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神游戏中扮演NPC—— by木兮蜻蜓
木兮蜻蜓  发于:2024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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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是,也能帮她试验一下纹章的战斗和升级办法。
触手们现在变粗变长了一点点,丑陋程度也增加了那么一点点,能够伸到高高的屋檐,再把陆语哝拉上去,还能像弹簧一样,给陆语哝在屋脊之间的跳跃借力。
原本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被缩短到了十来分钟,小丑杂技团的色彩斑斓的尖顶已经若隐若现,诡异的是,杂技团内部区域一点雾气都没有。
“呼……”
陆语哝撑着膝盖喘气,几缕红色的卷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下来,累得不行。
难怪她的属性表里,【力量】显示的是24[+10]而不是34,【速度】显示35[+5]而不是40……她本身的体质并没有变强,括号里的加成来自纹章,甚至是她拖累了纹章的属性。
夜风呼啸,大大小小的尖顶圆帐篷一顶一顶地竖在前方,像沉默的兽。
陆语哝越过了售票亭,随着她的走近,篝火与灰影再次出现,但这次不再有“铃儿响叮当”的歌声。
先前被触手撕裂的那顶帐篷是灰暗的,杂耍艺人、侏儒、空中飞人、兔女郎……他们——或者说,它们——都不再演出了,而是贴在更远一些的帐篷的幕后。
它们贴得很近,布料正在往外蠕动、凸起,就好像真的有“人”站在帐篷的里面,贴着布料使劲想往外伸手似的。
“娜莎……娜莎……娜莎……”
娇俏的沙哑的浑厚的声音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传来。
陆语哝的视线有几息模糊,她用手抓住触手被筋腱包裹的细密尖牙,刺痛感很快让她清醒过来,继续往前。
“沙沙沙……”布料被越撑越凸、越撑越透。
原本悠哉悠哉的触手们摆出了狩猎姿势,筋膜包裹的肌肉剧烈地收缩,仿佛下一秒就将闪电般犀利地攻击。
“撕拉——”
第一个撕裂帐篷探出来挡路的“人”是侏儒。
它有一颗与过分短小的身体相比过大的成年人头颅,血淋淋仿佛被人从阴暗地底硬生生扯出来剥了皮的鼠类,嘴里发出啃噬一般的“嗫嗫”声响。
陆语哝瞳孔微缩,她在侏儒出现的同时抽出一柄从家里带出来的剪刀——对于一个力量不足的女性来说,这种便于抓握的锐器其实比其他虽然尖锐但容易脱手的刀具更好用。
她身子左侧的触手发出一声雀跃的嚎叫,在侏儒跃起的那一刻扎透了对方的胸腔,狠狠搅碎,溅起乌黑血液与破碎脏器混合的浆液。
“嗫——!”
失去了心脏的侏儒发出一声惨叫,像蜡一样融化成一滩血水,一股热流顺着触手传递到陆语哝的后腰,但陆语哝不敢放松警惕。
【击杀异化NPC:侏儒汉斯(异化程度49%)】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7%→18%]】
侏儒的惨状似乎惊到了帐篷后面的其他存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剩余的“演员”齐齐撕裂了演出幕布。
杂耍艺人是个手长脚长的男性,但它的手脚看起来像是要和身躯融成一长条似的,褐色蛇鳞像是淤泥里的褐色宝石,涎水从模糊面容上裂开的吻部滴落,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它在地上窸窣爬行的速度极快,之前穿透了侏儒心脏的触手与它缠斗在一起,像两条互相撕咬绞杀的蛇。
厮杀!缠绕!厮杀!
【击杀异化NPC:杂耍艺人约翰(异化程度56%)】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8%→19%]】
空中飞人的双臂化作双翼,破破烂烂的羽毛直接从血肉模糊的骨架里野蛮生长,如果没有那些羽毛它简直是掏空了的血骨架,但也只有这样轻质的躯壳才能实现“飞行”……
另一条触手在半空中拦下了它,尖牙啃噬着无肉的脊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骨架发出人耳难以忍受的尖啼,在绞杀下一寸一寸断裂粉碎。
【击杀异化NPC:空中飞人乔(异化程度53%)】
【纹章:黑山羊之触 [C级,共鸣度19%→20%]】
两具扭曲怪诞的蛇/鸟躯体滚落在草地里,也像之前的侏儒尸体一样化成了腥臭的血水。
陆语哝却无法松一口气,她紧紧盯着最后走出帐篷的、身姿窈窕的兔女郎——
它看起来更像是“她”,兔耳从长卷发中伸出,黑色纱质的V型连体衣上撒满了亮粉,只是丰盈细腻的皮肉上遍布着尸斑一样的淤青,面孔青白而艳丽,唇上的鲜红不是口脂而是干涸的血,猩红瞳孔盯住她的样子阴郁而黏腻。
这样的正常反而比怪物更加危险……不,它比之前那三个加起来都要危险!
售票员胸针瞬间像是灼烧一样发热,隔着衬衫烫着皮肉,陆语哝看见了对方的信息【异化NPC:兔女郎安妮(异化程度89%)】。
看来售票员胸针剩余的两次“守护”要交代在第一夜了。
陆语哝的呼吸频率反而压得越来越低,触手明面上摆出攻击的姿势,逃离的路线却已经在脑海中规划完毕。
在这样神经紧绷的时刻,一声轻笑突然划过夜色。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像是轻盈灵巧的蝶,从后方的黑暗里伸出,优雅地搭在了兔女郎的脖颈上。
“咔啦。”
陆语哝的直觉像是蜂鸣一样炸开警报。
兔女郎安妮的头颅绵软地垂落,像被人类捏在掌心里的兔子,一颤不颤地垂下长耳——也露出了身后来人的脸。
高礼帽和锋利的眉骨下压着一双含笑的蜜金色眼睛,漆黑半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几缕卷发搭在额际,略微挡住了靛蓝色油彩绘就的菱形图案,暗红的唇色被猩红的油彩延开夸张而惊悚的弧度……明明是风流多情的面孔,却带来怪物一样的压迫感。
小丑绅士地一直等到兔女郎的身躯消失才松开手,又不那么绅士地从条纹西装的口袋里抽出刺绣方巾仔细擦拭碰过对方的手指。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在冷银似的月光下摘下礼帽微微躬身,笑吟吟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售票员小姐,夜安。”

一秒、两秒……
不太懂得礼节的小镇少女娜莎微微屈膝,笨拙又谨慎地回应了小丑之前的躬身:“夜安,小丑先生。”
这一声招呼像是打开了什么友好寒暄的开关。
蜜金色眼眸的小丑将礼帽重新扣回脑袋上,仿佛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一样询问道:“我想团长还没有苛刻到要让女士在深夜工作的地步,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娜莎有些恐惧又有些踌躇地捏着她的胸针,看起来不确定自己是否要和面前这位既救了她、又似乎非常危险的人求助,“团长当然是位好先生。”
听见售票员的话,小丑的笑容夸张地放大了,似乎他个人也非常赞许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并且很乐意倾听她的难处。
“我……只是想来找一找我的发带。”少女被对方友好的态度安抚住了,蓝眼睛里的恐惧褪去,盛着真切的伤心,“到家了才发现找不着了,也许是掉了路上——整整6枚银币一条呢。”
对于一个爱美又贫穷的小姑娘来说,心爱的发带丢失了那可真是得连夜出来找的大事儿。
“是蕾丝的吗?”小丑笑吟吟地发问,嘴角两侧的猩红弧度带着种病态而微妙的一致。
娜莎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是,是的。”
小丑继续问:“几指宽,多长?”
娜莎越说越迟疑:“两指宽,大约20英寸长……您……”捡到它了吗?
她的话被小丑突然伸出的手打断。
这只看起来应该用于书写斯宾塞体诗篇或者拉响优雅乐章的手,就在不久前捏断了怪物的脖颈……略过少女的耳畔时留下一缕冷冽的气息。
“哒。”
一声清脆的响指。
有什么柔软冰凉的布料划过耳廓的绒毛,娜莎在原地微微一颤,眼睛不安地转动,然后突然停住了——
只见小丑收回的手里捧着一朵碧绿蕾丝攒作的蔷薇,繁复的花纹间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银线,被充作蔷薇花枝的尾端还坠着一块透亮的白水晶。
实在是一条很美的发带。
“愿蔷薇在你的发间绽放,亲爱的……娜莎。”
杂技团闪烁的小彩灯,身着西装的魔术师小丑,蕾丝的绿蔷薇和红发的少女……如果忽略一切前情,这一幕看起来梦幻而唯美。
“这、这发带看起来可太昂贵了,小丑先生!”
“娜莎”迟疑片刻,轻轻接过了小丑手中的蔷薇,绿蕾丝的触感细腻得可怕,像水银,像沾雪的绸缎……更像少女冰凉的肌肤。
【获得C级特殊道具:???的发带 x1(确认???身份后可解锁使用方法)】
三个问号?
陆语哝手上真正可以用的道具,一个是B级的“娜莎的羊皮钱袋”,另一个是C级“售票员胸针”,它们都有详细的描述,而且道具名称指向性明确,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未解锁道具。
“只是一个不值钱的魔术,售票员小姐。”小丑似笑非笑的目光像是看透了娜莎的心口不一,“演出当日我会送上更精彩的演出,还望您务必前来观赏。”
“我很期待。”
得到回应的小丑单手抵胸行了一个绅士礼:“那么,再次夜安。”
“愿你今晚有个好梦,娜莎。”
【死亡倒计时 69:26:15】
【死亡倒计时 69:26:14】
【死亡倒计时 69:26:13】……
“啊啊啊啊啊!这雾他妈的会咬人!”
雾色深浓,几个不同声线忽上忽下的惊叫声在梅里小镇的街道上回荡,幽蓝色的死亡倒计时指示灯随着凌乱各异的奔跑声四处乱闪。
“往高处跑!”
顾洵拉着陈枝的胳膊带着她跑,陈枝原本进副本时穿的高跟鞋早就跑甩掉了,头发凌乱、脚底随意用几块布料绑着,隐隐渗出血迹,身上也有大大小小仿佛被什么啃咬过的伤痕,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八眉身形灵巧,他身上的伤不多,跑的快且很能上蹿下跳,正在前面为两人开路。
他一遇到雾气浓厚的巷子就提前绕开,还一边呼哧呼哧跑一边胡言乱语:“这游戏类型是啥啊怎么就从RPG变成寂静岭大逃杀了呜呜呜真是狗策划……嗷我去!”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打头的八眉在拐角处和一个同样大步跑出来的身影撞到了一起,连带着把街道两旁的破烂篮筐铁盆簸箕都撞塌了,后头一个气喘吁吁满身血迹的女性身影慢半拍,发出恐惧又虚弱的尖叫。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鬼!”
“谁?!是谁?!”
“啊啊啊!”
三人组和中年夫妻互相根据对方的衣着和死亡倒计时勉强冷静下来,他们顾不上交流、继续无头苍蝇一般飞奔逃跑。
五人不是没有尝试过叫喊求助,但夜晚的小镇仿佛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活人,即使是亮着灯的屋子也没有动静传来,敲门也敲不开。
他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强行闯入居民的家,但那些雾气仿佛无孔不入一样从门缝、窗台、烟囱的缝隙里流淌进来,距离被灌满也就是时间问题,雾气越浓,玩家受到的伤害越高。
只能继续往高处去,小镇地势最高处是一个小牧场,栅栏内没有动物,牧场中心只有一个小破木屋,一看就漏风,啥啥都挡不住。
八眉一声哀嚎:“狗策划会不会设计关卡!这不是必死局?!”
【新人考核副本无必死情节,请玩家自行探索!】
E-616雌雄莫辨以至于显得特别阴阳怪气的机械声突然响起,把诸人吓得一哆嗦——但更让人哆嗦的是,小破木屋的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昏暗而雾蒙蒙的月光下,一道消瘦的少年身影半掩在门后,对方手腕上的【死亡倒计时 69:04:22】正在幽幽闪烁。
一行人定睛看去,那少年小麦色的面颊上沾着不知从哪里溅到的鲜血,右耳缀着一枚款式很老的金镶翠耳环,脖子上用黑绳挂着一颗兽牙,狭长的双眼黝黑但又野性,像一匹小狼。
“进来,这里有个地窖。”
他的嗓音很冷,很果断,虽然听起来年纪不大,但在这种情况下无疑如救命稻草一般让人想要抓住——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是玩家。
在浓雾的逼近下,即使是最在乎面子的中年男人都迫不及待地挤进地窖里,下面很黑暗,满是陈腐的气息,打头的陈枝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功能,垫后的顾洵和那个少年合力栓死了地窖的出入口,并找了东西堵上缝隙。
气喘吁吁的几人面面相觑,互通了一下身份:
第六位玩家,也就是那位少年,他自我介绍叫“齐星”,还是个学生。
中年男人是一家跨国公司的经理,他的妻子是一位全职主妇——她是众人里受伤最严重的一个,家居服被血液浸得深一块浅一块,正瘫坐在角落里神情恍惚,是她丈夫替她介绍的身份,漫不经心一笔带过,甚至带着点嫌弃她累赘的意思。
三人组看不过去,但也没那个精力去管人家的家事。
大家都有伤,又没有伤药,能找到躲灰雾的地方就谢天谢地了。
地窖的空间不算小,但奇怪的是,一般地窖都是用于储存大白菜之类的粮食,这里却更像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小房间,准确来说,是小女孩的房间。
小桌子、破旧的小羊布娃娃、劣质的水彩颜料、彩绘画了一半的小木偶……甚至角落里还有一张小床,上面堆着许多干枯稻草和一张硬麻布的破旧小毯子。
“谁会住在地窖里?”八眉一脸紧张地嘀咕,“这儿要是没点线索我下次直播女装!”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拿起了离他最近的小羊布娃娃。
【叮咚!】
【获得C级特殊道具:???的布娃娃 x1(确认???身份后可解锁使用方法)】
【注:B级以下特殊道具不可带出副本】
八眉手一抖:“卧槽?C级道具?”
他放下布娃娃拿起颜料,没有提示,然后又放下颜料去拿那个小木偶……
【获得C级特殊道具:???的小木偶(半成品) x1(确认???身份后可解锁使用方法)】
八眉:“大家快再找找还有没有啥其他道具或者线索!”
众人在这个地窖里翻找,连小床上的稻草里都翻过了,但也只有那两个是有系统提示的道具。
“这两个C级道具好像需要确定它们原本的主人是谁才能解锁。”
作为游戏主播八眉比任何人都清楚道具的重要性,但他也只是心动了几秒,转身看向少年齐星:“这地窖是齐星兄弟先找到的,这两个道具你有优先选择一个的权利,剩下的用于团队行动,你看行不?”
陈枝和顾洵都没有异议,中年男人听了之后脸色不大好看,但到底也没开口——在不熟悉的游戏中,他显然失去了现实里的权威。
齐星看了八眉一眼,似乎还笑了一下,他眼神幽深,看着不太像个普通的学生……但这地窖实在有点黑,八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刚刚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张老照片。”齐星说着,手上举起一张巴掌大小的发黄黑白照片。
陈枝将手机的手电光源打过去,只见照片上是两个衣着破旧靠在一起的小孩。
小女孩的发色稍浅、用一条与破旧衣裳格格不入的精致蕾丝发带扎成麻花辫搁在胸前,怀里抱着一只小黑羊,眼眸像漂亮的欧泊石。
小男孩的发色很深,瞳色却浅淡,面上绷着紧张的笑意,可惜被左眼一块很大的菱形胎记破坏了精致的五官。
反面是一行稚嫩的文字:
“娜莎和兰斯
永远在一起”

这一觉陆语哝睡得很不安稳。
她从小丑杂技团回来的路上差点迷路,那些从小镇外围弥漫而来的灰雾将整个小镇笼罩起来,人处于浓雾中就像中了掉血buff。
她勉强靠着触手撑到回家,中途还翻了几户人家的窗,却发现镇民们都离奇消失了,屋内飘着灰雾、并没有打斗痕迹,地面墙壁积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像是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陆语哝沉吟:“说起来……娜莎的记忆里好像也没有关于夜晚的画面。”
一瞬间她心中涌上许多猜测,但比较之下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是:梅里小镇的夜晚,似乎处于另一个时间节点,陈旧、腐朽、所有人都离开或者消失了——除了玩家。
所以夜晚是十分重要的任务节点。
系统界面的存活玩家数量显示为7,不知道现在藏在哪里、有没有发现小镇的异样,陆语哝思考片刻,决定还是先回家堵上门窗休息。
——她的身体素质在玩家里垫底,之前靠和异化NPC战斗分来的能量因为灰雾buff缓慢而持续地降低,出去找人不太行,但可以独自撑到早上。
黑山羊之触的共鸣度提升到20%之后,等级依然是C级——虽然没有升级,但两条触手上的尖牙和脓包数量却变多了起来,半透的白膜下甚至长出了猩红膨大的眼球,每一只差不多网球大小,上面蒙着还未蜕去的灰白的翳。
陆语哝还没适应与触手共享的大片视野,新生的眼球视线很模糊,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仿佛置身于一个朦胧的三维空间,就像睁着眼睛入睡一样。
对常人来说这样睡觉很难,但对现实世界重度失眠三个月的陆语哝来说,没有无序的呓语、没有梦境里奇诡的秘银王座和白骨缠绕的手……这真是一场难得的长睡眠。
直到第二日早晨的报时钟声响了七下,陆语哝几乎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遍,难得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出神。
窗外晨曦微露,昨夜的灰雾已经散尽。
街道上,镇民的交谈声一如既往、温馨祥和。
存活玩家数量依然为7,昨晚是个平安夜。
触手们正在互相抛着羊皮钱袋玩,羊皮钱袋一边被抛来抛去一边可怜兮兮地咩咩叫,见主人醒过来之后刻意咩得很大声,又被触手捂住了嘴——天知道一个羊皮钱袋的嘴到底在哪里。
这个场面特别像是铲屎官醒来看见家中的猫狗互搏,只是它不该出现在一场可能真实死亡的游戏里。
在这一刻陆语哝突然理解了古代的“熬鹰”——那种剥夺雄鹰的睡眠来消磨其野性、并在之后给出甜头以收服猛禽的残忍驯养办法。
在这场游戏里,她才是那只鹰,只是鹰有利爪,也有天生的野性。
“啊。”陆语哝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让我们看看是谁熬死谁。”
像往日一样,上午八点整,售票员“娜莎”准时拉开了售票亭的玻璃窗。
没有灰雾,没有彩灯,但白天的杂技团多了很多工作人员,正在搬运演出设备。
他们都穿着便于干活的麻布衬衫和工装裤,看起来不是表演者而是从镇上雇佣的镇民,其中不少都认识娜莎,见她来了还和她打招呼。
“小娜莎,团长找你呢。”一个大胡子胖子从帐篷后面走过来。
他系着不怎么干净的围裙,看起来是负责餐食的厨子,一边说话一边还给陆语哝递了一长条梆梆硬的杂粮法棍与一小桶清汤——这便是今日的伙食了。
放在以往,“娜莎”肯定放着这些粗糙的食物不吃而自己买松软的点心,但陆语哝清楚这时候一个铜币都不能浪费,她欣然接受,甚至还对大胡子笑着道了声谢。
送走有点受宠若惊的厨子之后,她收敛了笑容,开始思考霍奇团长突然找她的原因。
——要么是对方察觉到了羊皮钱袋的“背叛”,要么是他知道了昨晚她来杂技团碰到小丑的事情,无论哪个都不是好应对的。
但目前距离演出还有两天,她不觉得团长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这样想着,陆语哝往主帐篷的方向走去。
掀起帐篷的入口,里头自有乾坤:
只见3/4圆环形座椅如同歌剧院一样一层层往下堆叠,整个观众席足够容纳三百余人,大得仿佛一片独立的异空间,而最中心处就是宽大的圆形表演台,足够马术师骑马奔走,沙金色的星星幕布遮住了剩余1/4环形的后台场地。
霍奇先生的办公室就在后台,“娜莎”曾经去过几次,每次霍奇先生都笑眯眯地端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仿佛从不离开那个座位上厕所一样。
“哒、哒、哒。”
鞋跟和地面的敲击声在空荡荡的主帐篷内回响。
越往下行,就越能嗅到某种粘稠而腐朽的气息,闻着像牲畜、血液和泥浆的混合发酵,如无法驱散的病灶盘踞在深处,不断不断向外扩散弥漫,令人作呕。
少女秀气的鞋尖踩在办公室门前的地毯上。
明明看起来干燥的地毯像黏腻的血肉一样凹陷下去,甚至微微起搏,像一块活肉……有点恶心。
陆语哝垂眸看了片刻,压制住后腰蠢蠢欲动的黑山羊之触,抬手敲门。
“笃、笃笃。”
“吱呀——”
门开了,更浓烈的腥甜气味涌来,几乎凝成液滴。
“瞧瞧谁来了?亲爱的娜莎——”
陆语哝的手僵在半空。
只见和蔼可亲的霍奇先生坐在距离门三四米的办公桌后面,庞大而白胖的身躯像一座强行塞进椅子里的肉山——字面意义上的肉山。
在连办公桌都遮不住的地方,霍奇先生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上半身以下并不是双腿,而是由腐烂白肉和烟粉色新肉堆叠而成的庞大肉躯。
那肉躯由猩红色的经络和蜂窝样的脂肪串联,肌肉组织与地面、与地毯、与墙壁与墙壁上的挂画黏连在一起,把整个房间都裹成了正在收缩呼吸的脏器——陆语哝空空荡荡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浑身的毛孔都恶心得发麻。
她这会儿知道方才在门口踩着的是什么了。
——她正踩在霍奇先生的肉上。
霍奇先生和这个房间长在了一起,难怪从未见他走到马戏团的外面。
曾经的“娜莎”来过那么多次,从未真正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
面对着庞大的肉质房间与杂技团团长,少女微微背着手,面上露出一个亲近又尊敬的表情:“霍奇先生,这一批的入场券还没卖完呢,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卖完,哦,没卖完。”和蔼可亲的胖先生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没关系,当然,没关系,有多余的入场券卖不掉是正常的,你可以先把卖掉的金币给我,然后我这两天就给你放个假,上前来吧,亲爱的。”
他们可是签过合同的,她可不想用自己来抵债。
陆语哝依然牢牢地站在门外,隔着门框和霍奇先生对视:“我今天没有把钱袋带来呢,先生,而且剩余的6张票已经找好买家了——那几位慕名而来的异乡人承诺会在演出开始前凑够金币的。”
也是谎言。
羊皮钱袋就藏在陆语哝的裙摆里。
陆语哝在赌霍奇先生无法感应到已经不属于他的羊皮钱袋。
被拒绝之后,霍奇先生脸上的亲和笑容顿住了,他褐黄色的瞳孔在阴影下瞬间像极了冷血动物:“啊……这样。”
“嘎吱——”
墙壁和地板上的肌肉恼怒地翻滚,门框发出令人牙酸的被挤压声响。
令人作呕的腥风在这个胃囊一样的房间里盘绕,吹起了少女发尾的绿蕾丝发带,发带末端的白水晶倒映着霍奇先生陡然凝滞、甚至隐含恐惧的视线。
恐惧?陆语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霍奇先生在恐惧什么?作为团长,他在恐惧什么?
——小丑先生赠予的发带。
——准确来说,是“???”的发带。
陆语哝抬手梳理自己的发梢,好让霍奇先生看得更清楚一些。
杂技团团长和杂技团的王牌演员并非站在一边的,这些“怪物们”有着各自的阵营……天真又虚弱的娜莎,像是夹在博弈缝隙里的小可怜。
“……异乡人,好吧,让我想想,镇上可没有什么赚钱的活计。”霍奇先生嘴里发出含糊而断续的音节,“……唔,但表演动物的运输正好缺人呢,报酬也很丰富,让他们今晚去找马车夫吧。”
说到“报酬”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眼神怨毒而黏腻地落在少女年轻姣好的面容上。
【叮咚!】
【触发群体支线任务:笼子里的小羊羔】
同一时间,其余六名玩家的系统界面齐齐刷新。
【任务描述:运送羊羔的马车即将抵达梅里小镇,鲜嫩的小羊羔们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如果被送达,他们将再无喘息之日,如果被解救,他们也依然无处可去……作为被杂技团雇佣的押解员,你将做出什么选择?】
【任务需求:解救羊羔/押解羊羔 二选一】
【任务时限:5月29日夜晚12点之前】
【任务奖励:梅里小镇通用金币 x1,NPC好感度变化(视任务结果而定)】

“奖励是金币!是谁触发的支线任务?第七位玩家吗?”
梅里小镇的街头,聚在一起的六名玩家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熬过了副本的第一个晚上,大家状态都不算好,尤其是受伤了的陈枝和中年妇女,她们手腕上的【死亡倒计时】下还多了一行令人发毛的【异化进行时】——系统E-616没有对此作出解释,没人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陈枝的异化程度较轻,目前停在12%上,伤口成功止血,她原本的【灵性】是34点,经过了一晚上已经提升到36,而【理智】则从40降到了39。
而中年妇女的异化程度已经达到23%,她的伤口已经溃烂,边缘长出怪异的带绒毛的肉芽,人痛苦得时不时发出低吟,而她的丈夫此刻恨不得离她十米远。
昨晚六个人躲在地窖里不敢休息,约好了轮流守夜,结果不知何时全部陷入沉睡,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家被土豆和苞米堆横七竖八挤在角落里——昨夜的“小房间”也已经变回了正常的储藏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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