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初夏这么说, 吴雪梅便又坐住了没起来, 看着初夏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呗,一家人怎么还客气上了。”
初夏看林霄函一眼?, 轻轻吸口气。
然后?看向唐海宽和吴雪梅开门见山道?:“我……准备下海了……”
唐海宽和吴雪梅听到这话蓦地一愣。
愣了好片刻,唐海宽才?又出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料到了唐海宽和吴雪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初夏也仍然淡定,看着他俩认真说:“我说,我已经想好考虑好并确定了,我准备下海了,我要把孙叔呆的那个酱菜厂拿下来,都已经都谈好了。”
听清楚了,唐海宽和吴雪梅的眉头也蹙起来了。
片刻吴雪梅又出声问:“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在机关干了,而是要把那个已经差不多倒闭了的酱菜厂拿下来干,是这个意思吗?”
初夏冲她点点头。
唐海宽这会也不愣了,猛地炸出来一句:“你在开什么玩笑?!”
初夏看向他又说:“爸,我没有在开玩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这件事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了,其?他工作?我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道?手续了。”
唐海宽还是那个语气道?:“你没在开玩笑那你就是疯了!好好的国家干部?你不当,你要去折腾一个倒闭的酱菜厂,你怎么想的?!”
初夏道?:“我不想捧铁饭碗拿死工资,每天不是开会就是开会,我对当官也没什么欲望。我想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试试人生不同的可能,这样呆在机关里?,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望到头了。”
唐海宽:“望到头有什么不好?这么安稳稳定的工作?,别人求都求不来,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考大学分配得来的!你好容易考上大学,分配了这么好的工作?,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想干了,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都已经说过了,他完全不听啊。
初夏只好又说:“国家不是下发了停薪留职的通知嘛,我可以申请停薪留职啊,不行我再回到机关不就行了?”
唐海宽:“我可不信这话!你下海折腾一遭,最?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你妈之前也是申请的什么停薪留职,可单位也不能一直让你申请下去,时?间长了,最?后?还不是直接辞职了?就算最?后?能回到机关,那又得重?新上手,何苦折腾这一遭啊?你这马上都要生孩子了,安安稳稳上班,踏踏实实养孩子,不好吗?”
初夏轻轻吸口气道?:“爸,我今年都二十六了。”
唐海宽立马又回:“你就是三十五十,我也不能同意你干这事!”
初夏立马也回了句:“你不同意我也要干。”
唐海宽被初夏说得蓦地一愣。
林霄函这时?候忙又出声道?:“爸,您先别激动,我们知道?您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您可以再好好想想夏夏说的话。”
唐海宽闻言看向林霄函,“你同意她这么做?”
林霄函道?:“我们都知道?,在机关工作?是最?稳定的,但是不稳定并不代表就不好,不稳定说明可以有更大的可能。”
吴雪梅这又出声:“可你们辛辛苦苦考大学,不就是为了能在机关单位有份工作?吗?现在要是不要这工作?了,这大学不是就白考白读了吗?这酱菜厂基本已经是倒闭了,还有什么可折腾的?为了这样一个厂子放弃这么好的工作?,我们是理解不了的。”
林霄函又看向吴雪梅说:“妈,读大学并不就是为了一份机关单位的工作?,更多的是为了培养自?己,也是为了能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不管是从政从商,还是搞研究,都是个人选择,每行每业都需要人才?。夏夏在机关也工作?两年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或许我们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可以尊重?她的想法和选择。”
吴雪梅轻轻吸口气,没再说话。
唐海宽忽又出声说一句:“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初夏怀着孕脾气也不太稳定。
她看着唐海宽又说:“早知道?你什么都不会同意,爷爷当初把饭馆和四合院上交给国家你不同意,我要开饭馆你也不同意,现在要下海你还是不同意,可你对过一次吗?”
唐海宽被这话噎得一下子怔住了。
好像又被剑刃刺了心?,他低下眉屏气,忽站起身?出去了。
林霄函抬手抚了一下初夏的肩,忙也起身?跟了唐海宽出去。
唐海宽和林霄函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吴雪梅看初夏一会,又出声问:“已经全都想好了吗?”
看唐海宽那样,初夏脾气已经下来了。
她看着吴雪梅应声:“嗯,事情都已经办了,只差最?后?一道?手续了。”
吴雪梅低眉又深深吸口气。
然后?她拿起初夏手,捏在手心?里?说:“怀着孩子呢,别动气。虽然我们年龄比你们大,但我们见识没你们多,只看得到眼?前这点东西。你让妈妈理解妈妈也理解不了,但妈妈选择相信你。”
初夏看着吴雪梅的眼?睛,自?己眼?眶忽一下湿了。
她这怀着孕呢,各种?情绪都会被放大。
看她掉出眼?泪来了。
吴雪梅忙给她擦擦眼?泪,又笑着说:“小林都这么支持你,我们当爸爸妈妈的更要支持你了。”
初夏一直都知道?,唐海宽和吴雪梅是最?爱她的。
即便有些事情他们不同意,但最?后?也都会依了她的想法。
像之前她执意要下乡,像在原小说里?面,她执意等到韩霆嫁给韩霆。
初夏擦了眼?泪。
又和吴雪梅聊了好一会心?窝里?的话。
聊了一会之后?,林霄函又进来了,他示意初夏出去。
初夏接受到林霄函的示意,起身?跟他到正门上,看到唐海宽正坐在廊庑下的台阶上抽烟。
林霄函站在正门没再动。
初夏走?出去,在唐海宽旁边坐下来。
她捏着手指默声一会。
出声道?:“爸爸,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你。”
其?实她刚才?一说完,心?里?就后?悔了。
在初夏坐下来的时?候,唐海宽就立马把手里?的烟给灭了。
他轻轻吸口气道?:“你说得没错,爸爸一辈子没什么远见也没什么出息,从没看清过形势,唯一干成的事也就是这个饭馆,还都是因为你。”
初夏忙又道?:“爸爸你很厉害的。”
唐海宽笑一下,“你就别再哄我了,刚才?小林已经哄我半天了,我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
初夏看着他没再说话。
唐海宽默了会又说:“行吧,你放心?大胆地干吧。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干亏了干赔了工作?也干没了,还有爸爸妈妈呢。就凭咱家这两个店面,这辈子也能保你吃穿不愁。”
听到这话,初夏嘴一抿眼?泪又下来了。
她伸手抱住唐海宽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胳膊上,直接把眼?泪都流进他的衣服里?,好半天微哽着出声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初夏大着肚子坐在台阶上不舒服。
唐海宽没再多坐, 反过来又哄了初夏几句,让她收了眼泪,把她从台阶上拉起?来, 让她赶紧洗漱睡觉去。
闹了一场,时间已经很晚了。
唐海宽把初夏交给林霄函, 让林霄函带她洗漱睡觉, 再哄一哄她,毕竟她这怀着身子,情绪不好影响身体。
把初夏交给林霄函,唐海宽和吴雪梅自?然也?就洗漱睡觉了。
吴雪梅关了灯躺在床上说:“孩子大了, 见识跟咱们也?不一样,咱们就别管那么多了。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来也?不是靠我们, 都是靠她自?己, 我们认为好的,对她来说可能并不是。咱们就做好咱们自?己的事, 把家给照顾好, 不管她以?后怎么样, 反正有爸妈在这里。”
唐海宽嗯一声,“不管了, 自?己也?没活出个什么样子来,也?没干成过什么事, 确实不该管那么多。以?前她非要乡下插队都随她了,这会又有什么不能随她的。自?己的女?儿, 自?己惯着吧。”
吴雪梅轻松笑出来, “你想通就好了。”
酱菜厂。
厂长办公室门外。
成群工人拥簇在一块等厂长。
这又到月末了,又一个月工资没发下来, 自?然要找厂长要说法。
不多一会,厂长过来了,大家忙过去把他团团围住。
厂长在拥挤中?听这些人吵了一会,然后抬起?手尝试把周围的声音压下来,抬高声音音量出声说:“大家先静一静,听我说两句。我接到了上级指示,咱们这厂子暂时不宣布倒闭了,但以?后我也?不是这里的厂长了。今天我回来拿点东西,明天会有新的厂长过来。”
听了这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声问:“什么情况啊?”
厂长继续解释说:“你们全都知道的,咱们这个厂子效益太差干不下去了,本来是打算过完年直接宣布倒闭的,但现在上级领导改了决定,决定让个人来接手咱们这个厂子。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具体什么情况,明天等新厂长过来,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这话一说完,人群里又传出议论声。
“不宣布倒闭了,那咱们是不是就不用下岗了?”
“这个让个人接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厂子给个人了?”
厂长没听他们多议论。
又出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厂长了,我对这个厂子也?是真?的尽力了。大家有什么事,明天等新厂长到了,直接找新厂长,现在麻烦大家让个路让我过去。”
既然他已经?不是厂长了,拦着他自?然也?没什么用了。
大家讨论一气,也?就放厂长过去了。
现在厂长都走了,大家更是没头苍蝇一般了。
没人领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就只能在厂子里干守着。
孙叔蹲下来想了一根烟的时间。
然后他便起?身骑上自?行车,往天仙庵胡同?里去了。
骑车到八号院外停下,急急进饭馆。
这会是下午,饭馆里眼下没有来吃饭的客人,唐海宽和吴雪梅也?没在饭馆里守着,只有工人在里面?。
看唐海宽吴雪梅不在饭馆里,他忙又往后头去。
进了院子二?门,便见唐海宽吴雪梅和初夏在院子里头坐着说话,于?是他开?口招呼一句:“海宽哥!”
唐海宽吴雪梅和初夏闻言看过来,忙笑着站起?来招呼他。
孙叔到了跟前,缓口气便立马看向了初夏说:“我这会儿赶过来,就是想来问一问,以?个人名义接手酱菜厂的那个人,是不是初夏你啊?”
初夏还没说话。
唐海宽道:“可不是吗?怕你下岗没工作,咱家把酱菜厂买下来了。”
孙叔稍愣一下就笑了,“我就说嘛,肯定是你。”
眼下这年头,虽说靠干个体挣了点钱的人是不少,但能轻轻松松掏出那么多钱拿下一个厂子和所有工人的,也?没几个。
唐海宽和吴雪梅让孙叔坐下说话。
孙叔好奇又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是老?唐你去厂里当?厂长,还是初夏你去厂里当?厂长?”
唐海宽道:“我可去不了,我还得干我的老?本行。”
孙叔明白了,又问:“那初夏你机关单位的工作怎么办?”
初夏道:“我申请了停薪留职。”
孙叔慢点两下头,想了想又说:“你之前从各方?面?了解我们厂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可能是这个意?思。但是……你花这么多钱买一个差不多倒闭的厂子,还搭上了自?己的工作,是不是有点……”
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
唐海接他的话说:“可不是吗,咱家因为这事吵了好大一架呢。”
没再让孙叔往下说这个,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吴雪梅又出声道:“别的你就不用管了,你就说,你信不信夏夏能把你们这个倒闭的厂子,再给盘活了?”
孙叔愣了愣笑出来,“我相信国家干部的能力!”
初夏这便也?就出了声说:“那孙叔您可得支持我,我对厂子肯定没您对厂子了解,以?后很多事情都还得拜托您。”
孙叔道:“其实我是了解老?唐的,我这么说老?唐你也?别不开?心,你家这饭馆能开?起?来干起?来,我觉得不是你扛起?来的,我说得对不对?”
唐海宽承认道:“你说得对。”
孙叔笑了又继续说:“就凭你家饭馆干成这样,初夏我跟你干定了,接下来不管你怎么做,我全力配合你。”
初夏笑着端起?面?前喝水的杯子:“谢谢孙叔!”
孙叔端起?杯子跟她碰一下,“是我谢你,不然我现在已经?下岗在家喝西北风了。”
反正厂子里现在没有事,孙叔也?就没走。
他坐着和初夏又聊了聊厂子里的事,聊接下来具体怎么做。
初夏跟他说生产上的事情,“酱菜的灵魂就是酱,之前厂里制的酱肯定不能再用了。我在酱这一块一直很有研究,您吃过我家的炸酱面?应该知道。只要酱做得好,菜选得好腌得好,不愁卖不出去。”
主要现在市场大蛋糕大。
不管干什么,同?行竞争都非常小。
只要能干得好,就凭这么大的市场和需求,赚钱是肯定的。
而说起?饭馆里的炸酱面?,孙叔想起?那个味道,心里瞬间更有底了。
唐家饭馆生意?能一直这么好,除了菜好,那碗炸酱面?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功劳,很多人时不时就要来吃上一碗解馋。
孙叔和初夏继续往下聊。
而聊得越具体,孙叔心里也?越发踏实有底。
唐海宽和吴雪梅没一直在内院里坐着。
饭馆里开?始有客人来,他们便到前头忙去了。
傍晚的时候,林霄函下班回来。
孙叔和林霄函打了招呼,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便没再耽误初夏的时间,怀揣着一股子的干劲回家去了。
这会儿刚到三?月份,没了太阳院子里有些凉。
林霄函扶初夏起?来进屋里去,说话问:“孙叔来找你聊厂里的事?”
初夏笑着应:“嗯,现在他的斗志比我还昂扬。”
林霄函也?笑一下:“我刚才看出来了。”
初夏:“你说我能不能成?”
林霄函:“必须百分百能成。”
次日清早晨,初夏和林霄函一起?出门。
酱菜厂离得比较近,林霄函先把初夏送到酱菜厂,自?己再去上班。
酱菜厂原就是个酱菜园,也?是在老?宅院里。
初夏进了院子大门往里头走,宽大的院子里摆了一片整整齐齐的大酱缸,所有酱缸上都盖着酱幕斗。
用来做厂子的院子自?然比较大。
初夏走过摆酱缸的内院,又过月洞门继续往后院里去。
厂长的办公室在后院儿里面?。
而这会儿后院儿里头,蹲着一群厂里的工人。
看到初夏进了后院,他们都往初夏看过来,但谁也?没出声。
初夏也?没有出声,就在他们的目光注视之下,从他们旁边绕过去,直接进了厂长办公室。
看她进了厂长办公室,这些工人也?没什么反应。
收回了目光,继续蹲着说些闲话。
不多一会,孙叔又来了。
他看到初夏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便直接敲门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和初夏说了几句话出来。
他跟外面?的工人说:“大家别在这蹲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半个小时以?后,再拿板凳回到这儿,新厂长给大家开?个会。”
新厂长?
大家都疑惑。
有人直接出声问:“新厂长在哪呢?来了吗?”
孙叔也?疑惑了。
看着所有工人反问:“办公室里的这个不就是吗?”
办公室里的这个就是?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工人都懵了。
又有工人反应过来问:“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年龄瞧着顶多二?十多岁,还挺着个大肚子的,是咱们新来的厂长?”
其他工人接话:“不是在开?玩笑呢吧?”
刚才她从他们面?前过去,他们根本都没当?回事。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这人就是他们厂里新来的厂长??
孙叔听到这话屏屏气,又道:“你们可不能以?貌取人啊,咱这新来的厂长可是北大毕业的大学生,还在机关干过两年,不是普通人。”
“哟,这分在机关工作的大学生,怎么跑来咱这厂子里了?”
“真?的假的啊,别是胡闹呢吧,靠谱吗?”
孙叔:“靠不靠谱,你们以?后会知道,你们也?不用操这些个闲心,只需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拿好自?己应得的工资就行了。”
这话听着叫人有些不舒服。
又有人嘀咕说:“人看着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之前老?厂长那么大的年纪,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子呢。
既然半个小时候后开?会,他们也?就没在这继续追着问了。
他们各自?去忙了一会,半个小时后又按照孙叔说的,拿了板凳回到后院儿里来,直接成排坐下来。
后院儿里也?摆上了说话的主席台。
等厂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初夏坐到主席台后头。
在所有人满是怀疑的目光中?,她对着话筒先做自?我介绍,介绍完以?后直接说:“首先我要跟你们说清楚一点,我不是来给你们当?厂长的。这个厂子现在由我个人接手,以?后就是我个人的了。不管别的厂子怎么样,你们需要明白并且记住,咱们这个厂子,吃大锅饭的时代结束了,拿死工资混日子的时代也?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工资只和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挂钩,不谈工龄,干得好就赚得多,干得差就赚得少,多劳多得。”
“说直了大家可能不爱听,但还是都要说清楚。从今儿起?,就没有什么铁饭碗了。如果有人在工作中?偷懒敷衍了事,影响产品质量,对工厂造成了损失,需要按价赔偿。”
话说到这,下面?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初夏让他们议论了一会,又继续对着话筒说:“我可以?保证的是,只要大家干得好,工厂赚了钱,工资和福利都不会少了大家的。我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接手这个工厂,就是想尽我的能力,把这个厂子重新干起?来,带大家一起?过上比之前更好的日子。”
“当?然我也?不强求任何人,你们如果相信我,并且愿意?,你们就留下来。如果不愿意?,可以?随时走人。但如果你决定留下来了,就必须要接受新的工厂制度,如果还想像以?前一样混日子,只想拿工资不想好好干活,那我会请你走人。”
“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只有厂子盈利了,我们才能一起?有钱赚,不然厂子倒闭,大家只能一起?下岗。”
开?完这个会,初夏没有急着安排下面?的事。
她留了一天的时间给厂里所有人,让他们自?己想一天,晚上再回家去和家里商量商量,然后决定去留。
于?是这一天厂子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怎么就我们摊上了厂子倒闭这种事?”
“厂子效益不好,上级指示让关闭,能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想,你觉得这个丫头靠谱吗?”
“靠不靠谱现在厂子都是她的了,咱们说什么都不算了。”
“好好的国营厂,突然就成个人的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我倒觉得她是帮了咱们一把呢,要不是她把这厂子给接下来,现在咱们全都下岗回家了,还能在这讨论这些个?她放着国家干部不当?,来接手咱这厂子,肯定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说?你留下来吗?”
“你不留下来,你有别的去处吗?”
“我要是有,我早也?不在这儿耗着了,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那不就得了,还想什么?”
“就是突然这么一变,好好的铁饭碗没有了,以?后咱们就是给别人打工了,地位上瞬间矮了一大截,你不觉得难受吗?”
“当?然难受,但赚不到钱养家糊口更难受。”
“唉,我已经?看不懂这世道了,这还叫社?会主义吗?”
这些工人们讨论了一天。
第二?天有了结果——全员全部留下。
于?是初夏便又拉了各科领导到会议室开?会,安排部署接下来的工作,以?及确定具体的工作要求和工资制度、奖惩制度。
他们这个酱菜厂虽然不大,但有自?己的菜园。
万事开?头难,前期的工作量自?然比较大,为了确保酱与酱菜的口味和口感都达到最好,初夏从选材就开?始亲自?抓起?,之后制酱腌制等也?都严格监督,让工人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来。
大家都是酱菜厂老?工人,在做酱菜这件事上经?验丰富。
平时酱菜怎么腌制怎么生产,都是按照他们的经?验来的,现在被初夏指使?着只能按照她的要求来,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私下里议论起?来又说:
“我在这酱菜厂干了十几年了,我还不知道酱菜怎么做?”
“就是说啊,她这点年纪能做过几缸酱菜?”
“可别发牢骚了,厂子都是她的,就听她的呗,我们只要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就不要我们负责,我们拿我们的工资就是了。”
“照她这么掺和,厂子能干得起?来吗?”
“先干着呗,干不起?来再想其他出路就是了。”
初夏前期忙一些。
等工人们按照她的要求全都上手后,她也?就没那么忙了。
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就在厂子里来回转转悠悠,看工人们干活。
厂子里初夏最信任的人自?然就是孙叔。
孙叔思想不守旧,敢想也?敢干,初夏和他在各方?面?都能沟通得来,于?是便直接提了孙叔做副厂长,厂里的各项事务都让他来负责。
他对厂子很熟,处理事情来也?十分得心应手。
制酱需要时间。
酱菜的制作更需要时间。
第一批酱菜没有做出来之前,没有人知道厂子接下来会怎么样。
初夏当?然看得出来。
有些工人以?工龄长经?验多并不服她,甚至觉得厂子干不起?来。
只不过因为全她说了算,所以?没有当?着面?太表现过什么。
初夏也?就当?什么都看不懂,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反正厂子是她买下来的,一切都她说了算,就算不服也?得憋着。
因为刚接手厂子每天都比较忙,所以?时间过得也?很快。
三?月在柳条抽芽间不声不响便过去了,到了四月份,厂子里的工人也?全都适应了新的工作节奏和制度。
毕竟是自?己工作了许多年的地方?,干的也?都是原来的工作,工作方?式稍有变动影响其实并不大,活干起?来很快也?就上手了。
这也?是初夏想接这个厂子的一个主要原因——省事。
如此,又有孙叔管着事,初夏也?便放轻松准备办另一件事了。
当?然这是一件她准不准备都必须要办的事情——生孩子。
差不多快到临产日期的时候,初夏就没往厂里去了。
她和孙叔说好了,有事的话就让孙叔来家里找她,反正离得也?不远。
当?然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也?不会有什么事。
毕竟酱菜还没出缸,初夏给的制酱和制作酱菜的手艺和工序,工人们也?全都掌握了,并且也?都为了工资在严格照办。
初夏也?不知道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会有动静,也?因为不知道,所以?就老?实呆在家里等着,不往远的地方?去,在家里呆得有些闷的时候,就出去在胡同?里来回走动走动。
傍晚,晚霞的光影把整条胡同?染成淡淡的红色。
深而长的胡同?、枝丫细碎的槐树、冒着菜香与烟火气的饭馆、牌匾下挂着的两盏红灯笼,构成了一副充满生活气息的美丽图景。
初夏披着夕阳在胡同?里漫步。
胡同?口源源不断有人进来,有下班回家的邻居,有来饭馆里吃饭的客人,也?有背着书包放学回来的各年龄段的孩子。
初夏慢着步子往胡同?口走,想着去迎一迎林霄函。
然还没走到胡同?口,忽看到一个面?庞熟悉的人进了胡同?来。
面?对夕阳,对面?的人逆光,初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等走到近前,对面?的人先笑起?来和她打招呼,她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但她还是有些意?外地问了句:“锅盖?”
锅盖穿了一身西装。
初夏刚一叫完他,也?就有其他邻居看到他了。
大家都知道他去南方?打工去了,看到他自?然也?都惊讶又好奇。
于?是也?便都凑过来和他说话:“哟,这不是锅盖吗?这一身衣服穿的,好像从国外回来似的,这是发财了吧?”
锅盖笑着说:“发什么财啊,就是出去溜一圈长了长见识。”
人家自?然不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啊,咱们又不会到你家偷去。”
大家都对南方?感兴趣,自?然又问锅盖南方?现在什么样。
锅盖这便跟大家大说特说了一番,说南方?现在都在搞什么样的建设,有多开?放,发展有多快。
大家听了都觉得无法想象。
又有人问他:“那你怎么回来了呀?超子和韩霆呢?他俩没回来吗?”
锅盖道:“我不行,我到那边水土不服,实在待不下去了,我还是觉得家里好,所以?我就回来了。他俩不想回来,还在那呢。”
邻居又笑着说:“你这是把老?婆本赚回来了,能结婚娶媳妇了。”
锅盖笑着应:“对,这趟回来我就是打算娶媳妇生孩子过日子了,各位大妈婶子们,你们要是有什么好对象,都给我介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