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桉垂眸,低低应声,“是,越越。”
柳若烟拼命忍住自己的笑声,她瞥他一眼,很好,他配合十分默契!
“越越?”爸爸狐疑挑眉,沉吟半晌,露出个笑容来,“小越会不会下象棋,和我下一局来。”
越清桉被拉着去捡象棋下象棋了,柳若烟则被妈妈拉去了厨房。
“妈妈,菜还没捡起来呢,鸡蛋碎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她小声嘀咕,见到妈妈严肃的表情,立刻正经起来。
“母上大人,有什么问题,您请说!”
妈妈皱眉,语气还算轻柔,“烟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那也不应该随便找个男人上.床啊。我们现在又不催你相亲不催你找对象,你也别吓我们啊。”
随便找个男人上.床???柳若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急忙否认:“不是随便,也没上.床。”
呃、刚刚他俩看到的那个画面,好像也算……
她语塞了一下,不知该说点啥。
“等下悄无声息把他送出去,别被附近的人看到了。”妈妈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又悄声,“点他的钱就当不要了,外面的人都很脏的。”
柳若烟:……妈妈,您在说什么?!
她面色大红,“我又不做犯法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认为越越是鸭子啊?”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这点小九九还能瞒过我?”妈妈哼了一声。
柳若烟:“妈,那是您口味重。他是正经人,不是鸭子!”
“什么人会取名叫越越?这就像是不敢让别人知道真实姓名的花名。”妈妈反问。
柳若烟:。
“什么人会穿成那个样子,衣服松松垮垮的。”
柳若烟超小声:“我、我扯的。”
“真是对象,怎么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连招呼都不敢打,这不是心虚吗?”妈妈义正言辞。
柳若烟:他还不熟悉这个世界啊!
“最重要的是,你房间里面收藏了点鸭卡片,上次你爸去你书架上拿书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妈妈长长叹口气,这个女儿,真是有够他俩操心的。
柳若烟彻底沉默,像泄了气的气球,没法继续反驳了。
卡片是她路边捡的,上面写着“新茶上市,等君品尝”。
当时就留在手里,想着万一以后要去某花写一本单纯小少爷家里破产,为还债务拼命做鸭的抹布文,这卡片还能当素材呢。
“我是品行不太端,但是越越,妈妈你有没有仔细看他的脸和气质,他再怎样,也不会像做鸭的人吧。”柳若烟抵在妈妈的手臂上,“他真的是我对象,在外地谈的,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见不了面,我才心情不好,妈妈,你就信信我吧。”
妈妈皱着的眉松了一些,刚刚她确实看到了越清桉的脸,确实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
“怪怪的。”最后妈妈给出了这个评价。
另一边,越清桉在陪爸爸下象棋。
听完规则后,他点点头,示意懂了。
爸爸可是象棋老手,楼下公园里打遍老头无敌手。
他笑呵呵道:“你可要小心了。”
越清桉新手,所以是红方先走,他没有过多思考,很快就走了第一步。
一边下,爸爸一边漫不经心问:“小越啊,你是哪里的人哇。”
越清桉沉默片刻,回:“这里人。”
“哦……那你家住哪个区啊?”
越清桉顿住,他回:“暂时还没买房子。”
“年轻人压力大啊。”爸爸唏嘘,又死亡连环发问:“你还在上大学吧,看着很年轻啊,穿这衣服还挺合适的。”
越清桉拿着象,在空中停滞,淡定地将象放到自己想放的地方,“将军。”
爸爸愣住,他低头去看局面,发现自己的将军孤立无援,必输无疑了。
他像是突然对越清桉改观一般,扬起了真诚的笑容,“你下棋技术这么好啊,我还以为你真不会呢。”
套话变成了套近乎,爸爸让他教一教刚刚那局面是怎么走的。
越清桉暗暗松了口气,他也真的没法继续答下去了,这个世界他浏览过许多不同的时光空间,但对其中具体的不太知道。
柳若烟端着果切出来时,就看到这样温馨又怪异的画面。
越清桉和他爸爸居然还能有共同语言,神奇。
她盘腿坐沙发上,探头过去看两人在说什么,对于象棋她兴趣缺缺,干脆打开电视。
等菜都择好了,妈妈做了几道小炒,就喊爸爸进厨房做大菜。
爸爸起身进厨房,就被妈妈拉住,小声问:“问得怎么样了,那对象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爸爸一脸感慨。
“真的?”妈妈松了口气,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失误吗?
“真的牛啊,老婆,你不知道!!!小越很会下象棋。刚刚我找了几个无解棋局给他看,他居然能说出解法来,老天爷,明天我就要去公园那群老哥们面前去炫耀去。”
妈妈:队友已经叛变了。
外面客厅里,柳若烟和越清桉咬耳朵,确定他的身份信息。
等妈妈出来,柳若烟立刻一本正经坐正来,乖乖喊:“妈妈,坐。”
妈妈就坐到她和越清桉旁边,目光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和女儿甜甜的笑容上扫过,她犹豫半晌,“小越啊,对不起,刚刚阿姨以为烟烟在开玩笑,所以对你有些冷淡。你刚刚和叔叔说你在这里没有房子是吗?你可以先住在我家的。”
越清桉礼貌听完,露出一个微笑,“谢谢阿姨。”
他不常笑,今日在这里不知道已经露出多少笑容了。
柳若烟觉得越清桉的本质上不是鸭子,而是个为爱卖笑的男人。
想着想着,她笑出声了,被妈妈扫了一眼,立刻老实起来。
“妈妈,你的问题好多啊,我们能先吃饭不,我肚子都饿扁了。”柳若烟见爸爸端着菜出来,立刻蹦跶到餐桌前,她招手,“越越,过来。”
越清桉站起身走过去,帮忙接住她递过来的碗筷。
她自豪仰起头笑着讲:“我爸妈都会烧菜!这个干锅肉可好吃了!”
妈妈在沙发上面色柔软地看着柳若烟,女儿的心情真的好了不少,这真的是太好了。
这么一想,这个怪怪的陌生男人的出现,也可以接受了。
饭毕,柳若烟一个人揽过所有的脏盘子,全部塞进洗碗机里。
她爸妈打算继续带越清桉出去好好逛逛他的故乡。
刚刚在饭桌上,她已经将越清桉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设给立起来了。
在她胡说八道中,越清桉小的时候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后来读书,举家搬迁到四川。
父母早死,也无兄弟姐妹,世界上就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大学已经毕业,读的是风水专业,就业方向很迷,但是父母遗产很多,足以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和他在四川相遇相知相爱,但是前段时间闹分手了,所以她才赌气回家,接下相亲局,就是为了气越清桉。
爸爸恨铁不成钢,“小越人这么好,追你都追到这里了,你还想着气他。”
柳若烟咳咳两声,小声道:“别忘了那个相亲局是谁直接答应自己领导的。”
爸爸立刻静音。
妈妈则道:“再怎样,闹分手也不该闹成这幅样子。”
“是,阿姨,我以后不会松手了。”越清桉抓着柳若烟的手,凝视着她,认真保证。
柳若烟想笑,又不敢太嘚瑟,只能掐紧了他的手,趁着爸妈不注意,凑到他耳边,“你也太配合了吧,这么想当我家的上门女婿啊?”
越清桉顿了片刻,被热气沾染的耳尖有些发红,他低低“嗯”了一声。
简直让人受不住。
逛街逛到一半,爸爸妈妈要去买点东西。
四人分成了两拨,柳若烟拉着越清桉去买情侣牙刷、情侣牙杯、情侣拖鞋、情侣毛巾……
一系列的东西,她都要换成成双成对的。
越清桉则跟在她身后充当一个拿东西的机器人,以及看看各个商品的名称价钱,飞快地熟悉这个世界。
除此之外,她还拉着越清桉去商场逛衣服,进专卖店给他挑西服,让他一套套去试。
像是给芭比娃娃玩换装,主要是穿衣服的人颜值太高了,柳若烟乐此不彼。
手机咔咔咔,拍下了许多绝美斯哈斯哈的照片。
谁敢想象宽大的白袍下面藏着的身子这么好,倒三角身材,蜂腰猿臂。
立体剪裁的黑色西服衬得他手背白到发光,手背下面,则是被裤子紧紧勾勒出完美形状的翘.臀。
手感应该会很好吧,柳若烟脑海中忍不住浮现这个想法。
她一边兴奋一边唾弃自己:你就是馋他身子你下贱jpg
直到专卖店门口围了很多小女生,她才长吁短叹道:“不试了,刚刚的那几套全包起来。”
西服很贵,她钱包不鼓,可穿着西服的越清桉值得。
反正……回去也是穿给她看的!
穿过熙攘的人群,回到家中,爸妈已经到家了。
柳若烟将拖鞋拆开来,她的是海绵宝宝图案,递给越清桉的是派大星图案。
两人走进屋中,吃了晚饭后又闲聊了一会儿。
柳若烟拉着他就要进自己的房间。
结果被爸爸拦住了,“你妈现在在收拾客房,等一下就可以住进去了。”
客房???
柳若烟皱眉,“不要,我对象还不能和我一起睡了吗?”
“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懂呢!”爸爸压低声音将她提溜道角落,耳提面命,“你俩大学毕业也没多久,年纪还小——”
“哎呦,要我相亲的时候就说你年纪这么大了,再不找,好的男孩子就被挑完了。现在我找到对象了,又和我说我年纪小,这脸变的。”柳若烟掏了掏耳朵,似笑非笑。
“你要是在外面,谁管你。问题现在是在家——”爸爸不知道该咋说了。
二老观念也不是很古板,但是未成婚前住本家,正常来说都是要分开住的。
“阿烟,我先过去了,这份是你的牙膏牙刷。”越清桉见两人吵起来了,他快步走过来,安慰性质地拍了拍她的手。
于是——
柳若烟预谋已久的西服制服.诱惑泡汤了。
她哼唧唧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想隔壁越清桉在做什么。
真是该死,她忘记给越清桉搞一台手机了。
很快,她呼呼大睡。
在她睡着的那一刻,墙壁扭曲了一下,越清桉赤着脚踏出墙壁,小心翼翼在柳若烟床边坐下。
很多时候,越清桉也忘记时间过去了多少年。
成亲那日柳若烟消失在他的眼前,他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不曾言语。
四面八方,都是慌乱的呼喊。
人来人往, 熟悉的,不熟悉的,一张张面孔走马观花般出现在他身边。
他们焦急地问他发生了何事,问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问神女呢, 柳师妹呢,姐姐呢,阿烟呢。
似乎他们都有资格问, 只有他, 今日的新郎, 没有资格发问。
他无言静默盯着地上的红色嫁衣, 风刮过来时,海棠花瓣微弱地颤动, 满地纷飞。
自那日以后,他回凌天宗后山, 潜心闭关。
等到天雷来临,他浑身浴血,咬着牙硬撑着成功渡劫飞升。
阿烟和她说过, 那场流星雨砸出了一个通往异世界的通道, 至于是否是通向属于她的世界, 还需要探寻。
她既然已经回去, 这事儿他需要一个人做了。
彼时萧楚流也飞升了,偶然间在仙界与萧楚流相遇, 他本该沉默不将这事儿与萧楚流讲。
谁知萧楚流直接用剑拦住了他,星眸带着几分冷意。
他知萧楚流是要他给出一个交代,也知萧楚流近期打算去只存在于传说的鬼蜮寻找阿烟的踪迹。
“我知道她的去向。”他还是说了。
这是阿烟的师兄,是为阿烟好的人。
多一个人寻找,效率也高一些。
加入他俩的还有王如麻,一个思乡欲归之人。
三人又费了很多年才找到这所谓的通道,是一片破碎的黑色漩涡,在天空的西南不起眼的角落。
黑色漩涡中暗含特殊物质,必须要十分强大的力量才能撑开通道。
王如麻拍拍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和萧楚流。
“商量一下吧,这漩涡看起来很不稳定,谁来撑住,谁又进去探险。”
撑住通道的人无法进入通道,而进去探险的人会面临未知的危险。
对面那个异世界是怎样的形式,谁也不清楚。
王如麻见两人都没有表态,他自己举起了手,“我是要回家的,你们快点抉择一个出来去找柳若烟。”
越清桉站在原地与萧楚流对视一眼,他垂下黑眸,“我想去找她。”
萧楚流抿唇,一声淡淡的“嗯”,没有带特殊的表情。
像是不快,像是无奈,像是妥协,像是忍耐。
雄浑的神力浩然铺开,稳定住了破碎的漩涡。
通道逐渐成型,可容纳人通过。
越清桉与王如麻走进了通道,去寻找地球。
找到地球不是那么容易的,两人碰上了许多大陆,奇形怪状,光怪陆离。
那是一个个平行于修仙界的别的世界。
等好不容易找到了地球,越清桉又了解到关于时空,空间,与时间的概念。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认知,无法像王如麻那般直接进入正确的地球世界与合适的时代。
他随机落入了一个时空中,依靠着对阿烟绵绵不断的思念,降落到阿烟的身边。
那时的阿烟九十几岁,满头银发,躺在病床之上。
周围是冰冷的器械,抬头是冷色调的白色屋顶。
吊针将她枯槁的手臂插出大片青紫色来,透明的液体维持着她即将消逝的生命。
而她慢半拍地抬起眼睑,浑浊的眼瞳中是诧异与陌生。
“你是谁?”她问,像一个纯洁的孩童,忽然笑了一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她没有亲人,只有个养老院的小姑娘经常来看她。
那小姑娘看到越清桉,整个人立刻局促起来。
他从小姑娘口中得知了很多消息——阿烟一生未婚,如今临到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又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和肿瘤,只能从养老院住进医院,保守治疗。
她患病了,所以不记得他了。
越清桉垂立在门边,整个人安静地像是夜里的树,风雨摧之,岿然不动。
“你总站在那儿,也不与我说两句话,还不如不来看我。”偶尔病情好的时候,神志清醒,柳若烟会与他说两句,她似乎将他认成了远方亲戚家的小孩。
越清桉就靠近一些,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问她想要吃些什么。
“牙都没几颗了,不过,有点想吃糕点,甜甜的那种,入口即化,也不用牙吧。”她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来,好似十几秒就凋零的昙花那般美丽。
他点头,出去寻她说的糕点。
也没看到转身离去后柳若烟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
心电监护仪的曲线变直,整个病房闹了起来,许久,又静得吓人。
桌上孤零零放着一盒糕点,后来被护士收拾出来,丢进了垃圾桶。
越清桉离开了这个时空。
他又往前走,凭着感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中。
他落到阿烟身后,看到眼前的中年女子拄着拐杖牵着一个孩子,满脸温柔的笑容。
旁边是她的丈夫,长得还不错,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腰,怕她不小心摔了。
越清桉自觉地没有走上去,他藏在暗处观察了几日。
也从阿烟家附近的邻居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阿烟现在的这个老公是她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
她之前可不喜欢这位邻居哥哥的。
当年,她在相亲的路上一时之间没有看路,闯进了车流,被车撞飞了五米远。
整个人倒在血泊中,送进医院连夜抢救,三日不醒。
醒来后,截肢与失忆,双重磨难袭来。
邻居哥哥一直陪着她,扶持着她走出最痛苦的时候。
最后两人顺利应当成了婚,生下了个女孩。
越清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如果这个时空中的阿烟已经幸福了,自己再进入,是否会打扰到她。
就在他隐身在阿烟家门前的马路上穿梭的时候,忽然看到阿烟的女儿横穿马路。
一时情急,他显出身形来去救,抱住了那个小姑娘,闪身到阿烟的楼下。
他听到阿烟在喊女孩的小名,便轻柔地揉了一下女孩的头,起身离去。
白色的衣角闪过楼梯,柳若烟拄着拐下楼,刚好看到。
她心忽然极速跳动了一下,几步跳下来,站在女孩身边,望向越清桉的清冷的背影。
“妈妈,刚刚那个哥哥救了我,不然我就要被车子撞到了。”女孩道。
柳若烟扶着头痛欲裂的头颅,手边的拐杖滚到马路牙子下面。
不知道何时,那个清瘦的身影又折了回来。
将拐杖递到她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是玉石,一件美丽的雕刻作品。
“嗯。”越清桉轻声。
柳若烟抬眸,去看他年轻俊俏的脸,失神迷茫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越清桉垂眸看向两眼泪汪汪的小女孩,沉默半晌,才抬眼看阿烟。
中年的她虽然经历了许多风霜苦难,可依旧美丽,那双眼睛依然爱弯弯笑起来。
被人宠着,才会这么幸福。
他慢声:“不认识。”
他离开了这个时空,进入了更早一些的时空。
这是一座山。
天蒙蒙亮,山上有人在跑步。
忽然,有个男生的惊呼。
有道人影从山顶落了下去,像是飞鸟,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清桉瞳孔猛地一缩,从云层中飞速闪身过去,也只见到阿烟的最后一面。
她躺在血泊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无力地看着泛着青色的天空。
林间是薄薄的夏雾气,微光于雾气中折射出梦幻的色彩,而一道清影倒映在她眼底。
虚弱的手指抬起来,攥住了他的衣摆,她扬起了个笑。
唇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泪水沁湿了头发,阖上眼,安静离去。
越清桉抱着她的尸体,一步一步,缓缓走出山林,血将他的清衫染成鲜红。
远方是急促的警报声,还有120的急救车的声音。
有人来了,他才将她的尸体放到了地上,隐身跟着这群穿着白大褂的人。
尸体先送进了医院,放进了太平间。
阿烟的父母前来领走了尸体,将其送进了火化炉。
她的遗照被挂在家中一面空荡荡的白墙上,桌上的香炉日日夜夜都插着星火明灭的香火。
越清桉看到了阿烟房间许多药盒,五颜六色,大大小小,塞了三个大的塑料袋。
有的吃完了,有的才刚拆。
有很多药品的名字都是以“盐酸”开头。
他第一次知道了有这样一种病,叫抑郁。
也第一次知道,这病的症状之一就是幻视幻听。
“阿烟不是会自杀的孩子。”妈妈抬头看着遗照,默默流泪,“那些警察都在敷衍我们。”
爸爸抱住了妈妈,将她按进自己的怀抱。
可他自己也在哭,两眼红通通的,充满了血丝。
越清桉站在阴暗的角落中,垂落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阿烟不是自杀,也许是忽然看到了云层上的他,才大着胆子从山上跳。
他不敢看向黑白照片中柳若烟的眼睛,便转过身,面对墙角,肩膀微微震颤,像是呼吸不过来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这次,他又来晚了。
他离开了这个时空,飞快前往时间线更往前一些的时空。
落进了一个大雨滂沱的清晨。
阿烟脚滑,倒进了他的怀中,痴痴看着他。
最好的时间,最好的地点。
没有失忆,没有车祸,没有抑郁,没有相见却错过,没有疾病,没有死亡即将来临。
只有阿烟,抱着他的阿烟。
她在床上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他看着,忍不住轻轻碰了碰。
还有她细长的眉毛,小巧的鼻子,朱红的嘴唇。
越清桉隔空抚摸她的脸颊,觉得今天这一整天都像梦一般,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给予的快乐抚平了前面三个时空带给他的难受,心情飘荡着,泛着几分独特的愉悦。
大概是黑夜格外给人胆子,他居然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低下头来,在她的唇上轻轻蹭了一下。
“嗯……”她嘤唔了一声,转了个身,继续睡去。
越清桉松了口气,又重新走回自己的房间。
刚刚他之所以没在柳若烟辗转反侧思念他的时候来,是因为要去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回去了一趟,告诉了萧楚流已经找到了阿烟的踪迹。
“越清桉……”
半夜,他又听到了阿烟在唤他。
他飞快穿墙而过,发现她只是在梦呓,才顿了一下,坐在她床边,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心。
柳若烟猛然惊醒,大汗淋漓,又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立刻带着哭腔地将他紧紧抱住,小声抽噎。
“阿烟,我在这儿呢。梦到我了吗?”越清桉温声道。
“我梦到,遇到你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柳若烟有些说不清那个梦是什么,但心情很不好。
低压的情绪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治愈的,夜里总是做噩梦也是这两个月她常常遇到的事情。
还好他就在这里,梦里的都是假的。
“没事的,我不会走,我一直陪着你。”越清桉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今晚我就在这里,你继续睡吧。”
柳若烟被哄好了,她让开了自己的半个被窝,拍了拍床,“喏。”
越清桉停顿片刻,“我坐着就可以——”
柳若烟又开始抹泪了,“夜里太冷了,没有人在我旁边暖被窝,我会冻死的。”
越清桉默默将20°的空调调到24°。
柳若烟:……
“我的潜台词不是冷,是我要你抱着我睡。”
她一把跳起来,将越清桉抱住,拖到床上来,然后整个人窝进他的臂弯里,哼唧唧道:“还是霸王硬上弓比较容易。”
越清桉喉咙上下滚动,手刚好落在怀中纤细的腰肢上,他感到十分柔软的东西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脸几乎都要烧起来了,他沉沉呼吸几口气,沙哑的声音于夜色中响起。
“叔叔说,没有结婚,在本家不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若烟用嘴堵上了。
脑海中理智的线碎成了无数段,他觉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许要违背二老的想法了。
这晚风吹得很猛烈,卷地柳若烟浑身颤抖不已。
破碎的哭声断断续续,天微微亮,风还不止。
此前的二十多年里, 柳若烟没有触碰过爱情的形状。
平淡无波的生活夹杂过别人红着脸的几声告白,她也很不知所措,却在思考过后, 坚定地拒绝了。
她不知道那存在于幻想中的疯狂又炙热的情感会如何降临到她的身上。
直到,她进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那之前的某段时间里, 她压力还是挺大的。
嘴上说着自己并不在意不好的言语,但是,心里也认同自己烂尾确实过分。
表面上看,她穿进了同人文世界, 是去救赎四位男主,又何尝不是赢得了一次改变的机会。
在这次机会中,她也重新认识了存在于小说世界的各色人物。
为亲情所困扰优柔寡断的师父, 最后还是放过了自己;
将师哥奉作亲哥哥的北柠, 也像书中那般选择为越清桉战死;
原著中扁平化形象的魅魔, 也会有自己的坚守与原则;
当然, 对四位男主,她也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她曾无数次骂过, 为什么要将她弄到同人文去完成任务。
现在,她又非常感激, 感激这场机遇。
如果有神明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能明白她那种幸福的呐喊。
她的指下,就是爱情的形状。
是越清桉汗津津的精瘦腰身, 肌肉因为用力而鼓起, 摸着手感很不错。
嗯……不用西服制服.诱惑了。
她现在什么都摸到了。
微晨寒凉, 除了压低的喘.息声外, 还有空调运作时的声音。
湿漉漉的皮肤挨着冰冷的空气,没有起鸡皮疙瘩, 因为身体太热,融成了一团热汤,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反而在最热的时刻,鸡皮疙瘩沿着后背瞬间铺满了全身,柳若烟的脚趾都在空中蜷缩起来。
她咬着红肿的唇,神色迷.离不知在何处,身子宛若卷起来的虾。
越清桉啄了下她的脸颊,轻声问:“这样呢?”
许久才回神,她哼了一声,不说话。
刚刚她说他力气太大了,这次他倒是轻了很多,不过没什么差别。
还是难熬。
“想睡觉了。”她低声道,有点哀求的意味,怕他继续。
忽然,外面客厅响起了声音,接着是隔壁客房的门被敲响。
是爸爸的声音。
“小越啊,有没有兴趣去早练?”
柳若烟和越清桉两人贴.合着的身体齐刷刷僵硬住。
越清桉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还意犹未尽。
柳若烟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别把发现你在我这儿。”
说这话时,她脸爆红。
有一种偷吃禁果,立刻被家长发现的羞耻感。
越清桉蹭了蹭她的额头,黑眸落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温声:“那我去了。”
他一起身,衣服就自动穿好了,穿墙而过,去了隔壁。
“真烦人,一大早喊人锻炼!”
明明已经锻炼了一晚上了,他还要去和她爸晨练,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