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若知道他经历了层层明松暗紧的检查,只怕也要?直呼冤枉:他就是?拿钱办事,有人?找到他,让他想法子传给准太上皇一封密信罢了,他都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
姜离刚拆开信的时候也有点懵圈。
没有落款、没有人?名,只有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绍兴八年正月,郭子仪。”
郭子仪?唐时平安史之乱的名将。
怎么?,这是?来自阴间的信函吗?
别说,当时差点给姜离吓个好歹,紧急跟系统确认了下,我还?在南宋吧?!你系统不能卸磨杀驴至如?此,南宋这边刚扭转局面,我都还?是?准太上皇,就接着给我卡bug卡到唐朝安史之乱去吧!
好在,还?在南宋(姜离: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为了还?在南宋而庆幸,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步步后退的)。
在6688资料查询完毕后,姜离解开了这句密语——
绍兴八年正月,大将张俊曾得到完颜构的密旨嘉奖:夸他是?懂得是?非利害的武将,若能长久识趣顺从圣意,必能如?唐朝大将郭子仪一般善始善终,而不会像李光弼一样虽军功懋著却不得善终。
姜离看完后感叹:完颜构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碰瓷啊,不但自己去碰瓷唐太宗光武帝,还?替手下的武将一起碰瓷。
张俊也能比郭子仪?
在品性上,张俊是?顺从响应完颜构和秦桧,一起陷害岳帅罗织罪名的奸恶之人?。后世人?也特?意替他打了铁人?像,跟秦桧一起在岳王庙前跪着呢。
在战功上,他也并无名将之才,赫赫战功。
不过……这样的武将,当然是?完颜构最喜欢的。
现在朝廷说起三大将,是?岳飞、韩世忠和吴玠,但就在今年年初,朝中默认的三大将还?是?张俊、韩世忠、岳飞。且地位官职更高的一直是?张俊。
只是?,自帝姬临朝称制以来,张俊自然是?郁郁不得志的。
此番北伐他只负责奉命守好他原本所?在的淮西?之地。再就是?,时不时还?接到朝廷的金字牌,让他的军伍就近去支援其余三路北伐军。
给张俊烦闷的不得了:支援别人?有啥意思,有功劳大头都是?别人?的。
张俊烦闷,殊不知柔福比他更烦。
因张俊连基本的支援工作都磨洋工不说,甚至还?要?生?事。
这几个月,他上书弹劾过好几个同僚了:今日污蔑人?家刘锜作战不利,明日弹劾岳飞只顾图功一意向?前,岳家军对淮西?战事逗留不赴援,后日又?道韩世忠的军队霸着海州。*
不过柔福和李老?相?公又?不是?完颜构和秦桧,才不会惯着他。
这几个月陆续把他手下能打仗的将领,诸如?杨存中(即杨沂中,原出自张俊部下)、王德等人?都调走了。
怎么?说呢……垃圾都是?放错的资源,史册上原本用来召还?岳帅的金字牌,用在这里还?是?很不错的。
张俊越加愤懑:再这样下去,等帝姬真的登基,他的‘张家军’岂不是?要?被肢解了?!
这跟他之前想象绍兴八年差太远了:要?知道就在今年年初,官家和秦相?公还?答应他,解除韩岳两人?的军权都交给他的。
毕竟,他才是?那个一切都听从‘御前使唤’,从来不让官家烦心,不闹着北伐的贴心好将领!
在临安朝廷北还?之前,张俊一直翘首期盼‘名不正言不顺’的帝姬下台,官家养好身体后重新掌权,他也就熬出头了——可?盼来盼去,得到了帝姬被双重禅位,铁板钉钉登基的消息。
张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摆在他面前的路不多,甚至只有两条。
第一条:双手奉上兵权以及这些年来靠着权柄得来的荣华富贵,乞求帝姬饶过他。不过,想到秦相?公被炸的事迹,张俊就觉得屁股底下有火在烧。
虽说官家跟帝姬极度不和,应当不会告诉帝姬过去与他的密信密谋。但谁知道秦桧死之前有没有告发?他呢?
第二条……自然就是?搏一搏。
当然,他的‘搏’不是?造反。
虽说他手下也有几万人?,但让士兵们跟他抗金,和跟他去造反肯定?是?不一样的。若他敢说出‘奔赴开封清君侧’这句话来,只怕手下能当场跑路一大半。
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几万人?都忠心耿耿跟着他造反了……
张俊对自己实力还?是?有清醒认知的:他没赢过完颜宗弼,倒是?被追着打过。然而……现在开封坐镇的那三位,却都吊打过完颜宗弼的,某人?还?不止一次。
这种跨越实力级别的战争,不是?张俊的强项。
故而他准备在熟悉的赛道上搏一搏:通过宫廷政变复立信重他的官家。
其实也不怪张俊不肯直接滑跪,而是?选了第二条路,因他已经尝到过一次甜头了:当年苗刘兵变,救驾之人?除了韩世忠夫妻,也有他!
张俊下定?决心:既然他能把官家从太上皇挽救成皇帝一次,那就能成第二次!
只要?跟官家接上头。
——那位帝姬不肯信他用他正好,等新君登基大典后,那三路大军必要?北渡黄河继续北伐的。
待岳韩吴等人?一走,他张俊还?怕谁?!
只要?拿到太上皇的亲笔圣旨,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搞事了。
至于?剩下的诸如?李纲这种拥护帝姬的文臣,从不在张俊眼里:到时候扣个帽子通通拉去砍了就是?,皇权和武力耍起不要?脸来,文臣是?没有任何法子的。
张俊想到来日功成之时,心底就忍不住激动。
而远在开封的姜离,比他更激动——
钓到货真价实金龙鱼了!
毕竟据姜离所?知,张俊很有钱。
有钱到什么?程度呢?若夏日张俊也跟着她上了恐怖游轮,没得跑,他绝对是?第一个被做成稻草人?的有钱。
甚至‘钻到钱眼里’这个典故都来自于?张俊。*
只是?与其余稻草人?不同,他这样手下拥兵数万的武将轻易动不得。
尤其是?张俊目前还?未露大的恶行,甚至连他贪财占下的土地银钱,他都可?以申辩‘是?为军队屯田’,估计还?会各种嚷嚷,既然罚我,为什么?不罚岳、韩他们。
而柔福若在北伐之际无实罪而诛一位大将,也怕动摇军心引起舆论风波。因此与李老?相?公商议过后,是?准备按部就班靠一道道金字牌去肢解掉张俊兵权的。
就像……他原准备帮着秦桧对韩世忠做的那样。
但现在,不用慢慢来了,张俊真的要?谋反啦!
姜离当即摇晃着6688,把一只黑猫摇晃出了虚影:快给我找找资料,张俊到底多有钱。
从前她对张俊有钱,只是?有个笼统概念:因这钱短时间内也拿不到,为了不眼馋,还?是?不知道那么?清晰为好。
但现在,金龙鱼长了腿,自己跑过来躺到案板上,当然要?先估摸下斤两。
6688先给她展示了下‘占田遍天下,而家积巨万’‘其房地宅缗日二百千’‘年收租米达六十万斛’等数据。*
姜离反应并不大,因钱一旦成千上万,在她眼里就变成了飘渺的没有意义的数字。
就像听到首富有一百个亿或有一千个亿,她也觉不出来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所?以……
6688不等她再问,就主动给她化作她熟悉的计量单位了。
“他每年从田地上收租来的六十万斛粮米,再加上各种房舍租金,都顶好几个临安府的税收了。”
“哦,对了。”6688换了个更能刺激到姜离的说法:“如?果?都换算成粮米的话,大约能顶季汉一年的税赋哦。”
姜离:!!
之前她在海上做稻草人?的时候,就想给诸葛丞相?从时空缝隙塞过去几个,现在……则是?特?别想投喂一个张俊(待爆金币版)过去。
姜离当晚兴奋的都罕见失眠了。
次日一见到来给准太上皇‘请安’的柔福,就抹了抹真情实感的泪花花:“妹妹,泼天的富贵来了!还?没到大年初五,咱们就接到财神了!”
故而立冬这日吃着饺子,姜离也不忘进行每日一问。
柔福见姐姐眼中全都是?金光闪闪的期待,语气?也是?无比深情:“朕的金龙鱼,还?没游过来呢?”是?太肥了所?以游的这么?慢吗?
虽然素未谋面,但实在魂牵梦萦万分想念。
柔福笑道:“今日张俊命手下亲兵不眠不休先赶赴京城,送了请罪札子过来:说是?路上遇到秋雨难行,故而比预计的入京时间晚了几日,只怕要?等登基大典前一天才能赶到。”
虽然朝廷这边对他没有任何异常:与从前入京叩见的将领一样规格,许他带亲兵一同北上。
但做贼就会心虚,张俊想着能晚一日入京就晚一日。
况且登基大典前后,必是?开封城内最纷乱的时候,也便于?他摸清情况,来日跟太上皇接头。
“能来就好!”
姜离继续双手交叠放在心口:没事,多晚朕都等他!
金色的冬阳照亮了登坛祭天的新君面容。
如果说之前柔福是准皇帝,那么现在,便是皇帝进行时——登坛祭天后,便?可往垂拱殿受禅即皇帝位。
待礼毕,此后诸臣就要正式改口称陛下了。
祭天礼。
不少资历深(其实也不用太深)的朝臣,难免想?起十二年前几乎相同的场景——太上?皇的登基典礼。
只是那次的登坛受命发生在应天府(南京)。
说来?,应天府原是‘太祖兴王之地’。彼时朝臣们请康王于?应天府登基,也有借太祖庇佑,以及借此地乃兴宋吉地之意。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兴地buff,完全是看人。
与?许多同僚想?起的是太上?皇登基典礼不同,李纲老相公虽也想?起应天府旧事,但思念的却是更值得?敬怀的故人。
十二年前的冬天,他写下了一首《哭宗留守汝霖》,赠与?即将出城的故人。
宗泽,字汝霖。
那其实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恳谈。
毕竟之前许多年,宗泽一直是被官场排挤不得?志的那种边缘人物?,六十岁之前基本?就在各地县令这个?级别的官职上?徘徊,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往来?的机会。
直到国难之时,两个?同样临危受命,志同道合的忠臣良将才算真正相遇。
李纲在冬日的阳光中微微眯了眯眼睛。
仿佛还能看到六十八岁的老将军,谈起国仇家恨愤发流涕的样子?;直志鲠亮,力劝皇帝回驾开封,以天子?身?驻守故都的神色;以及最后领命为开封知府,黯然离开应天府的样子?。
李纲去为他送行。
只听宗泽道:李相公,陛下不会还都开封的,是不是?
然他又?道:但我不会离开开封,只要我活着。
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李纲想?起,最后一次在邸报上?看到宗泽的奏疏,就是两年后他于?开封上?的遗表了:“夙荷君恩,敢忘尸谏?力请銮舆,亟还京阙……出民水火之中……”[1]
之所以是在邸报上?见到,而非朝堂上?见到,是因那时,李纲自己也已经被皇帝贬黜在外了。
李纲的目光落在新君祭天礼毕的身?影上?。
若英灵在天有感。
李纲在心内对故人道:见到当今陛下于?开封城登基,且即将支持渡河北伐……你会觉得?欣慰吧。
一定会的。
垂拱殿。
金钟响彻大殿,吉日吉时。
太上?皇最后一次在退位诏书上?亲手盖下玺印。
当着满朝文武再?次诏告:将皇位内禅于?皇妹赵寰。
柔福如曾经所愿,将自己的大名改为赵寰。
寰宇清净的寰。
而她原本?的名字‘多富’,则被她挪去做了小?字。
是的,赵寰还是保留了这个?幼时她觉得?颇俗气的名字,并且,跟姐姐一样,越来?越喜爱这个?名字。
所以特意留下来?,给亲近的人称呼。
毕竟‘多富’,这是多么可靠又?让人向往的两个?字啊!
钱,钱,钱。
自从临朝称制以来?,赵寰的日常,几乎就围绕着这个?字。
每日对着流水一样的支出算了又?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伐军费这份开支自是不消说,一直是财政支出的大头。
再?有,恢复北地民生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尤其是河南陕西?等几路,已经被金人肆虐多年,屡经兵革,许多良田土地望悉荒墟——就算想?开垦土地,也得?有百姓啊。可战火弥漫多年,北地人口自是锐减,许多城镇都人烟凋残,并非朝夕可复。
正因如此,虽然中原各路大片土地百姓已归,但对朝廷来?说,这两年的税赋,却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增收。甚至,若要多与?民休息,还可能要增加赈济上?的支出。
垂拱殿。
新君面容与?目光一样沉静如渊。
于?是,此时殿内的群臣也好,后世人也好,都免不了猜想?:这位以帝姬之身?接掌神器的女帝,这位于?南宋扶危救国的女帝——在登基的第一天,正式以君王身?立在丹陛之上?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其实赵寰在思考的,就是最朴素的生存问题。
跟此时这天下各地,对着家里不太富裕的米缸发愁的百姓们,心思没?有什么区别。
钱,米。
想?要更多钱粮!
尤其是下方诸将已经走起了流程——
登基大典结束后,诸路军大将请命渡河北伐,这是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的新君第一朝的第一桩奏议。
诸位大将汇报了各军兵马数目,最后由李纲老相公总结为‘内外劲兵不下三十万众(未含各路义?军),兵数已众,当以数年尝胆之辛,图谋进取’,然而落在柔福耳朵里,就是‘啊,三十多万兵马的粮饷’!
诸位将领都站出来?,张俊也不例外。
他是昨日午后才到开封。
因归京晚了,自然要递奏疏请罪,并请见新君要磕头问安。
不过,内侍省押班黄公公代传了圣谕,登基大典前一日诸事繁杂,不必请见了。反正……黄公公笑吟吟道:“官家金口道明日总要相见的。”
于?是,这是张俊第一次见到新帝。
而新帝对他的态度,让他很意外。
是意外的好!
——方才诸位将领挨个?站出来?回禀军情,轮到他出列的时候,新君看他的目光,除了初见的打量观察外,还有颇为分明的欢喜甚至是期盼。
那眼神温暖的,张俊都有一瞬间动摇了:要不,我投了新君?
当然,张俊那一瞬间的荒谬动摇,只是泡沫一样的想?法。
甭管这位新君对他的态度多么和气,但张俊心里明镜似的:他与?新君在根上?就不是能和睦相处的君臣!
看看新君对贪官什么态度就可知了。
新君爱重?的朝臣明显是岳飞那种,一意坚持践行在张俊看来?是纯纯傻子?理论的人——“为官不爱钱,为将不惜死。”
而张俊,距离上?面两句话,差距倒也不大——只去掉两个?‘不’字,就是他做官为将的完美注解。
况且,就算他现在想?回头也没?用了。
以他如今的家财,注定了没?法在新君手下如鱼得?水。
都交出来??只要这样想?一想?,张俊就心疼的心肝一起打哆嗦。
让他做一贫如洗的人,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算了!
唯有太上?皇。
他与?太上?皇是‘君知臣,臣知君’:他这么爱钱捞钱,太上?皇难道不知道吗?自然是知道的!但爱财、听话、不干涉与?金和谈事,正是太上?皇看重?他的地方。
待来?日太上?皇复位:陛下专心和谈,他专心搞钱。
多么幸福的一对君臣。
故而张俊抛下新君温暖的眼神,再?无犹豫:我心底只有一个?太阳!必得?按照计划搏一搏!
到底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张俊也拿到了一份接下来?的朝廷大事时间表。
先是改元。
按说,新帝哪怕继位,当年都是要沿用上?一位皇帝年号的,次年再?改元。
但,那是正常皇帝交接流程。
若是新帝继位于?乱世、乱时,或者是被禅让,便?多有当年改元的旧例。
新君正好两个?都占。
也就按照自己心意,直接改掉绍兴这个?有太多痛辱遗恨的年号,为过去一朝直接画上?了句号。
新帝的第一个?年号,是为【征元】。
‘征’为‘伐夷而天下平’之意。
元更不必再?说,自汉以来?,多位皇帝登基的第一个?年号,都带个?元字,是为‘初始’之意。
张俊在脑海中飞速排演着计划:新帝显然是个?急性子?。
登基大典后三日就要正式改元。
改元后的三日,就是北伐军的大师之礼——毕竟孔圣人都说过 “杀人之中,又?有礼焉。”,故而大军征伐前,也是有礼仪流程的,誓师完毕后再?正式开拔。
这么快!
张俊皱眉:实在没?想?到时间这么紧张。
要知道,大师之礼后,自己可就没?什么理由逗留在开封了!
在这之前,他能联系上?太上?皇吗?毕竟,这回可不是送一封没?头没?脑暗信的微弱联系,这回是要君臣计划好复位大事的流程的深度沟通,尤其是他必须得?拿到一封太上?皇的亲笔圣旨才行。
都不只是为了师出有名,张俊主要是担心太上?皇临阵怂了,说不定会一推四五六,把他交给新君出气——不,才不是‘不一定’,以他对太上?皇的了解,若是没?有手诏这种‘硬证据’,太上?皇一定会把他踹出去当挡箭牌:啊?什么复位?朕没?听说过啊。
要是……能亲眼见一见太上?皇就好了!
“朕得?亲眼见一见金龙鱼啊!”
就像张俊担心太上?皇临阵退缩一样,姜离也害怕金龙鱼怂了,万一事到临头跑了怎么办?
一旦让他回到自家军营中,就多太多麻烦了。
就在这龙德宫把他扣住,才是辩无可辩。
于?是,两日后,绍兴年号的最后一天夜里,龙德宫上?演了一场感人至深的双向奔赴——
张俊第一回 穿宦官的衣裳,难免有点别扭。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学着身?旁那位引路小?宦官的举止,步子?小?而轻捷往前走去。
天知道他见到这位公公手持太上?皇密信来?的时候,多么惊喜。
太上?皇显然是收到了他的【郭子?仪】暗号,派人来?联络他的‘再?造山河’大将军了。
张俊依照密信换了宦官衣裳,跟着这位真正的宦官趁夜混进了龙德宫。
在真正进到龙德宫后,张俊是越走越敬佩:这位小?宦官对龙德宫的防守布置简直是了如指掌,守卫们什么时候换班,哪里是巡回薄弱处都十分清楚。
带着他一路行来?,就遇到了两回普通禁军的例查,皆是有惊无险过去了。
小?宦官轻声道:“也就这个?时辰,从西?北门进龙德宫便?宜些。若是遇到梁将军的亲卫,那可糟了!”又?道:“所以委屈将军穿成这个?样子?了。若扮作匠人或是运送之人,盘查的太严。”
张俊忙道:“为了上?皇尽忠,有什么可委屈的。”
又?在心内点头:果然是陛下,不愧是当了十多年皇帝的人,哪怕如今落难中,还有这么得?力的心腹暗棋!
“还不知这位中贵人高?姓大名?”张俊觉得?应该提前搞好关系。
别看这个?宦官年轻,但上?皇一旦复位,至少一个?内侍省押班跑不了啊。
小?宦官扬起一张机灵讨喜的面容。
如果有恐怖游轮上?稻草人在这里,就会惊恐认出,这就是当日给他们念诵‘剥皮揎草’指南的人,念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极有氛围感!
但张俊自然不认得?,他只觉得?这位公公声音挺好听的,待人又?周到又?客气,比从前宫里耀武扬威的宦官们强多了。
“小?英。”宦官笑眯眯道:“我哪里配将军称一声‘中贵人’,官家如此唤我,将军也如此唤我就是了!”
张俊一路行来?,看着断壁残垣未曾整修的龙德宫直叹气。
唉,官家怎么过的下去这种日子?。
而他,若是将官家从这等凄凉境地救出来?(还是第二次),他都不敢想?,会得?到何等封赏!
夜色中宫宇残破的龙德宫,看起来阴森可怖。
只?有巡逻的侍卫,时不时带着一队灯笼飘过。走的久了,甚至让张俊想起话本里,行人误入深山鬼楼后再也走不出来的故事。
“喵。”
张俊怀着心?事精神紧绷,在看到一只?玄猫忽然跃出来后,心?跳都停了两拍,差点抽出靴中藏着的匕首掷过去。
倒是小英连忙拦着道:“将军使不得!这?是上皇心?爱的猫呢。”
甚至还蹲下来,像是面对同僚一样,很?认真握了握黑猫的爪子。
然后转过头对张俊露出了亲切和善的笑容。
黄色的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笼,在小英面容上映出一片血色般的殷红:“看到猫衙内啊,说明咱们快到上皇的寝宫了。”
张俊心?下稍安。
那就好。
其实他?敢于今儿趁夜独自来此,并非托大。
据他?得到的情报:开封城外的誓军祭台已然营造完毕,李纲相公?遍请此番领命北伐的诸将,待他?下衙后一起去城外勘察下现场,顺带再商讨些四日后大师之礼的细节。
也就是说,今晚,各位将领都不在开封城内!
黄昏时?分,张俊亲眼看着他?最在意?的岳韩二人结伴出城去了,连岳云也骑马跟在后面。
又令府中?亲信去打听了,吴玠吴璘两兄弟、刘锜、甚至他?的副将杨存中?等人也都应李纲老相公?之请出城去了。
——他?这?才?敢放心?赴约。
今夜,就是最好的面圣时?机。
龙德宫西北角的一处宫殿。
因怕弄脏了她素日住的院落,姜离就另外挑了一个合适的院子。
从这?处殿宇出去走西北宫门,到开封城外的誓军之地最近。
她原本百无聊赖地抱着手?炉发?呆,直到6688跟她分享视线:“来了。”
姜离遽然睁眼:看到金龙鱼真身了。
那一瞬间,姜离眼前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一千两黄金打造的大金球——
这?回不是什么情绪上的比喻,而是事实。
张俊爱好收敛金银,家中?金银多的都犯愁。自家花不完不说,还怕贼偷和贼惦记。
于是张俊就想了个法子:既然散碎的金子银子容易丢,那就搞个大的。令匠人把家中?闲散金银熔了,每一千两打成一个球。
对此张俊颇为得意?,还给心?爱的金银球们起了名字,叫做‘没奈何’,意?思是连贼来了都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搬不动!*
彼时?玄猫趴在姜离的膝盖上继续道:“虽史?册上没有记载张俊家到底有多少大金球,但却有记载过:张俊死后,家中?后辈恐朝廷查抄,曾主动‘进献黄金九万两。’”
主动送出来的就这?么多,府中?到底有多少,实难估量。
为此,哪怕岳少保等人记挂她的安危,姜离还是很?坚持定下他?们都出城去的计划。
虽说现实中?钓鱼总是空军,但姜离还是很?有些理?论经验的:越是大鱼胆子越小,一定得给它安全宁静的环境,它才?会来吞吃鱼饵。
现在,它咬钩了!
张俊自然曾经设想过君臣相见的场景,只?是他?没想到太上皇会这?般激动。
见到他?的瞬间,太上皇就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潸然而下:“张卿,朕等你太久了!”
张俊当即跪拜:“臣见过官家!”用的是官家,而不是太上皇,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叩首后抬起头来,准备说出下一句备好的台词:臣来晚了,官家可受苦了!
然而抬眼看清太上皇时?,张俊的台词忽然有点卡住:太上皇看起来眼睛明亮气色绝佳,甚至比起他?年初见到时?还丰润了一圈。
最近愁的消瘦了许多的张俊,在心?里写了个‘服’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字:真不愧是对着金人也能跪下去的陛下。
心?真大啊,被幽禁都能把自己养的油光水滑的!
好在,张俊只?是卡壳了一下,很?快调整了状态,拿出奸臣的职业素养,面对气色上佳的太上皇,凄切说完了那句‘官家受苦’的台词。
张俊说完后就见太上皇边擦眼泪边回道:“朕倒不苦,张卿接下来的日子,才?真是要受累受苦了。”
姜离还是主打一个实话实说:刑讯不好挨呀。
前几日她可是去看过一次传说中?的金兀术(完颜宗弼),自然也见到了擅长做人的杜刑官和他?的‘做人成果’。
正好,四日后大师之礼,完颜宗弼就要被拉去祭旗。
——杜刑官的档期也就空出来了,可以专心?烹饪全身是宝的金龙鱼。
姜离想到漫天飞舞的黄金,整个人再次不可控制地溢出幸福的泪光。
“张卿实不知,你今日出现在这?儿,朕盼了多久。这?些个日日夜夜,朕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张俊也不免陪着落泪,并且指天誓地郑重道:“陛下如此信重,臣为陛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又表述了七八句忠心?后,张俊觉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交流感?情了。应当进入正题才?是。
而太上皇似乎跟他?心?有灵犀,情绪平复了下来。
在张俊眼中?,太上皇姿态堪称闲散地拎起了自己身上盖着的金色小被子,拿出了一支黑漆漆的金属棒。
张俊:这?是?
黑洞洞的一个口对着自己的腿:“那就请张卿,为朕做点掏心?掏肺的事儿吧。”
开封城北门外的誓军之地。
韩世忠看着两脸严肃,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岳飞父子,走过去劝他?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