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马上看向莹姐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啊?这儿之前不是书房么?怎么推了?”
莹姐儿:“大伯母要把这里给我做个院子。”
宋玥娘瞬间就僵硬起来,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什么意思……”
没人跟她说啊——不是,为什么不跟她说?!真以为能跟她抢女儿啊!
她再忍不住,眼睛瞪得像铜铃,“折绾,你这是什么意思!”
折绾温和道:“莹姐儿常来,她也大了,总不能一直跟着我睡一张床吧?自然要单独给她辟出一个单独的屋子来住。”
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还事事为莹姐儿考虑,宋玥娘哑口无言。
莹姐儿不悦,“阿娘,大伯母是好心好意,你做什么要骂人?”
宋玥娘:“我没骂她——好好好,我才是棉花精行了吧!”
莹姐儿看看里头还没出来的祖母和大伯父,叹息道:“我今日就回去了,你别在大伯母这里发脾气。”
宋玥娘便憋着一口气,什么都不敢说了。她是真怕莹姐儿生气。
折绾也不拦着莹姐儿,笑着道:“明日白天我要出门,晚间回来咱们选屏风。”
宋玥娘眼巴巴:“什么屏风?”
折绾:“自然是莹姐儿屋子里的屏风。”
宋玥娘:“我那里有——莹姐儿,我给你选吧?”
莹姐儿却摇头,“不要。”
阿娘选的时候总会自己定主意,但大伯母不会,大伯母会跟她商量着来。
可阿娘为升哥儿选东西却会写信给父亲,问他这般行不行,那般行不行,好像升哥儿的一切要父亲参与才行。
她沉默了一瞬,道:“我过几天,还要请雁雁姐姐来看我的屋子。”
宋玥娘:“怎么还是她?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你可以请你表姐表妹过来——”
莹姐儿:“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跟雁雁姐姐玩!”
宋玥娘回去就跟赵氏哭,“母亲,我都后悔了,不行我就不要管家权了吧?莹姐儿真不亲近我了,她都快成了折绾的女儿!”
她今日第一次觉得自己争这个东西伤了女儿又有什么用。折绾是在对付她呢。
是用莹姐儿来对付她。
赵氏却鼓励道,“你看看她冷情冷性的,哪里能管好家里?还是你来吧,府里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好有数。”
宋玥娘抹泪,赵氏也烦恼,“鹤春……今日也是不给我脸面。”
两个人唉声叹气,相看两无言,一夜无眠。
整个英国公府只有折绾晚间早早的熄了灯睡觉。她睡得很是安稳,第二日早上起床跟萱月说,“给大少爷送白粥过去。”
萱月愣了愣,“只送白粥吗?”
折绾:“嗯,午膳用汤水泡饭就行。”
萱月就照办了。白粥送到了刕鹤春的面前。
他皱眉,“是大少夫人叫你们送的?”
萱月:“是……大少夫人还说,午膳给您送汤水泡饭。”
英国公早早的就过来看刕鹤春了,闻言点头,“你媳妇还是有些远见的,如今很是懂道理,你不宜吃得太好。”
刕鹤春对吃食没什么讲究,没再关注此事,只是跟英国公道:“父亲帮我多打听打听。”
英国公:“我会侧着打听的。”
而后道:“你媳妇说什么没有?”
刕鹤春:“她知晓什么?到底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的。但跪在这里却是她出的主意,也算是聪慧一回了。”
英国公便没问了,但出门的时候见折绾要出门,两人打了照面,英国公问,“你这是往哪里去?”
折绾:“去越王府里。”
英国公:“没去太后那里吧?”
折绾笑笑,轻声道:“还没到日子——此时不好多做,只需静等。”
英国公点头,“你明白道理就好,到了外头也不要多说,更不要乱打听。”
折绾:“是。”
她去了铺子里。
如今二月,三月底开始采茶,再加大人手去炮制,茶叶便可以慢慢的从闽南一路往京都送。第一批茶叶采摘时间是三月底到五月中旬,最后从漕运送来京都,是四月末到七月。
她们要在这之前做好准备。
周掌柜尤其紧张,她道:“这不是状元春和肉桂茶,这是咱们去买的地,咱们去让人种的茶叶,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完完全全属于咱们自己的。”
虽然闽南那边之前一直写信说茶树很好,没有问题,但万一老天不开眼出了岔子呢?
如今多少人看着她们!她一点也不想输。
折绾宽慰她,“咱们的茶叶不愁卖。”
她们是有贡品的,京都各家早就定了。
周掌柜:“是啊,所以我才想着亲自去,越是不愁卖,越是什么都不能错。”
但京都她也不放心。
好在闽南那边还有袁夫人和素兰顶着。她笑着道:“你还要再给我多找几个人来才行。”
折绾:“孙姐姐家有现成的,你要不要?”
周掌柜断然拒绝:“不行。”
她低声道:“咱们自家人说自家话,这话就是给勋国公夫人知晓我也是不怕的——主家把人叫来了,到时候是听谁的?老资历的尤其不愿意服气。”
折绾先还没明白,而后就懂了,唏嘘道:“我倒是没想到这点。”
孙三娘那里都是男掌柜,是没有女掌柜的。男人么,尤其是做生意的男人,还做了很多年的那种,很是瞧不上女子。
周掌柜没有兴趣去打压他们。
“有跟他们周旋的时间,我都能培养一个出来了。”
她如今就喜欢全女班。就是男子,比如说素蕤,如今管的也是外面跑腿的活计,其他的事情是没有插手的。
折绾就道:“那我要托玉姐姐帮我打听打听才行,像你这般的好掌柜可不好找。”
周掌柜:“你看崔娘子行吗?”
折绾笑起来,“你要是愿意,自然可行。”
能从那般的处境里面爬出来,又能绝处逢生做好染甲的活,若是愿意慢慢的从头开始学,就算不成大用,但也是可以管事的。
折绾:“你决定就好。”
周掌柜欢喜:“跟主家说话就是痛快。”
她要用的人,自然是自己看顺眼的合适。她就很喜欢崔娘子,她跟折绾道:“她年岁大了,便不愿意再生孩子,跟屠夫两个人准备抱养一个呢。”
折绾:“屠夫愿意?”
周掌柜:“愿意,难得有个愿意的男人——”
然后噤声,笑了笑,又跟折绾说茶叶如何卖出去。
折绾:“第一批茶叶是不愁的,我还怕货不多。”
因有陛下一句“好喝”,各家早早要了不少的数目。折绾:“装茶叶的青瓷,青瓷的图案都要讨喜,还要避开各家的忌讳,这个要孙姐姐和玉姐姐帮我才行。”
若是说各家事,玉岫知晓的最多了,上回就有一家厌恶兰花的,玉岫就提醒她送其他的花上门,“他们家之前有一个孙子吃了兰花去世了。”
折绾大惊失色,“兰花有毒?”
玉岫:“说是蛇爬过。”
但具体的谁知道?后宅里面,死得最多的就是女人和孩子。
折绾便又学到了要避开各家这些“隐晦”的忌讳。
她从铺子里面出去就到了宋家。玉岫早就忍不住了,拉着她道:“你家那个——怎么就关上了?能说吗?”
折绾:“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她这辈子也不知道。刕鹤春没说,英国公没说。
但她大概能猜到,至于具体的,该知晓的时候自然要知道,她并不着急。
玉岫便小声说,“你倒是沉得住气——听闻陛下下令之前,太子也在御书房。”
折绾大概猜着就跟太子有关。她道:“我就当不知道。”
玉岫:“知晓不知晓的,这事情我都知晓了,你家还能不知晓?”
折绾哈哈两声笑起来,“知晓也没告诉我,咱们不谈这个。”
她说茶叶的事情,“此事咱们不谈,你给我说说各家忌讳吧?我这批茶叶主要是给世家送,青瓷上肯定是要有徽记的,别好好的招惹了他们不高兴。”
玉岫:“给多少笔墨钱?”
折绾:“你要多少给多少。”
玉岫伸出手,“五百两行不行?”
折绾:“行啊。”
她好奇问,“你要五百两做什么?”
玉岫嗐了一声,“附庸风雅,买了假画,花了五百两呢。”
她想给阿绾好好讲讲受骗的事情,但折绾已经在写字了。
她凑过去,“——这么认真啊?”
她有时候是真不明白阿绾。之前只种茶种花,生意大多数给掌柜,后面却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连徽记,漕运,青瓷等等都开始上手。
做生意这般好玩么?
折绾瞧她的模样便笑着道:“怎么?”
玉岫羡慕,“没什么,只是瞧你认真的模样,总觉得很好。”
她只喜欢附庸风雅,还总买假东西。
她要不要也找点事情做?但念头一起就打住了。
她还是喜欢四处说说话,清清闲闲的活着。
阿绾就太累了。
折绾写了一会儿,眼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道:“如此费神,晚间我要吃顿好的。”
她回了家,正好萱月要去厨房点菜,笑着问折绾,“少夫人,您想吃什么啊?”
折绾:“一个荷包里脊,一个清炖肥鸭,一个葱爆羊肉,一个腊味合蒸。”
萱月:“那大少爷呢?”
折绾:“汤泡饭,一碟黄瓜。”
萱月走了。
萱月回来了,“大少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话跟您说。”
折绾:“等会吧,我吃完饭消食过去。”
她也想看看刕鹤春的模样。
等吃完饭,她跟墨月道:“待会莹姐儿过来,你让她等等我。”
墨月:“不用奴婢跟着去?”
折绾:“不用,锦月跟着就行,你跟着莹姐儿,别让她着急无聊。”
两人去了偏院。刕鹤春跪在里头。
他是下得去狠手的,跪了一天没起来过,脸色已经蜡黄了。上辈子也是这般跪的。
但是第二天才跪。
少遭了一天罪。
折绾搬了张椅子坐下来,“什么事啊?”
刕鹤春:“你可听闻了什么没有?”
折绾:“没有。”
她道:“玉岫姐姐还问我呢,我说不知道。”
刕鹤春叹息:“你没去越王府么?”
想来是英国公说她去越王府了。
折绾:“本来是想去的,但我又觉得不合适。”
去不去都行。不去不牵扯越王也好。
刕鹤春抱怨:“再有两日我便能出门了……到时候怕是要遭人笑话的。”
他担心的竟然是这个么?
折绾好笑,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不会出去。
刕鹤春还挺感动的,“你少有安慰我的时候。”
折绾笑了笑,“你跪了一日,话都说得好听了。”
刕鹤春没听出讥讽,倒是感慨,“只是饿得很。”
折绾:“没吃饱?”
那么点东西怎么能吃得饱?但刕鹤春却觉得自己可以形容憔悴一些。
到时候面圣,他肯定不能胡子拉碴的去,还要换了新衣裳才行,不然陛下也不喜欢。
那怎么让人一看就受了苦?
自然是要脸上和眼神做功夫了。
折绾就站起来,“那我走了?”
刕鹤春:“走吧。”
他继续跪着。
第二天,他精神奕奕。
第三天,他实在撑不住了,睡了一会。
第四天,他换了衣裳要出门,却被急匆匆来的宣旨太监给拦住了,道:“刕大人,陛下圣言,您再在府里待三天吧。”
刕鹤春如遭雷劈,艰难的开口送人。他塞荷包给太监,太监可不敢收,“您千万别这般,别让咱家难做。”
刕鹤春:“你我都是旧识了——”
太监便看看左右,小声道:“太子殿下进了宫……”
陛下发了脾气,又发了口信出来。
刕鹤春一张脸白得吓人。
什么意思?太子给他求情了?陛下觉得他勾结太子,又罚了三天?
他惶惶不安的回到屋子里,但又在折绾面前强撑着脸面,怕她笑话自己:“陛下可能还没消气——但都是口信,没发圣旨。”
他道:“陛下……陛下让我再在府里三天。”
折绾便温和宽慰道:“哦。也好,你这般不出门,便没人笑话你了。”
第78章 得无念,得无名(7)
相比于三天前第一次收到要禁足消息时的胸有成竹, 刕鹤春这次明显慌张一些了。
他开始在屋子里面团团转。英国公去上朝了,他也没个人商量,只好拉着折绾问, “你今日是不是要进宫?”
折绾正在抹口脂,闻言点头:“是。”
刕鹤春支支吾吾:“你……你……”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让折绾帮着自己打听打听。但他也知道这是朝堂大事,折绾并不懂, 到时候在太后面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折绾实在是懂他的意思。她笑了笑, 慢条斯理的问:“我什么”
刕鹤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倒是没回她, 而是自顾自的道:“哎!这算是什么事!”
折绾叫萱月去取早膳,而后看向刕鹤春:“那你今早上还吃白粥吗?”
刕鹤春点头, “吃。”
折绾:“行。”
除此之外, 她再没多说一句话。刕鹤春焦虑之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不着急啊?”
折绾将一根簪子插在发髻之间, 对着镜子照了照, 轻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着急又有什么用呢?我只能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刕鹤春本来还有些不满,认为她应该要跟着着急, 但随之母亲就哭着喊着来了。
刕鹤春便还是喜欢折绾这般什么都不问的样子。
至少能够清静, 至少让他觉得其实没出多大的事情。
他头疼得不行, “母亲,我求你了, 你就消停一会吧!”
赵氏却哀求哭道:“你就说吧,不然我如何安心。”
就为了他, 她已经担心得三天没有睡着过, 好不容易盼着今日,结果如今竟然还要禁足。
刕鹤春被哭得头都大了一圈, 无端对她生出些火气来,便重重的将手拍在桌子上,“母亲何必要追问,即便追问了,母亲难道能够帮我什么么?母亲唯一帮我的,便是照顾好这个家,不要让我和父亲分心便好。”
赵氏一张脸就青白交错起来。她喃喃道:“我也是担心你。”
刕鹤春骂了母亲,到底是心里愧疚,叹息:“母亲,你回去歇息吧,外面的事情你不懂,着急确实没用,我没什么大事的。”
赵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折绾站在廊下剪花枝,便见她一股牛劲冲过来,低声怒道:“鹤春都这般了,你竟然还有心情做这些!”
折绾纹丝不动,笑着道:“母亲别乱说话,鹤春不过是在家里禁足几日罢了,也没什么大事。”
而后又道:“这花是要给太后带进宫里的,母亲退一退吧,免得折了,我还要重新剪。”
因着这句话,赵氏眼睛瞪得圆圆的,却又不敢继续发怒,僵持了半晌,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来,“是么?那你……那你进宫之后,便好好跟太后说一说鹤春。”
折绾:“鹤春不让提。”
赵氏吃惊,“为什么?”
折绾:“我也不知道,母亲去问问他?”
赵氏摇了摇头,“我是不敢去问了。”
正巧萱月和小丫鬟提了早膳来,赵氏关心的接过早膳要送进去,一拎,轻得很,连忙打开一瞧,大惊失色,“怎么就只有一碗白粥?今日还要吃粥么?”
折绾:“是,要心诚。”
赵氏不敢置喙,只好憋了半晌才道:“好歹也要加个咸鸭蛋嘛!”
折绾直到进宫的时候还在笑。因为赵氏最后真的给刕鹤春送了个咸鸭蛋过去。
刕鹤春本是要吃的,他嘴巴也淡好几天了。但赵氏不明所以,因怕他恼怒,怕他觉得自己擅作主张,便先关怀的解释了一句,“我知道你心诚要自省,你即便不吃,但看看咸鸭蛋多用些粥也是好的。”
她忍不住哭起来,又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哭,只好别开脸:“母亲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你别嫌弃。”
刕鹤春就粥也喝不下去了。
他无奈又好笑,最后沉重的站起来,“母亲——我去书房了。”
这份母爱委实是让他不舒服又无可奈何。
他本来写了一封请罪书今日要给陛下的,如今交不上去,便还要再多写一封。
折绾出门的时候,他正脚步匆匆出屋子,看见她还停下,叮嘱一般道:“你……陪好太后。”
他还在她面前撑着面子。
折绾嗯了一声,特意问:“午膳要吃什么?”
刕鹤春迟疑,“汤泡饭吧?”
折绾便让萱月去厨房说,“一碗汤泡饭就行。”
等进了宫,她没说刕鹤春的事情,太后却先第一句话就是。
她道:“我问陛下了,说鹤春勤勉是勤勉,但这么多年在他身边招摇了些,未免有些不稳重,性子还要磨一磨才行。”
折绾心里有数了,挽着她的手道:“陛下自然是为了鹤春好,咱们也不要担心。”
太后见过的世面比她多,闻言叹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也不是我们能管的。”
折绾:“您管管我吧?我最近想着要办赏花宴呢。”
三月正是卖花好时节。周掌柜跟她道:“谁人不爱花呢?人人都爱花。只是愿意不愿意买,能不能买的区别。之前咱们是小打小闹,今年要做就做大的。”
折绾好奇:“怎么才算大的?”
周掌柜:“便要京都人人都簪花!”
折绾听着都觉得心动。她很喜欢周掌柜,她跟太后道:“我已经算是有精力的,她比我还有精力,是时时刻刻都不肯停,且每年都要做出新花样来,不然对自己还不满意。”
太后:“她本就是有本事的,但她一个人独木难支,碰巧就得了你,你身上有韧劲,闯劲,她就缠住你了,不得在你没后悔之前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折绾笑起来:“我知道,您这话是打心眼你偏向我的——但她离了我也不怕,她有本事得很。”
太后大笑起来,“是,有本事的人什么都不怕。”
她委婉问折绾,“那你怕不怕?”
折绾摇头,“我不怕的,我如今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了。”
太后就拍拍她的手,“你不怕就好,只要你不怕,别管其他人如何,你是能活好的——男人的事情,就让男人自己去解决。”
折绾哎了一声,这才心定了下来,温温和和的跟她继续说起赏花宴的事情,“周掌柜说,往年街巷里卖花都是叫卖声,顶多是请人写几句好听的卖词。”
“但花是雅物,除去才子佳人们所做的诗句,也该有好曲子去配。”
她们便准备在赏花宴上请了人唱新曲。这些曲子唱了就不能再用,但还有其他的曲子早教了那些慈幼院的孩子们,叫她们将花篮子摆在一块出去唱曲。
“到时候春光正好,万花烂漫,又有成百上千的马头竹篮铺排,里头装芍药,牡丹,木香,棣棠等花。再唱幽曲,仿佛置身晴帘静院,晓幕高楼,让人听了生出幽幽之意,悬生愁绪——文人墨客最是喜欢这些。”
太后听她这般说便起了兴致,“若是我,我也愿意掏银子买一朵花回去。”
折绾:“到时候我请了教坊司学曲,让她们唱给您听?”
太后:“你要是不说这句话,我都要生气了。”
两人笑个不停。
皇帝来的时候见了就高兴,道:“母亲今天身子可还好?”
太后:“好得很,阿绾一来,我是无病无灾的。”
皇帝便又心绪复杂起来。
曾几何时,他跟太子也是母亲和折绾这般。但太子大了,便有了别的心思。
他都借着罚鹤春来警示太子了,太子还在那里试探他的底线。
等折绾走了之后,他跟太后抱怨,“做了父亲之后,才知晓母亲当年教导朕是有多辛苦。”
太后便道:“自己的儿子,再是不懂事,也要教导好。何况太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到了年岁,有了理所应当有的念头罢了,你看开些,等他以后再大些,就知晓你的苦。”
皇帝絮絮叨叨,“他是真不如朕,身为储君,有朕自小的教导和宠爱,却还是觉得底气不足,想着去结交大臣。”
他还没老呢,太子实在是心急。
太后直言,“也怪不得他,这一两年,你对那些小的可比对他好,他又没有母族,身边还没个亲近的大臣,自然要担心。”
也就是太后能说这话了,但皇帝还是不高兴,“那母亲的意思是,朕罚他罚错了?”
太后:“我不是还站在你这边么?我要是不心疼你,我就直接骂你了。”
皇帝畅怀:“我就知道母亲心疼儿子。”
太后叹息,“刚刚阿绾来不敢提鹤春的事情,我还安慰她呢,让她不要担心,你们男人的事情,自有你们自己去思量,我们也管不了。”
皇帝:“折氏是个好的,不提是对的。”
他思量了一下,道:“儿子想先冷鹤春一段日子。”
太后皱眉,索性直接问:“你这是何意?你是不愿意用他了?”
皇帝感慨,“正是自家子侄,看着他自小长大的,所以才愿意这般来教教他,也让他知晓知晓厉害,往后好用用心。”
他不满道:“也不小了,已经成家立业,哪里能如此莽撞?”
这几日鹤春不在他身边,皇帝便想起他这几年做的事情——其实是没做到最好的。
太后却知晓他没有说实话,道:“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皇帝:“没人说。”
那就是有人说了,太后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也行,左右你自己决定就行。”
等皇帝走了,太后叫宫嬷嬷去打听,“看看今日有谁出入了御书房。”
宫嬷嬷回来,迟疑道:“倒是没人去,只是……陛下跟前的宣旨太监宋公公没了——他刚去给刕大人宣完旨意。”
太后手一顿,半晌没出声,而后喃喃道:“陛下……到底是年岁大了。”
宫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出声宽慰,“陛下极有孝心,对您是顶顶好。”
太后叹息,“老了老了,只希望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但她也道:“这般时候,鹤春还敢在宣旨太监面前打听,实在是胆大,陛下说得没错,他实在是不稳重,冷冷也好。”
不过一会又道:“这又算什么呢?谁人不塞给宣旨太监一些银子?陛下之前不是这般的,也不介意这个。”
陛下变了,鹤春还没变。
那确实是要关关才好。
她无奈道:“陛下这性子啊,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一旦惹了他不痛快,便是要出口恶气才肯消停的。”
她站在窗边,只觉得想这些实在是有些累。良久之后突然道:“阿绾的日子过得可真鲜活啊,不像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做过一件事情了。”
折绾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刚进家门,便见英国公身边的管事恭谨道:“大少夫人,国公爷请您去呢。”
折绾点头,跟着一块去了前院书房。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书房。上辈子也是没有来过的。
但这里无甚稀奇之处,远远不如她自己的别有人间。她问好后坐下来,刕鹤春也在一边。
他耷拉着脑袋,明显是被训斥一顿了。
英国公态度还是很好的,亲和的问:“今日在宫里可还好?”
折绾点头,“是,太后娘娘很喜欢花草,儿媳今日还说要编曲子给她听。”
英国公满意,“太后心善,你要还好伺候着。”
又问了几句其他的,这才切入正题,“太后……可说了鹤春什么没有?”
折绾:“说了。”
英国公:“快说说。”
刕鹤春本是垂着头的,听见这话也忍不住看过来。
折绾:“太后说,这是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是不好管的。”
英国公和刕鹤春就都白了白脸。
英国公:“可还说了其他的没有?”
折绾:“没了。”
英国公心再次提起来,叹息道:“这……这算是什么事。”
刕鹤春也是如此想的。
他只能去偏僻的院子里面继续跪着。折绾还去看他了,道:“你明日想吃什么啊?”
刕鹤春:“吃粥吧。”
他又有些不满,“你别只知道问我吃喝。”
折绾却记得他之前对她发脾气,“你只管好我吃喝就行。”
她唏嘘一声:如今他对她的要求倒是多了。
她笑了笑,“那你要我做什么”
刕鹤春说不出来。
折绾:“那你先跪着,我叫人给你送粥来。”
刕鹤春在她离开之前还是喊住她了,“陛下今日也会去太后宫里,陛下去了吗?”
折绾:“去了。”
刕鹤春:“说……什么了吗?”
折绾:“没有,只是问家常。”
刕鹤春说不出这一瞬间有多惶恐。
他在这一刻有了许许多多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可能会三天又三天的被关在府里。
他的脑子里面浑浑沌沌起来,惶恐和慌张爬上他的心头,他觉得这比让他绝子嗣更加难以接受。
他整个人都抖了抖。
他不敢想象,若是一辈子都被关在屋子里面该是多么的绝望。
黑夜席卷了小屋,他第一次觉得无助。他忍不住跟折绾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直关在这里,我的才能,我的学识……我在梦里面告诉自己,我不能荒废在这个宅子里面。”
折绾站在门口,天黑下来,她提着灯笼要走,闻言转身幽幽看着他,“若是这般,你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