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巧很快回来,两人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没做完的奶茶全上齐,终于能够短暂地松一口气。
但冷柜里的蛋糕也快没了,得及时补上,段巧又开始折腾起来。 “您已接到新的订单——”又有人在扫码下单,她看着手中的奶油,对坐在小板凳上的柯宁说道: “一杯芝芝莓莓,你做完送过去吧。”
耳濡目染下,柯宁已经能在段巧的指挥中做好一杯奶茶了。她一手端着杯子,一手展开纸条去看订单信息。
嗯?这不是……
上楼,左转第三个包间,她掀开帘子把茶放上9号桌,无奈地对上程子安傻兮兮的笑脸。
“学姐,这是给你点的,坐着休息会儿吧。”
柯宁确实累了,就顺势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下,软椅可比后台没她小腿高的板凳舒服多了。她看向桌上堆栈的书,计算机,平板,问: “在复习?”
“是啊,去图书馆背书怕打扰别人,就来奶茶店了。学姐是在兼职吗?”
“店主是我朋友,我就是暂时帮忙,”她伸个懒腰,靠上柔软的椅背: “你学吧,我坐会儿就走。”
桌边明亮的台灯洒下明黄的暖光,店内音响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让人忍不住放松。
“Les entréesprennent souvent des fromages variés, des charcuteries et des salades fra?
ches…。。”男生坐在桌的另一侧,黑色镜框下,他目光专注地扫视着平板,手指轻轻翻动着。薄唇微张,法语词汇在他舌尖缠绕,每一个音节都被精准地发出。
不像是读书,像是唱歌。
她听了一会儿,在对方停下来低头书写时羡慕地开口道: “我之前也自学过一阵法语,还会唱法语歌。当时特别迷恋,觉得会说法语的人都很有魅力。”
程子安的笔顿住。
他当然记得那个夏日伴随着蝉鸣的傍晚,那首玫瑰人生,还有那只碎钻发卡。
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他不自觉绷紧背部,手指蜷缩,视线依旧只敢放在平板上,装作不经意地问: “那现在呢?”
“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吧,”她努力回忆,哼出不成串的曲调,嗓音犹如丝绸般柔滑,贴近耳边。虽然歌词很含糊,但程子安还是一下就听出她在唱《Les Champs-Elysees》。
他缓缓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眷恋。
她的马尾让脸庞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未施粉黛的清秀五官一览无余。此时低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歌声而跳动,像蝴蝶。一年前,他被她的歌声所吸引,如今,他依旧在深深迷恋着她。
他本想问是的,现在你还觉得会说法语的人有魅力吗?你会觉得…我有魅力吗?但柯宁会错意,以为他在询问她是否还记得法语。
像是不受控制,程子安脱口而出: “学姐。”
“嗯?”柯宁停止哼唱,抬眼去看他,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学姐,我……”
哐当——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两人,柯宁连忙掀起帘子去看,发现走廊地上溅了一地的奶茶和小料,而路景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用抹布擦拭,边擦边和顾客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等下重新给你做一杯。”
“不要紧的,你先处理吧。”顾客也是学生,很好说话,此时也帮着拿纸擦拭。
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程子安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匆匆留下一句“你先学,我去忙了”就消失在门帘后,嘈杂的人声连同她的身影顿时被隔绝在外,刚才还明亮温暖的包间在缺少一个人后似乎瞬间暗了不少。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脸上是后知后觉的怔神。
他刚刚……居然差点就表白了……
“抹布擦不干净的,要去拿拖把。”
柯宁把路景从地上拽起,先他一步噔噔噔跑下楼,去后台让段巧给十号桌重做一杯茶饮,又跑去卫生间拿来扫帚和拖把,很快把那摊狼藉处理完毕。
路景去洗手间洗去手上和裤腿溅上的污渍,见柯宁拎着拖把回来,迅速关停水龙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双肩微微低垂: “宁…柯宁,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什么,你记得把刚才那杯的钱补给巧巧姐就行。”她利索地洗干净拖把,整理好一切,而路景依然站在门口,甚至在她想要出去时伸手将人拦住。
他控制不住自己,刚才似乎被无数锐利箭矢刺穿的心脏此时正鲜血涌动,嫉妒的情绪像火山喷发一般在他胸中燃烧。在给十号桌送餐时,他透过未被拉紧的门帘看见了柯宁和她对面的男生。
那个曾经与他分享甜蜜时光的女孩,此刻正与另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她甚至还给他唱歌?喉咙仿佛被塞住,呼吸变得困难,视线中只有他们两人,周围的喧嚣声在耳畔消失。温馨的氛围让他心脏疼痛,如同躲在阴暗角落窥视别人幸福的小丑,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从未想过,如果有人在他和宁宁短暂的“冷静期”间见缝插针,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手中的托盘不受控制的坠落,他的心脏就像那杯奶茶一样被摔得稀巴烂。
“还有什么事吗?”
路景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多么低哑,所有的兵荒马乱最后只能归结成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询: “九号桌是你朋友吗?”
“一个认识的学弟。”
“这样啊…”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路景却很快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资格。问再多有什么用?问到想要的答案就会开心吗?最后只能在柯宁疑惑的视线中缓缓侧身给她让路,表情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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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决完最开始的订单后,店里不再那么忙碌,柯宁找了张小板凳坐下开始刷手机。
【我想要两颗西柚请求添加您为好友。附加消息:你好我是纪耀的朋友罗成旭,请问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她感到奇怪,选择通过。
【发生什么事了?他不在我这边。】
对面很快回复,连着发来四五条语音,柯宁将它们一一转成文字后弄懂事情的经过。
上周省游泳队选拔,被寄予厚望的纪耀出乎预料地落选。他状态非常糟糕,游出了一个自身最差记录,惹得教练组大发雷霆。错过这次就得再等一年,而运动选手的青春却比金子还宝贵。
比赛结束后全队坐大巴回学校,他一个人戴着帽子耳机谁也不理,下了车就不见踪迹。本来大家都以为他就是想一个人静静,也没当回事,结果晚上他没回寝室,甚至第二天一天都没来训练,手机一直关机,这下所有人都急了。
他还这么年轻,很容易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我知道他最近常常和你聊天,所以就要来你的联系方式问问情况】
游戏里,纪耀一直很照顾自己,现实中他上周甚至还教她游泳。柯宁想到这些,不免也有些着急: 【你们都找了哪里?他有可能会去哪儿呢?】
【他平时都很宅,除了训练健身就是在寝室睡觉打游戏,也不常出去玩。训练室,游泳馆,他常去的网吧都找过了】
柯宁也在思索可能的去处,但无奈发现除了知道他游泳很厉害,她似乎对纪耀没有任何更多的了解。她还在猜测地点,对面突然发来一条十秒的语音,她赶紧点开。
“刚刚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学校看见他了,我们现在就去找,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找到我会给你发消息。”
罗成旭似乎在跑,说话时一直喘息。虽然他也很着急,但却有顾及到柯宁的情绪,反过来安慰她。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做些什么,随即从柜台后站起,边往门口走边解下腰间的围裙,对正在收拾桌子的段巧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去。
叮铃——门开合的带来的两声铃响连成一片,同样在一旁擦拭桌面的路景闻声抬头,也只来得及看见玻璃门外匆匆离去的背影。顿时眉眼下垂,手上的动作也缓缓停下,表情落寞: “巧巧姐,我和宁宁好像真的没希望了。”
“傻小子!”段巧把手里的抹布丢在桌上,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 “学习好有什么用,怎么谈起恋爱就这么木呢?!”
“女生是靠吸引不是靠追的,想想你的优势!你和柯宁在一起这么久,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天天像条癞皮狗一样跟着她有什么用?你能做别人也能做呀!想想什么是你能做而别人不能做的!”段巧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狠狠地叹了口气。
在她的一句句教诲中,路景的双眼逐渐恢复精神。
他很快笑了起来,重新拿起抹布麻利地干活,嘴巴甜甜地说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巧巧姐!”
段巧感觉自己真是为这对小情侣操碎了心,帮别人谈恋爱比自己谈恋爱还认真。
另一边,柯宁扫了一辆共享电动车,开始绕着学校搜寻熟悉的身影。
现在刚过四点,太阳西斜。她正是朝西边走,阳光直直的照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很快她的额头就布满细密的汗水。
A大校区不小,柯宁花了二十分钟把主干道绕完一圈,还没见到人,只好停下车开始一点点探索。沿湖的一排排长椅上没有,商区没有,游泳馆没看见……一直找到五点多,柯宁不得已把目光投向教学区。现在是上课时间,十几栋教学楼好几百个教室要怎么找啊。
她站在道路分叉口抹了把脸上的汗,满目愁容。
在原地张望一圈,还是没能见到人影,正要趁绿灯亮起过马路时,她的视线不自觉又转了回去,盯着眼前的建筑。
第二礼堂,她还没有去过。这里是她在现实中遇见纪耀的地方。
犹豫片刻,柯宁迈开腿走向礼堂侧门。
在考试周期,各大学院社团都不会举办大型活动,总是张灯结彩贴满海报的礼堂此时格外空旷。她推开门探看着黯淡无光的走廊,穿堂风呼呼吹过,她在吱呀声里合上门,沿着走廊朝礼堂内部走去。
绕过上次晚会她吃饭团的转角,沿着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记一路走,她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在漆黑的礼堂里,只有安全出口投射进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平日里充满欢笑声的礼堂此时弥漫着一种寂静的氛围,仿佛时间也在这里静止了,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独自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轮廓在昏暗中显得十分模糊。
柯宁朝他走进,即是刻意放轻脚步,但任何细微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都会被放大数倍。
他缓缓侧头看了过来,眼神满是迷茫。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纪耀。
在他的视线中,柯宁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先是给罗成旭发了条消息,就再不说话,静静地坐着。
时间在这里都仿佛变慢,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嗓音低哑: “你怎么来了。”
“唔…我其实是路过,你信不信…。。”对上纪耀古井无波的眼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吧,是你朋友和我说你不见了,他很担心你。”
她歪了歪头,又补充道: “我也很担心你。”
听到这里,纪耀嘴角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又很快消失。他重新把目光转向空无一人的舞台,问: “站在台上是什么感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但考虑到他现在是精神脆弱人士,柯宁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很紧张。”
“不应该很兴奋吗?台下那么多双眼睛只盯着你,所有聚光灯都只照在你的身上。”
“不是这样的,”她摇头: “更多时候会担心说错话,做错表情。正因为大家都在看你,所以一举一动都会被注意到。”
纪耀沉默,双唇抿起。
很久很久才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叹息: “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上过台。”
练游泳这么多年,当然不是为了玩或者只是为了读个好大学。他无比向往那个高台,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站在最高处,接受千万人的欢呼与尖叫,在父母骄傲的视线里,在鲜花和掌声中用双手捧起那沉甸甸的金杯。
泳池里泡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做这个梦,他太想太想证明自己了。
可是他搞砸了。
眼前再次闪过教练们失望的表情,电话那头来自父亲的怒火,母亲的啜泣…纪耀终于忍不住塌下肩膀,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进阴影中。
柯宁会错意,以为他想上是的舞台,非常认真地为他想办法: “想上台可以呀,下次有机会我帮你报名。你会唱歌吗?跳舞?或者和我一起主持也行。你这么帅光站台上什么也不做,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纪耀没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明明只是被她的笨逗笑,心中的郁结却少了一些。真的开始思考自己如果要上台表演节目,该表演些什么。
思来想去,心情再次郁闷: “我只会游泳。”
“这有点难,总不能搬一个大缸上台,让你在缸里表演游泳吧?”她认真苦恼,可很快眼睛一亮,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我真是傻!你游泳这么厉害,参加比赛不就能\'表演\'给观众看了吗?”
佩服她,思维跑偏一大截最后还能圆回来。纪耀手指插/入发丝,侧头去看她,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下颌显露: “你觉得我游泳厉害?”
“是啊,你拿过那么多奖!”
纪耀: “?”
他还没参加过什么有含金量的比赛,总不会是在说大学运动会的奖吧?
撞进对方疑惑的眼神,柯宁才后知后觉——她只在游戏里看过纪耀填满一整面柜子的奖!难道说现实里纪耀还没有拿到?
她瞳孔地震,视线飘忽,开始为自己找补: “我是说……就算现在的奖还不多,以后肯定也会越来越多!”
见她语气坚定,纪耀又笑了: “你怎么知道。”
“嗯……反正我就是知道!”
两人目光交汇,纪耀望着那双流光溢彩,充满信任的眼瞳,表情微怔。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父母,教练,朋友虽然对他抱有期待,但总会在鼓励他之后又为了让他舒缓压力,说着“尽力就好”, “输了也没关系”, “下次再努力”。
他低下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夹杂着迷惘与无措的眼神。
“万一不行呢?”
“一定行!”平行世界的纪耀那么厉害,没理由她的纪耀就不行。
“你就这么相信我?”
“你是我认识的最最最最厉害的游泳选手!”虽然她也不认识几个。
“可我昨天游得很烂。”
“偶尔失利很正常,下次会更好的!”
……反反复复的自我否定,只是为了得到渴望的,来自对方的肯定。
纪耀不禁抬起头,怔住,仔细端详柯宁的脸,想从里面找出哄骗或是敷衍的情绪。
但没有。
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坚信他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游泳选手,拿很多很多奖项。
眼眶变得有些酸涩。
他突然俯身紧紧抱住面前的柯宁,在她耳畔呢喃: “谢谢…”
空旷的礼堂里,座椅整齐地排列着,默默等待着观众的到来。柯宁犹豫片刻,轻轻将手搭上他的背部。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两人彼此间的距离近得让他们的气息似乎都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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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纪耀是年下(doge)
虽然是万人迷,但其实所有的喜欢都有迹可循
家被偷了
柯宁陪纪耀在空旷的剧场轻声细语地聊天,但她更多是在倾听,听他回忆这些年学游泳或快乐或痛苦的回忆。
她一直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偶尔也会忍不住提问,比如听到纪耀说初学游泳时被父亲强行按在水池里不让上岸。
“你那时候几岁啊?”
“七八岁?不太记得了。因为一直被逼着学游泳,所以突然产生逆反心理怎么也不肯下水,我爸就把我丢水里用长竹竿按住我肩膀,让我在水里泡着。我记得最长的一次泡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我冻得嘴唇发抖,皮肤都泡皱了。”怎么听都是很残酷的记忆,他说话时嘴角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柯宁感到难以置信: “他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可能当时很生气吧,总是哭,但现在对那些情绪都没什么印象。最困难的日子熬过去,游泳就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了。我知道我爸是想让我在游泳这条路上走更远,我能理解他。”他笑意渐淡,眼中蒙上一层迷茫的雾: “但我怕他心血浪费,怕他看错了,我并不是他口中游泳的好苗子。”
这大概是纪耀话最多的一次。和柯宁在一起时他总是很安心,不自觉就将心里话全盘托出,也是神奇。
柯宁自己也在默默思考。
纪耀父亲的行为其实不能单纯定义为好或者坏。他强迫纪耀学游泳可能导致他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痛苦和压力,失去自主选择的权利。作为父亲更应该尊重孩子的兴趣和意愿,鼓励他们在适合的领域发展,而不是强加自己的意愿。
可是从结果看来,尽管纪耀父亲采用了强制的方式,但最终纪耀会成为一位厉害的游泳选手,表明他的决策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益的。他看到了纪耀的潜力,尽管纪耀一开始可能感到痛苦,但通过坚持学习终会有所成就。或许父母有时会在教育孩子的道路上做出艰难的决定,只是因为他们希望为孩子的未来铺平道路,说到底还是对孩子有所期待,才会在他身上倾注这么多心血。
而柯宁,父母从来不管她。小学跟着爷爷奶奶在乡村泥巴小路奔跑,中学寄宿,一个月在家待不了几天,一路野蛮生长,即使大学她考上有名的A大,父母也只在办酒席收红包时最喜悦。她确实拥有完全的自主权,可以自由选择方向,就连选学校选专业他们也没干涉过。
可完全的自由,她就开心吗?父母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但对成绩一般的弟弟总是耳提面命,事事叮嘱,望子成龙。
她和纪耀是两个极端,但谁也不能说比谁更快乐。
“唉…”
柯宁小脸愁眉不展,看见她这样,纪耀没忍住笑道: “说我的事我都没难过,你叹什么气?”
“我心疼你,替你难过。”她如是说道,耷拉着眉眼双手托腮,视线直直看向舞台的木质地板,没注意到暗淡环境中,纪耀的耳廓泛起一层红色。
他正开口想说些什么,只有两人的大厅闯入新的身影。罗成旭喘着粗气,一手撑在腰腹一手去指纪耀,指尖微微颤抖,好半天都说不上话。
“你丫的……电话也不接,我们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好不容易喘上气,他一拳垂在纪耀肩膀上,看这后坐力大概力道不轻: “你他/妈不会在礼堂睡了一夜吧?”
“没,去网吧通宵了。”纪耀默默揉着酸痛的肩膀,自知有错在先,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损。
“网吧?哪家网吧?”罗成旭简直不敢相信,他今天快把校外的网吧跑遍了都没看见人。
大概是他去的时候人已经出来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他重新酝酿怒火,又居高临下给面前的纪耀来了一拳: “没游好就跑?你还是三岁小孩吗!省队选拔又不是就这一次,你才大一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絮絮叨叨,纪耀默默低头听训,而本来在旁边看戏的柯宁听到这里突然像雷劈了一样瞪大眼睛: “什么大一?谁大一?”
罗成旭骂人骂到一半被喊停,大脑一时间有些短路: “大一?纪耀大一啊,你不知道?”
柯宁: “……”
她不知道!
这么一想,好像纪耀从来没说过他的年纪,不管是在游戏还是现实。但他无论行为处事还是外貌看上去都很成熟,所以自然而然就…没想到,居然小自己两岁。
柯宁痛心地捂住胸口,首次感受到来自年龄的暴击。
从礼堂出来,罗成旭和纪耀邀请她一起吃晚饭,柯宁婉拒了。段巧奶茶店那边晚上还有得忙,她得赶紧回去。
一路目送小电驴消失在路口,纪耀收回视线,就发现罗成旭调侃的目光。
“赶紧谢谢我,可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她才让你们有了独处的机会。”
纪耀没忍住翻白眼: “所以你干嘛告诉她。”
搞得他像小学没考好不敢拿试卷回家给父母签字的小屁孩一样。
罗成旭莫名其妙: “哈?我可是帮了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倒打一耙?我不也是到处找不到才抱着试试的想法去问的,要她的联系方式还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理智回归,纪耀越发觉得自己刚在大堂的一言一行都无比丢人,幼稚至极。他烦躁地揉搓着头发,不管罗成旭怎么在耳边嚷嚷,径自往寝室走去。
他要去洗澡。身上还有在网吧沾染的烟味,不知道她闻到没有。
回到奶茶店,程子安已经离开,路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柯宁和段巧就在商区打包了两碗米线当做晚饭,帮着顶过晚上又一波客人后,已经是八点的光景。
“剩下的我一个人能解决,你快回去吧,最近期末考试你也得复习。”段巧把她推出店: “工资打你微信的,没有很多,所以你给我收下。”
她拉开玻璃门,看着柯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 “小路他…你俩再好好想想吧,别轻易错过。”
虽然她在看自己,但柯宁分明感觉她的视线投向遥远的过去。
她知道段巧和她初恋之间无疾而终的故事,她初恋有家族遗传病,但她依旧毅然决然和男人在一起。两人在一起不到两年他就重病住院,没过多久便离世。之后,段巧回到学校租下这间即将倒闭的奶茶店——她和那个男人相遇的地方。
可能,段巧在她和路景身上看见了自己模糊的回忆吧。
沉默片刻,柯宁开口: “我心里有数的。”
“行,回去吧,好好休息。”
今天思考的事情太多太杂,回到寝室柯宁就忍不住放空大脑。
一天当中最安逸的时候当然是从躺进被窝到睡着前那两个小时,刚洗完澡,赶在身体的热气消散前钻进被窝,感受纯棉被套与皮肤接触的柔软触感,她忍不住发出舒适地喟叹。
是时候去看看她云养的3000只小猫过得怎么样了!
刚点开第一只,叮咚——屏幕上方显示耿京发来消息。
【你明天做什么?[小狗表情包]
-要不要一起去学习!】
她感到新奇,本来想先看完视频再去回消息,现在直接跳到微信: 【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居然主动提学习。】
手机对面的耿京也趴在床上看手机,只不过他是专注地盯着聊天框,等待对面回复。白色气泡一出现,本来紧皱的眉头很快舒展开,瞬间从高冷酷盖变得不太聪明。
【耿京:不是你上次说让我好好学习吗?我现在想学了你还笑话我![哭丧脸]】
【柯宁:我不是,我没有……】
【耿京:那去不去?我知道一家环境不错的咖啡厅,特别安静![期待]】
【柯宁:我已经约了图书馆诶】
【耿京:图书馆也行!你约地哪个位置,我现在也去约!】
【耿京:约好了!明天见!】
事情敲定下来,耿京美滋滋地先是在床上滚了一圈,立马从上铺往下跳,开始研究明天该穿什么好。
这一个连招让人完全没法说出拒绝,柯宁看着手机挠挠头,有些无措。算了,还是去看可爱的小猫咪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天蒙蒙亮,柯宁轻手轻脚关掉闹钟从床上爬起。她约了八点的图书馆,如果不及时赶去签到座位就没了。刚爬下床穿上拖鞋,就发现室友们也开始窸窣动了起来。
沈丽从床帘里探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满脸痛苦,见到大家都已经起床忍不住呻吟道: “好冷啊!好不想起床啊!该死的期末考试!”
“才刚开始呢,再熬熬吧,一学期就这几天。”室友B边揉眼睛边捡好要穿的衣服。
“不行我再睡会儿,下周我一定好好学。”沈丽刷地把床帘拉紧,又重新钻回被子里。
柯宁笑着摇头,裹紧衣服去阳台洗漱。她快速在二十分钟内收拾完毕,戴上一副黑框平面镜遮挡还水肿的眼睛,这是她对外貌最后的坚持。想到昨天程子安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他两在这方面还挺像。
外面虽然没下雨,但一片雾蒙蒙,看着就让人不想出门。
柯宁叹息一声,握紧肩上的包带,把脸缩进围巾里,咬咬牙一头扎进雾中。以她的实力当然能做到期末不挂科,只是如果拥有更优秀的成绩单,甚至拿到奖学金,写进简历也更好看。
她只在大一拿过一次三等奖学金,只有一千块钱。之后因为谈恋爱加上大学生活的安逸闲适,她的成绩始终位于中上水平。八十多分并不差,但离拿奖学金又差得很远。
这次,她想试试。
她边吃早饭边赶路,路上全是背着书包同样去图书馆的同学。在迷蒙的早晨,大家都面露困意无精打采,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痛苦。
顶着寒风及时打上卡,室内充足的暖风很快吹散身上的寒意。A大图书馆能容纳八千人,这会儿还是期末周初期,还有不少空位。柯宁找到自己预约的位置,厚实的长木桌两侧只零星坐了三四人,她挑的是靠窗的位置,而左侧还空着。
果然是一时兴起吗…她若有所思,轻轻拖出椅子坐下。
她刚坐下,还没把书从包里拿出,脚步声伴随着室外的寒气从身侧靠近。她仰头,对上一张神采奕奕的脸。
“早上好!”耿京用无声的口型向她打着招呼。他穿着崭新的皮夹克,紧身牛仔裤在膝盖处裂开一道口子,脚上蹬着双高帮靴,头发细碎地垂落,似乎是刚刚骑过车,有一种蓬乱的野性感。从头到脚一身黑,更显得他面部白净嘴唇红润,
不知道多早就爬了起来,居然这么朝气十足。这在一片死气沉沉,灰扑扑的图书馆显得相当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