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爸妈年少时—— by扁平竹
扁平竹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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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看她:“就跟召唤神龙一样,是不是很神奇?”
江会会看了他一眼,突然说:“其实你也很想你爸爸吧。”
周宴礼这次倒没反驳,靠着椅背,坐姿散漫:“有时候也会想,但大部分时间不怎么想。他不爱我,我也就无所谓。”
江会会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爸爸不爱你?”
“我怎么肯定?”他被她的话逗乐了,“谁家亲爹和亲儿子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清?他老人家位高权重,我算什么东西。”
“可他不会冤枉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熟悉他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但她说的很肯定。
周宴礼没反驳:“那倒是。”
他爸是个极难接近的人,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强大到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觉得畏惧。
更何况外人。
但他护短,格外护短。
之前有个人被周宴礼揍得半死,因为事情过于恶劣,校方不得不给他爸打了电话。
周大少爷不管去哪里读书,都属于带资进校。
和他一起入校报道的永远都是他爸随手捐给校方的几栋楼,以及每年八位数的奖学金。
那次他爸在海外参加一个国际会议,听说那个会议非常重要。
但谁能想到,作为代表方出席的他爸,却临时退出。
没人知道缘由,众说纷纭。
甚至连国际走势都搬出来了。
真实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儿子在学校打了架。
他爸来学校的时候,周宴礼就在旁边站着,他难得规矩,一句话也没说。
周晋为看了他一眼,又去和校方交涉。校方讲了前因后果。
体育课,周宴礼突然就动手揍了人。
先是拿篮球把人砸倒,二话不说冲上来就将对方往死了揍。
周晋为全部听完后,只是问了他一句:“是这样吗?”
周宴礼说不是。
周晋为没有继续问,点了点头,让他先出去。
之后里面又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
只知道校方开始重新调查起原因。
原来是挨打那方一直挑衅他,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想着自己刚转来,能忍就忍的周宴礼没搭理他。
结果对方骂到他妈头上,说他妈是捞女,为了嫁进周家,暗中动了手脚,有了周宴礼之后才成功上位。
“不然以你爸的身份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小地方来的乡巴佬?可惜咯,没这个豪门命,成了早死鬼。”
周宴礼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将对方揍了半死。
揍到眼角猩红,拳头都揍出血了,他还不肯停手。
“我他妈让你说!让你说!”
他是整个帝都城,谁提到都会皱眉的纨绔二世祖。
吊儿郎当没底线。
但凡事都有例外。
只有他妈妈,是一块任何人都不能碰的逆鳞。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周宴礼写了检讨,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了一遍。
毕竟把人揍进ICU的事的确是他的错。
周晋为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包庇他。
是他的错,他就得认。
只是转头就将对方家长的所有产业给齐齐斩断,杀伐果断,不留一丝情面。
听说没过多久,那家企业就宣告破产,最后全家人灰溜溜的移民海外。
江会会听完后,有些震撼。
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有滔天的权势,和数不清的财富。
在那个世界里,连移民都变成了一件退而求其次的事情。
周宴礼笑道:“你震撼什么,故事里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并且权势滔天的男人,就是你未来的丈夫。”
江会会心里嘟囔,又开始胡言乱语。
周宴礼是个没什么正形的人,不可一世,莽撞散漫。
或许是极致的反差才能带给人最深刻的感观冲击。
他认真严肃起来,比常人更有信服力。在说完这些后,他又开始夸他:“江会会,你今天很勇敢。你在被冤枉的时候努力为自己辩解了。”
她低下头:“可我的辩解没有作用。”
妈妈认定了是她做的,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用。
“那是因为姥……你妈妈她不可理喻。和你无关。你做的很好。”
江会会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从小到大一直都处在否定和被忽视的家庭中。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无条件的信任和夸赞。
“周宴礼,谢谢你。”
他挑眉:“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着我,还……总是帮我。”
他笑了笑:“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江会会,我的命是你给的,是我应该谢谢你。”
话音才刚落下,她所在的方向传来一阵极轻的抽泣声。
她之前一直觉得他是脑子不正常的骗子。
可是现在,她突然开始奢望。
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家人该多好。
周宴礼无奈又好笑:“又哭了?”
江会会吸了吸鼻子,嘴硬说没有。
周宴礼突然后悔自己前十七年里没什么和女生相处的经验,不然也不会她一哭自己就开始手足无措。
只能故技重施,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问她:“手机带了吗?”
江会会哭到一半,被他的问题打断,表情还有点懵:“带了。”
他朝她伸手:“给我。”
书包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江会会爬起来,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周宴礼看着手里的小灵通,这玩意儿在二十年前估计都算得上古董了。想不到她居然还在用,看来自己得想办法再从周晋为那儿多捞点,然后给她换个手机。
他按照记忆拨通了一串号码,没想到居然打通了。
虽然这么做不太厚道,大晚上给人打骚扰电话。可谁让你老婆心情不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就牺牲一下自己的睡眠。
周宴礼按了免提。
铃声大概响了几声之后才被接通。
男人的声音低沉疏离,染了夜色更显清冷:“哪位?”
周宴礼压着声音,问他:“办保险吗,这儿什么业务都有。生命安全险,意外险,不孕不育险,你想办哪种,我可以给你打折。”
江会会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敢给周晋为打骚扰电话?
那可是周晋为,他不要命了吗?
打什么折,把他们的腿打折吗?
周宴礼耸了耸肩,让她别担心,他听不出来的。
结果下一秒。
男人沉声开口,准确无误的认出了他:“周宴礼?”
周宴礼一下子就坐直了,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玩世不恭。
他嗓子压的都可以直接去喊麦了。这他妈也能听出来?
“操,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对方言简意骇:“声音很欠揍。”
周宴礼脸色难看:“你他妈说谁声音欠揍呢?老子的声音还不是遗传了你!”
罪恶源头反而嘲讽起他这个受害者来了。
周晋为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语气从容地报出一个地名:“河津酒店。”
中年男人声音浑厚:“是,少爷。”
紧接着响起的就是车辆引擎发动的声音。
河津酒店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江会会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完了,周晋为找他们算账来了。
周宴礼的第一反应却是,财神爷来了,苦日子终于他妈的要到头了。

平江是个小地方,现在还穷得叮当响,属于鸟来了都懒得拉屎的落后市。
所以平江一中那几位少爷小姐的到来,整体拉高了平江市近两年的GDP。
那些人位高权重,校长都不敢贸然得罪。单独供给他们的那一栋楼就是学校献出的最具诚意的一份礼物。
虽然也有传言,建楼的钱是学生家长捐的。
甚至连平江修了十年都没修好的路,也沾了那些少爷小姐们的光。
为了给他们提供便利,短短半年时间就修好,并开始通行。
外界传的神神秘秘,周宴礼心里清楚,出这钱的是他爷爷,修路的也是他爷爷。
也就是财神爷他爸。
财神爷很快就来了,那辆加长林肯停在楼下,财神爷也停在楼下。
他有洁癖,这座酒店整体都透着一股霉菌的气息,让他不想踏足一步。
周宴礼骂骂咧咧地从楼上下来:“你他妈怎么这么龟毛。”
周晋为对他不予理会,目光落在他身后。
那里是慢慢跟上的江会会。
在结束通话之后,他看着上面的号码,想起来。
这是在贫困生申请上和江会会的姓名一起出现过的。
周晋为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询问起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孤男寡女,同龄人,半夜来酒店。
这三条里但凡占了两条都很能不让人想歪,更何况他们三条全占了。
江会会想解释,但她一面对周晋为,那种天然的恐惧就使她没办法完整思考。
周宴礼将来龙去脉缩减成一句话:“她被她妈打了,离家出走,没地方去,我就带她来这儿了。”
周晋为掸烟灰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眸:“被打?”
江会会解释说:“没有这么严重,只是隔着衣服拍了几下。”
周宴礼不懂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那还叫只是隔着衣服拍了几下?我在楼下都听到声音了。”
她低着头,没有继续开口。
看到他们自然流露的互动,周晋为莫名烦躁,于他而言很陌生的情绪,所以他掐了烟。
刚好旁边有喝到烂醉的男女勾肩搭背进了酒店,一路上缠吻,难舍难分。
他找到垃圾桶将烟蒂扔进去,当即决定:“去我那儿住吧。”
周宴礼担心江会会和他爷爷奶奶会在那儿碰到。
“算了,太远。”他想起来,“你在水江路不是还有栋别墅吗,我们去那儿住就行。”
“我说的就是那里。”周晋为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你怎么知道?”
周宴礼下来的时候在卫衣外面随便套了件外套。
头发比刚来这边时稍微长了点,从美式寸头变成了碎盖,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他的骨相和皮相都很好,除了一点就炸的脾气之外,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丁点缺点。
宽肩长腿,个子高,长得还帅。
头发没怎么打理,估计是嫌额发遮眼,他随意往后抓了抓,凌乱中带了些随性。
少了几分锋利,少年感更足了。
他踢开面前那块石子,双手揣兜,站姿随意:“我知道的多了,你生日是9月13。轻微色盲,吃不了辣。幼儿园只上了半年,因为教室总有人尿裤子,你嫌恶心,就再也不肯去,所以你妈单独给你请了老师在家里上课。”
他说起这些如数家珍。
每说完一件,周晋为的眉头就多皱一分。
这些事情除了他家人,没有外人知道。
江会会听到后面不去上幼儿园的原因,有些震惊,但她不敢开口去问是真是假。
因为她幼儿园也尿过裤子。
周宴礼倒是平等扫射,问江会会:“你尿过几次来着?四次还是五次?”
江会会脸色一变,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你……你别乱说!”
她眼神慌乱,动作反倒比平时敏捷许多。
以往像只水濑,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她忙着捂周宴礼的嘴,还时不时分点视线偷偷观察周晋为,心里还有一丝希翼。
老天保佑,他没听见。
但这次老天明显没有保佑她。
一向不对付的二人,倒是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
周晋为显然也好奇,淡声问她:“几次?”
江会会无力地松开手,有一种被架在火堆上烤的感觉:“我……我爸爸说是六次,但我记得只有四次。”
“四次也不少了。”周宴礼像那种溺爱孩子的家长,不管孩子做了什么,都能夸一夸。
甚至还鼓起了掌,“一般人谁能在幼儿园尿四次,还是我们会会牛逼。”
江会会实在是说不出话了,窘迫和丢脸让她想要立刻找个地洞将自己埋了。
她是因为上学早,年纪小,所以才会……
那辆加长林肯就停在后面,周宴礼不想坐车过去,反正也近。
他刚转来平江时,他爸就给了他好几串钥匙,怕他住不习惯,可以几家房子换着住。
其中一处房产就在离这里十分钟路程的江边,独栋别墅,江景房,自带小花园。
可惜一直荒废着,没人住。上次去好像还是两个月前。
里面的陈设一直维持着原样,包括看守房子的管家也是二十年前那一个。
周宴礼刚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看见人形干尸了。
对方一看见他,就说他长得像他妈妈。
听到对方提了他妈,所以他好奇问了几句:“您认识我妈?”
那人笑着点头:“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养胎,和你爸爸一起。”
想到这儿,周宴礼突然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他像是按照原路,将父母一起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半道上肚子饿了,瞧见旁边有个烧烤摊。
就是上次那个。
周晋为和周宴礼还在这里打了一架。
故地重游,周宴礼指着自己下巴还没完全恢复的伤口,找周晋为追责:“你他妈下手是真重,操,打别人估计都没下过这个死手吧?”
周晋为神情和口吻一样淡冷:“我没有打过别人。”
这下周宴礼更不爽了,感情就打过他一个?
哪有人这么当爹的,活该有个一年四季都处在叛逆期,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在给他惹祸的儿子。
这笔仇他先记下了,以后慢慢算。
老板娘看到有客人,拿着菜单过来。
她还记得他们,虽然摊位每天人流量大,但像他们这样的帅哥美女倒是少见。
老板娘上次还夸过周晋为和周宴礼,都可以直接出道当明星了。
可这次却和上次心态不一样。
毕竟亲眼见过他们打架的样子。
她的椅子都被砸烂好几个。
虽然后面结账的时候也把椅子的钱也一并算了进去。
可万一这次要是再打起来……
周宴礼做为儿子,在这方面还算合格,对他们的忌口一清二楚。
随便点了几样。
老板娘问他们要不要喝点啤酒:“这大冷天的,烧烤和热啤酒最配了。”
周宴礼刚要点头,周晋为看了他一眼。
血脉压制估计是天性,即使他们目前是同龄人。
周宴礼老实了,合上菜单递回去:“就这些吧。”
周晋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四周,虽然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但周宴礼知道,这人洁癖的老毛病又犯了。
但好歹也算有了进步,至少这次肯坐下来。
“行了。”他拆开一双一次筷子递给他,“多来几次就脱敏了。像你现在这样,以后还怎么给你儿子换尿布?”
这无疑是触到他的雷点,连眉头都皱了起来。那双筷子自然也没接。周宴礼直接扔在他面前,爱要不要。
周宴礼习惯了和他对着来,还挺有意思。二十年后那么有威严的一个人,二十年前居然是个清冷挂的。
不过他懂得适可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夜晚一直有风,江会会抖了两下。
周宴礼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穿上:“还冷吗?”
周晋为的外套脱了一半,看到周宴礼先他一步,他停下动作,那种莫名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但他分不清烦躁的源头在哪。
好在他消解情绪很快,下一秒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平静中去。
晚上虽然冷,但远不至于这么冷。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
“发烧了?”周晋为问。
江会会摇头:“没有,我没事。”
她又打了个哆嗦。
周晋为眉头皱着,伸手探了下她的额温,又将掌心放回自己额头对比了一下。
“发烧了。”这下是叙述语气。
周宴礼听到她发烧,脸色一下就变了。好像这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一百倍的东西。
他语速极快,变得紧张起来:“那……那咱们赶紧去医院啊,附近有医院吗,最近的医院。你刚才来的时候不是坐车来的吗,你让司机快点过来。”
他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让周晋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提醒:“只是低烧。”
周宴礼目眦欲裂,他恼怒周晋为这个态度:“刚开始医生也说她只是低烧,后来呢?”
可后来呢。
后来她变成了什么。
半年内病情极速恶化。哪怕周晋为找了业内最权威的医生,赞助了那么多家医药研究所。
始终没能救回她。

他们两人争吵,永远都是江会会夹在中间。
要是真打起来了她也拦不住,只能在打架前努力劝好。
现在情绪激动的明显是周宴礼,所以江会会斟酌一番后,决定先从周晋为这里下手。
她鼓起勇气,扯了扯他的袖口。
后者?察觉异样垂眸。
见她眼神?渴求,盯着他,表情可怜。
江会会是那种?很典型的小白花长相,加上性格原因,所以总是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
虽然她也的确好欺负。
在食物链低端,谁来了都能咬一口。
周晋为看不上弱者?,可能是骨子里存在的劣根性,在他那样的位置,他可以轻易看不起任何人。
可江会会带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具体奇怪在哪他说不上来,只是偶尔,他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因为觉得她可怜,所以可以容忍她暂时闯入自己的领地获得庇护。
江会会的哀求持续了很长时间。
周晋为还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惹怒了他。
他将手搭放在她正?拉着自己衣袖不放的手背上,轻轻握住:“去?看医生吧,最近流感盛行。”
他的掌心温热,但?江会会却有一种?被灼到的感觉。
她不敢看他,低垂眼睫,点了点头?。
司机将车开过来,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
这个点了,输液大厅人还是很多。
看来这次流感来势汹汹,短短半月就席卷了几乎半个平江市。
周晋为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至于为什么是他去?办理,因为他们三个中,只有他一个人有钱。其他两个都是兜比脸干净的穷光蛋。
周宴礼排完队回来,手上拿着几瓶药水,还有未拆封的输液管。
他和周晋为的身高在人群中很显眼,所以江会会不需要费力去?找,一抬头?就能看到。
他们和身边的人相比,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旁边有人踩了他的鞋没道歉,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走了。
要是以往,以周宴礼的脾气,必定会一脸凶狠地攥着对方?的衣领子,将其重新扯回来,让他老老实实和自己还有自己的鞋道歉。
可现在,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问江会会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江会会点头?,就是有点……动弹不得。
穿太多了。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还有两件外套。一件周宴礼的,一件周晋为的。
原本周晋为那件穿在里面,但?周宴礼越看越不爽,替她把顺序换了一遍。
让自己的外套在里面。
江会会在心里嘟囔他幼稚。
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暖意,与这个寒冬不符的暖意。
她看了眼坐在她旁边清点药物的周宴礼,又?看了眼住院办理窗口前办理缴费的周晋为。
好像是生平第一次,来医院看病有这么多人陪她。
从小到大,她生病了都是自己去?医院。小区那儿都是之前的烧瓷场老员工,大家都认识,包括附近的职工医院。
虽然烧瓷场倒了,可医院留了下来。
江会会每次去?打针,医生都会问她:“今天怎么又?是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待会回去?也不安全?。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
江会会低着头?,小声说:“妈妈工作很忙,我不想麻烦她。”
然后医生叔叔就会夸她一句,真懂事?,我家囡囡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她吃个药都需要人哄。
江会会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知?道的,这通电话就算打了也没用?。妈妈只会数落她娇气,打个针还需要人陪。
办理好住院手续,单独的VIP病房。
是周晋为刚才那一通电话起了作用?,原本院长打算亲自过来的,被他拒了。
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他的确不理解周宴礼那种?过激的情绪,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普通感冒而已。
输上液之后,江会会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着之后,周晋为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他去?医院楼下抽烟,想要解解乏。
折腾了一晚上,他的确有点累了。
没多久周宴礼也下来了。医生说让病人好好休息,不用?一直守着。
夜晚冷,寒风一阵儿一阵儿的。
周宴礼这次没找周晋为要烟。
他自己有。
点了一根,蹲在路边默默抽上。
一个站,一个蹲。
周晋为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指间夹着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人平时吊儿郎当惯了,总是一副不着调的神?情,少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
医院的急诊室,到了晚上总是不太平。
时不时有救护车开回来,医生护士推着医疗床往里面冲,和死神?赛跑。后面跟着哭喊的家属。
“这病不好治。”
长达数十分?钟的安静后,周宴礼狠狠抽了一口烟。
突然开口。
周晋为再次看向他:“什么病?”
他知?道周宴礼指的是什么。
他之前和他说过一次,他中年?丧偶,还说他妻子是病逝的。
结合前后话来看,说的应该就是江会会。
他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儿离谱,但?如今好歹能有耐心听他全?部说完。
周宴礼神?情凝重,他在地上摁灭了烟:“癌症,肺癌。”
周晋为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烟,也默默将其掐了。
周宴礼有时候也在想,既然他能回来,那他爸爸有没有回来过?
可如果他爸真的回来过,为什么江会会还是死了?
还是说,他失败了?
周宴礼总质疑他爸对他妈的感情。毕竟在他看来,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很难想象他掏心掏肝去?爱另一个人的样子。
可周宴礼也确信,他爸对他妈的死亡是有执念的。不然也不会在他妈去?世那么多年?之后,依旧每年?拨大量的赞助经费给各大研究所。
甚至于慈善机构。
毕竟周晋为才是经历完这一切的人。
妻子死在自己怀里,又?独自走过漫长的二十年?。
周宴礼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雪,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没事?。”周晋为似乎不打算现在就走,“反正?天也快亮了。”
周宴礼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眸微眯:“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江会会吧?”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他:“我不能担心她?”
周宴礼又?恢复到往常的吊儿郎当:“能啊,当然能。你?能留下来我求之不得,没你?我们明天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晋为眼神?了然:“上次给你?的全?花没了?”
说到这个周宴礼就来气:“都给你?老婆买衣服了。她那些衣服全?是她几个姐姐穿剩了给她的,把她这儿当垃圾回收站,什么垃圾都他妈往她这儿扔。”
周晋为想起,他好像很少看到她穿校服之外的衣服。为数不多的几次,的确不怎么合身。
他从外套口袋取出?钱夹,里面那张没有限额的卡刚抽出?来,却突然想到什么,他眉头?微皱,又?将其按回去?。
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地给这个人钱?
就凭他口中的疯言疯语?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估计也快疯了。
江会会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周宴礼平时那么莽撞的一个人,今天连开门的动静都刻意放轻了很多。
怕吵醒她。
外面估计在下雪,他肩上头?上都落满了白色。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想来是在医院守了她整整一夜。
她心里生起些愧疚来,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周宴礼见她醒了,也不再刻意收着劲儿,大咧咧进来,装着早饭的塑料袋打了个结,他咬在嘴里,空出?手将角落的折叠桌给支起来。
这破逼地方?是真的破,医院的VIP病房都破成这个逼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诊所。
周宴礼万分?肯定自己是来体验乡村变形记了。
“给你?买了点早饭,吃完再去?学校。”
江会会睡得脑袋有点懵,兴许是昨天那药水的副作用?。但?这个觉睡得还是蛮踏实的。
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可被子外面有点冷,她又?慢吞吞地缩了回来。
周宴礼被她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穿上吧。”
他的外套扔过来时,有一股洗涤剂的清香,抵消了令江会会感到不舒服的,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
她抱着他的外套,那种?心安感和怀里的衣服一样,都是沉甸甸的。
周宴礼虽然性格冲动易怒,擅长用?拳头?解决问题,可在某些方?面,他比一般男生都要细心。
譬如爱干净。
同龄男生的身上总有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包括她之前的一个同桌。
他全?身上下的气味都难闻,江会会和他当同桌的那一个月,简直度日如年?。
可周宴礼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是干净好闻的。
江会会莫名想到了周晋为,他同样也是。他的衣服永远都是用?檀香熏过的,那种?稳重沉冽似乎与生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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