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小姐并没有想太多,她房间的窗户经常能看到马场的动静,斯特雷克先生在凌晨的时候,经常会去马场。但那天不知她出于什么念头,竟鬼使神差地跟着斯特雷克先生离开马场。
斯特雷克先生并没有走多远,他只牵着银额马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他带了手术用的小刀想在划伤银额马的大腿肌腱,却被尾随而来的卢卡斯小姐喝止。
原来卢卡斯小姐曾经听布朗先生说过辛普森先生想让银额马在比赛中输的事情,看到斯特雷克先生的举动,立即联想到斯特雷克先生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驯马师,他可以给银额马制造一些小病痛令它行动不像过去那么便利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斯特雷克先生当时被卢卡斯小姐发现的时候,就动了杀心。可是带着银额马,又离金帕克马场不远,他如果当时就对卢卡斯小姐下手,警探格雷戈里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揪出来。
狡猾多端的男人当场就在卢卡斯小姐面前跪下,他抱着卢卡斯小姐的双腿,祈求她原谅,并且告诉卢卡斯小姐,他一直对她旧情难忘,他知道她希望能嫁给一个年轻有钱的丈夫,他虽然是一名出色的驯马师,但依靠罗斯上校给的酬劳,根本无法达到她的要求。
因为太想要得到卢卡斯小姐的爱,他只好铤而走险,答应了辛普森先生的要求。其实他也可以通过中间人买银额马赢来赢取赌金,但是银额马赢的赔率太低了,他等不及。他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给卢卡斯小姐,告诉她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只要等他做完这一次之后,一定痛改前非。
“你与斯特雷克先生接触过,他是一个非常冷静敏捷的人,一个生活单纯的家庭教师,很容易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福尔摩斯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盒,打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打开。
阿加莎听着卢卡斯小姐的遭遇,心里有些难过,见他反复开合雪茄盒,干脆从他手里把雪茄盒拿了过来。
福尔摩斯眉头微扬了下,看向她。
阿加莎拿出一根雪茄给他,“想抽就抽吧,也没哪个人不让你抽。”
福尔摩斯奇道:“你不怕被熏得一身雪茄味?”
阿加莎摇头。
福尔摩斯还是没能憋住,走远了几步,靠着露台的围栏点着了雪茄。
阿加莎自然而然地顺着福尔摩斯还没说完的话推测:“卢卡斯小姐以为斯特雷克先生对她一往情深,毕竟在此之前,斯特雷克先生曾经向她求婚,只是她没答应。她以为自己没答应斯特雷克先生的求婚而令他误入歧途,在责怪斯特雷克先生之余,又十分动容。”
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士而言,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太差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不惜铤而走险,不仅能满足她的虚荣心,还会令她内心感动。
阿加莎猜那天夜里的卢卡斯小姐面对斯特雷克先生的恳求时,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了。此时的卢卡斯小姐已经将近二十五,想借由出色的容貌进入上流社会的幻想已经破灭。这时的斯特雷克先生通过辛普森先生和中间人,已经赢了不少的赌金。
这个男人如此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得到她的爱情背叛罗斯上校,嫁给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斯特雷克先生大概也没想到卢卡斯小姐竟然会相信他编造的谎言,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不错。”福尔摩斯轻弹手中雪茄的灰烬,“根据斯特雷克先生所说,卢卡斯小姐愿意接受他的求婚,她接受了那个戒指,但希望斯特雷克先生从此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卢卡斯小姐心软单纯,不知这一念之差,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斯特雷克先生已经和达比希尔太太有私情,从他愿意为达比希尔太太每个月花费的巨额账单可以看出,他此时对达比希尔太太正痴迷。
如果翌日卢卡斯小姐告诉别人他们已经有婚约,无疑会让他和达比希尔太太的关系毁于一旦。而且卢卡斯小姐手中的戒指,还是他本应要送给达比希尔太太的。斯特雷克先生以那时的求婚过于狼狈不堪为由,希望能给卢卡斯小姐一个美好的回忆,他邀请卢卡斯小姐在翌日的傍晚到金帕克山林看夕阳,到那时,他会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
那天的傍晚,斯特雷克先生趁卢卡斯小姐不备,从背后袭击她,在她后脑被重击虚弱得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用手帕将她活活捂死。他知道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令警方无计可施,故意在金帕克山林犯下命案,想误导警方认为卢卡斯小姐是被连袭击案的作案者所杀。
阿加莎窝在吊椅里对着头顶的星空沉默,如果不是福尔摩斯在卢卡斯小姐的皮靴里发现了那枚红宝石戒指,案情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明朗。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他站在围栏前方,光线并不明亮,他的半边脸都隐藏在阴影里,拿在手里的雪茄火光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
最后,那一点光亮被福尔摩斯碾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放松后的懒散,“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终于查清楚,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提醒他:“夏洛克,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快要天亮了。”
福尔摩斯眉峰微挑了下,忽然问:“现在是凌晨四点,我没睡觉是因为要和格雷戈里先生去找斯特雷克先生,你呢?你怎会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在这里晒月亮?”
说起这个,阿加莎就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来。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了一个梦,梦里你正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卢卡斯小姐的模样,还七孔流血,我被你吓醒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你肯定是临睡前胡思乱想,才会做这么无聊的噩梦。”
阿加莎整个人懒洋洋地握在半圆形的吊椅里,眼睛微眯着,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说都是因为你平时有时做事太吓人了,才会让我做这么离奇古怪的梦?”
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福尔摩斯催阿加莎回去睡回笼觉,“据我所知,但凡女士,都十分注重睡眠质量,否则会很容易变老。你还是赶紧回房睡觉吧。”
阿加莎听他说了许久的话,这时候也觉得累了,笑着应了声,“好吧。”
她从吊椅上跳下来,却因为久坐动作不太利索,被还在摇晃的吊椅撞了一下,脚步踉跄。
福尔摩斯眼疾手快地上前,伸手捞了她一把。
男人有力的臂膀横在她的腰间,温热的手掌贴着她腰部,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
福尔摩斯将女孩捞进怀里,心中陡然觉得有些过于亲昵,连忙将放在她腰侧的手松开。
阿加莎趴在福尔摩斯的胸前,他明明已经没再抽雪茄,却令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侵透在那淡淡的雪茄味儿里。
还没等她站稳,她就察觉到福尔摩斯的不自在。
她轻声道谢,默默拉开两人的距离,抬头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装作无事发生,状似自然:“我今晚挺累,回房睡了。”
“好。”阿加莎背着双手往后退,微笑道别,“晚安。”!
天亮之后,她就起来洗漱,拿了一本书在露台的藤椅上翻阅。
格雷戈里先生昨晚跟福尔摩斯去金帕克马场忙到大半夜,竟然也起了个大早。他看到阿加莎坐在露台巨大的太阳伞下看书,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他轻步走向露台外的小径,却被挡在了月桂树的栏杆外。
阿加莎听到声响,抬头,见到格雷戈里先生,弯着眉眼,“格雷戈里先生,早安。”
“杜兰小姐,早安。”
格雷戈里先生指了指将他拦在露台外的栏杆,笑问:“假如我此刻越过栏杆而入,希望你不会责怪我的不合时宜。”
阿加莎被他逗笑了,放下手中的翻阅的书籍,“当然不会。”
格雷戈里先生越过月桂树栏杆,坐在阿加莎对面的位置上。他的目光扫过阿加莎翻阅的书籍,是一本关于欧洲的游记。
“你喜欢看这类型的书?”
“嗯。”阿加莎的手指划过书籍的封面,笑着说:“曾经听米尔沃顿先生提到欧洲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心里十分向往。但我几乎没有机会离开伦敦,就喜欢看一下游记增长见闻。”
这话倒是真的。
阿加莎在穿越之前,虽然经常跟着父亲出去,去的基本上都是国内的城市。高考结束那年暑假,倒是去法国跟母亲住了一段时间,但已经有了伴侣的母亲,跟选择了单身的父亲终究不一样,阿加莎在母亲的家里,感觉格格不入。住了半个月,她想独自出去旅游,由于母亲不同意,只好打道回国。
至于成为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后,在伦敦能否找到一个容身之地都成问题,就更别说是离开伦敦了。
想着这些事情,阿加莎的内心感觉有奇妙。
“这次能到埃克塞特来,是因为华生医生有事走不开,才有机会来。”
格雷戈里先生听到华生的名字,有些好奇地问:“曾经听莱斯特雷德先生多次提到华生医生,我也看过他写的一些关于福尔摩斯先生破案的故事,他写的都是真的吗?”
阿加莎正想回答,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们右后方传来——
“与其问阿加莎,不如你来问我。”
阿加莎回头,福尔摩斯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的,穿着淡蓝色的翻领衬衫靠着房门,脸上带了几分戏谑望着她和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八卦被抓包,愣了下,然后哈哈笑起来。
“不用问了,福尔摩斯先生。经过昨天的事情,我相信华生医生在书里写的都是真的。”
福尔摩斯在卢卡斯小姐凶杀案里的表现和找到真凶的速度令格雷戈里先生十分折服,如果在此之前他对福尔摩斯的能力还是抱有怀疑,经过昨天之后,他已经对福尔摩斯的能力深信不疑。
可是阿加莎却说:“格雷戈里先生,华生医生写的故事并不全是真的。”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事情?”
但随即表示理解,既然是写故事,当然要扑簌迷离跌宕起伏才好,如果因此而拔高了福尔摩斯专业水平和个人魅力,完全可以理解。阿加莎笑睨了一眼福尔摩斯,然后跟格雷戈里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认为,华生医生的故事甚至没能展现他个人十分之一的魅力。”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忍不住看向斜倚在房门的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神色不变地跟他对视。
半晌,格雷戈里先生败下阵去,干笑着跟阿加莎说:“哈哈,是吗?事实上,我认为华生医生写的故事甚至没能展现福尔摩斯先生百分之一的魅力。”
阿加莎:???
她以为福尔摩斯有时幼稚还自恋,已经让她大跌眼镜了,格雷戈里先生这个富二代出身的警探,前一天还在质疑福尔摩斯的能力,今天竟然也变成了福尔摩斯的无脑吹死忠粉吗?
……阿加莎只能说大受震撼。
清晨的休闲时光很快过去,格雷戈里先生和阿加莎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就到了要去警察厅报到的时间。
他礼貌地询问福尔摩斯,“前天傍晚在金帕克山林挖出来的尸体残骸,验尸报告今天能出来,福尔摩斯先生,您要和我一起去警察厅吗?”
福尔摩斯本就是埃克塞特警察厅从伦敦请来的顾问,是为了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而来,当然是要一起去警察厅的。
福尔摩斯看向坐在藤椅上的阿加莎,问:“阿加莎,你要去吗?”
阿加莎被问得有些迷茫,“我为、为什么不去啊?”
虽然在伦敦福尔摩斯哄她来的埃克塞特的时候,是说让她权当来度假。但她心里很明白,福尔摩斯要的并不是一个跟着他一起来度假的闲人。
福尔摩斯:“因为你去看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会做噩梦晚上不睡觉晒月亮啊!”
阿加莎:“……”
福尔摩斯表现得非常有格局,“没关系的,在伦敦的时候,华生就叮嘱我,不能把你当成他一样使唤。你昨天都被吓得做噩梦了,我要是还让你跟我一起去警察厅看验尸报告,甚至还要去停尸房看那些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残骸,你今夜怕是要被吓得彻夜不睡。”
阿加莎被他的大格局以及少有的体贴弄得瞠目结舌,而格雷戈里先生就在旁边,他把她说得胆小如鼠似的,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吗?
阿加莎心里有些羞恼,忍不住横了福尔摩斯一眼,怒嗔道:“我没有被吓得做噩梦!夏洛克,不许你再胡说了!”
福尔摩斯见她恼得白皙的脸蛋都变红了,那双动人的明眸里带着嗔意,灵动又充满了生气。
他想了想,选择了闭嘴。
可是没过两秒,他又忍不住问:“你确定等会儿在停尸房见到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后,今晚真的能睡着觉?”
阿加莎忍不住狠狠瞪他。
福尔摩斯状似无奈地说道:“行吧,你想来就来吧。”
围观了一切的格雷戈里先生:“……”
他觉得这两人之间,并不像是雇主和助理的关系,相处时更多了些旁人无法打破的亲密与暧昧。
可……在格雷戈里先生此刻的心中,阿加莎是这样美好而可爱的女孩,世上应该没有男人会对她无动于衷。
格雷戈里先生猛然发现自己在追求阿加莎的路上,冲出一只特别有实力的、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拦路虎。
还好,这只拦路虎似乎没意识到什么,他甚至不懂得讨阿加莎的欢心。
这么一想,格雷戈里先生心里暗中又松了一口气。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一起到了埃克塞特的警察厅。
这时候的法医条件远不如二十一世纪,很多她之前耳熟能详的技术此时都派不上用场,验尸报告只能大致判断几个被害人死亡的大概时间,更多的细节只能靠猜,都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
死亡时间最近的受害者,应该是阿加莎发现的那只腐烂的手主人。
那只手,恰好也是左手的无名指被凶手拿走了。
这时埃克塞特警察厅自成立以来遇到的最令人无从下手的案件之一,还有一件是日前拜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所赐,轰动了全英国的连环袭击案。
连环袭击案到底没人伤亡,只要耐心排查现有的证据线索,还能有迹可循。
可这起抛尸案,凶手显然已经连续作恶,甚至明目张胆地将他杀死的女士埋在同一个地方都很久没人发现,如今即使被发现,警方除了在报纸上刊登一些被害者遗物希望能早日确定死者身份之外,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
格雷戈里先生跟警察厅里的几个警探就埋尸案现有的案情展开讨论,发现他们手头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感到非常沮丧。
一阵沉默过后,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会议室靠窗户位置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正靠着椅背,低垂着双目思考问题,并没有感觉到警探们充满热情的视线。
旁边拿着小本本在记录的阿加莎见状,轻咳了一声。
福尔摩斯抬头,天灰色的眼睛扫过在场的警探,神情自若地淡声说道:“你们这时候不去调阅近几年报到警察厅的人口失踪案,看着我做什么?”
福尔摩斯一说,格雷戈里先生马上反应过来,他给几个级别比他低的警探布置任务,让他们将最近五年在全英国的、年龄在十八至三十岁之间的女士失踪案全部掉出来。
但由于这时候并不是互联网时代,一切调阅批示都依赖于发电报,所以他们暂时只有调阅在埃克塞特地区的符合条件的失踪案。
格雷戈里先生让几位警探离开会议室之后,扒拉着脑袋愁眉不展,他向阿加莎诉苦:“本以为进了埃克塞特警察厅之后,等待我的是平步青云,却没想到离奇古怪的案件接踵而至。卢卡斯小姐的凶杀案能这么快找到真凶令人惊喜不已,可随之而来的埋尸案也太令人头疼了。”
阿加莎心里很难不对格雷戈里先生表示同情,她默默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格雷戈里先生,柔声安慰道:“格雷戈里先生,或许是对你警探生涯的考验。如果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都都被你侦破,你将会在英国警探届名动一时。”
心上人的安慰并不能令愁云惨淡的格雷戈里先生释怀。
阿加莎见状,瞥了旁边坐沉思状的福尔摩斯,又跟格雷戈里先生说:“没关系的呀,你忘了还有福尔摩斯先生吗?不管什么样的案件,只要有他,凶手就不可能逍遥法外。”
格雷戈里先生:“……”
他的工作能力并不如情敌出色,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格雷戈里先生向阿加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福尔摩斯伸手伸手敲了敲桌面,问阿加莎:“你刚才听他们说了那么多,有什么想法?”
阿加莎低头看着自己本子上记的东西,“我觉得格雷戈里先生让警探调阅近五年来十八至三十岁的女士失踪案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查阅过程中,要注意归纳这些女士之间的相同点。这起埋尸案,本质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选择这些受害者并取走她们的左手无名指,应该都是有原因的。这些受害的女士们,多少会有一些相同的经历。”
格雷戈里先生虽然听过阿加莎对案情的分析,但都是在庄园的客厅或是其他不太正式的场合,第一次在会议室里见阿加莎在工作时的状态,经不住的惊艳。
显然没想到阿加莎的思路竟然可以这么条理分明。
格雷戈里先生由衷地赞叹道:“杜兰小姐,你真的太令人惊讶了。”
是令黑白两道都闻之色变的米尔沃顿太有能耐了,还是阿加莎这位年轻的小姐天生聪明伶俐,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才令这位年轻的小姐得以成为闻名英国的名侦探的助手?
不管怎么说,格雷戈里先生觉得自己更加喜爱阿加莎了。
他一时忘情,邀请的话脱口而出——
“杜兰小姐,明晚不知能否有幸邀请你共进晚餐?”
阿加莎怔住,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有些无辜地眨巴着,有点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福尔摩斯仿若没听到刚才格雷戈里先生对阿加莎的邀请,话题仍然专注在刚才谈论的案情上。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你说的确实不错。埋尸的地方除了有人体组织和残骸,还有不少猫狗的尸体。行凶者应该有虐杀猫狗的习惯,他或许将虐待猫狗视为一种乐趣。”
福尔摩斯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天灰色的眼眸微眯着,他思考了片刻,跟格雷戈里先生说道:“格雷戈里先生,我觉得你有必要去打听一下塔维斯托克小镇以及附近,有没有人有类似的习惯。”
格雷戈里先生:“……”
虽然没有证据,但格雷戈里先生怀疑福尔摩斯是故意转移阿加莎的注意力。
可是看福尔摩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位名侦探似乎一心沉浸在案情里,两耳不闻身外事。
格雷戈里先生只好当作一切是他的错觉,轻咳了一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很多年轻的浑小子们都喜欢虐待流浪的猫狗,范围会不会太大?”
福尔摩斯的视线落在格雷戈里先生身上,语气有些不耐,“格雷戈里先生,请你想一想,凶手屡次选择在金帕克山林里埋尸,说明他对金帕克山林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可以肯定的是,埋尸的地方一定不是第一现场,他应该是将人虐杀后搬上山的。不管是搬一具完整的尸体,还是搬被分开的尸体上去,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没人能大刺刺地搬着一具尸体招摇过市而不是被人发现,所以我推断这个人肯定有一辆马车。”
……相比而言,自己仿佛想得太少。
格雷戈里先生不由为此感到汗颜。
福尔摩斯的语气有些冷淡,说出的话却直戳他人的痛处,“格雷戈里先生,身为一个警探,我认为你应该具备最基本的推理能力。街上流浪的浑小子们,不应该是你的目标人群。”
格雷戈里先生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也得硬着头皮承认自己的失误:“是,多谢福尔摩斯先生指点。”
格雷戈里先生的好态度并没有令福尔摩斯口下留情,他眉头微皱了下,还嫌不够,继续补刀——
“你还年轻,经验不足并不是最致命的。对时刻与犯罪行为对峙的警探而言,能力不足是原罪。”
格雷戈里先生:“……”
阿加莎听福尔摩斯的言辞越说越犀利,虽然她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面对他人时的毒舌,但却不认为初出茅庐的年轻警探的承受能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承受这些。
她递了一杯热茶过去,“夏洛克,喝茶。”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看她。
两人目光碰触,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了那么多,喝点茶润一下喉咙。”
福尔摩斯抿了抿唇,伸手端起茶杯,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
格雷戈里先生见福尔摩斯神色冷淡,以为是自己惹他不高兴,神色有些尴尬地向他解释道:“福尔摩斯先生,自从进入警察厅以来,承蒙前辈们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对我多加照拂。外界对我的一些传言,实在是过誉了。我自知能力不足,也不是不愿意付出和学习,只是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如此案情如此复杂的案子。”
福尔摩斯望着空空的杯子,没搭腔。
阿加莎见状,轻声跟格雷戈里先生说道:“格雷戈里先生,福尔摩斯先生对搭档的要求素来很高,莱斯特雷德先生应该事先告诉过你这些事情吧?”
格雷戈里先生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笑着朝他眨眼,格雷戈里先生顿时会过意来。
被大名鼎鼎的名侦探点名批评说能力不足有什么了不起呢?在这位名侦探的心里,世上大概没人能比他更聪明更有能力。
得到意中人的解围和宽慰,已经足以令人心神振奋。
格雷戈里先生心花怒放,跟阿加莎说:“这些事情我都听说过的,杜兰小姐,我不会在意。”
不会在意?
福尔摩斯掀了掀眼皮,犀利的目光看向格雷戈里先生:“这么说,你刚才一脸谦虚态度诚恳地解释那么多,都是搪塞敷衍我?”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格雷戈里先生:“……”
感觉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格雷戈里先生感到心累。
因为福尔摩斯是一个天才,天才都不是一般人能懂的,他羡慕敬佩福尔摩斯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却不能因此而认为福尔摩斯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富二代出身的格雷戈里先生在过去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忽然与福尔摩斯相处,感觉非常不得法。
好似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不能令福尔摩斯满意。
想想,心里就有点发怵。
就……很担心福尔摩斯会因为对他感到厌烦,而对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撒手不管。
趁着福尔摩斯出去抽烟放风的时间,格雷戈里先生问正在整理笔记的阿加莎:“杜兰小姐,我是否让福尔摩斯先生感到厌烦?”
阿加莎对格雷戈里先生的问题感到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年轻的警探有些沮丧地扒拉着头发,“因为除了喝酒的时候,其他时候我都无法让福尔摩斯先生满意。”
阿加莎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侧头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此刻显然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情绪里,他忍不住向阿加莎诉苦:“我知道外界是这么说我的,都说我是英国警探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杜兰小姐,那些话绝对不是我让人传出去的。我进入警察系统,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升职当个高级督察,可无奈大家都给家父面子,不管什么功劳都给我算一份。”
阿加莎听着格雷戈里先生的话,眼里慢慢地浮现笑意。
她觉得这位年轻而英俊的警探,真的是一个坦诚而可爱的人,还有点孩子气。
“我自知德不配位,也想提高自己的能力,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福尔摩斯先生那样对犯罪有无比敏锐的洞察力。”
年轻的警探拉耸着眉眼,感觉自己今天不知犯了什么冲,从清早到现在,不管做什么好像都会踩到福尔摩斯到雷区。
他甚至因此而怀疑人生,抬头问阿加莎:“杜兰小姐,你会觉得我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绣花枕头吗?”
阿加莎被他逗得想笑,她虽然忍住了没笑出声,但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到嘴角,模样十分动人。
——就像花园里的清晨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
格雷戈里先生看得恍了一下神。
阿加莎并没有发现格雷戈里先生的异样,她将手中笔放下,“格雷戈里先生,你多虑了。不管多出色的人,遇见了福尔摩斯先生,大概都会觉得自己平庸。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的。不需要因为福尔摩斯先生过于出色,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话虽如此,但谁还能面对福尔摩斯毫不留情的批评而无动于衷。
格雷戈里先生叹息,“我想得到福尔摩斯先生的认同。”
阿加莎笑睨了他一眼,“他其实挺喜欢你的。”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摇头,“杜兰小姐,你还是别安慰我了。”
“你看过华生医生写的故事,应该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有时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不说案件的时候,阿加莎的心情明显要轻快一些,“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不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寒暄,更别说是一起喝酒了。可是前天晚上,他跟你一起品尝了五瓶红酒。”
格雷戈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