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什么表情?很难吃吗?”顾承安见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当即尝起自己那碗,结果一口差点没憋住。
艹,还真是有够难吃的。
“没事,第一次做,还可以了。”苏茵说这话倒不是安慰顾承安,主要还是想说服自己吃了,她从不会浪费粮食,握着筷子准备继续。
“你这还吃啊?”顾承安拦着她,“算了,重新煮吧。”
苏茵杏眼瞪得微圆,“这可是细粮,很珍贵的。”
以前在村里,很久才能吃上一顿细粮,富强粉不提,能吃上二合面就不错了,她哪里舍得浪费。
顾承安被说得哑口无言,看着苏茵又挑起一筷面条送入嘴里,小口咬断半截咀嚼,抬眸微笑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在安慰谁,“其实也还可以的,再怎么说也是富强粉做的,挺香~”
“你...”顾承安伸手拦下苏茵的筷子,将她的碗拿到自己面前,一股脑把面条全赶到自己碗里,两碗面条混合,瞬间融为一体,“行了,不浪费,这我吃,你自己弄点好吃的去。”
“哎...”苏茵看着自己吃了好几口的面条被这男人粗暴地搅拌混合,最后大口吃着,脸一红,忙跑去厨房了。
苏茵的病当天就好了,可老太太不放心,又让她好好再歇了两天,就连织毛衣的事儿都被拦了下来。
两天时间,苏茵仔细琢磨着顾承慧的事,根据书里点出的点点线索,只怀疑两个人,侯建国和孙正义。
侯建国据说一直喜欢顾承慧,之前就因为对顾承慧出言不逊被顾承安教训过,而孙正义则是个色痞子,书里写他一直有色心没色胆,尤其是对大院里的人,最多言语调戏几句,真要动手,他父亲都饶不了他。
所以是什么刺激影响,让他失去理智干出了混账事?
不管如何,苏茵得顾着顾承慧,当即就收拾着出门,去轧钢厂找人。
顾承慧之前就邀请苏茵去厂里玩,这次正好和她探探口风。
顾承慧父亲顾康俊是老爷子的二儿子,现任轧钢厂厂长,顾承慧在厂里财务科当会计。
小姑娘数学不错,主要是管给人核算分发工资的。
“茵茵姐,走走走,我带你逛逛去,我们厂可大。”
“好。”苏茵一边走一边试探着开口,“慧慧,你之前和孙正义侯建国那帮人接触多吗?”
“我才不喜欢搭理他们呢。”顾承慧摇头,“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还凶!你别看我四哥有点凶,那是不凶镇不住孙正义他们,准会被欺负。你要是遇到他们也离远点啊~”
“好,我记得的。”
“对了,我们厂里今年有工农兵推荐上大学名额,再考虑要不要报名。”
“工农兵?”苏茵忙拦着她,高考恢复在即,去了可不值当,“你现在在厂里工作不挺好的?万一以后高考恢复呢...”
“那都没影的事儿,算了再说吧,工作其实也挺好的。”
大院里,不少军人后代走上了父辈的路子,参军当兵,当然,也有一部分没有迈上这条路。
家里给安排工作的或是安排工农兵推荐名额上大学的,大有人在。
军区特战团团长李红兵家里就为了个工农兵名额正召开家庭会议。
李红兵和现在的爱人付海琴是二婚重组家庭,李念君是李红兵亲闺女,孙若依则是付海琴带来的孩子。
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一岁,都到了考虑未来的时候,是继续参加工作还是靠工农兵名额上大学,确实是个问题。
“念君想上大学哇?红兵,你把名额给你闺女吧,我们家依依虽然以前读书成绩不错,可名额就这一个,还是该给念君。”付海琴年过四十,保养得不错,挽了个发髻,瞧着温柔,说起话来也动听,听得李红兵心里一酸。
孙若依在一旁更是柔弱模样,神情哀伤,“爸,你还把名额给念君姐吧,我没关系的。”
李念君冷着脸,看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却是一句话没说。
“哎。”李红兵看着高大坚强的亲生女儿,又看看温柔的二婚爱人和继女,到底于心不忍,“算了,念君大一岁,当姐的吃点亏,这个名额给依依吧。”
李红兵拿到一个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可家里两个适龄孩子,起初想着给亲闺女,后来看着继女想上大学,却不敢开口,欲言又止的模样惹人怜爱,一时冲动夸下口,把名额给孙若依。
结果今天,准备当众宣传的时候,看到亲生闺女倔强冷淡的模样,李红兵差点张不开嘴。
李念君嗤笑一声,果然一切都和过去几年一样,那母女俩同样的招数使了多少回都见效,自己亲爸就吃这一套。
“红兵,那怎么行,你拿的名额该给你亲闺女,依依受不起!”
“是啊,爸,我心里一直拿你当亲爸,可到底只有念君姐姓李,你给她是应该的。”
孙若依父亲是李红兵战友,当年战友牺牲时,托李红兵照看帮衬家里人,一年后李红兵发妻病逝,二人渐渐走到一起,重组了家庭。
“瞎说!我和你爸跟亲兄弟没两样,我把你也当亲生闺女。”李红兵不忍看念君一眼,只拍板,“就这么定了。”
等付海琴和孙若依离开,父女俩独处,李红兵心头那股歉疚劲儿又上来,“念君,你...”
“你不是都决定好了?挺好的。”李念君冷笑一声,“反正我吃的亏多了,不在乎这一回。”
李念君从家里离开,下午日头正盛,快走几步便出了些薄汗,想起后妈和她带来的闺女,心头便郁结难消。
现在是这样,过去也是这样,付海琴能说会道,在家属院里把面子工程做得好,人人都能夸一句好后妈,孙若依又是个惯见叫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在大院众人心中是个乖巧性子,反倒把自己衬托得脾气又臭又硬,不够贴心。
心情不爽利,李念君叫上何松玲一块儿出去,走到军区家属院门口时,前头闹哄哄一片。李念君眼尖,首先见到的便是从乡下回来的孙正义。
块头大,身体壮,脸上横肉不少,正带着几个跟班围着个穿红色格子衬衫的姑娘。
“念君姐,那不是茵茵姐吗?”何松玲也认出人,见到前方苏茵想绕开几人离开,却被孙正义的二八杠拦住,“孙正义想干嘛?”
总觉得没安好心!
“玲玲,你走后门去找顾承安,他在房管局上班。我过去看看。”
“行,你小心点啊。”
见何松玲小跑着绕去后门,李念君快步往前,走近了便听到孙正义吊儿郎当的话。
“哟,这不是顾承安的娃娃亲对象嘛?长得还真挺俊啊~”
顾承安这会儿正在外面办事,进行房管局成前街道一座三进四合院的交接工作。
最近一年多,有不少人得到平.反,陆续恢复名誉和工作,当初上头没收的房产,有部分经过申请需要物归原主。
这座四合院便是如此,当年大运动爆发被没收充公,再由街道办租出去,现如今里头住了十来户人家。
忙完房产交接工作,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一阵铃铃铃的铃声便响起。
“顾承安同志,这是你的信不?”骑着二八杠的邮递员停车,掏出一封信递过去,“上头写的第三军区顾成安,我寻思你们军区没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可成字又写得不对啊,本来信到了说来问问你,结果放一边一直忘了。”
顾承安接过信一看,十有八九是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再看寄信地址,和平县山岗公社?
有些耳熟的地方,这不是苏茵老家吗?
“是我的,谢了啊。”
“成,那我走了。”
苏茵老家的人给自己写信?
顾承安目露疑惑,拆开信封,里头一张信纸上有狗爬似的字迹,第一句话便是:——“顾成安同志,你好,我是苏茵三叔苏建设...”
“顾...承安哥!”何松玲急急忙忙跑来,从房管局找人没找到,问了一声才赶来清口胡同,终于见到人了!
“松玲?怎么了?”顾承安将看信的视线落到面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儿身上。
“孙...孙正义把茵茵姐拦着不让人走,就在大院门口。”
顾承安眉心微蹙,眼神倏地变冷,一个字没说,大步往家属院赶去。
第21章
九月初,温度降了些,远没有前两个月燥热,只?还闷热着?,下午刮起大风,阴沉沉的,眼瞅着?像是要下雨。
顾承安大步奔跑在青石路面,橄榄绿军装笼在身上,衣角随着?微风晃动,转瞬消失在街角。
想到孙正义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平日里?又是个不检点?的玩意儿,苏茵娇小瘦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走似的,这不是羊入虎口?
心里?的烦闷骤然升起,压得顾承安胸口?郁结,呼吸都带着?重重浊气,只?加快了步伐往家属院赶去。
等?赶到军区家属院院门口?时,一眼便见到了围成圈的几人。
孙正义?侯建国和几个大院子弟,多是些不学无术的,以前在家属院和学校的时候就横,上到初中实在读不下去?,便没读了,平日里?最爱偷鸡摸狗,欺横霸世。
这会儿,几人正围着?两个女同志,其中一人赫然是苏茵。
快步走近,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剧烈的顾承安在人缝中看到了熟悉的侧脸,鹅蛋脸白皙,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眼神平静,一个人安安静静站在高?她?一个头的高?大魁梧的孙正义?面前,没有半分害怕与恐惧。
看起来全须全尾,没什么问题,顾承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阵风吹过,苏茵轻柔的话语四散,吹到顾承安耳畔。
“我知道你的。”
孙正义?听到这话来劲了,憋着?坏笑挤眉弄眼,“怎么,还知道哥哥的大名?”
苏茵自动忽略这略显油腻的称呼,点?点?头,“顾爷爷说?起过你,说?是孙副司令员的儿子。”
听到苏茵搬出顾家老爷子,孙正义?的气焰灭了一分,大院里?谁不怕老领导?他可?听说?老领导对这人很好,简直当亲孙女了。
这还没完呢,苏茵继续不急不缓开口?,“我爷爷还认识你爷爷呢,一块儿打过仗,他还抱过你爸,那时候你爸跟着?你奶奶随军探亲,好像才几岁。”
孙正义?听到这话才想起来,从乡下回来后便听家里?人提到顾家来的客人,说?是顾家老领导的战友孙女,苏茵爷爷也是自己已经去?世爷爷的老战友。如今的几个老爷子当年都是愣头青新兵蛋子,苏茵爷爷因为受伤不得已提早退伍,而其他人一路参军奋战,立下不少军功。
孙正义?想起父亲那严肃样,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拦着?苏茵,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孙正义?生出些退却意味,苏茵看在眼里?,半点?不担心自己现?在的处境,书里?提过,孙正义?畏惧父亲,更不敢惹顾爷爷,说?白了,欺软怕硬第一名,真要是遇到硬茬子便怂了。
所以自己抬出顾爷爷和自己爷爷与他长辈的交情,他就收敛许多。
“孙正义?!”
顾承安远远听见苏茵说?话,一颗心起起伏伏,大步走到几人面前,朗声开口?,带着?能轻易分辨的怒气。
一群人纷纷回头看他,他走路带风,大步流星撞开侯建国和孙正义?,站定到苏茵面前,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苏茵微微仰着?头看向?他,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漂亮的杏眼带着?丝丝疑惑,只?没问出口?。
顾承安低声关切,话语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谨慎和温柔:“你没事吧?”
苏茵摇头:“没有。”
苏茵不觉得孙正义?敢青天白日在军区家属院门口?对自己做什么,旁边不远处是站岗的哨兵,不时还有军属来来往往,自己怎么说?也是顾家的客人,他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可?顾承安不这么认为,刚听到何松玲说?孙正义?把苏茵拦着?,不管孙正义?有没有歹心,哪怕是言语上占几句便宜,说?些下流的话,光是想一想就让他快要爆炸,胸口?闷着?,无处发泄。
转身将瘦弱的苏茵挡在身后,只?冷着?脸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抬了抬下巴看向?孙正义?,眼底满是寒光,“你什么意思?”
“顾承安,干嘛啊?”孙正义?像是第一回 认识顾承安似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刚准备离去?的心思淡了,反倒是开始盯着?面前的死对头,“我这不碰见你乡下来的小媳妇儿,跟人打个招呼嘛,怎么,还舍不得了?”
孙正义?满脸横肉,说?话阴阳怪气,带着?几分嘲讽意味,伴着?周围他几个跟班的起哄声,苏茵脸一红,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找打是吧?”顾承安仍旧冷着?脸,锋利的下颌线似是刀削般,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两人从小就不对付,谁给谁好脸色都稀奇。
“嘿。”孙正义?的目光试图越过前面像堵山似的顾承安找寻苏茵的身影,奈何顾承安高?高?大大,人也结实,就这么把人挡了个严实,半分看不见,“顾承安,我发现?,我好像第一天认识你...”
盯着?顾承安看了半晌,孙正义?嗤笑出声,率先?鸣金收兵,侧身叫上几个跟班,“算了,回去?吃饭,走了走了。”
李念君在一旁观摩半晌,惊讶今天居然这么轻松,孙正义?难不成真转了性了?两人竟然没打起来!
孙正义?带人离开,侯建国仍然心有不甘,毕竟他前不久刚栽在顾承安手?里?,还被他爷爷抽了三下,疼了半个月,今儿本指望孙正义?给人一点?教训,谁知道孙正义?半点?没支棱起来。
“义?哥,你今儿就这么放过顾承安啊?”侯建国眼咕噜一转,憋着?坏水道,“还有他那乡下小媳妇儿,长得挺漂亮的,你就不...”
“关你什么事儿啊?”孙正义?不是个傻的,自己刚因为调戏女知青被父亲狠抽了一顿,直接扔回乡下,现?在再敢招惹顾家的女眷,尤其还是自己爷爷老战友的孙女,那不是找打?
“你也消停点?,对了,是不是还惦记顾承慧?”孙正义?咧嘴一笑,拍拍他肩膀,“喜欢就上啊!”
喧闹散去?,顾承安看着?面不改色的苏茵,对于她?没被孙正义?吓到有些吃惊,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哪来的胆色,还能平静地和孙正义?说?话,幸好孙正义?没什么逾矩动作,不然自己早一拳上去?了。
再看一眼旁边的李念君,听何松玲说?,是李念君让她?来通知自己,又横插一脚来帮忙,顾承安头一回正眼看着?她?,道了谢。
“今儿这事儿谢了,我们先?走了。”
言简意赅,语气平静得让李念君怀疑这人开过口?没有,就见着?顾承安拉着?苏茵手?臂离开,可?苏茵手?一缩,忙背到身后,两人并肩离去?,渐渐走远。
李念君怔怔看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眼眸微亮,唇角带笑喃喃自语起来,“嚯,原来你也有今天啊。”
“孙正义?没拿你怎么样吧?”顾承安原本想动手?,却没想到到了现?场听到两人竟然叙起旧来,又劝说?一句,“他可?不是好人。”
“我知道的。”刚被顾承安拽过的手?臂发烫,苏茵右手?指腹抚着?左手?手?臂,藏在身后。
她?当然清楚孙正义?不是好人,刚刚被人拦着?说?话,她?顺便观察了一番孙正义?和侯建国,琢磨他们会不会是害了顾承慧一辈子的坏人。
毕竟孙正义?言行举止轻佻,又有调戏女知青的前科在,而侯建国是喜欢顾承慧的,兴许一时冲动犯了错?
“以后离他远点?。”顾承安想起孙正义?平日最爱看女人,品头论足言语调戏甚至还想动手?动脚,再看看俏生生的苏茵,顿觉危机丛生,“见到他就躲远点?...不行,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自己都会黏上来...不然...”
顾承安停下脚步,认真思索着?对策,怎么都不放心,哪有放心小绵羊随时被一头大灰狼觊觎的,“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上班吧。”
是了,只?能自己随时随地看着?才安心,自己勉为其难可?以保护她?。
苏茵:“...?”
苏茵杏眼瞪得微圆,眼眸里?闪着?亮光,十分不解,“我干嘛跟你一块儿去?上班啊?”
顾承安又撵上苏茵的步子,试图解释,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伸手?拉了拉苏茵走动时轻轻扬起的辫子,惹得苏茵回头瞪自己一眼。
护着?自己的小辫子,苏茵双眸闪烁,埋怨他,“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
顾承安:“...?”
拉拉小辫子就叫动手?了?
折腾一遭,被嫌弃的顾承安回到自己房间,他今天外出办事大半天,临下班时又得到消息,精神高?度紧张,一路跑回家属院,属实是耗神太多,这会儿才彻底松懈下来,倒头就睡。
第二日,难得的周日休息日,许久没和一帮兄弟见面的顾承安被韩庆文何松平给架了出去?。
“安哥,有好东西?!”
几人神秘兮兮把顾承安带去?了秘密基地,废旧的楼栋,地方宽敞。当年顾承安和孙正义?都盯上了这地儿,大战一触即发。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六岁,最后顾承安打架打架赢了,孙正义?这帮人以后都不能来这里?。
“什么呀?”顾承安现?在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劲儿,打枪,没想法,骑摩托车,没兴趣。
“磁带!”韩庆文从军装兜里?掏出张手?帕,裹成小巧的长方形,展开一看,里?头躺着?一盘磁带,“我托人弄来的,港城那边的!里?头是没听过的歌!”
“快快快!收音机呢!”
“上回那首《往事只?能回味》我都听八百遍了,终于来新的了!”
大伙儿听样板戏听了十多二十年,直到三年前,听到顾承安舅舅捎回来的港城的磁带里?飘出的动人歌声,顿时惊为天人。
原来还有这么温柔婉转,亦或是俏皮灵动的曲调。
从那之后,几人便时不时偷摸倒腾新磁带,抱着?收音机悄悄听。
外面对靡靡之音的宣传打击严厉,可?这不妨碍有人私下藏起来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眷恋总是挡不住的。
卡开收音机盒子,将磁带放进去?,不多时,温柔缱绻的女声便飘了出来,唱着?动人婉转的关于爱情的歌词,逐渐令人着?迷,就连平日最闹腾的胡立彬都安静下来,痴痴望着?收音机。
“真好听啊。”一曲完毕,胡立彬手?撑着?下巴,不住回味。
“再来一遍呗。”吴达家里?条件不算太好,没买收音机,他父亲是军区二旅五团三营营长,工资加津贴不光一家五口?用,还要寄一部分回家,有些大件便没有添置。
播放键再次被按下,音乐声继续...飘荡在这方秘密基地,久久盘旋。
顾承安始终没有开口?,似乎也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眼前渐渐浮现?一张白皙的小脸,想起那双杏眼专注盯着?收音机,舍不得挪开眼,眼神缠绵,像是在盯着?什么心爱的宝贝。
“上回我那盘磁带在谁那儿啊?”顾承安冷不丁口?,大伙儿聚在一起听了几回,磁带就借出去?了。
“我我我,在我家。”何松平昂着?头,“我昨晚还偷摸在被窝里?听呢,幸好我妈没发现?,不然一准儿数落我听靡靡之音。明?儿得传给胡立彬。”
“行。”顾承安没太在意,听着?收音机里?动人的歌曲,忆起那个眼神,只?道,“这盘我先?拿回去?听啊。”
“好啊。”
大家自然没意见。
又连着?听了几遍,顾承安将磁带从收音机里?取出来揣进衣兜,刚放进去?就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将兜里?的异物拿出来一看,是个黄皮信封。
思索一番,顾承安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收到了一封信,当时他只?来得及看了第一句话就被何松玲叫走了,后头再没想起这事儿。
“哟,安哥,谁给你写的信啊?怎么名儿都写错了。”胡立彬凑过来一看,一眼看见上面的错别字,‘承’写成了‘成’。
“不会是情书吧?”何松平跟着?起哄。
顾承安略带嫌弃地把几人一吧啦,这才继续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韩庆文眉眼带笑看着?顾承安,正和几个兄弟打趣他是不是收到了情书,结果旁边男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逐渐冷峻,这还是夏日尾巴上呢,周遭像是刮起寒风。
“怎么了?信上说?什么了?”韩庆文正了正身子。
吴达离顾承安最近,探头一看,只?在密密麻麻的狗爬字迹中看见了两个字,扎眼得很,“破鞋,谁是破鞋?”
“啊?怎么了?有人搞破鞋?”胡立彬听到这事儿来了兴趣。
两个月前,附近街道有人搞破鞋,一男一女在外头偷情被抓,男人的原配上门去?逮的人,就在炕上给逮了个正着?。这事儿他还去?围观了,现?在娱乐活动少之又少,出个大新闻,还是丑闻,附近的人谁不好奇?当时就围了个水泄不通,事后还被人嚼舌根嚼了俩月,没个消停。
顾承安猛地收手?,把信纸揉成团攥在手?心,神色冷峻,转头盯着?胡立彬手?里?的火柴盒,冷冷道,“来个火。”
几人十六七岁的时候开始偷摸抽烟,没有瘾,只?是觉得叼着?根烟很带劲,时不时来上几根。
胡立彬划燃火柴,等?着?给顾承安点?烟,却见他将手?里?攥着?的信纸展开,任由昏黄的火苗舔舐上白色信纸,将密密麻麻的字迹一一吞噬。
“安哥!哎,你怎么烧信啊?”胡立彬收回手?,想起刚刚吴达看到的字眼,“怎么了?谁给你写信说?谁是破鞋?真的假的?你烧它干嘛?”
看着?白色信纸化为一摊黑色灰烬,顾承安黑色布鞋撵上去?,踩灭最后一点?火星子。
吐出的话冷冰冰,“不长眼的东西?,来搬弄是非。我先?走了。”
走出去?半步,顾承安又回身扫过众人,语气严肃道,“别往外瞎说?话。”
几人看着?顾承安突然严肃起来,便知道事情不简单,纷纷闭嘴,等?人走远却又凑在一处犯嘀咕。
走到自家门口?,顾承安面色如常,听见屋里?爷爷奶奶正说?话,老爷子眼看着?快七十一岁大寿,正跟媳妇儿讨要礼物。
“小云,我马上满七十一,你得让我搬回来睡吧。”
老太太瞥他一眼,见着?这个不可?一世惯了的人低声哄自己,嘴角一翘,“看你表现?~”
原来,老两口?最近又出现?了感情危机。前天家里?来了客人,是两人的老战友,六十九岁的前西?南军区第五师师长。
这倒不打紧,只?是当年这人差点?和王采云相上亲,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王采云是野战军区医院一枝花,长得漂亮,性子又好,护士长便琢磨着?给她?介绍对象。还是顾宏凯先?发制人开始追求才抱得美人归。
前天,王采云遇到老相识一时激动就多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一看就吃醋了,板着?脸和老战友说?话,最后人走了都没缓过劲儿来,嚷嚷着?媳妇儿是不是嫌弃自己年纪大,看上年轻的了。
天知道,这个老战友就比他小两岁,一个六十九,一个七十一。
老太太哪会惯着?这个吃醋的老头,听他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直接把人赶出屋,分房睡。
趁着?自己即将到寿辰,老爷子顺杆爬,抓紧机会提出回房的要求。
“我那是关心你,你跟我置啥气。”老爷子试图狡辩。
“哼,多大岁数了,还跟个醋坛子似的。”老太太埋汰他一句,却被老头子吧唧一口?亲在脸上,羞得她?脸都快红了。
“哎呀,你干啥!这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又咋啦?”老爷子霸气外露,“家里?又没人,我在家亲自己媳妇儿都不成?”
听到这动静,刚进屋的顾承安脚步一顿,抬眼却是见到猫着?腰正下楼的苏茵也僵在了楼梯口?,两人视线对上,显然都听见了客厅两个老人的动静。
苏茵抿嘴一笑,手?指往嘴边放,冲顾承安做出个嘘声的动作,眉眼弯弯,像是只?小狐狸。
顾承安眼底铺满笑意,也不知道是为了客厅爷爷奶奶的日常拌嘴,还是因为迎面撞见的娇美笑容。
再想起刚刚信里?的内容,笑容却又凝固起来。
——“顾成安同志,这事儿按理?说?不该跟你说?的,毕竟我是苏茵三叔,可?不说?吧,我良心过不去?啊。”
——“苏茵,她?就是个破鞋,早和我们公社?民兵连连长的儿子搞在一起了,根本不是黄花大闺女。”
——“我们老苏家都是实诚人,我也是担心你被骗了。”
顾承安读书心思不重,可?记忆力极好,一封信的内容看过便记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想,越想,周遭的温度越低。
苏茵走下楼,和顾爷爷老两口?打了招呼,再看向?顾承安,发觉他心情不大好似的。
果然,年轻时的大佬都阴晴不定!
苏茵听着?顾爷爷和王奶奶回忆当年,从前天来拜访老战友的师长聊到了当年参军的岁月,提及苏茵爷爷,更是不胜唏嘘。
“当年我和你爷爷一块儿打鬼子,受伤这种事不提,死都不怕的...”
苏茵喜欢听顾爷爷说?起过去?,好像自己爷爷还在身边似的。
“后来你爷爷带着?你不容易啊,我给他寄信寄钱,他还不收钱,这人就这个犟脾气,气得我骂了他几句,要不是当时军区事情多走不开,我高?低要去?你们那儿埋汰他。”
苏茵莞尔一笑,其实自己爷爷的脾气和顾爷爷挺像,又犟又轴,她?以前听爷爷说?过和顾爷爷爱吵架,可?吵着?吵着?说?起行军打仗的事儿,立马就能和好。
都是直肠子,没太多弯弯绕绕,实在人。
“你和你爷爷在村里?也不容易。”王奶奶越想越心疼,拉着?苏茵的手?,脸上皱纹铺开,一派慈祥模样。
苏茵摇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还好,有遮风挡雨的屋子,有吃的就够了。爷爷一直教育我,得脚踏实地,不求多的,平安健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