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名为陈述, 此刻他听到虞渔的话, 吞了吞口水, 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要讲, 他觉得虞渔第一个版本演得比按照他剧本演的第二个版本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要是江初眠通篇都是后面那种人设穿行在整个电影当中,他只觉得有些窒息,可是……可是他的剧本已经写完了呀。
郑生雪没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陈述。
毕竟剧本是编剧的心血,谁都要尊重,哪怕是导演也不例外。
陈述没有回答虞渔的问题,而是问了虞渔另外一个问题:“你刚刚第一次表演是即使发挥吗?台词也是自己想的么?”
“还是说你看剧本的时候,自己改的。”
要是随意发挥的话,陈述就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虞渔说是提前就改了剧本准备这么演,那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陈述可能要说,他觉得后者更符合他的设定,还是按照他的来演吧。
虞渔怎么能不知道陈述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露出个和气的笑容来,对陈述说:“陈编,我脑子一热,就当场篡改了台词,我现在意识到这样不好。”
陈述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了下去。
人,最忌讳在公众场合下别人不能下的面子。
所以虞渔又接着说:“陈编,我有些话想和您还有郑导单独谈谈,你们现在有空么?我们就去上次的休息室就好了,不会耽误太久的拍摄进度的。”
她讲这话的时候,脸上又带上了那种温吞与和气,雍容的鬓发和绸缎的衣衫还被她穿着,一时间只觉得各种颜色的光好像同时折射在她身上的,有种光怪陆离的迷蒙。
她一句接着一句,自己先批评了自己,把别人的批评都堵在了嘴里,接着又给了编剧台阶下,然后才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偏偏好像就是自然而然为之。
等陈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先点了下去。
于是大伙带着几分怀疑和惊异,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拍摄的场地。
等他们走后,后面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群演才开始窃窃私语。
“我感觉第一个版本太好了啊。”
“前面和后面一对比,真的天差地别啊。”
“看到第一个版本里的江初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摸着摄像机的手都在抖。”
“也不知道能不能播出第一个版本的啊,要是到时候按照第一个版本的江初眠来表演,我敢保证,到时候什么奖都是咱们这片子的,国际的三奖都能靠一靠。”
“豁,你还真的是有信心啊……”
“做这一行的,什么不关注一点,那外国人不就喜欢这种他们搞不了的华国元素么?”
“陈编的脸色可不是很好看,要是真的改了,陈编的脸往哪里搁?”
“哎,你说的也对……”
人生处处是江湖,有时候并不是你有本事,别人就愿意看你的本事的。
打人的脸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做,也难得敢做,就算刚刚第一段她即兴发挥得再好又怎么样,之后还有那么多场戏,难道每一场都让她自由发挥么?那真的不现实。
刚刚提到国际三奖的那位工作人员唇角一下就瘪了下去。
人一旦自己没法完成某种壮举,好像就希望自己欣赏的人能替自己完成似的。
在这导演和编剧都离开,暂停拍摄的空档,倒是有不少人不约而同地拿出了手机,上微博搜索了一下虞渔的微博,点击了关注,然后开始看起关于她的一些采访和绯闻来。
休息室中,虞渔率先打破了寂静。
她的表情仍旧和和气气的,她对郑生雪和陈述说:“郑导,陈编,我还是得先和您二位道个歉,刚刚是我自作主张了。”
“说实话,你真的只是头脑一热么?”这里也没有外人,于是陈述便直接问了。
虞渔这次倒没有再诚恳地点头了,她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陈述,讲到:“其实不是。”
陈述望着她,但虞渔也没有说是提前改了剧本,而是说:“我这些天经常看剧本,昨天为了拍摄,也看剧本看到很晚,我在脑袋里模拟江初眠这个角色很多遍——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的确是我为一个角色做准备的时候会做的事,我很喜欢想象。”虞渔说话并不快。
坐在她对面的郑生雪和陈述都看向虞渔,等着她的后文。
虞渔顿了顿,便接着道:“在无数次模拟完这个角色后,我再次回到剧本,便感觉到剧本里的江初眠差了点意思,这样说可能会有些冒昧,但陈编,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如果说得更加贴近我的想法一些,我觉得剧本里的江初眠没什么意思。”
“陈编,我想问您,你在写江初眠这个人物的时候,您对她感到满意么?”
陈述张了张嘴,感觉嘴巴有点干涩。
但是被虞渔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陈述却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面临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在那镜头里面还含羞带怯的柔软的她,此刻却变得如此地沉静,如此地令人想要朝她低头,可是这种压力又如同春风一般和润,然而的确存在。
“好像……你一问,我想起来我写完这个剧本时候,的确觉得,在江初眠身上少了些什么……”
郑生雪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在郑生雪眼里,陈述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们两个合作过很多次了,刚刚认识的时候,陈述还只不过是一个小作家,郑生雪的第一部 作品还是买的一个当时很火的ip,机缘巧合之下,她让陈述帮忙将小说改写成剧本,没想到最后出来的东西出乎意料的精彩,陈述改写的剧本完全符合电影的拍摄模式,最后在二人的合作下,他们的第一部电影就大获成功。
自此,郑生雪和陈述都开始走上了他们的成功之路。
在改编了不少大ip之后,陈述才回到自己原本作家的身份里,开始自己创作而不是改编他人的剧本,郑生雪想拍什么题材,和陈述说,陈述就会按照她的要求花时间创作,而陈述想写什么,写出来了,郑生雪也会将其纳入拍摄的计划里,两人比谁都了解彼此,尽管他们不是一对,但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和伙伴。
所以郑生雪在虞渔没有按照陈述的剧本来演的时候,她当时的表情很严肃,对虞渔说话的语气里还带上了一点责备,为就是让陈述心里能过得去,毕竟改写别人的东西,对原创者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即便她改完之后出来的很好很好。
“平心而论,生雪让我写一部这种民国题材的四角恋作品,从个人的命运当中反映时代命运,还能拍摄出那个时代特有的美感的时候,我感到很苦恼。因为我并不熟悉那个年代,所以我翻阅了很多资料,便找了原配、作假、情人这三个真的在华国近现代发生过且非常著名的三角恋,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分别是诗人许城,她的原配妻子张茹,以及他后来出过之后碰到的真爱刘语诺。”
“在塑造江初眠这个人物的时候,我几乎就是按照张茹的个性来写的,毕竟许城留下的传记里,张茹就是一个古板、木讷,长得算周正,但几乎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的女人……我改了一点,让江初眠从周正变成了十分的漂亮,以致于徐胥城虽然厌恶她,但是还会对她有一种占有的情绪……”
在成名之后,陈述编写的剧本几乎很少受到人的诟病。
一来他的本领确实不差,而来人一旦成名里,所能听到的声音,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夸赞。
他很会编剧,但实际上作为一个创作者而言,文学功底并不是那么足,所以他的审美,比起他的编剧功力来,其实是有些拖后腿的。
以前他写的剧本其实他或多或少也会有些不满意,但是从没人说他,他也慢慢的自己下意识忽略了,就好像没有这件事一样。
然而今天虞渔好像给他上了一课,在和虞渔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中那些自负和自我欺瞒好像无所遁形了似的。
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他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说的对,江初眠的确差了点意思。”
“但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那样去演江初眠么?”
虞渔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陈述亲口问他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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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更新◎
“因为我觉得, 一个如此简单,如此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江初眠,好像撑不起这个戏。”
这次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地方,虞渔没有再避讳什么。
陈述本该生气才对, 但是他此刻竟然极少有生气的情绪出现, 他听见自己用那种心平气和的, 乃至称得上是温和的声音问虞渔:“那你心目中的江初眠是怎样的,或者按照你的想法,一个怎样的江初眠才能撑起这个戏呢?”
第一次表演时候的江初眠,虞渔是怎么定性, 又是怎么觉得,那样的江初眠是最好的?
正因为两次表演的悬殊性让他看到了虞渔在江的理解上和他的差距,他此刻想听听虞渔的真实想法。
“江初眠这个人物,一旦不仅仅是惹人嫌恶, 而是成为了那种艳丽的、陈旧的,令人明明想要舍弃却又无法舍弃的存在的时候, 这部戏才有意思。”
“陈旧的?”
虞渔说:“是啊。”
“既然你都说了是陈旧的,那么为什么还能在那样的一个时期惹人喜欢呢?”
陈述问。
“陈旧,就好像是即将从世上消失的旧社会一样的那种陈旧, 而并不是迂腐,迂腐当然令人讨厌,可陈旧不会。”
“就像是那种繁花似锦里的一抹哀愁,那陈旧是她身上艳丽的绸缎, 是她的从小接受的男女有别的教育, 是她含羞带怯的笑容, 是她的哀伤和天真, 是生机和颓败的混合体。”
“当她一旦有这样的陈旧的时候, 她便不再是她了。”
“她除了是江初眠之外,她身上带着的,是即将破碎的旧日的倒影。”
“人们每当看到她的时候,都觉得,她的一切,就像是那旧日江山的命运,如此漂亮,却无可更改,无可挽回,人们对她的爱就像是害怕她下一秒便同那旧日的景色一起覆灭。”
“抱歉,郑导,陈编,也许我说得有些抽象。”
“我说得再简单一些,我希望,江初眠看着是那种明明站在某人的面前,却让那人总觉得她活在记忆里的人。”
“这个剧本这样才好看。”
“一部电影的拍摄,无非是要留下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一句令人惊艳的台词,一个让人铭记的场景。”
“这部电影里面,江初眠这个人物,如果能够像我所说的一样活过来,那么这部电影才能称得上是有意思。”
“否则,只不过是较为复杂的时代爱情,是四角恋或者三角恋罢了,所谓的时代,也不过成为了一个噱头。”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疾不徐,温温和和。
然而说出来之后,却让陈述头脑发震。
就连郑生雪也望着虞渔,陷入了某种失神。
“我要那些人回忆起江初眠这个人物的时候,便同时想到各种陈旧而美丽的东西,譬如一株古老的桃树,一个雕花的门阁,鬓边艳丽的钗子,黄昏,春天,油纸伞,绸缎,雨天。以及,每当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些人便会想起江初眠。”
“我要她与那些旧影般的隐喻挂钩,成为复杂的集合体,成为那些人一生也忘不了的旧梦。”
“那些剧里的人是这样,那些看到江初眠的观众也是这样。”
“这便是我想的东西。”
明明她的话语温和如同流水一般,然而郑生雪和陈述竟同时从里头听到了某种极致的把握。
那潜藏在她乌黑的眸子底下的情绪,似乎顺着她的话,一同散发出来。
郑生雪忽然道:“你说的……很难表演出来吧。”
“但影视剧里,确实从来没有你所说的江初眠一类的形象,那些民国美人,最多只是红唇旗袍,美的古典一些而已。”
“如果真的能演出来,也许……”
郑生雪想起虞渔表演的第一场戏,如虞渔所说,那真的是她福至心灵,她同一个天才一样,将她所想的那种江初眠演活了,并且还令人震惊地让江觉也自动改变了台词,创造了新的台词,可是这样的福至心灵回回都会发生么?
“如果要现在改剧本的话,恐怕很难实施,也很难操作,且你所说的那种美人,的确听起来……十分令人心动,可是想是一回事,是不是真的能在整部剧里突出她这样的形象,又是另一回事了。”
“很难实施,且拍出来也不一定具有信服力,如果让小将军,徐胥城,乃至于另一个女主角夏敏,都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在观众看来,恐怕是异想天开。”
“如果整部剧都围绕着江初眠去展开,那若是谁都爱她,矛盾如何展开呢?”
其实郑生雪听了虞渔的话很心动很心动,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虞渔只是一个演员,就算她真的能将她所想的那种江初眠演出来,那后续的剧情呢?整部电影的架构呢?这些都如同泡沫一般漂亮和虚幻,她几乎是忍痛戳破了它们,然后一一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可能。
陈述说:“郑导考虑的是整部戏,毕竟现在要将剧本全部改一遍,太不现实了。”
“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听到你对江初眠的解释就好了。”
陈述和郑生雪的话说完,虞渔脸上却并未浮现出失望。
她不过是一个演员,也不过是提出了一个自己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她能做的都以及做了,至于别的,她也再做不了,可他们不知道,虞渔以那样的人设经历了比这剧本波澜壮阔百倍的人生,且那些情节,都完全由她本人设计和主导,她怎么会不知道整个剧情怎么架构呢?
所以,虞渔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她说:“郑导,陈编,现在也不晚。”
“其实我不止构思了开头的这一段剧情,所有的剧情,我都构思了一遍。”
“我看了不下二十本关于编剧的书籍,只是我的专业是声乐,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找到一位老师真正的指导我。”
说着,她看向陈述:“陈编,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收我做您的学生么?”
“我看过一些您改变的剧本,觉得您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虞渔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两个人几乎都再次呆了呆。
什……什么?她的脑子里现在有整部电影的完整的剧情了?而且听她的意思还要改写整部剧本?
看了关于编剧的二十本书籍,又要拜陈述做她的老师……
郑生雪有些头疼。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陈雍年推过来的人,在剧组拥有特权,她这样的身份,要是在剧组提出一些对某个片段的戏不满意并要求改的要求,她也会基本满足,但是……
“你是不是想重新写这个剧本?”
陈述问。
虞渔点了点头。
郑生雪笑了笑,说:“但是你知道,现在所有的演员都已经就位了,整个剧组的场地都已经提前预定好了,我们再怎么能改,也不能推迟拍摄的计划……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电影。”
郑生雪的确欣赏虞渔,然而她并不会因为虞渔而拖掉整个剧组的进度,所以此刻她虽然没有说那些刻薄的话来打击虞渔的信心,但是也只不过换了个方式来表达同样的意思。
这部戏不是围绕着虞渔一个人转的。
如果是普通的年轻女孩,听到郑生雪这番话之后,估计要尴尬羞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然而虞渔却并没有。她歪了歪脑袋,反而不再一味地表示谦逊了,而是直接问:“需要多少钱维持进度呢?我可以提供。”
然而这话只有让郑生雪更生气的分。
这女孩怎么这么不会看人脸色,这哪里是钱的问题。
可虞渔下一句话便将郑生雪的心声说出来了。
“钱固然对郑导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圈子里头都传郑导的电影这辈子都要被徐柯南导演压上一头,难道郑导也从来没想过要突破,做点新的,让世人震撼的东西么,难道郑导从来没想过扳回一城么?”
“或者说得更远一些,在电影史上永远留下你的名字,郑导不想么?”
“人活着,尤其是想您这样的艺术家活着,一生所追求的不就是这些么?”
“可现在正好有个机会摆在您的面前,郑导要是觉得我的话没有说服了,我写的东西做不到可以拍出来,那么郑导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把我的剧本所有的剧情走向和重要的剧情都编辑出来发给您看,您看了之后仍旧觉得不满意,我们再另谈。”
虞渔讲话仍旧和气,只是这会儿,她身上的气势似乎发生了变化。
她看起来并不弱势了,甚至有种极强的压迫力。
人的确不会屈服于权势,可是会屈服于欲望。
郑生雪不缺钱,可是名声和一部真的称心如意的作品呢?
她是个要强的女人,而徐柯南是她的死对头,从踏入演员这个行当起,两人便因为总是撞电影的风格和类型而被放在一起比较。
郑生雪眯起眼睛打量虞渔,似乎在思索她话里头的真实性。
可就在这时,许久没说话的陈述忽然开口了。
“给她一个机会吧,生雪。”
陈述知道郑生雪在顾虑什么,可是陈述却忽然很想知道,这女孩所写出来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要是真的能写出来……
陈述不知道,但是陈述从出社会以来,一直靠着一种直觉活着。
这种直觉并不是文学的天赋,而是一种敏锐的感知力。
可是她觉得虞渔身上有一些他没有的东西,是一种他一直在追求的审美和天才的创作力。
如果她真的有,他希望自己能亲眼见到。
“你刚刚说要认我做老师,今天你回去写剧本,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他帮郑生雪做了这个决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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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说了这话之后, 叹了口气。
“这剧本的确有些问题,不过一天时间,我们还等的起,她说的的确很让人心动。”
“我很久没写出自己很满意的东西来了, 只是凑合, 现在我也想看看年轻人写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郑生雪有些犹豫, 但还是松了口。
她其实并不对虞渔抱有很大的希望,但是陈述这么说了,且介于虞渔的态度和虞渔身后的陈雍年,就当是卖她们三个一个人情。至于虞渔说的超过徐柯南, 郑生雪的确觉得很心动,甚至在虞渔说的那一刻,她新潮澎湃,久违地感到热血和冲劲。
但冷静下来之后, 郑生雪便觉得自己可笑。她不是小孩子,知道好话不能当饭吃。
难道真的要寄希望于一个从来没有写过剧本的新人演员给她提供一个神一般的剧本?
在答应完之后, 想到现在要回去解散剧组,郑生雪只觉得太胡闹了,哪里有这么来的, 可她已经答应了,她只觉得懊恼得很。在郑生雪的剧组里,那些演员没有敢和郑生雪对着干的,敢不长心在她的剧组里耍大牌的, 别说像这样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 她一板脸, 人都直接被她轰出去了, 干了几次这样的事情, 便再没有人敢在剧组里耍大牌。
而那些耍大牌的明星无非是不提前看戏,每天工作一个小时就开始摆烂,对工作人员摆脸色。
而虞渔这行为,是直接要自己改剧本,有哪个明星敢耍大牌耍嗷这个分上?
“谢谢郑导,谢谢陈老师。”
她脸上露出了一抹让人心旷神怡的笑容,看着这笑容,郑生雪竟然觉得心中的气好像消散下去了一点。
“剧本能完成,那也是我在陈老师的指导下完成的,多谢陈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也谢谢郑导愿意相信我。”
虞渔这话多少令陈述心中高兴,也让郑生雪发作不起来。
这女孩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一番谈话下来,她的目的竟全然达到了,郑生雪和陈述做了一个对视,露出了苦笑。她说话的本事高超得天衣无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要被陈雍年宠得无法无天,她应该蛮横无理地要求别人,要风便是风,要雨便是雨,十足的娇横做派才是,可是她偏偏不是如此,如果她蛮横的要求,郑生雪就算答应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在心中也能顺理成章地厌恶她,但是明明吃了闷亏,做了让步,在她和气的笑容、温吞谦逊的阐述和滴水不漏地恭维中,她心中竟然再难生起一点怨怼。
陈述也是一样。
虞渔喊他陈老师,说她就算是写成了作品,也是在他的指导下写成的,不就是暗示着如果她的剧本真的成了,以后别人问起来,她也会说是在他的指导下和他共同完成的么。
第一次,郑生雪和陈述同时明显的感觉到什么叫做所谓的“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她的交际、创作、演技水平,几乎颠覆了他们对年轻演员的所有刻板印象。
陈述笑着说:“那我可得期待一下了。”
虞渔点头,讲:“不会让郑导和陈老师失望的。”
谈话结束后,郑生雪回到宣布今天的戏就先到这里,先不演了。
虞渔脸上的表情没露出什么端倪来,她低垂着眸子,在脑海中构思着新的剧情。
听到安排,工作人员和群演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才拍了一场戏,就不演了呢?现在才上午九点?
难道和刚才他们的谈话有关系么?难道是因为虞渔?
大家将目光使劲往虞渔脸上瞧,然而什么也瞧不出来。
郑生雪宣布完之后,剧组就莫名奇妙散了,大家都回住的地方休息了,虞渔也回了酒店。
酒店的沙发上,她抱着笔记本,指尖在键盘上飞速地敲打。
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从上午十点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几乎没有在沙发上移动过。
到了十二点,她才感到有点饿了,身体也酸痛了起来,这时候,剧本的大致剧情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一看文档下面显示的字数,足足有三万九千多字。
她打开手机点了个外卖,划开屏幕,便看到好多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拥堵在一起,都是陈雍年打来的。
虞渔先点了一个外卖,才给陈雍年回了个电话。
拨过去响铃不到两秒,电话便接通了。
“陈先生?我白天在工作,你有什么事么?”
虞渔声音因为淡淡的疲惫而变得松弛。
陈雍年讲:“今天郑生雪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要自己写剧本,改剧本。”
陈雍年:“白天在忙剧本的事儿?”
虞渔心想陈雍年都知道了,便也没想着隐瞒。
“是的,我刚刚才写完,一天没吃饭,刚刚点了个外卖。”
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讲:“这么拼命干什么?”
“你要是想写,我让人给你安排妥当就行了。”
虞渔听到陈雍年的话心情倒是没有太大的起伏:“我知道啊,但是我想自己先试试。”
“这次成功了,下次陈先生就单独给我投资剧本和电影吧。”
“我和郑导都谈好了,要是之后碰到什么麻烦,譬如他们实在是不愿意用我的剧本这种事,再要麻烦到你了。”
虞渔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很快,陈雍年听到了虞渔那头似乎传来了敲打键盘的声音。
他问道:“你还在写吗?”
虞渔此刻醉心于剧本的创作,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应付陈雍年。
她也不像之前那样,使用上个世界的人设了。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写的东西,偶尔有错处,她便进行修改。
“是的,陈先生,最近是有饭局和活动么?”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忙了,下次再聊。”
陈雍年:“没有,我就是打电话来问一下情况,你忙的话就先挂了吧。”
“好的,再见。”
说完之后,虞渔没有等陈雍年的再见,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仿佛瞬间让陈雍年从几天前和虞渔旖旎暧昧的相处中回到了现实,当他还在想起几日前和虞渔呆在一起的一些细节的时候,虞渔似乎早就将那些记忆抛得一干二净,醉心于自己的事情里去了。
这时候陈雍年才忽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她好像的确是在和他做交易,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心思。
对此,她拎得很清楚。
她扮演他的女友,他给她提供她需要的一切。
除此以外,在私下里,在她的眼中,他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陈雍年虽然看上去平和淡漠,可他亦然和韩昌柏一样,从小顺利地长大,从未遭遇过无法越过的挫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聪明而具有洞察力,之所以看起来清冷淡漠,不过是因为任何东西都得来的很简单,因而他从不对任何东西产生执念,只要他想,那么什么都能轻易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