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安分守己当昏君by顾四木
顾四木  发于:2024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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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帝君臣:拿捏了!这又回到?他们熟悉的赛道。
既如此?就把死人棺材先给她,作为两边和谈的良好开?端。至于其余宋俘……在他们看?来那是捆在一起都不如曾经当过宋帝的赵桓重要。
再加上,金帝完颜旻实在很?想把叔叔完颜宗弼换回来:少了完颜宗弼制衡,完颜昌一家独大,给了他这个年轻皇帝很?大压力!
既如此?,拿一口棺材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宋俘,尤其是宋宫被俘女子(完颜旻还是扣押下不少皇子和贵族的),换他叔叔回来,完颜旻觉得?不亏。
两方算是“一拍即合”。
于是绍兴八年的秋日。
‘北狩’多年的宋徽宗赵佶,以棺材的形式,再次回到?了故土。
奉命于边境迎接先帝棺椁的岳云,想着姜官家和帝姬的计划,心里?很?是快意?:先帝这等祸害国家的昏君,要是能够安生厚葬入帝陵,那么……这十余年来北地无数枉死的万姓军民,就要死不瞑目了!
而与岳云一并来的,还有梁红玉的副将?。
她奉命带了不少女兵、女医来接还国的宋俘女子,同时还要进行身份甄别:虽然她们每个看?起来都非常可怜,但只怕里?面不乏金人安排的细作。
故而她很?快跟岳云分开?两路,各司其职——
岳云尽快护送先帝棺椁回开?封。她则负责带着这些归来宋人先就地安养(审查)。
见宋人们分开?两路,金国使者毫无犹豫,全都跟上了岳云这一路。
他们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呢!
甚至只完成了不重要的一半:金使的主?要任务可不是送棺材,而是来接他们四太子回家的。
岳云见他们一个不落都跟来,倒也省事。
于是依旧按照计划,与金使进行交接:从此?后,先帝棺椁的护卫工作,就交给宋兵来做了。
金使们乐得?轻松。
横竖是他们宋自己的皇帝,难道还会出什么岔子?倒是他们这一路白?天黑夜的护送棺材,本?就受够了晦气,正好甩脱了去?!
于是进入宋疆后的夜晚,所有金使和金兵,难得?集体睡了个好觉:省心了,再也不用分人手出去?看?着一口棺材了。
倒是岳云好几天晚上没睡好:第一夜就带匠人去?看?先帝的棺椁样式,然后令匠人紧锣密鼓赶造一副一模一样的棺椁。
直到?顺利换下先帝棺椁,看?着亲兵于夜色中?带着一口真正的简棺(没办法先帝原本?的棺椁太显眼,只能‘委屈’他换个低调的棺材)离去?,岳云才点头:今夜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真正的差事,原就不是护送棺椁,而是调换棺椁。
时人讲究事死如事生。
不知帝姬会如何对待父皇的遗骸。
总之,不会是安稳下葬就是了。
开?封。
垂拱殿正中?,安放着一口棺椁。
文武百官只见柔福帝姬扶棺悲痛到?肝肠寸断,甚至还在帕子上呕出一口血来。
当真是孝感天地!
于是所有朝臣们甭管心里?怎么想,通通哭声大作。
金使只得?耐着性子等人哭丧完毕。
好容易等这位临朝称制的帝姬暂时收了悲痛欲绝的神色,金使忙上前要求接还他们四太子完颜宗弼。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宋臣最前列,一个须发半白?然目光炯炯的朝臣站出来:“帝姬,金人虽归还先帝棺椁,但真伪未辨!”
此?言一出,朝堂一静。
而很?快左宣义郎王之道,御史杨炜也出列附议,用文雅礼貌的措辞,表达了‘金人狡诈,谁知道有无真的归还先帝龙体。’的质疑。
文化?造诣差一点的金国副使……都没听明白?自己被骂了。
倒是此?番出使的正使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也是女真贵族,而且是之前在金占地生活过几年,对汉语比较精通的金人。
故而他听懂了,当即变色道:“我们大金国,要你们个死皇帝做什么?”
又不是这么大一个金疙瘩。
他才驳了这一句,便见一位女官站出来,语气与神态一般从容,一字一句向他问起金朝的丧葬习俗。
虽是问,但每一条说的都是对的,金使只用点头就行。
易安居士原就博学多才,何况今天还是有备而来。
她的询问,也不是真的在问金使,而是说给满朝文武,说给天下人听的。
“听闻金人下葬,多不尚棺停,皆生绢裹葬,是否?”*
“从前更有苇薄裹尸,悬之树上的风俗,是否?”*
随着易安居士一条条问下去?,原本?不太了解金人丧仪,有些茫然的朝臣也随之色变。
怪道李纲相?公?会怀疑尸身的真假——先帝可是已经死了三年多了,那时候金人蔑视江南朝廷,若没有把先帝收敛,而是挂树上了,肯定是个尸骨无存啊。
金使脸色也很?难看?。
想到?自家四太子还是人质,方耐着性子解释道:“昏德公?到?底从前是宋的皇帝,他身死后,我金国皇帝也怜悯他,虽没有按照你们的丧仪置备棺椁,但也以生绢泥土裹葬了,尸骨保存的很?完整!”
而且,为了将?来进一步和谈,他们金国可是很?有诚意?:不但把尸骨挖出来,还特意?给打了口棺椁装上才送来呢。
“你们若不信,就打开?看?看?。”
便是血肉不存,但尸骨绝对没问题——这位问心无愧的金使并不怕宋人查验。
柔福帝姬点了礼部官员来问。
礼部很?快回禀道:金人临时制备的棺椁形制,原就与宋帝的规制不符。
既然总要惊动神榇,不若开?而视之,然后奉安。
垂拱殿。
朝臣们看?着侍卫宫人小心翼翼启棺。
心道:他们这一朝官员的履历之丰富,真是远迈前朝啊!
之前经历的种种国破跑路不必在说,只说这大殿开?棺,一起围观先帝的遗骸,估计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甚至有经历过宋徽宗一朝的旧臣在想:先帝沉迷修仙,说自己是昊天大帝之子,太霄帝君下凡——那要是真的,这棺椁里?的就不叫遗骸,该叫仙蜕啊。
不知会不会当真修炼得?道,保存的面容栩栩如生。
棺材盖被挪开?。
朝堂上一片死寂。
根本?不必再验——
这都不是尸骨对不对的问题,这棺材里?,分明只是一段枯木!
最懵的其实是金使。
他作为女真贵族和正使,是亲自去?五国城办这件事的——他眼看?着一具泥巴绢帛裹着的尸骨被装棺运走。
如同一道雪亮闪电在脑海中?划过,他的目光立刻去?搜寻岳云!
是他,是那位年轻的将?领,他说接下来由他护卫宋帝的尸身。
自己信了!
可怎么能不信?宋人不是最讲究君臣父子的吗?
他一个那样年轻的将?领,怎么就敢犯下擅动帝王遗骸的诛九族大罪?!
除非……
然而金使没有时间再头脑风暴下去?了。
毕竟头脑风暴,需要有头脑。
下一刻,就不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白?光,而是眼前闪过的白?光。
就在绝大部分朝臣依旧处在‘先帝尸骸竟然是木头,金人实在欺人太甚’的阶段——就见帝姬已经亲自提剑奔下丹陛。
一直跟在她身边护卫的梁红玉将?军,则擒住了还在转着脖子找岳云的金国正使。
没有丝毫犹豫,吹毛断发的宝剑剑锋划过脖颈。
帝姬的面容甚至也被鲜血所溅染到?,若一扇桃花。
“君父尸骨被践辱之仇痛贯心骨,今日百官共见——”
“吾誓不与虏俱存天地之间!若违此?誓,来日必遭天戮身膏草野!”

崔意娘是无数开封百姓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
今儿,她特?意起的比往日早了大半个时辰,把自家卖煎夹子的摊子早早推了出去——板榜上昨日就张贴了朝廷的布告公文,今日先帝的棺椁入开封城。
这样的惊天大事,开封城内许多人都不愿错过,那叫一起早贪黑去城门和主马路上排队,等着围观那位终于?回来(虽然是横着死回来)的先帝。
崔意娘没空去。她家中只有她跟老母亲相依为命,靠着卖煎夹子?过活。
临出?门前,拄着拐的母亲摘了院中一朵小小的野菊给她别?在发鬓上,打?心底里笑出?来:“这样才好看。”
不似之前许多?年,她们一直是灰蓬蓬,不敢抬头也不敢打?扮的人?。
毕竟是……亡国奴。
开封城曾有百万多?人?。
金人?入寇后曾大纵屠戮,亦虏掠走许多?宋人?充作奴仆。
于?是自靖康之难后,开封城早不复当年繁华盛景。
只是曾经城市人?口基数大,看起来幸存下?来的百姓还?不少,不似开封城外?河南路许多?曾经的城镇村落,已然是人?烟绝迹,蒿莱满野。
当然开封城内这些百姓能侥幸活下?来,不是贼寇不够残暴,主要是他们进入这座开封城是为了占有和享受——如果所有百姓都被?一夕杀光了,谁来供养他们?杀猪还?不能一口气都杀了呢。
只是……逃过城破屠戮的人?,也不代表能一直活下?去。
崔意娘推着她的小吃车来到熟悉的街道上,很容易能分辨出?哪些是一直在城内做亡国奴的北人?,哪些是义军入城或者是从南边归来的军、民。
——因当年金人?进入开封,要求所有宋民与金人?一般剃头辫发,改换衣衫。
凡民不削发或是着旧汉服者死!
如今北伐王师入驻开封,衣裳可以换回来,头发却没法那么?快长回来。
崔意娘路过贴着朝廷公文的榜板,不由略微顿足。
她还?记得十一年前这里贴着的金国榜文:“既归本?朝,宜同风俗,亦仰削去头发短巾左衽。敢有违犯,即是犹怀旧国,当正典刑,不得错失。”[1]
彼时血腥气尚未散去的街道上,有官员带着兵丁(许多?还?不是金人?,而是投了金人?的宋官汉奸)挨个检查路上的百姓:大约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卖力,哪怕剃了头的人?,只要顶发稍长或者样式不够标准的,依旧会被?他们拉到一旁去,一刀把头砍掉。
崔意娘的父亲就是这样丢了命,而兄弟当夜跑掉,说要去城外?做红巾军。
反正,要不去投身义军做‘金人?的通缉犯’,要不就剃头,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而人?这一走,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该是不在了。
她与母亲没有多?难接受亲人?的死讯,从十二年前起,这开封城里每个百姓都是如此,虽然依旧会伤痛的死去活来,但,却不会为此而意外?。
走出?家门的亲人?可能再也回不来,是件发生频率很不低的事情:或许碰上了心情不好的官兵被?寻个理由捉去打?死,或许被?路过的金人?看到直接捆走做奴仆,或许只是没有来得及躲避飞奔的金人?马蹄……
总之,活过今天是今天,活过明天是赚的。
不过如此。
天色还?是墨汁一样的浓黑。
街上却比往日多?了许多?人?,都是涌向城门口的方向,等着先帝的棺椁入城。
崔意娘在秋日寒凉的清晨,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来,开始麻利地翻动着煎素夹。
说起来,她虽然对皇帝的棺椁很不感兴趣,但北伐军入城的那一天她却是去迎看来着!
而且跟这开封城无数百姓一起,努力把自己的吃食投喂到将士们手中。
她成功了!
崔意娘把煎肉夹用油纸包了捆好,并?没有从正面递,那很容易被?推拒回来——她是把温热的油纸包从侧后方忽然塞到一个年轻兵丁怀里,在他回头想要交还?食物?的时候,意娘早就蹲身消失在人?群中。
军伍行进不停,于?是那张年轻却带着火灰和疤痕的面容,只得茫然抱着一包香喷喷的煎夹子?往前走去。
直到今日想起此事来,崔意娘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一弯。
比起解救她们的北伐王师入开封,曾经扔下?天下?万民自己跑路的徽宗入京……别?说死的,就算是活的,崔意娘也不想浪费一天出?摊日去看。
对她和很多?百姓来说:皇帝的大棺材回不回来,都是跟他们无关的平凡一天嘛!
然而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自家小食车就在板榜不远处的崔意娘,接受了一整日的消息洗礼,精神震撼。
先是听到有人?喧嚷:“太上道君皇帝的棺椁入城了!先帝的龙体回来了!”这倒不是什么?新闻。
但在崔意娘听到这条消息后,未过一个时辰,便有数十队禁卫和宦官从皇宫内飞奔而出?,在开封城各个板榜处张贴新的公文布告。
还?在高声宣布:“金人?狡诈,不曾归还?太上道君皇帝梓宫!”
崔意娘:??
先帝的龙体又没回来?
她虽然没有特?意去看,但她摆摊的街道就是主路的分支,在护送的大队走过街口的时候,她也瞥到了一眼硕大的棺椁。
那刚才回来的是啥玩意?!
很快,街头巷尾就布满了激烈讨论?的百姓,很多?都表示自己知道内幕,是从在官署、军中当差的亲人?那里听说的可靠情报——
“金人?真可恨,现在竟还?如此辱我宋廷!难道不怕岳家军去打?他们吗?他们的四太子?不是都被?岳爷爷抓了吗!”
有人?问出?了崔意娘的心声:“那大棺材里不是太上皇,是谁的尸身啊?”
“你没挤过去看?告示上都写了,那棺椁里是木头,是一段朽木啊!金人?欺人?太甚!”
“那太上道君皇帝龙体去哪儿了?”
“听说金人?把咱们太上皇吊树上,让鸟给吃干净了!”
“不对,你听错了,是用布一裹埋到土里去,后来被?野狼刨出?来吃了。”
“啊?我打?听来的虽也是以绢布裹了,但却不是埋到了土里,而是扔到水里喂鱼去了——据说金人?的鱼都生的刀一样的齿,拆绢布跟咱们拆粽子?一样容易。”太上皇当然就是那枚肉粽。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或者说……美好祈愿总是丰富的。
总之,甭管本?体去哪儿了,反正有一点是确定的:先帝大变死人?,尸骨无存啦!
崔意娘的耳朵被?各种言之凿凿的小道消息灌满。
然后越发确定:不是她的错觉,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除了对金人?再次侮辱朝廷的激愤外?,还?有一些藏不住的对太上皇死的尸骨无存的‘喜气洋洋’。
是了,如今这开封城内的人?口,基本?一半是从前躲在山林里的义军入城定居,一半是亡国后的幸存百姓。
这些人?,谁家里没有尸骨无存的亲眷。
谁不恨死了金人?,恨死了……内奸。
而宋最大的内奸,不就是几位皇帝吗?
就像方才听到棺椁里是一段朽木的崔意娘,手不由一顿,心里下?意识升起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大逆不道想法:要当时龙椅上坐着的真是一块木头,就好了!
木头起码不会主动打?开开封城门。
很快,新的告示又张贴了出?来。
要看懂朝廷榜文,不只要认识字,还?需要一定的学问,因此举手表示自己能读懂的读书人?,被?众人?齐心协力挤到最前面去,负责给大家用白话讲解榜文。
“金人?如此践辱先帝尸骸,帝姬已当朝亲手斩杀金国正使,其余使者与金兵则尽数为岳将军等人?所诛。”
人?群中已经爆发了欢呼声,久不能停歇。
还?是念诵的人?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我还?没念完。”簇拥在板榜前的一层层百姓才渐渐安静下?来。
“从此后宋与金,再无通使和谈!”
“朝野文武,天下?将帅军民,当资众力,奋心北伐!”
崔意娘已经好久没有走神到煎糊食物?了,今日却实在分神。
焦气扑鼻后才反应过来,一边将糊了的夹子?放到一旁准备做自己的午饭,一边忍不住举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而周围百姓的讨论?热点,已经从‘先帝尸骨五花八门的消失法’变成了那位当朝斩杀金使的帝姬。
果然是那位油炸秦桧,定意北伐,如今正在临朝称制的帝姬!
姜离在明朝就是搞过宣传口工作的人?,到了这民心激愤的南宋,当然更重视这方面的工作,出?海前屡次三番对柔福叮嘱:一定要搞好舆情工作。
总不能让百姓还?把功劳记在完颜构身上吧!
因舆论?宣传工作做得好,虽然开封城才收复没多?久,崔意娘与这城中许许多?多?百姓,却都听过帝姬的种种义举。
当然,也了解了帝姬的对照组:那位要给金人?下?跪求和,把北地都送给金人?的当今皇帝。
对崔意娘来说,她对帝姬的事迹毫不怀疑!因她不光是道听途说,之前南逃现在已经回来的亲眷,就是活生生人?证。
而她这位亲戚运气特?别?好,在临安赶上了处置奸相秦桧的巡回分段油炸现场!想听此事的亲友和左邻右舍,差点把他家门槛都给踩平了:这可是亲眼见?过油炸相公的人?啊。
以至于?都摆摊卖炸油鬼,他们家生意就更好些:人?家见?过正版!比不得!
而在百姓们还?在讨论?帝姬斩杀金使事时,就见?熟悉的贴告示小队又带着新的榜文和浆糊桶来了……
哇,这一天,到底还?有多?少新闻啊!!
而这次张贴的,是当今皇帝赵构的罪己诏。
啊,那位要给金人?下?跪的皇帝啊!
听说他已经不良于?行久不露面了,怎么?今日,也出?现了吗?
时间往回拨一点的垂拱殿。
最开始,皇帝是没有露面的。
帝姬给出?的缘故很体面:陛下?圣躬不安,若骤然见?了先帝棺椁,必然要大痛大伤,还?是来日慢慢告诉陛下?吧。
群臣们:理解。
毕竟,活皇帝不如‘静默’的先帝那么?省心——
万一当今顶着皇帝的名头,非要拉着金使说什么?‘一切按照从前来,求和割地如常’,大家也不能当庭冲上去打?死他。
只能跟过去一样,被?迫跟着丢脸。
还?是帝姬想的周到,这种不可控的皇帝,就‘好生安养’在龙德宫好了。
不过,在金使都‘消失’了以后,李纲老相公倒是提出?:先帝尸骨为金人?调换之事重大,该请陛下?出?来亲眼瞧一瞧金人?的奸诈,也好醒悟自己过去一味忍让求和,实不可取!
悲痛的帝姬点头道:“君父尸骨无存,确实该请皇兄出?面。”
有敏感的朝臣已经嗅出?了端倪:李老相公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要‘请’陛下?下?罪己诏的意思?。
——罪己诏一下?,禅位诏书还?会远吗?
皇帝依旧是坐在躺椅上被?抬来垂拱殿的。
李纲相公板着一张方正的脸,向皇帝说明今日事。
然而却见?皇帝没有一点觉得自己错了的意思?,反而皱眉怪责起了群臣道:“朕还?记得当年国家危难之时,是诸卿推举朕登基为帝。”
“当时朕就推辞过,父皇皇兄尚在,朕怎好登基?”
“是诸卿一意坚持!”
“不但如此,给朕拟的登基诏书,还?特?意写了‘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道朕便是宋室光武帝。”*
“连朕的第一个年号建炎,都是虑到光武帝的年号‘建武’,特?意所取。”
“诸卿都忘了不成?”
群臣:救命。这种案底就不要翻出?来了。
李纲相公的脸更方了。

垂拱殿。
当今皇帝出现的时候,满朝文武期待的是十三年前在这座大殿中发生的事件,能够再次历史?重演——
宣和七年,先帝下了罪己诏,接着就忙不迭(甚至不惜装一把瘫痪)写下退位诏书,将皇位甩锅出去,自己向南逃窜。
朝臣们:说实?在的陛下,这些年你像极了先帝的样子,曾是我们最大的痛苦。
但现在,我们真正需要你效仿先帝的时刻到了!
然而?,一如既往。
皇帝永远走在跟他们背道而?驰的路上。
看起来不但没有下罪己诏的意思,甚至还很委屈,提起了当年登基旧事,直言你们不都是劝进朕登基的人吗?
甚至最后还来了一个神情和语气都特别欠打的反问:“啊?”
凡是当年劝进康王登基的朝臣,通通想吐血。
哪怕知道眼前这位皇帝真芯子的人们也不例外。
比如李纲老相公:就算是在演排好?的剧本?,但架不住这世?上的实?话它伤人呐!
光武中兴……
虽说登基诏书也好?、年号也好?,肯定都是要挑好?的典故来写,但在古往今来的明君里,特意选了光武帝,自然是寄托着北宋灭亡后天下臣民?的心?声:他们需要一个光武帝刘秀这样的皇帝。
然而?……
其实?当年天下大乱,神器之归并非只有完颜构一个选择。
比如太祖一脉的赵子崧,还有魏王赵廷美(赵匡胤、赵光义之弟)一脉的赵叔向。都曾经流露出想要争夺皇位的意思。
只是绝大部分朝臣还是向着康王靠拢。
一来,康王是近属之尊,礼法上顺位继承第一人。二来,当时宋钦宗脑子一如既往不好?使,还奢望这个弟弟率兵勤王,就给他封了个兵马大元帅……
许多朝臣被这两道光环吸引而?来,纷纷劝进请康王登基。毕竟早日定下皇位归属,才能令有所出,天下臣民?万众一心?重整山河。
虽然也有一些跟康王接触过的朝臣,心?里有所疑虑,这位看起来不太像励精图治的中兴之主。
但矬子里面拔将军,就他吧!
还能……多离谱呢?
老天在上,世?上总不会有人比前两位皇帝还离谱吧?
老天爷用事实?给了侥幸心?理?的人们一记耳光:强中自有强中手。
总之过去?十年,如噩梦一场,当真是皇帝的每一次软弱求和都是希望破碎的声音。
皇帝发言过后,朝堂一片被哽住的寂静。
朝臣们时隔多年,倒是再次体会到了当年徽宗朝的‘宰执诸公无语。’
殿内只剩下皇帝自己的说话声音。
“不过今日,旁的都先放一放。先帝梓宫不得还之事,确实?是令朕痛彻心?扉,只怕也令天下臣民?不安。”
“如今开封已复,朕作?为皇帝很欣慰。既如此?,朕就下一道抚民?诏吧。”
群臣:啊?
抚民??谁?
是的,既然是最后一次上朝,姜离可是很认真扒拉史?书,按照完颜构的思路,准备了一封抚民?诏。
朝臣们被迫听?完了皇帝的诏书,深觉那种熟悉的,被皇帝厚颜无耻震惊的心?情又回来了!
“朕御极以来,劳形克己,图保生民?……”*
朝臣:?
你哪里图保生民?了?你直接放弃了所有北边生民?啊!
然而?完颜构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其实?姜离在看到完颜构很多为自己辩解的诏书时,也忍不住从心?底升起另外一种佩服:当真是文过饰非的典范。
后世?人对完颜构的洗白,其实?都不如他自己的水准。
比如在他嘴里,朕为什么不让军队北伐,不给军需粮草?还不是因为军伍征发,民?不堪负吗?朕只是效仿古之仁君不得穷兵黩武。
朕为什么‘偏安江南’,那叫偏安吗?那叫群臣奉请朕暂至东南险远之地,以求徐徐图之。
朕为什么不惜下跪求和?除了孝道外,朕更是在以己赎民?啊!牺牲自己止两国战火,百姓们怎么不能体谅朕的苦心?呢?
皇帝洋洋洒洒念完。
朝臣们:血压!我们的血压!救救!
好?好?好?,功劳全?是你的,锅全?是我们的是吧!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临朝称制的帝姬,是多么称职多么正常的官家啊。
打破朝堂上窒息寂静的,并非来自内部,而?是外部——
有小宦官进来回禀:程副将带了一位宗姬还朝,在外请旨候见。
许多被皇帝‘抚民?诏’气的头晕的朝臣,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程副将?哦哦,是奉命与小岳统制一起去?迎接先帝棺椁的女将。
只是她的任务是接管归朝的女眷们。
此?时怎么忽然赶回来求见,还带了一位宗姬?
当年宋徽宗改公主为帝姬,连带着皇亲国戚之女也同样跟着改了称呼,从郡主县主改为宗姬、族姬。
当年开封城破,被掳走的皇族之女不下数百。
如今小宦官既只称宗姬,而?无封号,想来是当年宗姬还年幼未得封号。
现下朝上乱成一团,这位宗姬忽然求见……
小宦官继续叩头回禀道:“奴婢已经回过,如今百官大起居未散,请宗姬稍候。然而?宗姬说有机密要事,必得面禀柔福帝姬。”顿了顿:“还说,朝会未散百官皆在就更适宜了。”
听?了这话,韩世?忠将军在旁道:“莫不是这位宗姬知道先帝龙体的去?向?”
其余朝臣纷纷道:“韩帅所言有理?,那该请这位宗姬上朝来。”
此?时,诸位朝臣还想不到,这位宗姬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他们的心?声只是:够够的了!
反正甭管是谁,甭管进来要说的是什么事儿,总不会比皇帝的‘抚民?诏’更令他们憋屈了。
不光是姜离,今日朝上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如柔福,如岳帅等人,都看向自殿外走进的身影。
这是最后一步了。
在群臣好?奇的目光中,这位宗姬一步步走上前跪了。
先阐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又道与绝大部分被送到五国城的宋俘女子不同,她被留在了金国国都会宁府。
而?此?番归朝前,被金人掳至会宁府的渊圣,曾经找到她,请她务必带一份圣旨给柔福帝姬。
渊圣,就是现在金国扣押的活太上皇赵桓。
宗姬将自己身上缠着的外层腰帛解下,之后用手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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