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岁目视着这条熟悉的路,脑子里又过了一些小时候和虞渔相处的画面来。
大概是因为风洒雨冷,他也拨开了他自己营造的迷雾。
记起了在小时候,他是怎么对虞渔的。
好像就在这条路上,他带着一群半大的小孩,嘲笑虞渔是个胖头鱼。
他那时是笑得真的恶劣。
每次对虞渔,他几乎总是冷漠的。
这种冷漠尤其刺伤人。
莫名张乾岁因为她在门缝里的那一眼,就想起了这些事来。
合上房门,张乾岁将雨伞收好放在玄关处。
走到二楼熟悉的位置,他朝着对面看了一眼,对面窗户的窗帘紧闭,张乾岁什么也看不到。
第二天,张乾岁很早的便在虞渔门口等她出现。
天还是下着蒙蒙的雨。
虞渔出来的时候,撑开了一把绿色的伞。
张乾岁将伞朝她送过来,虞渔却没接。
张乾岁有点迟疑地问:“你不要这伞了么?”
虞渔轻轻偏了偏头,然后露出了一个略浅淡的笑容:“送你了。”
说完,司机便绕到后头为她打开了车门。
车门合上,虞渔从车窗里露出半张脸,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再见。
然后车窗便慢慢合上了。
张乾岁盯着手里的红色雨伞,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而回到剧组的虞渔一大早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剧本。
今天上午有她的戏。
而且还是她第一次露面。
严武打败邻国军队,带军回京。
而男二正好在江南,收到了这消息之后,便打听消息得知了有一艳冠江南的花魁名为苏醉,而这天晚上,正好苏醉时隔三个月再次登台演出。他在台下看到苏醉,被惊艳得回不过神来,原著里描写,这男二也曾对苏醉动过心,但是为了大局,还是决定花重金为苏醉赎身并将她送往京城献给严武。
内景已经布置好了。
因为要派苏醉展示才艺的画面,所以陆成则早就提前给虞渔安排好了声乐老师和舞蹈老师。
陆成则看中了虞渔这张脸,心中的想法是,虞渔只要能在镜头里展示出她的美貌就好。
昨天定妆照陆成则还没看到,他对虞渔的演技并没有抱多大的信心。
但是陆成则觉得,虞渔不怎么需要演技。
舞蹈老师过来朝虞渔微笑,打算当场教虞渔几个动作。陆成则对虞渔笑眯眯说:“不用担心,就学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好,如果实在做不好还可以剪辑。”
陆成则知道虞渔是学声乐的,所以默认她因你该不会舞蹈、
虞渔却说:“不用,我自己会跳舞。”
舞蹈老师和陆成则都有些惊讶,陆成则问:“你会古典舞么?”
“若是不会的话……其实学的话也简单。”
虞渔朝陆成则微笑:“我会跳舞。”
陆成则咳嗽一声:“好。”
舞蹈老师在一旁说:“那你即兴发挥一段,我看看表现力怎么样,需不需要修改一下动作?”
虞渔点了点头,两人便退开了一点。
她现实里的身身体虽然不如小世界里那样,有着基本功练就的柔韧性,但是做一些动作,却还是轻而易举。
虞渔将水袖朝空中甩起来,陆成则和舞蹈老师愣了一下,如果没听错的话,她甩袖子的那一下,他们似乎听到了破空声。虞渔转圈,下腰,脚步变换,水袖在空中飞舞起来,可她做了两个简单的动作,便收起了袖子,也收了动作,然后朝两人看去,这是舞蹈老师和陆成则却都呆呆地看着她。
陆成则只觉得——虞渔跳得太美了,当真是赏心悦目,甚至让他感受到某种震撼。
而舞蹈老师则是觉得:这女孩的动作行云流水,表现力实在太强了,而且看似简单的几个动作,其实内有门道,并不简单。
两人一致都想看看,虞渔在台上的临场发挥。
“我还会弹琴,古筝可以,但是最好是古琴。”
“琵琶也可以的。”
“唱曲也会。”
虞渔每说一句,陆成则便吞一口唾沫。
透过刚刚虞渔随意露的那一手,他已经完全相信虞渔的话了。
此刻他仿佛被巨大惊喜砸中,看着虞渔的眼睛都在散发着灼热的光。
宝藏啊,真的是宝藏!
他是什么眼光!真的找了个才貌双全的女孩来演苏醉。
若是她能自己表演,就算演技差一点,也能被才艺掩盖住,表现力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太好了!”
“就得这样!”
“你太超过我的预料了!”
陆成则甚至说话都有点结巴起来。
《醉花阴》虽然是个大ip,但是最后作为商业片推出,也还是准备打流量明星这张牌。
这从几个主演的选角都是靠流量堆叠起来的明星而并非什么实力派就可见一斑。
所谓的走流量路线很好理解,这种片子往往制作速度很快,而且拍摄完立刻就会投放到市场上。
就算大众不买账,这几个主演庞大的粉丝群体也会买账。
只是由陆成则这个口碑挺好的商业片导演接了这部剧,质量会比一般的商业片好很多,然而这仍旧不能改变它的本质是一部商业片。
所以陆成则才会对虞渔说:只要脸拍得好看就行,舞蹈和弹琴什么的随便做几个动作用一用分镜也能糊弄过去。毕竟接触过太多的流量明星,陆成则深知在这些流量明星惊醒保养的漂亮面孔下,是风一吹就散的泡沫式演技。
陆成则不是什么特别一意孤行的人,从他第一次见虞渔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因为在商业片的圈子里混,圆滑是必要的技能。
但是虞渔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他立刻让人安排群演赶快就位。
这场戏虞渔没有台词。
原著对她的描写是:“在众人的呼声中,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款款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周水云就看了一眼,眼珠子便不会转了,四周寂静无声,她指尖轻动,悠扬的琴声便响了起来,她唱了一首江南的歌,细腻的声音如同蛇一般钻入所有人的耳朵里,缠绵悱恻,面纱缓缓掉了下来,露出了她那倾城绝世的容颜,随后她献上一舞,在场无人不为之惊艳……待到她下台,人们还是回不过神来,脖子朝台子的方向伸着,一个个都很滑稽。”
原著里头没有描写苏醉唱的是什么。
也没有提到她弹的究竟是什么曲子。
更没说她跳的是什么舞。
所以虞渔便可以自己发挥。
这场戏,女一女二都来了,还有一些女配角也在边上看。
另外男一男三、原本没戏的许沉昇也站成一排在另一边看。
大家好像都挺想看看,虞渔第一次在镜头里表演的这个惊艳的出场,会是什么效果。
那张脸到底能不能在镜头里展示出她在现实里展示的那种美来。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镜头里若是演技僵硬,人的颜值是会直线下降的。
相反,若是表现性强,哪怕是很一般的脸,也能在镜头里演出美人的神态来。
她一个第一次拍戏的年轻女孩,再怎么拥有得天独厚的长相,也终究没什么经验,更何况面对镜头和这么多人的注视,定然会紧张僵硬,那苏醉什么人物啊,她真的能表现出来么?
几乎所有人都怀着这样的想法朝着中央的台子望。
那场面竟然和台下翘首以盼的群演们如出一辙。
“3,2,1,action!”
听到声音,下头群演和男二已经进入了表演。
饰演周水云的男二状态还可以,他身着古装长袍的时候,倒也还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作出温润公子的模样。
就是真人台词不怎么好。
“即将登台的就是你所说的苏醉吗?”
他的神态按照商业片的水准来说已然算是到位了。
但是因为台词干巴巴的,有些影响观感。
不过没关系,配音可以后期解决。流量明星都有这样那样的通病,陆成则看得很开。
“是的,周大人,您定得看看她,不看苏醉,枉下江南!”
周水云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似乎对于这当地官员带着的话有些怀疑,也有些不屑。
这种不屑被男二表现得尚可,他眉头微皱又松开,以此展示自己的内心情绪。
就是情绪不太细致,有些粗糙。
陆成则只当看不见,没有喊卡,便算是过了。
镜头缓缓切到台上。
两边红色的帘幕动了动。
“花魁苏醉!登场!”
一声高喊,下头的群演登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台上看,无论是场内的人,还是场外的人。
而在万众瞩目之下,首先从帘子里伸出来的是一双莹白的手,宽大的袖口露出了半截小臂。
这双手,真可以称之为纤纤玉手。
在镜头大屏幕里展示得更加清晰。
围在导演后面和导演一同看屏幕画面的几个演员,只觉得这镜头一转到虞渔这边,质感便从刚刚商业片场景一下子变成了电影似的慢镜头似的。
是真有这种感觉。
那双手简直漂亮得不可思议,涂着朱红的丹寇,活色生香。
苏醉从帘子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这是虞渔第一次,将红娘教她的成为一个花魁所需要的所有技艺,完整地展露了出来。
从姿态到神情,每一个细小的点,她终于在这次虚假的台上,在镜头里,展现了出来。
她走路的姿势,真可谓款款而行。
细细的腰肢宛若迎风摆动的柳条一样。
现代人真的没有见过这种姿态。
这原来就叫弱柳扶风。
而姿态不过是她的一部分,镜头移到她脸上的时候,才令人冷嘶一口气。
苏醉的倾国倾城若是单去想象,总难找到很可靠的参照物。
但是看到虞渔这张脸的时候,便有了参照物了。
在场除了许沉昇,没人见过虞渔在戏里头的表现。
所以就像方才众人所想的那样——大家都在怀疑,虞渔那张脸上镜会不会像现实里一样漂亮。
而事实证明,虞渔的脸非常上镜,因为她的骨相和皮相贴合得那样紧致,每一处的阴影和留白都恰到好处。
而她那如同水墨点染似的朝上勾起的摄人心魄的眼,淡粉的两颊,殷红色的唇,无论是放大画面还是将画面调得更远,都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更加难得的是,当镜头里出现她整个上半身的时候,人们只觉得一个倾国倾城的花魁真的从作者的笔墨里走了出来。
她似笑非笑,好像在笑,唇角却朝下压,那双眼睛不再似她在现实里那样,暗沉沉的,却又引人忍住不将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眸子里透出的乌光有些暗淡,艳红色的细线挂在她的脖子上,一颗玉石质感的小坠子在印在她棉白的皮肉上,透出一股惊人的妖异来,甚至有点让人口干舌燥的香.艳感。
那双眼睛轻轻地扫过台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众人的时候,非常细微地垂下了手,让袖子朝下滑落,盖住了她莹润的半截小臂,只露出微微翘起的指尖。
台子中间摆了一个椅子,一把古琴。
她抱起那古琴的姿势很娴熟,甚至低头看了一眼那琴,眼神柔软,而再看向众人的时候,她的表情又恢复了方才刚出场的模样,微微地笑着,那笑里,那泛着粉的桃腮里,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却又令人屏息的娇媚和风情来,她抱着琴,朝众人福了福身,然后便朝后靠了靠,缓缓坐进了椅子里。
这一次坐下的时候,那艳红的外衫朝下滑了滑,露出了一边白腻的肩头。
“苏醉”表情微顿,似乎是注意到了。
但这次却没有如同方才垂下宽袖一样,将滑落肩头的衣衫朝上提。
而是垂下眸子轻轻抚起了琴。
在场围观的,还有被请来知道虞渔但并未派上用场的声乐老师。
却见她的指尖拨动琴弦。
沉缓的调子便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很快,这调子变得婉转、糜艳。
而“苏醉”低头,红唇微张,唱出了第一句曲儿。
“开时似雪……”不知是什么调子,不是戏曲,也不是流行的那种音乐。
这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却更加的艳而稠。
让听众听着,便如同听着情人轻柔的呢喃,而被卷入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里。
“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占溪风呀……留溪月。堪羞损、那山桃……如血。”
唱到山桃二字的时候,像是水珠在盘底滚动,透出清澈而细微的粘连意味。
“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苏醉”唱曲的时候,微微垂眸,红唇开合,只让人感到有种淡淡的凄艳从她身上传来。
另一个镜头拍到了坐在台下的周水云的表情,他此时微微长着嘴巴,看着台上的视线似乎有些痴了,耳畔和双颊都浮上了红晕。
他的反应甚至不用加工。
那是他真的看得痴了,然而却比他先前的表演,自然不知多少。
“苏醉”唱出来的曲儿,天然叫人心软。
这世界上所有的春/药都比不上让人心软的“药”。
而她偏偏随意一开口,便让人心变成了软趴趴的一团。
就连女一刘敏心,也都盯着那画面,听着“苏醉”的曲子,吞了吞口水。
【曲子出自于——《盐角儿·亳社观梅》 宋代·晁补之】
多么柔婉的曲子,多么独特的唱腔。
在场的人到底知道了什么吴侬软语,知道了什么叫做身子酥掉半边。
可是明明在场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脸上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得意的笑容, 嘴角虽然是微微朝上弯起, 可是却仿佛一种熟练的逢场作戏。
一曲终了。
人们却觉得怅然若失。
“苏醉”手里的动作缓缓平息。
她抬头看向众人, 那双眼睛里透着某种奇妙的光。
她在弹琴的时候,想着的全是红娘,她的动作,便不自觉地和记忆里红娘的动作靠近。
她的眼神, 也变得和红娘很像。
一曲结束之后,很快有人过来接过了“苏醉”的琴,在旁摆了另一把椅子,抱着琴朝众人福了福身, 便坐下来,重新拂起了琴。人们也许并不知晓弹琴, 但是这琴声比起刚刚虞渔弹奏的琴声,在给人的感觉上,便不止差了一星半点, 有如麻布之于绸缎,二锅头之于茅台酒。
“苏醉”听到这琴音,表情并未发生变化,她缓缓起身。
琴声后期可以调换, 所以她没管那弹琴的演员弹的究竟是什么。
她跳了红娘最爱的一支舞。
前半段柔媚, 而后半段充满了韧劲。
她的舞步全然没有跟着琴声走, 这本该是十分怪异的画面。
可人们却硬生生从虞渔的舞步中透出一丝妖异来, 她身上多了一丝风尘的味道, 就仿佛是在人的目光中浸染出来的味道,尽管苏醉卖艺不卖身,可虞渔知道,所有在风尘之地待过的人,不论怎样待,只要待过便绝不可能如同闺阁中娇养出来的漂亮小姐那样懵懂无知。
她漫不经心地转身,弯腰,仿佛这次舞蹈,不过是她众多任务当中的一个。
她仍然在笑,只是眼皮微微下垂,使得人们看不清楚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究竟带着的是怎样的神色。
睫毛上没有刷睫毛膏,却薄如蝉翼而微微上翘。
这个地方人并不少,但是当虞渔跳舞的时候,仿佛整个偌大的剧组,就只存在她这么一个人。
可也不仅仅是美。
虞渔在长着一张寡淡的面容,尚且能把这支舞在上京的贵人面前跳出冠绝天下的气质,而回到了现实里,在这副本身就惊心动魄的皮囊下,她跳的这支舞,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而虞渔还加上了红娘教给她的所有登台的技巧。
每一个眼神里,都是柔弱如丝,可动作却又展现着一股独属于女人的柔弱却坚韧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里,贯穿的是“苏醉”作为花魁的悲凉的过去和看似繁华的如今。
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在旧时代成为勾栏里的人,尽管受万人追捧也不愿。
可偏偏又身不由己。
所以苏醉一定是悲伤的,可是却又练就了一身挑逗繁华的技艺。
若是虞渔没有进入过小世界,就算她再漂亮,也只能表现出漂亮、美好,一举一动绝不会带着令人痴迷的艳绝之气,也绝不可能一垂眸,便让人感到一种源于红尘深处和命运根部的悲哀。那种复杂和凄冷,那种艳气里头的惨淡,虞渔几乎完美地表现了出来,并非因为她是演绎的天才,而只是因为……她真正地经历过。
她想起被毒打的痛,冬天洗衣的冷,想起那些客人黏腻下流的眼神,想起红娘的咳嗽,想起脂粉的香味和红娘鬓边的碎发,想起那个看似风光实际冷暖自知的地方,想起那个小小的墓,以及很多年前她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的温暖。
这些经历自然而然地在她登台的瞬间全然地展露出来。
所以从一开始的惊艳,到后来,盯着屏幕的陆成则和几个男女演员都痴痴地看着屏幕中央的女子,恍然间,他们真的看到了“苏醉”似的,甚至被带进了一种绮艳而凄凉的氛围里,似乎就透过这一曲琴,一首曲,透过她那弯折下来的腰和她眉目间的轻轻的叹息,看到了她的过往和短暂的一生,一种宿命的凄凉感,惊天地爆发出来,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当人们沉浸在虞渔所营造的这样一种故事感里的时候,“苏醉”的第一次露面,便获得了一种人们从未设想的离奇的成功。
这种表演的成功,甚至好像已经超越了什么所谓的技巧,那是一种本质上的浑然天成。
一支舞结束了。
苏醉又露出了她那种标志性的含羞带怯却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朝众人轻轻地欠了欠身,转身背对众人的时候,将方才滑落一边的外衫轻轻整理好,莲步轻抬,在即将隐退在艳红的帐里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台下的众人一眼,里头带着极致的淡漠,只是一瞬,她便再次转身,这一次转身便是真正的落幕。
虞渔的身影消失在台上。
下头的群演是真的如同书中所写,一个个保持着呆愣的神情,眼睛都齐齐地盯着“苏醉”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有群演回过神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渐渐变大,直到震耳欲聋的掌声经久不绝。
围着屏幕的陆成则和几个主演们,比群演还要更晚一些回神。
陆成则缓缓回神,眼神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麻木,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然后滑动鼠标,将进度条拖动到了虞渔刚刚出场的时候,重新将刚刚拍出来的画面又看了一遍。
结果再次被震撼。
他身后的主演们保持沉默,沉默中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怎么能演成这样……”陆成则喃喃自语。
“她怎么能演成这样……”他又重复了一遍。
“难道我运气这么好,真的碰到了天才不成。”
刘敏心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许沉昇想起了上次初见的时候,虞渔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不会让你白等。”
许沉昇昨天拍定妆照的时候,本就被虞渔那忽然展示的眼神给震撼到了,他想的是今天在台上虞渔应该也会像昨天震撼他一样,震撼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没想到他想的还是太保守了,原来虞渔昨天与他拍摄时候展露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今日登台,才是露出了真正的实力。
许沉昇虽然在业内因为家里有钱“大名鼎鼎”,但许沉昇在演技上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所以他在从虞渔的营造的氛围中抽身之后,心中感到十分震撼,因为他方才又看了一遍虞渔表演的画面,虞渔从出场到退场,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破绽”,也就是说,从出现在镜头里的那一刻开始,她从动作到微表情,都是“苏醉”,而没有一丝“虞渔”。
甚至在她的表演里头,人们几乎找不见任何虞渔本人的“影子”。
在这次表演中,她完全隐匿了自己个人个性存在。
这种水平,令许沉昇陷入某种沉思。
而原本的女二本来是想来看笑话的,看完了拍摄全程的她,表情复杂,此刻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甚至脑子有些放空了。
若是长相漂亮到极点,那也只是长相,娱乐圈很看重长相,但是被称作胸大无脑的花瓶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种人娱乐圈可太多了。
然而就虞渔刚才的一段表演,单说才艺,这人设立出去,可就能吸粉无数了,然后她竟然还有那样的演技,饶是女二对虞渔没什么好心思,也不得不承认,那表演浑然天成,甚至让她看着没有加后期的直拍画面,都被带入进去了。
或多或少,在场的演员们心中都在震撼的同时,感到一丝凄凉。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天生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人啊,第一回 当演员,就能演到这样的程度,这让其他人怎么活啊。
要是有可比性,还能有嫉妒或者瞧不起看不上等情绪的出现。
可是但从这个出场来看,她便已经甩了他们八百条街。
当一个人离自己太远的时候,那些比较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然而没人知道,虞渔表现得这么好,是因为她真的经历过旁观过这种生活,甚至有一个花魁老师。
她当然不是什么天才,只是经历了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所以便自然而然地有了普通人所没有的经验。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演技,都比不过亲身经历。
有人常常说演员这个职业很有趣,因为能够在不同的戏里成为完全不同的人,体验千奇百怪的人生。
而虞渔是反过来的,她是先真的成为了、成为过那样的人,才进入了戏里。
她没有上过表演的课程。
可是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度过了一生。
等虞渔从台上下来,再出现在陆成则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在台上的所有姿态。
她走路便像是一个现代人,眉眼间的风情也完整地被收了起来。
她问陆成则:“还行么?没听到你喊卡。”
陆成则看到虞渔现在的状态,眼神放光,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故作镇静地说:“太行了!太行了,简直完美!没喊卡吗?我没喊吗……哈哈哈哈,可能我给忘记了。”
陆成则因为太过激动而咳嗽了一会儿,咳得满脸通红,在虞渔“关切”的眼神中,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虞渔,发现刚刚的虞渔还是“苏醉”,而现在的虞渔又重新变成了虞渔。
她的眼神深处带着疏离,却又漂亮到了极致。
她不是苏醉了。她成为了虞渔自己。
陆成则忽然觉得这女孩有些恐怖。
旁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虞渔看。
刘敏心干涩地问:“你刚刚演完,怎么感觉没有一点情绪残留,我看你刚刚很入戏的样子……”
虞渔问:“情绪残留?”
虞渔:“为什么要有残留?”
她不明所以地问。
“因为会入戏啊……你,不会吗?”女二补充道。
虞渔垂下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我也不知道。”
其实虞渔知道啊,她不会入戏,是因为她早就从“戏”里出来了。
那些东西已经成为了她记忆里的一部分,而不是多出来的、新增加的部分。
她表情有点淡,但是又给人挺有礼貌的感觉。
然而一点自负和骄傲也没有,仿佛只是随便演完了便来看一下。
就和昨日那富家子弟蹲坐在她边上低声下气地和她说话时,她也是这么淡淡的模样,完全不在意所有人都在看她,或者怎么看她。
然而正是这种全然不在意的感觉,使人愈发想要把目光贴在她的身上。
只觉得她有一种滔天的骄矜和无可撼动的底气似的。
虽然不知道那种底气是谁很么,但是人们却觉得那确乎存在。
“你知道你拍得有多好么?”
“你简直是天才!”
陆成则再也压不住激动,镇定不了了。
他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把美女演得这么好这么鲜活的演员,你看,你看这拍的,太绝了,太绝了……”
“这部戏火不火我不知道,但是你要是不火,天理难容。”
陆成则说了一大段絮絮叨叨的话,但总之就是表达他的兴奋和激动。
虞渔盯着屏幕里的自己,没说话。
等陆成则说得差不多了,虞渔才说:“都是陆导指导得好,给我机会。”
她扬唇微笑,陆成则差点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会说话。
“那都是你应当的。”
“太厉害了,你真的很厉害,我没骗你。”
虞渔点点头。又扫了一圈在场的群演和工作人员,示意陆成则将喇叭借给她用用。
陆成则递过去,虞渔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大家辛苦了。”
你看她多周到呀。
“不辛苦不辛苦。”
“拍得太好了,真的,我哭死,怎么会有这种新人又漂亮又有礼貌啊。”
“我是不是正在见证巨星崛起啊?”
“忽然有种被拿下的感觉。”
“刚刚被苏醉勾了一次魂,现在被虞渔又勾了一次。”
你看,不到两天,剧组上下,便都已经被虞渔征服了。
她的关心真的一点也不做作。
那么轻易地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好感。
就和她做官的时候一样。
可那不是天生,是后天摸索出来的。
这种能力虞渔以前没有,可是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