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也教己,她慢慢的学会了释然,川哥儿因着这,也是跟她亲密过一段时间的,后头她觉得自己变好了,正在高兴,他却变了。
去年刚回来的时候,她很是不懂为什么。如今又活了一年,她倒是慢慢的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她以为自己给了很多,但在他眼里,她其实给的太少。又占着他母亲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要遭抱怨。
她还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也胆小得很。就跟她的幼年一般。他如此惶恐,她便想护着他,就跟护着素膳一般。刕鹤春不耐心,她不敢去顶撞,只能尽心尽力一点一点去呵护,让他不要害怕。
他也不再那般害怕,他开始变得胆大了。他读书了,明理了,他不再局限在这个宅院里面,不再局限在刕鹤春身上,他越发沉稳,越发聪慧,但他开始疏远她了。
她之前不懂他的疏远,是深陷局中,如今懂了,是她也明白了天地之大。她守在小院子里面等他,已经落了下乘。
小时候的他可能还需要她温和的呵护,需要她哄着睡觉,长大之后却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其他的东西。
但她给不了。
她已经给了她所拥有中最好的一面。他想要的那些关于母亲其他的美好品质,她没有。
她自己都给不了自己,何况是给他了。
她生前审问自己的错处,死前询问她的错处,等到重回十五岁,她虽然不再审问自己,但也偶尔会想自己做错了哪里。
直到见的天地越大,见到的人越多,她才慢慢明白,她不需要审问自己。
她跪在长姐的坟前烧纸,喃喃道:“我已经做到最好了,我是没错的。我不怪罪当年站在迷雾中的自己有多弱小,便更不愿意让别人来怪罪我了。”
就跟她之前总是审问自己是不是对姨娘不好,所以姨娘才那么疯魔一般要她生个儿子,她在此时也要说一句:对姨娘,她也没有错处。
为女,为母,她都没有错处。
她舒了一口长长的气,“有错处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阿姐,对不住,我不会再养他一遍了。”
虽然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此事,但还是要跟长姐说一说才好。就跟她上辈子第一次来长姐坟前扫墓的时候对长姐说“我一定会养好他”一般。
她认认真真烧纸,轻轻的抚摸长姐的牌位,顿了顿,又温和的问:“那你呢?你在种下那片蔷薇花的时候,是否觉得自己有错才种的呢?”
她总是忍不住去探究长姐的过去,长姐的心思。
她脑海里面十几年的长姐画像已经淡去了,她愿意为她画一副新的。
刕鹤春在一边烧纸,见她在一边小声呢喃,他忍不住凑过去,却又听不清,但她的神情实在是悲伤,他不免对着川哥儿感慨,“你两个母亲都很好,姐妹情深。”
他眼眶湿润,“你阿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谁都说不出一个错处。”
川哥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牌位,而后看看旁边,母亲虽然没有没哭,但看着她的神情,他莫名的就想哭,于妈妈赶紧上前给他擦,哭着宽慰,“川哥儿,苦命的孩子。”
折绾亲自扫了墓,刕鹤春把附近的杂草给拔了,一行人人认认真真祭拜了才回去。
回城马车上,刕鹤春就不免抱怨起了今日岳母没有来的事情。
“往年都是来的,风雨无阻,今年是怎么了?”
折绾:“估摸着是她的孙子病了。”
能打败外孙的,只有亲孙。
她如此不避讳,刕鹤春还吓了一跳,也不用她来圆话了,只能干巴巴的对川哥儿道:“你外祖母估摸着有大事。”
川哥儿看向母亲,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反驳父亲,他就低下了头。
但下午于妈妈说母亲不好,外祖母对他最好的时候,他还是道了一句:“既然如此,为什么外祖母不来祭拜母亲呢?”
于妈妈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最后道:“肯定是折家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即便是病得动弹不得了,你外祖母也是会去扫墓的。”
川哥儿闷闷的没有说话。
另外一边,刕鹤春也对比着折绾和母亲的悲戚。今日他们刚回来,母亲就把他叫来了,估摸着是要跟他和好的,掩面而泣,“我也想念阿琰。”
实在是太假了。刕鹤春审视母亲的眼睛,失望道:“若不能诚心诚意,母亲还是不要哭了,免得阿琰听得伤心。”
赵氏:“……”
她恨恨道:“难不成你真要我去跪在阿琰面前忏悔?”
刕鹤春:“有何不可呢?今日是她的忌日,母亲虽然是长辈,但死者为大。”
赵氏气得拍胸口,“你这个孽障!哪个做婆母的不是这般,我还算好的,根本没有折腾她。”
刕鹤春却记得,“母亲哪里没有折腾阿琰了?你明明就是好生生的没有病,却说自己病了,她那日要去花朝节上赏花的,结果却因为你病了守在家里。”
赵氏:“我哪里没病?我头疼得很!”
刕鹤春:“那母亲要装就装好些,别上午头疼不准阿琰出去,下午就跟三弟妹出门看戏了。”
他现在还记得阿琰笑着对他说,“母亲的病真是看人。”
他也是愧疚的,但当时刚成婚,他不愿意让阿琰跟母亲闹起来,道:“你消消气,就当是为了我,我明日回你给你带些首饰——在多宝阁看见的,你肯定喜欢的。”
阿琰便没有说了,道:“那明年花朝节你得空便陪着我出门吧?”
刕鹤春答应了。但他记得第二年也没有去成。
因为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但阿琰也没有生气,而是道:“那就明年。”
刕鹤春想起来就很愧疚。
赵氏却气得直哭,“所以你要我对着她的坟墓忏悔这些?我可是你的母亲。”
刕鹤春叹息,“是啊,可我也是阿琰的丈夫,母亲,你知晓么?自从我知道阿琰那般遗憾去世之后,我的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赵氏勃然大怒,“那你就去难受!”
她有什么错?让她给一个死去的儿媳妇认罪,她成什么了?她今日都要低头了。
刕鹤春也很伤心。他对折绾道:“阿琰都去世了,母亲为何连软一软心肠也做不到?”
“我也不愿意跟母亲吵架的,我难道不愿意做个好儿子么?可今日是阿琰的忌日,母亲却还假惺惺的哭,连滴眼泪都没有。”
折绾打开窗户,迎着风,探出头去感触夏日的黄昏,而后慢悠悠道:“是啊,怎么连滴眼泪也没有呢?”
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今日,她祭拜长姐回来,赵氏就开始对着她横眉竖眼了。
她不懂为什么,如今瞧着,应该也是刕鹤春对着她发了脾气。
这份怒气就转移给了自己。她还对刕鹤春说,“你媳妇哦,今日竟然还要吃鸡肉呢。”
折绾根本没有想着吃鸡肉。她对赵氏说的是:“今日祭拜长姐的鸡已经拿回来了。”
赵氏细无巨细的问她,她自然也细无巨细的答。
谁知道她胡说八道呢。
赵氏总是喜欢这般挑拨几句,然后看她焦头烂额的去解释,忐忑惶恐去琢磨,手忙脚乱去做事。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成,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琐事上,赵氏却优哉游哉在一边看戏。
宋玥娘后头还跟她道:“当时我就觉得你好傻哦,竟然能被这样欺负。”
折绾很想回一句:那你不也在看我的热闹吗?
但她性子原因,又说不出口,总觉得跟人撕破脸皮不好。
这辈子脾气大一些了,也敢撕破脸皮了,她好似还没有做什么大事,她们一个就陷入了跟儿子争吵之中,一个陷入跟丈夫周旋那些赵氏送过去的妾室之中。
她们已经没有了力气和精力来联手对付她了。
折绾坐下来,伏在窗户上看外头,“等我得空了,我就把那些快凋谢下来的蔷薇花都摘下来,晒干了做成胭脂,拿去供奉在长姐的坟墓前。”
刕鹤春闻言很感动,认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道:“那我也让厨房做些阿琰喜欢吃的送过去摆着。”
他如今的心肠正热着。
折绾似笑非笑看过去,“是吗?你真以为她喜欢吃那些你喜欢吃的菜?”
刕鹤春就被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第54章 犹怜草木青(16)
赵氏彻底病了。折绾出门她也不在意, 只一门心思的哭。宋玥娘也没有去安慰赵氏,她还在记恨婆母送妾室去湖州的事情,干脆也“病”了。
病了就不用去请安了。
两婆媳僵持着, 宋玥娘还不准升哥儿莹姐儿去山海院,于是两个孩子继而生了“病”。
赵氏想念儿媳,也想念孙子孙女, 却也要面子, 只能是憋屈着。
折夫人上门的时候, 她一脸憔悴, 整个人都浮肿的。折夫人瞧了心里痛快,面上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赵氏笑着道:“最近劳累到了。”
折夫人:“咱们年岁都大了, 哪里还经得起操劳, 自然是要交给年轻人的。”
赵氏皮笑肉不笑的, “阿绾整日里不着家, 我能怎么办?只能是受累了。”
折夫人笑呵呵的,倒是愿意她们不好。但赵氏继而道:“听闻昨日阿琰的忌日你也没有去?”
她一副斥责的模样, “妹子,不是我说你, 阿琰是你唯一的闺女, 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该缺席忌日啊。”
她可是听闻了, 鹤春还生气了的。想到儿子也不是对她一人发脾气,她心里又好受些, 道:“怎么,昨日里你病得起不来床了?”
赵氏叹息, “我昨日不去, 是我忙着,但我可以在家里祭拜阿琰的牌位, 你可不行,你家里还能有她的牌位?”
出嫁女可没有牌位在家里的先例。
折夫人便笑不出来了。赵氏得意的对着婆子道:“去前院问问川哥儿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就说他外祖母来了。”
“哦哟,这都多久没来了?必定是想他的。”
折夫人咬碎了牙龈。她今日不愿意跟赵氏争辩,她还自责中。昨日小孙子高烧,一直嚷嚷着叫祖母,儿媳妇面露难色,她一迟疑,便留了下来。
等她去的时候,刕鹤春一行人已经回去了。她回去难受了半宿,今日一大早就来了,就想看看川哥儿。
谁知道被赵氏一顿刺。想来她知晓得这般清楚,是刕鹤春对她说了不满。
她深吸一口气,“是,昨儿个去晚了,没见着川哥儿,今儿来瞧瞧他。”
川哥儿很快就来了。折夫人眼眶湿润,抱着川哥儿哭,“昨儿个你去瞧你母亲了?可给她磕了头?”
川哥儿点点头,“还带了蔷薇花去。”
折夫人:“是,她喜欢蔷薇,你带过去她必定是高兴的。”
川哥儿迟疑的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折夫人抱着他回了苍云阁的东厢房。于妈妈高兴的道:“昨日一回来,大少爷就跟山海院里那位吵起来了。”
她小声道:“老奴在一边瞧着,这应该是她在其中做了什么。”
折夫人总算露了一个笑脸,“她还不算蠢。”
又问,“她如今对川哥儿如何?”
于妈妈:“还是那样,不远不近的。”
折夫人:“可不能让她起坏心。”
于妈妈:“瞧着没那心思。”
折夫人顿了顿,道:“她没有吃怀孕的方子吗?”
于妈妈就纳闷起来,“我瞧着她似乎不着急,什么也没吃。”
但这于她是好事,她就笑着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怀不上正好。”
折夫人眼神闪了闪,却也没有再叮嘱什么。她抱着川哥儿,“只要她待川哥儿好,我也能饶恕她。”
于妈妈就哭,“您是慈母心肠,可惜了咱们大姑娘。”
折夫人不免要落泪。又喊婆子把川哥儿送进来,抱着他一顿愧疚,“你阿娘想来也怨我了,昨晚上都没有给我托梦。”
往年今日,她总是会梦见阿琰。
川哥儿好奇问,“外祖母,你昨日为什么没来?”
折夫人:“你阿郎哥哥病了,外祖母实在是走不开。我也是去了的,只是去得晚了些。”
川哥儿了然的点了点头。
跟母亲说得一般无二。
但他如今已经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了。他只低下头,跟外祖母说些近日的事情。
“升哥儿已经学到了第三则,我还在第二则。但武先生说,文章不在快慢,而在领悟了没有。”
折夫人:“很是,你这个先生是明白人。但你也要勤勉才行,努力追上升哥儿,可不能太落后,否则你父亲也不欢喜。”
“就是你母亲,我也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就住了嘴,而后只叮嘱川哥儿,“要是跟不上就跟你父亲说,让你父亲为你再温习温习,咱们慢慢来,总有一日能跟上的。”
川哥儿就没了说话的兴致。他也很懊恼自己如此的忘性大。
等到折绾回来的时候,他还坐在小书房里发呆。孩子们很喜欢小书房,折绾就把东西都挪到别有人间去了。这里专门放了花花花草草,还有各类的护花铃,花笺等雅致的东西。
莹姐儿和升哥儿也在,正在一边研墨,一人要给雁雁和阿隼写一封信。见了折绾回去,这两个先奔过来抱着她的腿,“大伯母,我们有字不会写。”
折绾过去看了看,顿时头疼,这何止是一个字不会啊,她不经问,“雁雁和阿隼真的可以看懂吗?”
莹姐儿:“自然啦,你看,这个圈大一点,是耀的意思。”
折绾笑起来,“也行吧——那你们要我教什么字?”
升哥儿:“是吉——吉祥的吉。”
折绾好奇,“这个怎么就不愿意用圈代替了?”
莹姐儿抢着道:“太简单的字还用圈代替是很丢脸的。”
折绾笑个不停。而后一转身,川哥儿就在她的身后,似乎是迟疑着说什么。
折绾并没有先问他有什么事情,他如今有先生教着,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别扭了,过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母亲,我有事情不懂。”
折绾坐在一边,“你说。”
川哥儿:“外祖母真的喜欢母亲吗?真的喜欢我吗?”
折绾诧异他年岁如此小就问出这般的问题,良久之后点了点头,“毋庸置疑。”
川哥儿松了一口气,“那外祖母为什么昨日会为了阿郎哥哥不去及时看母亲呢?”
折绾并不歪曲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来,在夏日刺眼的光芒之下翻了翻手掌,“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有前后之分。”
川哥儿有些茫然,但也大概懂了。
他踟蹰着,想问问母亲自己在她心里可有排在前头,但这话不敢问。他还没有说呢,便有茗妈妈进来了,笑着道:“少夫人,素兰来了。”
折绾露出笑意,欢喜站起来,“不是让她明日来吗?”
她大步流星走过去,茗妈妈紧跟着出了门。莹姐儿和升哥儿背着手站在一边看,齐齐道:“大伯母好忙啊!”
但他们也很忙,莹姐儿拉着川哥儿的手,“快快快——帮我研磨吧!”
折绾也叫素兰给自己研墨,“你真的决定好了?你要是决定好了,我就写信给袁夫人。”
素兰点头,笑着道:“自然是决定好了。”
她说,“我已经学了闽南语,那般难学,我都学会了,难道只用来跟素蕤日常说一说?我自然还是想要一番作为的。我师父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出去闯荡过的。”
折绾:“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素兰:“只是一出门就是一年,我有些舍不得孩子。”
她的孩子才一两岁,也不知道回来之后还认不认识她。
折绾宽慰道:“孩子还小,你不要担心,大些才记事呢。”
素兰也只是说一说,“少夫人,这回我去闽南,一定不会给你丢脸。”
折绾很是信她,“我也想素膳跟你一块去,但她不愿意离开。”
素兰笑起来,“她啊,她可离不开您。您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折绾:“那我下回带着她去闽南。”
素兰惊喜起来,连忙看看四周,“真的么?”
折绾点头,“我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素兰:“我这次去,便看好宅子,里面要有温泉的,要大,要能种很多花。”
折绾:“再种些柿子树,等熟了我给你们做柿子饼吃。”
素兰拿着少夫人写给袁夫人写的信回去,跟丈夫道:“我可要走了,你在家好好看顾小老虎,别给他教导坏了。”
她丈夫笑着道:“尽管走你的,你还能不放心我?”
他如今也在给折绾做事,差事还不小,管着花草采办的活计,跟素兰说,“你走了之后,少夫人说了你的活计给谁没?”
素兰:“自然是给素膳了。”
她小声道:“素蕤如今也被我师父教着呢,等他长大了,估摸着是要重用的。”
都是清苦人家出来的,素兰丈夫徐二郎没有瞧不起素蕤的出身,而是道:“这小子能处,将来肯定是可以做大事的。”
素兰:“只是你也忙着,孩子还是要母亲来看着的,母亲可说了来不来?”
徐二郎脸色就不太好了,“大哥大嫂不准。”
素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问你母亲来不来,你说大哥大嫂做什么?”
徐二郎:“母亲肯定是愿意的,咱们买了宅子,宽敞得很,又不要她做杂活,她怎么可能不愿意啊。”
在大哥大嫂家里,母亲伺候一大堆子人都落不下一个好字。但母亲也顾忌大哥,不肯来。
“大嫂嫂也看得紧,我一过去就劝母亲进屋,不让她出来。”
素兰撸起袖子就走,“你把家里收拾出来,把给母亲的东西都买好了,要买好的,别抠门,舍不得那一点半点的。”
徐二郎高兴起来,“好啊——媳妇,咱们是要去抢人么?”
素兰:“那当然,他们如今还要靠我吃饭呢,竟然还敢不听我的。”
徐二郎的大哥大嫂不在素兰的手底下当差,但是花草铺子需要人去搬花送花的时候,便叫他去做个杂活,能给家里带些进项。
徐家之前是做酒生意的。徐家老父亲去世之后,酒铺子就被大儿子接了过去,结果一年比一年差,徐大郎干脆就关了门。徐二郎没办法,只能出来叫卖赚钱,帮着酒楼卖酒,因着口才好,又长得白面书生模样,被出来买花的茗妈妈相中了,这才嫁了闺女过去。
后来素兰又直接被折绾看中了,徐家二房也算是慢慢发迹起来。
但徐二郎记恨老大把铺子关了也不给他盘活,心里一直有疙瘩,两家不温不火的处着。素兰那阵子想要买泗安街的铺子,老大一家还冷嘲热讽的。
如今是真眼馋了,想着一起住,被徐老二狠狠的刺了一顿,这才面红耳赤的走了。
徐二郎还想把母亲接来享福,老大却不准,要母亲待在家里给一家子洗衣做饭。
徐二郎虽然伶俐,却不是个蛮横的人,还有一些书生气,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素兰却不一样,她是个喜欢出格的人。
风风火火过去抢人,进门先碰见徐大嫂,她也不叫人,只喊,“母亲,母亲,我家里炖了肉,我来接你了。”
邻里听见了纷纷出来瞧热闹,“哟,还是老二一家有孝心。”
徐母正在井水边洗衣裳,闻言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我不爱吃——”
素兰便已经撒泼了,“哪里有不爱吃肉的人!大哥大嫂大侄子侄女天天吃,您老人家可许久没吃了。”
徐大嫂:“你可别胡说,我们家穷,可没有你家银子多,顿顿能吃排骨。”
素兰:“你哪里没有了,母亲这不是帮你们洗着衣裳吗?也是有银钱的吧?你良心被狗吃了吧!母亲洗这么多衣裳换一顿排骨给你们吃,吃得安心吗?”
一句话把徐母说得眼泪汪汪。她心里也委屈着呢。
素兰:“走走走,去我家吃排骨去!”
徐大嫂哪里肯,素兰就从袖子里面掏了铜钱撒出去,“来来来,我要去带我母亲回家吃排骨,大家行行好,帮我拦一拦这母老虎。”
看热闹的人立马就去抢钱。还有人起哄,“老大家,老太太也不是你一家的,跟小儿子吃炖排骨怎么了?”
徐大嫂被几个人拦着,还有男人想过来占便宜,被她一巴掌拍飞了,等追出来的时候,人家已经没影了。
她气得大声喊儿子,“去,去把你爹找回来。”
另一头,徐二郎已经在家里炖排骨了。他在酒楼里面学过一点厨艺——也不是有人教他,而是进去搬酒的时候见大师傅切菜炒菜,他记在了心里,回来就学。
熟能生巧,还真做得比别人好吃。
两人平时都在外头,就请了隔壁的五婶子过来帮忙看着孩子。五婶子一进来就闻着肉味道,笑着道:“你们家这般吃,竟然也吃不胖。”
徐二郎连忙给她盛了一碗,“往后我母亲来了,还要劳烦您老人家过来跟她说一说话呢。”
五婶子知道他家的事情,“你母亲愿意来了?”
徐二郎:“这不是素兰要出去一趟么?她是个急性子,出去的事情敲定了,自然要敲定所有的事。”
话音刚落,素兰就带着徐母回来了。二话不说,将人往早已经布置好的屋子里面一推,将门一锁,在徐母迷茫的眼神里道:“母亲,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住了。”
徐母哭笑不得,笑着道:“别闹了。”
素兰可没有闹,拿着一把菜刀坐在门口,“母亲,你以后就回不去了,你老老实实的留在我这里带小老虎吧,与其给白眼狼做母亲,还不如只要老二一个儿子。”
徐老二这般的话之前是不敢对徐母说的,怕她伤心,不肯。如今媳妇都说了,他便也跟着一块劝,“素兰要去闽南了,家里没有人,小老虎怎么办?”
徐母叹息,却也心动。
她只是放心不下老大一家。
她打开窗户,果然见儿媳妇拿着一把菜刀站在门口等老大上门,她眼眶一红,等老大来的时候,无论老大怎么喊,她都没有应声。
素兰松了一口气,跟折绾道:“我虽然拿着菜刀,气势很足,但是我心里虚啊。她要是不同意,偷偷跑回去,难道我还能天天抢人啊?”
还是要婆母自己立起来才行。
茗妈妈给两人倒茶,见女儿坐在椅子上松快的说说笑笑,她打心眼里高兴,“你这孩子,也太没规矩了,你婆婆是个好人,你可要好好孝顺。”
素兰:“我不孝顺我能这么抢人?”
折绾笑盈盈的听着她说婆家的事情。
素兰:“哦哟,我还以为老大后面会来我家闹呢,结果怂货一个,根本不敢上门。”
折绾:“他还想靠着你吃饭就不敢上门。”
她教素兰,“都是兄弟,不好得罪死了,你就时不时给他们一点活计吊着胃口。”
素兰感慨,“要是能一巴掌把他们送去千里之外就好了,婆母就不用再见到他们。”
茗妈妈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我先打飞你!”
但等到素兰走的那一日,她又轻轻拍自己一巴掌,“老天爷,打了我,算是我替你受过了,你这一路可千万要平安,无灾无难啊。”
第55章 犹怜草木青(18)
素兰走了之后, 素膳的活计多了起来,折绾想过去帮一帮,周掌柜不同意。
她笑着道:“这算什么多?往后铺子多了, 南来北往的杂事看不到头,难道你样样要帮着?你能帮到头?”
她拍板,“我的徒弟我来教。养花做胭脂少夫人厉害, 但是行商还是要听我的。”
素膳也求饶, “我的姑娘, 你自己歇息去吧, 这才多少东西?我要是做不完做不好,师父就要骂人了。”
她推着折绾出门, “快些回吧, 你再待在这里, 别人该笑话我了。”
还把她当成孩子看, 多不好意思啊,素蕤如今都独当一面出去跑生意看, 谁人不夸他一句聪慧?
她可不能还离不开姑娘,被人比了下去。
折绾怅然若失, 周掌柜笑得前俯后仰, “少夫人若是没事, 就帮我们画个新的花样子出来,马上就要重阳了, 我们是准备多卖些东西出去的。”
又叮嘱她:“少夫人,我们做的都是小事, 你做的才是大事——潘夫人那边, 可要继续去喝茶才是。”
将来茶叶的事情才是大头。
折绾便跟玉岫道:“好嘛,我如今倒是要成为一个长袖弄舞的人才行, 不然怎么结交好各位夫人们?”
玉岫正抱着小儿子哄他睡。这孩子也快一岁了,如今已经开始学会说些简单的话,见到折绾就要她抱,刚刚缠着她玩了好一会,玩累了才肯要玉岫抱着睡。
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她将孩子递给奶娘,这才跟折绾轻声道:“你啊,就是多操心。”
但她自己也不少操心,这阵子没怎么出门便是其他三个儿子病了。她担心道:“他们咳嗽一声我都觉得害怕。幸而你常日叫我给他们诊脉,大夫都记着他们的脉象,四平八稳的一列写着,不然我要急死的。”
折绾就看向榻上躺着的小崽子,“他还好吧?小孩子要隔开养,别放在一个屋子里。”
玉岫:“好得很,吃了就睡,我都没让奶娘抱着他出门。”
折绾算算日子,这孩子出意外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明年了,她紧张起来,“可要好好看着,三岁之前的孩子马虎不得。”
玉岫笑起来,“放心吧!”
她顿了顿,小声问折绾,“哎——有人托我问素膳的婚事来着。”
折绾马上正襟危坐,“什么样子的人家啊?”
素膳上辈子一直没有成家。折绾也是想过让她嫁人的,但素膳不愿意,她抱怨道:“我跟着姑娘就很好啊,就算是累一点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