样了?”
阿加莎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然后换了鞋子。
“霍格博士要求太高了,我还够不着。”
哈德森太太沉默了一下,安慰阿加莎:“够不着也没什么关系,我看你这几个月和夏洛克搭档得挺好的。反正你们以后也是要结婚的,身为妻子,全身心支持丈夫的事业,也是很正常的。”
……刚到贝克街公寓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分明是跟她说不能事事仰仗福尔摩斯的。
阿加莎感谢哈德森太太的体贴,她走过去,在哈德森太太旁边的位置坐下。
大概是她看上去太平静了,哈德森太太反而有些担心她。
年轻的女孩都会有梦想,离梦想越来越远的感觉并不好受。
哈德森太太是过来人,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阿加莎,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没说。
道理人人都懂,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阿加莎此刻或许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陪伴,而不需要言语上的安慰。
哈德森太太心里这么想着,忽然阿加莎抱着她的一只胳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极了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回到家里向家长寻求安慰的姿态。
哈德森太太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的模样。
她伸手拍了拍阿加莎抱着她胳膊的那只手臂,以示安抚。
只听得年轻女孩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耳旁响起,随即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哈德森太太。”
翌日大早,阿加莎再次踏上了去埃克塞特的早班火车,跟上次一样,她订的是头等车厢的车票。
上次去的时候,有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心里没什么感觉,这次孤身一人,周围的热闹喧哗,越发显得她孤单影只。
阿加莎并不是那种顾影自怜的人,只是有时候情绪上来,真的难以控制。
但是她无意放任自己沉溺在消沉的情绪里太久,她在车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就拿起在火车站里买的报纸翻阅,她看到罗斯上校的银额马如期参加了赛马比赛,并且再为罗斯上校赢得一座在赛马届十分有分量的奖杯。
看到了关于金帕克马场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想起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
雅各布·霍格昨天在听说了案情之后,对阿加莎提出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的假设并没有提出什么怀疑。
他只是一个心理学的博士,又不是警探,他对这些假设是否有充分的条件支撑并不在乎,只是将阿加莎的咨询视为是一次挑战。
雅各布·霍格针对埋尸案的女士都失去了左手的无名指,认为作案者可能有某种信仰,这种信仰未必是宗教,也有可能是他心中的某个执念。
“传说无名指是能通往人类心脏的,他带走的无名指,或许就是他作案的动机。如果你的描述没有出错,这应该是一个年龄在二十五至二十岁的男人,他可能从小就受到家人尤其是女性家庭成员虐待……”
雅各布·霍格关于作案者的心理画像跟阿加莎自己分析的差不多,但更详细,他认为这个作案者不一定拥有马车,但他从事的工作应该可以轻易用到马车。
关于埋尸案的案情和线索都太少,但针对近半年发生的连环袭击案,如果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做的,雅各布·霍格认为作案者应该在半年前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故,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疾病,使得他不得不改变作案手法。而且从他每次都是用小动物和小孩将被袭击者引到山林深处来看,作案者应该不善言辞。
阿加莎翻着笔记本,虽然她还够不着雅各布·霍格的标准,无法成为他的助手,但这一趟旅程并非毫无收获。
她对作案者做出的心理画像未必会有人相信,但来自全国心理泰斗的霍格博士的分析,却肯定是权威可信的。
即使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不是同一个人所为,但雅各布·霍格关于后面一个案件所补充的画像,也能为警方提供一定的参考。
火车到埃克塞特,已经将近中午。因为独自一人出行,即使是在头等车厢,阿加莎也不敢打瞌睡,时刻保持警惕,导致她下车的时候,感觉有些困乏。
福尔摩斯没有和她一起同行,她没指望有人会去火车站接她,已经想好出火车站之后就叫一辆轻便的两轮马车到庄园再做打算。
谁知她才出火车站,就看到了福尔摩斯正倚在一辆敞篷的四轮马车前,手里还夹着一根点着的雪茄。
男人头上戴着帽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身量颀长挺拔,令人无法忽视。
见了阿加莎从火车站出来,将手里的雪茄摁灭了,大步朝她走过去。
阿加莎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福尔摩斯走过去,将她手里的行李接过去,跟阿加莎说:“上午跟格雷戈里先生到埃克塞特警察厅去调取物证,刚忙完。我看时间你也差不多到了,顺道过来接你一起回庄园。”
阿加莎“哦”了一声,笑着道谢。
福尔摩斯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头,“你没事吧?”
阿加莎:???
阿加莎有些懵,“啊?你指的是昨天我跟霍格博士见面的事情吗?”福尔摩斯抿了抿唇,语气平淡,“我认为你这趟回伦敦,只有这件事情。”
“他说我恐怕不能胜任诊所的工作,婉拒了我。”
阿加莎与福尔摩斯并肩走向敞篷马车,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我心里有些难过,但也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我能有什么事?”
福尔摩斯:“……”
那他一大早起来就收到麦考夫的电报,说阿加莎昨天从雅各布的诊所出来后就失魂落魄的,当时天都下雨了,阿加莎还懵然不知,在街上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游荡,还是他看不下去,将阿加莎请上马车送回贝克街的。
麦考夫在电报里建议他不要光顾着查案,还要多照顾未婚妻的心情,否则被阿加莎抛弃的事情,指日可待。
福尔摩斯心想他还巴不得阿加莎早日抛弃他呢……只是,阿加莎的心情看上去竟然那么糟糕吗?
当初被埃斯科特骗婚跑路的时候,也没见阿加莎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游荡吧?
但不管怎样,福尔摩斯还是来到了火车站。
可是阿加莎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福尔摩斯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摆了一道,英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加莎坐在敞篷马车的后排,侧首打量了一下福尔摩斯的神情,忽然想起昨天遇见麦考夫的事情,顿时明白这时怎么回事。
她笑着跟福尔摩斯说:“我昨天遇见麦考夫了,他很关心你,特别来问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第一万遍吐槽兄长,并认为麦考夫最近工作一定是太闲了才会这么无聊。
政府应该多给麦考夫安排工作,省得他像无业游民到处晃悠在街上捡人。
福尔摩斯双手环胸,态度很冷漠,“本来没有的,现在很可能要有了。”
一小时后,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到了达特穆尔庄园。
正在前花园做针线活的卡罗拉看到阿加莎,放下手中的阵线,小跑出去。
“杜兰小姐,欢迎您再次到来达特穆尔庄园。格雷戈里先生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午餐,您和福尔摩斯先生稍作休息之后,就可以到餐厅来用餐。”
达特穆尔清新的空气,充满活力的少女,都让阿加莎的心情变好,她笑着从行李里拿出一条手链送给卡罗拉。
“这是我从伦敦带给你的小礼物。”
手链并不贵重,是阿加莎当福尔摩斯的临时助手的第一个月,拿到薪水之后去的德邦街的饰品店买的。
饰品店的小首饰林林总总,阿加莎一眼看中这条仿粉晶的手链,买回去之后却很少戴。
上次跟卡罗拉在庄园里散步的时候,听卡罗拉说很喜欢粉晶,这次来顺手就拿来给她了。
卡罗拉拿到手链,欢天喜地,一把抱住阿加莎,“杜兰小姐,太感谢您了!”
少女拿着手链蹦蹦跳跳地进屋去了,福尔摩斯旁观了这一切,开玩笑似的跟阿加莎说:“那我呢?有没有从伦敦带来什么礼物给我?”
阿加莎笑瞥了他一眼,“有啊。”
福尔摩斯:???
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难道阿加莎真的有从伦敦带小礼物给他?
福尔摩斯想象不到阿加莎会带什么礼物给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该不会是给我带了大白的鹅蛋吧?”
阿加莎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等你回伦敦,让大白下十个蛋给你吃,好吗?”
福尔摩斯立即噤声,大可不必,他并不想吃各种各样烹煮方式的鹅蛋。
自从大白到了贝克街公寓,贝克街公寓不仅多了一个门卫,还多了一种食材。
每次想不到吃什么,华生就开始用大白下的鹅蛋苦练厨艺,福尔摩斯从一开始的喜闻乐见到现在的闻蛋噤声,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有一只太能下蛋的宠物鹅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
福尔摩斯心想等秋天华生的诊所开张之后,就让华生赶紧带着大白卷铺盖去投奔莫斯坦小姐。
阿加莎没给福尔摩斯带去大白的鹅蛋,但她给福尔摩斯带去了来自雅各布·霍格关于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的作案者的心理画像。
两人用过午餐之后,在两个房间相通的露台上坐着,巨大的太阳伞下,桌面上铺满了纸张、照片,和阿加莎带回来的笔记。
“你回伦敦的那天,我和格雷戈里先生去警察厅的物证处调取埋尸案的物证,发现了一段捆绑在死者脖颈处的绳索,跟掉落在袭击案现场的绳索很相似。”
福尔摩斯将两张照片并排在一起,让阿加莎看,“这是一种草绳,可以自己编织。当然,市场上也有卖的。我去看过,现在市场上的绳子都是左搭右编织而成,可是这两段绳子却很奇怪的都是右搭左,两条留在现场的绳子,都打了一个活结。”
阿加莎望着那两张照片,“所以这两段绳子很可能不是在商店里买的,而是自己动手搓的。搓绳子的人,是个左撇子。”
福尔摩斯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推测的。”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阿加莎的笔记上,上面说埋尸案的作案者取走了死者左手的无名指,很可能跟某种信仰有关系。
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根相似的绳子,并没有其他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所以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讨论案情的时候,还是将两起案件的作案者区分为两个人。
阿加莎手里拿着一只笔,栗色的长发挽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她会戴着贝雷帽,把头发都藏在帽子里。在达特穆尔庄园里,就显得随意些,她身上是一件白色的翻领衬衫,顶上的两颗纽扣没有扣上,露出精致的锁骨。
挽起的栗色长发有一缕洒落在雪白的脖颈间,透着几分放松的慵懒感。
她歪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向福尔摩斯:“搓绳子的人,会是作案者吗?”
“不知道,这只是在你离开的时候,我和格雷戈里先生在两起案件的物证里,发现的仅有的相同点。”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抬头望天空,“埋尸案的尸检报告显示,几位死者颈椎骨头拉脱,应该是被绳索勒住颈部,窒息而死。但连环袭击案里的几位受害者,显然没有这样的经历。”
阿加莎将手中的笔放下,拿起其中一张照片,她打量着那个活结,感觉跟她见过的不太一样。
“这活结看上去有点复杂,有什么特别的吗?”
福尔摩斯:“这是来自东方的一种打活结的方法,你看过马戏团吗?马戏团里的人都很精通打这种活结,有点复杂,但是人一旦被套上,就别想挣脱了,只会越整越紧。”
埋尸案的凶徒就是靠这个活结控制受害者,最后将她们勒死。
阿加莎想了想,又问福尔摩斯:“先前埃克塞特警察厅在报纸上刊登的失物招领,有人来认领吗?”
福尔摩斯:“没有。我推测这些受害者要么是与家人关系并不融洽,只身在外,要么就是在外务工的年轻女士,经常长时间不与家人联系。”
凶徒就目标锁在这些人群上,并不奇怪。
因为越少人关注,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小。
可是这些线索都太过散乱了,即使是福尔摩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侦破案件。
阿加莎干脆建议,“夏洛克,不如先把埋尸案和连环袭击案视为是同一个人所为,我觉得霍格博士给的分析,或许有用。”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探过身去,想将摆放在福尔摩斯前面的笔记本拿过来,但她低估了距离,不仅没够着笔记本,还差点把自己摔下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