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下意识看向公会人群中的「伯爵」,心中怀疑是不是“雾都”公会搞出来的事。
与此同时,另一个原本排行NO.56的代号“「海盗」”迅速上涨,超过了堕落的“「魔形者」”、并继续继续上升,停留在NO.27的位置。
“新的S级……”有玩家忍不住感叹,只是感叹中依旧夹杂着茫然与恐慌的情绪。
这个S级的诞生
和排行榜上的裂痕骨链有什么关联?为什么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时候晋升了?副本池这会儿也没人出来啊?
那些专门搞情报的玩家恨不得现在就去翻两周前的情报,搞清楚「海盗」没消息的这两周到底进了什么副本。
眼够尖的玩家则同时关注着排行榜有没有其他变化,并且他们很快发现,和「海盗」走得很近的几个玩家排名都有上升,唯独最近沉寂的「黑山羊」并未变化。
“哗啦……哗啦啦……”
更多的漆黑裂痕与骨链出现,一个所有人都非常熟悉、刚刚才见过的代号突然出现在TOP.10内。
——「疫医」。
“怎么回事?「魔形者」反复横跳?”困惑的玩家仔细观察着,“可「魔形者」那个代号还在榜上……啊?”
话音未落,一个更加眼熟的【称号】挂到了新出现的“「疫医」”之后。
——「疫医(雾中诗人)」!
“雾都”公会的队伍里,须发灰白的中年「伯爵」差点拧碎了手杖杖头!
“这个称号,这个称号……”向来从容得体的「伯爵」无法掩饰他的激动,“是殿下!只能是殿下!他还活着!”
这一代玩家中,只有四位S级玩家取得过【称号】。
大部分玩家都不清楚【称号】究竟是什么,在「女士」取得“垂泪水仙”的称号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称号是方舟授予TOP.3玩家的荣誉表彰。
甚至S级玩家群体里,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称号”的来源与含义。
但「伯爵」曾从他的殿下那里得知内幕——
【称号】,绝不是荣誉,甚至,它算得上是一个诅咒。
它能给玩家带来非常强大的加成效果,但它必须在S级玩家献祭、舍弃某些非常重要的东西后才能获得。
比如真正的「疫医」,就是在一场为故国献祭了健康与寿命的战役中,成为了“雾中诗人”。
而NO.2「刽子手」的“血肉屠夫”称号,则来源于他因某起事件献祭的人性、情感与理智。
至于最强大的“光辉骑士”,「伯爵」曾听殿下的推测说,她很可能是献祭了自身与真实世界的链接。
年长的贵族至今还记得,当初「女士」获称“垂泪水仙”晋升NO.7、全方舟都在惊叹与崇拜时,只有他的殿下表情略显悲伤地感叹道——
“那时候她一定很痛苦吧,「女士」。”
只有同样痛苦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啊。
“黑山羊……之主?”
无限黑暗的领域之中,无数根石柱与骨链之中,所有玩家都听到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双子座」诧异,「疫医」愣然,「女士」抱着青紫婴儿的手骤然收紧,「小丑」嘴巴微微张合、陷入了难得的沉默。
穆载言与陆帛归脸上的忧虑远远多于喜色。
小鱼再怎么天赋卓绝、进阶神速,她的代号至今也仍挂在新晋榜。积分总榜数十位S级玩家里都只有4个的【称号】,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毫无代价地落在她身上?
放在外面能让方舟玩家疯狂追捧的头衔,在他们看来就像潘多拉魔盒。
“称号……什么情况下玩家会获得称号?”「双子座」愣愣地看着上空,迟疑而困惑地发出疑问,“会长,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古怪,古怪到让人分不清现在掌控身体的是艾伦还是艾泊,但后面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作为一对成名已久的S级玩家、甚至还是大公会的副会长,他们不了解、且从未想过要了解【称号】,这件事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
听到这里,哪怕是刚刚晋升S级的海盗都感到不对劲。
海盗看向小丑,疫医也看向小丑,艾伦与艾泊紧紧盯着小丑,「小丑」扯出一个略显苍白的苦笑:“事到如今,也许你们自己已经猜到,就算没有猜到,等我们从这个副本离开之后也该恢复记忆了……你们和我一样,都是无法获得【称号】的玩家。”
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早在成为玩家之前,都已经被“献祭”了。
艾伦与艾泊,《莫纳什蝴蝶》副本的双生圣子、高危NPC,方舟封印了他们关于真实世界的记忆,只留下了痛苦对他们性格与灵魂的塑造。
“摆渡人”公会收留的成员大多如此。
但现在,由于陆语哝的【领域】击穿了世界壁障、动摇了方舟的锚点,方舟曾封印的、隐瞒的……将再也藏不住了。
这是「小丑」一直等待、一直追寻、一直求索的目标。
但在目标将要达成的这一刻,他并没有巨石落地的放松,反而高高提起了心弦。
“诸神的恶作剧”总是神出鬼没,他知道「黑山羊」是唯一的钥匙,却不知道钥匙会打开怎样一只魔盒……
——“黑山羊之主”。
秘银王座之上,陆语哝的状态似乎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身上的异化状态就像时光倒流一样扭转回退:雾化的上半身重归稳定、凝成毫无瑕疵的“皮肤”,不断滴落黏液与泡沫的半透明下摆已成实质、如一抔月光铺开的水银长袍,曾狂乱的锁链与触手全都老老实实匍匐在她身下暗处、簇拥着主人不见一丝伤痕的双腿。
黑暗之中朦胧的微光笼罩
着她,她从“怪物”变回了“人”,却比原本的怪物更不像人了。
——因为“人”不可能如此完美,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她的五官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却如此的圆融而协调;她的身形也没有变得更成熟或者年少,但年岁似乎已不会在她身上流逝。
她看起来是秘银王座上垂眸端坐的神,又或者是代表着神力集合的一个符号。
唯独不再像陆语哝本人。
祂的触手伸进另一位「黑山羊」的后颈,读取了他的记忆……
“哟,伊瑞丝!”
爽朗的女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伊瑞丝?伊瑞丝?”
那声音渐渐靠近、贴着她的耳畔,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在想什么呢伊瑞丝?”
“啊。”「女士」如梦初醒,扭头看见拍在她肩膀上的手,以及手的主人——一位笑容明丽中略带困惑的黑发女性。“没什么……”伊瑞丝也挤出一个笑容,回答道,“我没在想什么,锡兰……你和莱斯特休假结束了?”
「女士」扮演的NPC研究员样貌寡淡,一头灰发也只是简单地束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灰蒙蒙不起眼,但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又显露出一股优雅而忧郁的气质,和对面明媚爽朗的「屠龙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黑鸢尾议会的研究员们私下里时常困惑——伊瑞丝研究员和锡兰研究员性格差异这么大,究竟是如何成为好友的?可转念一想,锡兰研究员和莱斯特研究员这一对夫妻的性格也是火与水的交融,看来还是锡兰研究员的人格魅力太过强大。
“说是休假,其实连着给我们家小鱼公主开了三天家长会!”锡兰脸上大大的笑容一垮,“哎呀哎呀,当父母真的好难,比做研究可难多啦——一般的六岁小女孩会像她那么敏锐吗?人偶伪装道具甚至瞒不过她那双玻璃珠儿似的黑眼睛半个小时!”
伊瑞丝安静地看着好友:“你对N……你对她投入太多感情了,锡兰。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系统、没有加速选项,我们不得不按部就班地消耗时间……但这里也仅仅只是一个副本而已。”
即便他们再在这个世界生活几十年,也不会改变“这里并非真实世界”的事实,如果说当初锡兰与莱斯特是出于“责任”将那个婴儿NPC养大,那现在他们又是在做什么呢?和非核心NPC过家家吗?
“我们已经卡在现有进度太久了。”
伊瑞丝没有停下,她难得如此多话。
“久到我不得不怀疑——我们是不是找错了主线?所谓的‘神嗣之种’是不是根本没有诞生?”
她的嗓音很轻,但语速越来越快。
“甚至更远一点——这个副本到底有没有藏着方舟想隐瞒的秘密?「小丑」那孩子的能力是不是被我们错误解读……了。”
伊瑞丝的话语最终停滞在锡兰专注、
包容的视线下。
“……所以你刚刚发愣是在想这些吗。”锡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抱歉,是我的错,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注意到你的情绪。”
伊瑞丝瞬间有些后悔。
他们四人虽是好友,但各自的年龄、身世都有很大差距,「屠龙者」锡兰是四个人中经验最丰富的一位——无论是作为“玩家”的能力等级,还是在真实世界中的人生经历。
这位年少时便离开族群、经历过不少风雨的「屠龙者」,是伊瑞丝心目中的明灯与标杆。
所以其实连伊瑞丝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主线探索进度担忧,还是为“坚不可摧的锡兰可能多了一个软肋”而担忧。
比起无数个可能沦为副本的真实世界,她更看重自己与友人归属的世界;比起一个副本世界中的NPC,她更看重与她一同进入副本的同伴。
伊瑞丝承认她是自私的,这种自私也许来自她古老显赫的家族、她记事起就接受的传统贵族教育,又也许来自于和另外三人的对比。
——无论是彼此志同道合的锡兰莱斯特,还是她亲爱的爱人艾伯特,他们都有着远大的理想与信念,而她只是被他们的光芒吸引、并不断向着光源贴靠,仅此而已。
在艾伯特失去关于真实世界的记忆前,她曾与他有过多次此类观念上的争执,他们的灵魂彼此相爱、思想却无法相互包容。
从前的伊瑞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在这个副本中,她的不安因为同伴们的变化而逐步扩大了,她惧怕这种……似乎只有自己被留在原地的感觉。
“不,是我应该抱歉,等待让我有些急躁。”
伊瑞丝很快收敛了情绪,就像灰水仙的花瓣收拢、藏起微凉的露水。
她缓声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去白蔷薇医疗院跟进一下建造进度……下次休假的时候,我和艾伯特一起去看望小鱼,希望她会喜欢桑纳州新开的游乐场。”
灰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锡兰脊背绷直地站在原地,数秒之后,她脸上残存的笑意和肩膀一起落了下来。
两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她身后的拐角走出来,一人黑发黑眼面容斯文,一人棕发蓝眼宽肩细腰,正是方才处于话题之中的「星辉」莱斯特和「黑山羊」艾伯特。
他们显然听完了全程,却没有在伊瑞丝面前出现。
“……也许我们不该瞒着她。”锡兰依然凝视着伊瑞丝消失的方向。
莱斯特走到她身后,胳膊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像是安慰:“这不是你一个人做下的决定,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艾伯特的手伸进白大褂的内袋里又收回来——这是他还在军队服役时留下的习惯性动作,但他已经戒掉烟草多年了,只有焦躁的时候才会忍不住这样做——他声音不高但坚定地说道:“主导这个决定的人是我,锡兰,我了解她就像莱斯特了解你,这件事我们必须瞒着伊瑞丝,如果她知道真正的神嗣之种……在哪儿,事情一定会走向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方向。”
“但在这件事上,你将承担的危险性远远高于我们。”锡兰看向他,“而你是因为我和莱斯特……”
“打住,打住,天呐,打住!”艾伯特一脸生气的表情,“难道小鱼只是你们的孩子吗?难道我没有看着她长大,给她举高高带她骑大马,准备等她长大后带她上战机?嘿,你们不能这样否认一位铁血战士的柔软真心!”
莱斯特笑笑抬起手,替锡兰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小动作。
“更何况。”艾伯特给莱斯特递了一个“兄弟配合得真不错”的眼神,“给孩子们创造一个拥有真正未来的世界,才是我的梦想啊——哪怕‘神嗣之种’不是小鱼,哪怕‘被方舟搅乱人生的实验品’是哪个不知名副本的哪个陌生孩子,我也依然会这样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蓝眼睛很明亮,就得像一整片晴朗无云的天空。
“就算我失败了,我也希望小鱼能摆脱‘NPC’的身份,像当初的「小丑」、像当年的「晨曦」那样,亲手握住命运的权杖。”
“这才是我们作为开拓者抗争的意义啊。”
“诸神总是乐衷于在一切想不到的地方播撒恶作剧。”
艾伯特记得,他在副本里捡到「小丑」的时候,那遍体鳞伤的孩子曾一脸冷漠地这样说。
但艾伯特是个乐观主义的战士,他总是愿意相信明天的天气可能会很好、不起眼的破落小巷子里可能藏着好餐馆、努力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
所以他伸手捂住那孩子脏兮兮的脑袋一顿狠搓:“如果你机智提前识破了恶作剧,就想办法反过头去捉弄祂,如果你倒霉遭受了恶作剧,那就在跨过去之后对着祂狠狠竖中指——嘿,你们这儿有这种通用手势吗?”
下一刻锡兰的巴掌就拍到了他脑袋上:“别教坏小孩子,大兵。”
被暴击的艾伯特只好扭过头,看着气哼哼的好友和含笑不语的爱人举双手投降。
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诸神的恶作剧会在他们身上一语成谶——
在第一次抱起那柔软的、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的女婴前,没有一个人能预知到磕磕绊绊养大一条小鱼有多难;也没有一个人能预知到,他们在这个副本挖掘了六年的主线,引线从一开始就搁在他们的双手边。
“这个副本的旧神之卵承载量远远高于我们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副本,但它的文明水平显然还处于较为低级的发展阶段。”
与他们一同进入副本的八位同伴里,玩家「烟花匠」曾根据这个现象提出过大胆的猜测。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这看起来很像一个大型的养蛊盅吗?这些旧神之卵真的是这个世界自然诞生的吗?如果我们没有进来,这些数不清的低级旧神之卵会养出很可怕的大家伙吧?”
一向直肠子的「炙刀」挠挠头:“不是自然诞生的,还能是噼里啪啦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当时的大家只当「炙刀」的话是玩笑,听听便忘记了,直到他们悉数进入黑鸢尾议会,并在某一次研究员年终汇报大会上,见到了从不在普通研究员面前露面的、议会最高人工智能。
……它的名字是“诺亚”,简单、纯粹、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已经被方舟彻底封闭的副本,却留着一个已经和主体断线的方舟系统,这无疑是“此地必藏着方舟隐秘”的佐证。
他们庆幸这个证据的存在,却也因为不得不与系统作对而拉长了多年战线。
大约是怕引起偏离方舟预设的变故、也怕引起议会那群高智商研究员们的怀疑,诺亚对外表现得就和一个普通人工智能一无二致,这个弱点给了十二位玩家与其对抗的余地。
接下来便是漫长而无声的厮杀。
艰难的晋升、危厄的任务、隐秘的研究……最终,在数年间数位同伴的牺牲下,锡兰与莱斯特成功让新一代人工智能“纳撒尼尔”取代了“诺亚”在议会的地位。
他们终于占据上风,却并没能彻底掌控或者销毁诺亚。
来是因为玩家内部有分歧、不确定“诺亚系统的毁灭”会不会引来方舟的注视;二来是因为当时的议长突然插手、动用权限让诺亚成为了独立服务于议长/议员的人工智能。
他们有理由怀疑,诺亚为了扭转局势,向议会高层透露了世界之外的情报并达成某种协议。
好在在议长插手之前,玩家们已经成功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诺亚”被方舟留在这个副本的真相——
这个副本,或者说,这个被标注为“E-616”的星域,是一座大型的……方舟试验场。
这个副本被封存的始末,并非他们以为的,“在众多旧神之卵的威胁下,世界原住民发现了收容旧神之卵的办法,导致这个世界被方舟注视”。
而是,“方舟选定了这个低级世界,投下无数旧神之卵,当世界原住民展现出收容旧神之卵的能力后,实验进程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试验场被方舟封存”。
这场以世界为单位的实验目标,则被命名为,“神嗣之种”。
在方舟的预设之中,神嗣之种是无数旧神之卵的集合,是能够穿透无数世界壁障、为方舟从无数蜂巢格子中汲取源源不断蜜糖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强大、好用、高效的工具,必然应当听话、理智、冷漠。她不能是纯粹的旧神之卵——那只会造就一团无限、黑暗、混乱、无法控制的怪物。
她也不能是纯粹的人类——只要是人类,就一定会有私心,就一定不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也无法承受无数旧神之卵的力量。
她应当是二者的结合,是被旧神之卵浸透躯壳的人类,是被人类灵魂操控的旧神之卵,是永不具备神格的神。
方舟系统无数复杂的计算、判断出了最适合用以培养神嗣之种的旧神之卵。
——除了以“吞噬”为特性的【黑山羊之触】,还有以“同化”为特性的【初生之婴】,以及以“消弭”为特性的【盖亚之息】。
这三种旧神之卵,都像是空白的画布,适合染上各式各样的颜色。
以这三种旧神之卵为诱导剂培养的胚胎,方舟在E-616星域投放了无数个。
它们绝大多数溶解在胚胎着床之前——母体对此毫无察觉,只是身体大多虚弱下去;大部分消亡在发育的过程中——母亲会在某天突然觉醒“能看见异想生物”的能力,程度轻重不一;小部分在初具人形之后自然流产——悲伤的母亲或对着奇形怪状的肉块尖叫,或者被表情苍白的医生捂住想要看清身下情况的眼睛。
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胚胎会作为正常的人类婴儿诞生。
她们的身体中天生就寄生着几类能力特殊的旧神之卵,在达到觉醒条件——即所有其他同类都死去——前,不会显露纹章,也不会被其他旧神之卵寄生。
锡兰他们十二位玩家进入副本的时候,这场实验已经进行到最为关键的中后期了。
根据“诺亚”的监视数据,距离他们最近的“神嗣之种”,除
了S级研究员阿道夫·怀特的独女安琪儿·怀特……还有他们看着长大的、对此一无所知的小鱼。
第一个从纳撒尼尔那里拿到数据的玩家,艾伯特,他背对着所有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删除关于【黑山羊之触】的数据”的决定。
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思考了一夜,在第二天找到锡兰和莱斯特面前,告诉他们——
作为所有人中唯一具有【黑山羊之触】的玩家,他将深入主线,尝试以己身与这场实验抗衡。
说谎这件事,讲究有实有虚,艾伯特将自己瞒下的事情与锡兰、莱斯特共享,却独独隐瞒了陆语哝的隐藏身份。
他知道,这一层秘密瞒不过纳撒尼尔的主要制造者,也就是陆语哝的父亲莱斯特多久。
但在莱斯特发现之前,他们三人已将剩下两种神嗣之种的情报同步给了所有同伴。
一向直肠子没心眼的艾伯特,在这件事上,头一次将素来比他聪明的两位友人拐上了贼船、骑虎难下。
而真正帮助艾伯特堵住两位友人的嘴的,是那位寄生着【初生之婴】的神嗣之种的觉醒。
通过与诺亚数据库的对比,E-616星域里寄生着【盖亚之息】的胚胎已随着觉醒者安琪儿·怀特的死亡而宣告全部消亡,而最后一位【初生之婴】的宿主也被玩家们从诺亚手中抢先截获、借由伊瑞丝的手藏匿在白蔷薇医疗院中。
“除了【黑山羊之触】,这条主线的另外两种可能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艾伯特这样劝说着锡兰与莱斯特,“在我们三人有所把握的情况下,小鱼的身份是否披露还有那么重要吗?”
“我作为「黑山羊」进入这个副本,已经扰乱了关于【黑山羊之触】这条线的实验进程。”
“只要我这个「黑山羊」不死,小鱼就永远不会觉醒。”
“她不是什么神嗣之种,她只是我们的小鱼。”
只是一条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的小鱼。
这样就好。
第274章 碎裂水银
“二十六岁的、经历过多次战役的士兵艾伯特,远比六岁的、一无所知的小女孩陆语哝更适合承接方舟的实验,他对旧神游戏及方舟有着深刻的了解,他对危机的处理经验、对痛苦的承受能力更是经过战场与副本的千锤百炼。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与我们拥有共同理想的同伴。他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要抗争什么、要承受什么……他有选择权、并且已经做出选择。”
——这是唯一能让锡兰和莱斯特接受艾伯特的隐瞒、并按照他的请求继续瞒住伊瑞丝的理由。
无论理智还是数据都告诉他们去支持这个理由,唯独情感在说,不可以。
夜深人静之时,锡兰和莱斯特并肩坐在议会大厦顶层的边缘,从这最高的位置,他们可以透过蜂巢的顶端空洞望见巢内尚未填满收容单元的旧神之卵。
那一间一间收容单元困囚着或强或弱、或明或暗、或邪恶或无害的力量,它们就像数不清的光点,隔着号称可以隔绝一切检测仪器的特制墙体、被据传能够一眼看穿龙族弱点的「屠龙者」锡兰尽收眼帘。
而在蜂巢和议会大厦之间,“诺亚”和“纳撒尼尔”的交锋并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沉寂,它们幽蓝色的数据流在虚空中静谧而汹涌地相互攻击,这一切都落在真实种族为数据生命的「星辉」莱斯特的眼里。
“我想……”
“我在想……”
这对相伴多年的爱侣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他们亲密地对视着,像是能透过不是对方真实瞳色的黑眼睛、读懂爱人未尽的话语。
莱斯特知道自己的爱人有一双独特的眼睛,但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她也是他眼中独一无二炙热的光点,与她有关的一切数据都与其他人类截然不同,他的计算能力在她身上总会出错——令他的一切数据都感到骄傲的出错。
“我想,如果这条主线失败了……”
锡兰笑了笑,率先开口。
她伸手握住莱斯特微凉的手背,她的掌心有一些并不厚的茧子,但很温暖。
“……如果‘神嗣之种’真的发展到了艾伯特无法控制的地步,我会启用那个‘道具’。”
即使知道诺亚此刻正被纳撒尼尔全方位牵制、不可能监听到她在说什么,锡兰还是谨慎地隐瞒了“道具”的真实指代,但莱斯特瞬间就明白了爱人的意思。
他温柔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哈哈……我当然知道,亲爱的。”锡兰爽朗地笑起来,“到时候,伊瑞丝和剩下的同伴就拜托你了,把他们送出这个副本吧。”
莱斯特:“当然,这也是我刚才想说的话。”
他们大笑着互相深吻了对方。
“如果一切顺利就再好不过啦。”锡兰和爱人头靠着头,看着家的方向,“我们可以看着小鱼长大,带她穿越虫洞去各个星域旅行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初骗她说我们是考古学家也没错。”
“那么,我们留给小鱼的礼物,也许能在她未来的道路上,提供些许帮助。”
每一个星域,都有很厚重的文明、很长很长的历史,它们每一个都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有无数鲜活的生灵在星域中诞生、成长、死亡,它们不应当被所谓的“实验”压成灰白惨淡的薄片、像蜂巢格子一样被榨干最后一滴能量。
这是这对爱侣的共识,也是支持他们走到一起、并将一起走下去的力量。
而与他们志同道合的艾伯特,也同样是拥有很强内心力量的人。
虽然锡兰和莱斯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断,但在他们的预计中:凭借艾伯特的坚韧心性和强悍灵魂,他是很有机会取代陆语哝、承载“神嗣之种”的命运的。
他们想为这个副本争取的未来仍有希望。
可莱斯特的运算遗漏了一个未知数据,一个尚未在方舟出现、甚至没有储存在诺亚数据库中的数据——【称号】。
诸神的恶作剧曾多次落在年轻的艾伯特的身上。
比如,艾伯特当初幸运地成为玩家、登陆方舟,却不幸地迟迟没有获得适合他的纹章;
又比如,艾伯特幸运地与锡兰莱斯特成为友人、与伊瑞丝结为伴侣,却不幸地失去了真实世界的锚点;
再比如,艾伯特幸运地被黑山羊之触寄生、稳住了自身锚点,却又在E-616星域里插手了这场实验。
等等等等。
艾伯特成为「黑山羊」的时机太晚了。和「双子座」、「小丑」、和摆渡人公会的所有成员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获得【称号】的机会。
他的努力注定成为一场牺牲。
他的牺牲注定无法成功。
【嗞……嗞嗞……嗞……】
陆语哝睁开眼睛,系统被干扰的杂音随着渐渐抽离的回忆变得逐渐清晰。
记忆中那个带着笑容语气坚定的艾伯特,也渐渐和眼前无数触手之中抽搐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看见这一幕,她的心底升起奇异的寒冷——但此刻的她理论上不会有任何世俗意义上的情绪——那寒冷只能是来源于某种旧神之卵能力的影响,比如前方鬓发凌乱、双眼充斥着通红血丝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