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娶媳妇了,爹有羊毛被子可以盖,卫大虎自然也惦记媳妇,他媳妇也是个怕冷的体质,不但过冬衣物要买,暖和的被子自然也缺不得。
所以即便粮食不缺了,他却还得赚些银子,爹身上的银子这回去镇上怕是得花个精光,买的都是稀罕贵重物,一件暖和的衣裳得好几两银子,他火气重不怕冷,但爹和媳妇的过冬衣裳必须得买,便是不买成衣,买棉花回来自个做衣裳,费事儿不说,也不便宜。
卫大虎不太乐意叫桃花整日攥着针线忙活儿,村里许多妇人家便是干这穿针引线的细致活儿把眼睛伤着的,桃花夜间视力本就差,他实在不愿她眼睛再伤着,他又不是不能挣银钱,没必要省这点。
过冬的成衣,爹和桃花最好一人两套厚实衣裳,他的衣裳用不着太厚实,薄些也可,也得有个两套好换洗。被子也是,家中已有两床羊毛芯被,最好是再做两套,被面不难,就是缺羊毛。
所以算来算去,还得进山抓两头羊,把它们的羊毛薅了当被芯,把肉吃了暖身子,这寒冬才能过下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都说羊毛不够,我琢磨也是,虽然想把这羊写得毛贼厚,被子稍微薄些,但好像也不够。就改了一下,羊毛加棉花,这样应该会好一些。
◎粮食涨价◎
深山里的羊若是知晓外头有人已经惦记上它们的毛和肉, 估计得食不下咽,草都吃不下去了。
卫大虎端着变得温凉的洗脚水倒去院里,把脚盆放在屋檐, 闻着灶房里飘出的卤肉香味儿,他实在忍不住,钻进去歪缠媳妇:“好桃花,你切块猪耳朵给我尝尝,我试试卤入味儿没。”
桃花刚洗完碗, 这会儿手还是湿的,见他掀开盖子, 瞧着是一副今儿不吃一口卤肉誓不罢休的样子,没忍住笑出来:“咋就这般馋,若是叫外人知晓,还以为你多久没吃肉,我亏待你啦?”
卫大虎嘿嘿嘿直乐,桃花看得又气又好笑, 没法子, 她只能用筷子把切成两半的肉捞出一块来,切小是为了方便卤入味儿,如今却是方便了他嘴馋要吃肉。刚出锅的卤肉冒着烟,烫手得很,肉已经炖至酱色,瞧着很是让人垂涎欲滴,口水分泌。
不敢直接伸手去碰肉, 只能用筷子抵着, 桃花离得近, 也觉得香的不得了, 她在卫大虎焦急的催促下切了厚厚两片,都没来得及用筷子去夹,那双大手便伸了过来,徒手捞起肉就往嘴里丢:“嘶……烫。”
烫过后便是香,刚出锅还烫着的卤肉糯糯的,嚼着粘牙齿,比放凉了当下酒菜时还要入味儿好吃,热卤和凉卤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口感。
“好吃,好好吃,媳妇你再给我切两块。”他嘶嘶嘶喊烫嘴,偏又半点舍不得吐出来,桃花也没想到他居然伸手来抓,他那手可是刚给爹洗过脚的!
桃花都震惊了,泡过洗脚水的手一眼便能看出来,指腹都被水泡出褶子了,他就用刚给爹洗过脚的手捞肉吃??她忍了忍,还是忍住问道:“你,你你洗手没?”
“爹洗脚的时候我不就把手洗干净了?”卫大虎一脸理所当然,又催着她再切几片,“赶紧的媳妇,趁热多切几块吃,已经入味儿了,待会儿便把火熄了吧,肉就别捞出来,让它在卤水里泡着,明早我往灶膛里加些柴火,烧热就能当早饭吃了。”
桃花都不晓得说啥了:“你这是啥歪理?用洗脚水洗手,手就是干净的?”说罢见他又要伸手捞肉,递着卤肉的筷子啪一下打在他手背上,“不准碰!”
九尺猛汉,硬是被当成贪嘴的小娃子背大人用筷子抽打手背,小娃子被打了会喊疼,他却不会,他皮糙肉厚,半点没觉得疼,被打了没收手不说,反而缠着媳妇要肉吃,桃花捞起来的这块大肉,硬是叫他生吃了一半,也不晓得他那肚子咋装的。
便是吃了一半,他尤不满足,还是桃花把肉给丢回锅里才作罢。吃啥啊,不能吃了,爹也惦记着这口呢,明儿起来见锅里少了一半,晓得他晚上在灶房里偷嘴,她担心他们父子俩会打起来。
酒还没买,下酒肉便要吃完了!
酒足饭饱,有些人自然开始思桃花,山下的夜里是寒冷的,但被窝里的温度却是滚烫的,小夫妻浓情蜜意,自然又是一番惊天动地。
直到后半夜,屋里的噫呜声才停歇。
第二日清晨,卫大虎终是没有吃到他心心念念一晚上的热卤朝食,他爹起来头一件事便是去灶房打转,自然瞧见了锅里的肉少了一块,气得是当场吹胡子瞪眼,就晓得他小子的孝顺都是短暂的,居然敢背着他吃他的下酒菜!
就这,他还猪肉丢地上呢,呸!你有本事丢,你有本事别吃啊!
卫老头气得是朝食都没吃,洗漱完,揣上银子背上背篓便从后山那条路去了镇上,他要去镇上吃肉丝面。他以前去镇上都是吃素面,素面七文钱一碗,他每次能吃两碗,肉丝面要贵些,十一文一碗,他通常是不咋吃的,肉少还贵,不划算。
山路走得快,到镇上时,天才刚刚大亮。卫老头背着空背篓去自己平常吃面的面摊时,一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镇上的变化,咋说呢,感觉哪儿都没变,可又觉得处处都不一样了,行人的脸上再不是悠闲自在,挑担的汉子浑身紧绷,街上的妇人小媳妇变少了,连素日里东街跑西街窜的小娃子也不见了。
他还格外注意了一下路边的乞丐,没有他儿子形容过的小乞丐,都是写光着胳膊腿浑身脏兮兮的老乞丐,瘦的跟个骷髅架子没啥区别,满脸凄苦。
“叮铃”几声脆响,老乞丐面前的空碗里被丢进几个铜板,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脏兮兮的手立马伸过去把碗里的铜板抓起来塞怀里,似乎生怕人抢了去。
卫老头没听身后的吉祥话,他走到面摊,正准备找个位置做下,旁边桌两个吃完素面正掏钱付账准备离开的客人被老板拦住,他掌心里摊着十四个铜板,是两碗素面的钱,赔笑道:“客人,您许久不曾来镇上了罢?如今镇上啥都涨价了,粮食涨价,面粉也涨价,我们这面摊也涨价了,如今这素面是十二文钱一碗,你们吃了两碗素面,共是二十四文。”
“什么?二十四文?一碗素面十二文一碗??”其中一个汉子震惊过后便是生气,怒视面摊老板,“你家的肉丝面以前也才十一文一碗,便是要涨价也不是这么个涨发,一碗素面竟卖得比肉丝面还贵!你也太过心黑了!”
“咋就是我心黑?你去周围问问,就这些日子,谁家不涨价,便是一个杂粮馒头如今都卖五文一个,更别说那白面馒头和大肉包子!”面摊老板气得浑身发抖,他心黑啥,心黑的是那些粮商,是王记粮铺,自从镇上治安变差,王记换了个掌柜后,那粮价可谓是一天一个样,原本五文一斗的大米,如今已经涨到十八文一斗,这才多少日子便翻了三倍有余,且瞧着还没到头呢!他进价高了,原本买七文一碗的素面涨到十文文咋心黑了?他没涨到二十文一碗都是他心善!
那两个汉子确实许久没来镇上,不晓得如今镇上是个啥光景,他们嚷嚷着叫周围人评理,但周围的商家没一个搭理他们,倒是有那热心的过路人,叹着气对他们摇了摇头,叫他们把钱付了罢,这老板没坑人,是镇上粮铺涨价了,疯涨,他咋可能还卖七文钱一碗,不得亏得全家流血泪啊。
卫老头见俩人骂骂咧咧从身上掏钱付账,他坐得近,他们对着面摊吐口水,好悬没呸到他身上。原本还想吃两碗肉丝面,他这会儿也闹不准一碗肉丝面的价格了,身上倒是揣着银子,但超过他的心理预期,他也是不愿吃的,便问面摊老板:“既然素面涨了价,想来肉丝面定也涨了?”
面摊老板苦笑道:“不敢瞒客人,肉丝面也涨了,不但粮食涨了价,镇上的两家猪肉铺也涨价了,如今我这面摊一碗素面卖十二文一碗,肉丝面则卖十九文一碗。”他自己说完都觉得脸红,不敢看卫老头,他虽然半点不亏心,毕竟他的面摊涨价是因为粮铺和猪肉铺都涨了,他不想亏本才随大流涨的,但这一涨便是好几文,他脸臊得慌。
卫老头点点头,倒也没说啥,他出门打算的是来镇上吃肉丝面,这会儿是吃不起了,别说肉丝面,便是素面他都不敢再点两碗,而是吃完一碗便作罢。
不咋饱,但好歹填了个胃缝,饿得没那般难受了。付了十二文钱,背上空背篓,他先是去了成衣铺子,他一个汉子也不咋会挑选,对老板说只要暖和便行,也没啥款式可挑,除了男女款大小不一样,颜色都是灰扑扑的,但是真的暖和,棉花填得很足。当然价格也贵,一套便要三两银子,他没咋犹豫,一共买了三套,他一套,儿媳一套,儿子一套,这一下便花去了九两银子,荷包缩了个大水。
从成衣铺出来,背篓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冬日的衣裳鼓囊囊的占地方,他为了安全,还叫老板给他在外头罩了层油纸布,用绳子紧紧捆着。如今镇上怪相横生,钱厨子去隔壁镇买个酒都能被人打死,他也防着这手呢,身上一直揣着刀子,银钱也藏得紧。
接着他又去了粮铺,原本还想看看如今的粮价是否真如面摊老板所说已经从五文钱一斗长到十八文一斗,结果连粮铺的门都没能进去。
这会儿时辰还早,但王记粮铺的门口便围满了人,有人是举着空米袋嚷嚷着赶紧开门她要买粮,更多的人则是对着粮铺吐口水破口大骂新来的掌柜心黑手毒,咋就敢这般涨价?这些年粮价一直是五文一斗,咋他一来便涨到了十八文一斗?
莫不是他瞒着上头的老爷私吞银钱罢??
众人群情激奋,实在是没法啊,这粮价一天一个样,两日前还是十五文一斗,这才过去多久便又涨了三文,可他们又不能不买,镇上两家粮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这家涨价,另一家立马换牌子跟着涨,这一涨便停不下来。
卫老头站在不远处瞧着,见他们越骂越凶,结果粮铺的门一开,骂声顿歇,原本骂人的那些却是最先举着粮袋要买米的。
他看着这一幕,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抬头一看,天又阴了,瞧着快下雨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可能就这些了?晕乎乎的没精神码字tvt
◎局势不乐观◎
去酒肆买了两坛酒, 酒也涨了价,卫老头都不忍心算价钱了,买完棉袄和酒, 身上剩下的银钱还能买些粗盐,剩多少买多少,半个铜板都没剩下。等离开镇上时,他身上可谓是身无分文了,荷包比他老脸还干净。
原本还想买面粉的, 粮铺人太多,他不乐意去挤, 再者花比以往多数倍的铜板去买粗粮面粉,他老觉得吃亏,反正家里不缺吃的,回头去村里用粮食和人换些便是,咋都比在镇上粮铺买便宜。
他背着一篓厚棉袄,拎着两坛酒和粗盐, 荷包虽空了, 但这几样都是金贵物,哪样都不便宜。几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卫老头感觉到了,但没搭理,他虽是个瘸子,但个头不矮,身体也强壮, 不然咋生出那么个魁梧大儿子, 老猎户便是不打猎了, 通身气质也不是寻常老头能比, 他不笑拉着脸时,和卫大虎唬着脸吓人时有七分相似。
一路走到岔道林,上了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才彻底散去。
卫老头晓得,今儿若是换个人,别说护住背篓里的棉袄,手里的酒盐,怕是命都得交代半条在这儿。世道安稳不安稳,看粮价便晓得了,一旦粮价疯涨,那别的行当自然也跟着涨,便是这棉袄,去年还卖一两五钱一套,今年便已涨至三两,说一句疯涨都不为过。
眼下还不是最冷的时候,过段日子许是还得涨。
物价疯涨,人心惶惶。有钱的买,没钱的抢。被抢的丢命,抢人的则愈发嚣张。张狂之人目无法度,无法度无秩序,世道便安稳不了。
家中有粮有药,卫老头决定明年开春之前,没啥大事便不来镇上了。
买粮的百姓还嘀咕粮价许是明日便会降下来,多少年了,粮价一只是五文一斗,如今涨到十八文已经够高了,怕是今年哪个地区发生了灾害,所以入冬前粮价才涨了几翻,就快回落了。
卫老头在旁边听着没敢插话,咋可能回落,这怕只是个开始,日后还得继续往上涨。想到他儿子用五文钱一斗买了几万斤今年新下的大米,足足堆满了一整个地窖,他心头便一阵庆幸。还好他们事先便做足了准备,不然真等粮价涨上来,就他们爷俩一日消耗的口粮,怕是日日去山里猎野猪,卖来的银钱都不够他们买粮食
回到家,只有桃花在灶房里忙活,大虎不在家。
听到小虎在汪汪叫唤,桃花从灶房里探出个脑袋,见是爹回来了,连忙走过去接酒坛子,这玩意儿沉手得很:“爹,我来。”
卫老头便递了一个给她,另一个自个拎去了堂屋:“走半道就开始下雨,还好我叫成衣铺的掌柜用油纸布把背篓给裹紧,不然这才买的棉袄人还没穿上,就得先晾晒。”
背篓鼓鼓囊囊的,桃花抬着背篓底部,帮着卸下来,闻言笑道:“刚我还在想您没带蓑衣可咋整,大虎去山里头摘白毛桃了,不然都叫他给您送去。”
“送啥送,人不怕下雨,只要衣裳没事儿就行。”说话间,他把缠绕着背篓的绳子和油纸布揭开,他身上和手头都不干净,便没碰,“一段日子没去镇上,啥行当都在涨价,那面摊上,素日里七文一碗的素面,眼下卖十二文一碗,足足涨了五文。前头大虎用五文钱买一斗米,你猜怎么着?今儿我去粮铺一看,已经涨到了十八文一斗!”他坐在椅子上歇脚,接过儿媳递来的碗喝了一口水,累了一路气还没顺,说起镇上的物价,气又憋着了。
他原本还想着剩下的银钱再去医馆买几副伤风药,这不是天凉了吗,啥事不得提前准备着,反正他们在家也没有要花银子的地方,这些东西当然是能买多少买多少。
可谁晓得呢,棉袄一人只够买一套,一样的价钱,去年能买两套,今年却只能买一套了。他说“要”的时候爽快,但掏钱的时候真心疼啊,这价涨的,相当于白丢三套过冬衣裳。
可不买又不成,冬日缺不得,再贵都要买。
桃花一听粮价如今已经涨到十八文一斗,傻了眼,她第一反应也是老屋地窖里的粮食。这么说来,他们当初用五文一斗的价格买了三万多斤,岂不是赚大了?
“咋,咋涨这般多?”
“瞧着没到头,还得继续涨,日后许是要涨到二、三十文。得看外头是啥局势,局势乐观粮价会降,局势不乐观……”想到围着粮铺的百姓,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甭管骂得有多狠,门一开,抢着买粮的还是他们。不买不行,对他们这些没田没地的人而言,全家一日所消耗的粮食全靠在镇上两家粮铺买,你梗着脖子硬气嫌贵不买,家中米缸里的粮食会变多吗?不会!米缸里的粮食非凡不会变多,反而是粮价越涨越高,九文一斗你嫌贵?好,粮铺便涨到十二文一斗,你再硬的腰板,面对越长越高的粮价,头只会越埋越低。今日十八文你嫌贵不买,若明儿涨到二十文呢?
谁晓得啊!
粮铺才涨价那两日,人人都指着新来的掌柜骂他心黑,都不买呢,买个屁,简直恨不得把口水吐他脸上。结果过个三五日,粮价涨到十文,十二文,大家伙终于开始慌了,开始抢粮了。
直到如今涨到十八文,镇上百姓骂归骂,却日日守着粮铺开门买粮。人人都在抢,原本还稳得住的也开始慌了,开始随大流抢米,抢的人越多,粮铺越涨,如今还搞起了每日限量购买,指定一人只能买几斗,多了不卖。
普通百姓哪里懂得黑心商家那套饥饿营销,他们越不卖,他们便越慌,抢的也更厉害。何况也不是人人都是傻子,如今镇上是个啥光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些在县里有亲戚的人家,晓得外头比他们定河镇更乱,都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惶恐不安,可不就全家齐上阵使劲儿抢粮?
桃花听爹说完,一颗心怦怦跳,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窜至全身,她便是个没啥见识的妇人,也晓得这个形势不对。她攥着手头的棉袄,原本喜悦的心情冷却了不少,手指都有些发抖。
“今年冬日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卫老头叹息,五文钱一斗米的时候都有好些人吃不起饿肚子,更别说如今,眼下能拎着米袋全家上阵抢米囤米的都是没地但又小有家资的人家,真正的穷苦人家只能站在远处眼巴巴瞅着,他们拿啥抢啊?兜里比脸还干净。
不过卫老头觉得这类人穷苦人家才是镇上的不稳定因素,人一旦饿极了,啥事儿干不出来?他们没钱买,他们还不敢抢吗?只要想活下去,别说什么律法,世道安稳时都有人顶风作案,何况现在。
桃花看着手头的衣裳,跟着叹了口气。
午食已经做好,卫大虎从上山下来,堂屋里已经把饭都摆好了。吃的是昨晚便卤好的肉,早上桃花在家闲来无事又焖一会儿,如今已是软烂入味儿,倒上些许卤汁,下饭的不得了。
卫老头也和卫大虎说了粮食涨价的事儿,得赶紧把老屋修出来,如今他心头愈发不踏实:“待会儿吃了饭你就去村里一趟,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下,家中若是没啥大事儿,你就带上桃花,叫上你大哥二哥还有三石去老屋瞅瞅,该推的推,该建的建,早些把屋子和院墙给修整起来,别真出了事儿才手忙脚乱。”
卫大虎点头,他原本还打算这两日去深山里走走,眼下却是不成了,粮食疯涨代表啥意思他心里也是晓得的,还抓啥羊啊,往后推推吧,如今首要的还是把屋子给拾掇出来,别到时候几家人往山里钻,二十个人挤在两间破屋里都转不开身。还有院墙,这玩意儿才是重中之重,得砍些粗壮的树木,不但要结实,还得围高些,深山到底不比外头,深冬时分若是遇到饿着肚子出来觅食的野猪或狼群,就眼下那毫无遮挡的破院子,十个人都不够它们吃。
想到这些,卫大虎也有些急了,吃完饭,等媳妇收拾好灶房,喂鸡鸭的活儿丢给爹,带着她便去了村里。
他们家午食吃的早,村里人家要晚些,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着白烟,从远处望去,端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们小两口这个时辰上门,大舅母还怪开心,他们一家正吃饭呢,也没在桌上,个个蹲着碗蹲在院子里,大舅和二哥的脚底板还全是泥,想来是刚从地里忙活回来,都没来得及洗脚便捧着饭碗开始刨饭吃。
“吃了没?”大舅母吸溜一口粥,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瞧着是要去灶房给他们拿碗筷的架势。这画面多熟啊,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卫大虎乐得很,拦住她老人家:“吃了吃了,吃饱了才来的。您可别管我们,接着吃吧,我自己找地方坐。”
“成,你们拿凳子,我就不招呼了啊。”大舅母笑着坐回去,她没学汉子家蹲着吃,坐在小马扎上呢。
卫大虎去堂屋拿了两张凳子出来,递给媳妇一个,他们夫妻俩在屋檐下寻了个位置,就坐在陈大石夫妻俩旁边。陈大石没坐,蹲着吸溜稀粥,大嫂则在喂鹅蛋喝粥,小娃子今儿中午闹腾,被打了屁股蛋,眼角这会儿还坠着豆大一颗泪珠子。
桃花笑着叫了声大嫂,也没逗鹅蛋,小娃子这会儿敏感,可逗不得,一逗就得哭。
方秋燕给儿子喂完粥,把他赶到屋里和他哥耍去,她便拉过椅子和桃花坐到一起,听汉子们说话。主要是听卫大虎说,听说姑父今儿去镇上了,结果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镇上粮价涨了,素面涨了,连杂粮馒头都涨了,啥都涨,形势不大好。
“爹的意思是咱早些进山把老屋修建出来,眼下地里没啥活计,咱们兄弟几个带上家伙什,再叫上大嫂或二嫂与我们一道进山帮衬下灶头上的事儿,咱赶在大雪封山前把屋子和院墙建起来。”
卫大虎声儿压得低,防着隔墙有耳:“回头有个啥事,咱卷上包袱就能跑,得早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上章成衣袄子的价格,四两改成三两,我忘了还要买粗盐呢。
[三两也是涨价后的价格,而且成衣会贵些,自己做衣裳会便宜,但大虎不想让桃花做针线活儿伤眼睛,她夜间视力本来就不咋地。当然他不知道桃花夜间视力不佳是缺乏维生素,只以为是媳妇视力不好,更不愿她劳累做针线活儿]
◎准备进山◎
陈大石一听镇上粮价涨到十八文一斗, 捧着碗的双手下意识攥紧了,原本还呼噜噜大口喝粥,这下给他金贵的, 不但放慢了速度,连每一粒米都在嘴巴里抿烂才念念不舍咽下去。
十八文一斗,妈呀,咋涨成这样?还好他们今年没卖粮,不然全家得去喝西北风了。
陈二石也是个精明的, 起身端着碗去隔壁叫二舅,既然商量进山建屋的事儿, 二舅家自然也要出人手,叫他们父子俩自个过来亲耳听,有啥意见正好提出来,免得回头传话漏了一字半句的,意思都变了。
陈二舅家也在吃饭,他和陈三石捧着个装满稀粥的碗过来, 各自在屋檐下寻了个顺眼的位置蹲着:“我那瘸腿妹夫今儿去镇上了?那啥玩意儿, 真涨这么多?”他支支吾吾挤眉弄眼,反正他晓得大外甥听得明白。
卫大虎对说话不中听的二舅点了点头,想来二哥和他说了镇上的情形,他便不说了,商量的是去山里建屋的事儿:“老屋灶房里的墙塌了一半,得推了重建。加上灶房,咱起码得建十一间屋子, 工程量不小, 所以这些日子咱得住山上, 大哥二哥还有三石, 你们都要有心里准备。”
大家伙晓得要去深山里建屋子,但没仔细琢磨过,眼下一听要建十一间,都惊呼出声,又害怕被邻居听见,齐齐往嘴里灌了口稀粥堵住。陈大石也猛灌一口,咽下去后,压低声惊道:“咋要建这么多?”
卫大虎便掰起手指头给他们算:“我家就是四间,爹一间,我和桃花一间,我岳母一间,狗子和满仓一间。大舅你们家也是四间,大哥大嫂一间,二哥二嫂一间,三花一间,您二老一间,我都没算鸭蛋鹅蛋,小娃子就跟着爹娘睡一间。二舅家初步算的是两件,您和二舅母一间,三石那小子一间,这么全部算下来就是刚好十间屋子,算上灶房,不就是十一间。”
当然,他是往多了算,如今老屋那两间屋勉强也能睡人,但大舅他们都要建新房,他咋还能睡漏风的老房间?那两间,除了他爷生前那屋留着住人,另一间他准备用来放杂物,扁担箩筐筲箕锄头啥的,还有日常需要消耗的粮食,都能放里头。
其实要他说,一间灶房都少了,虽然是三家人一起住,但到时候肯定是各吃各的,各自开火,一间灶房哪里够使,别到了中午,家里的婆娘还得抢灶房。不过每家一个灶房不现实,顶多多砌两个灶头,到时各烧各家的灶,一起煮饭炒菜说不定还热闹些。
不过说到二舅家建两间房时,卫大虎犹豫了下,二舅还有个嫁出去的女儿大丫,在时下人的心里,姑娘嫁人便如泼出去的水,已经不是家里人了。卫大虎没有算上大丫姐,他到不是有这种想法,毕竟他小时候也是被大丫姐追着喂过饭的,心里咋可能没这个亲表姐?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算上,实是大丫姐的婆家他有些瞧不上,尤其是那个姐夫,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那人是个表面老实内里藏奸的,但耐不住二舅满意,大丫姐也稀罕,他那会儿年岁还不大,私下还说不同意这门婚事,被二舅揪着脑袋一通笑,说他小屁孩一个懂啥相看,反正最后这婚事是成了。
大丫姐嫁到吴家第二年,她就给夫家生了个儿子,生了娃后又要忙家里的事儿,她去年初二都没回娘家,只托人带了信儿一切都好。那会儿下着大雪,也不叫二舅二舅母去看她,说路滑难走,回头天气好了,寻了空她再回来看望爹娘。
今年卫大虎和桃花成亲,大丫也没带着男人和儿子回来,只托人送了礼。
想到这儿,卫大虎心里怪不得劲儿,总觉得不对啊,他大丫姐多孝顺个姑娘,便是初二有事给耽搁了,说回头回家看爹娘,定会回家。更别说他和桃花成亲,算算日子,再过不久,这都快到第二年的初二了,她咋还没回来?
卫大虎也是个大老粗,便是当时在心里嘀咕过,事后也没问过二舅和二舅母,如今寻思去山里建房子,犹豫要不要多建一间才想起这事儿。他扭头看二舅,问道:“二舅,大丫姐最近和你们联系没?家里要存粮的事儿您和二舅母和她通知没?”
“咋没通知,你从府城回来把事儿一说,隔天我和你二舅母就去她婆家亲自说了这事儿。”陈二舅想到这事儿还不太开心呢,他大老远亲自跑去通知亲家,结果人家不识好歹不说,还把他奚落一番,说他们夫妻想女儿来看便是,找啥存粮不存粮的借口。好生生的存啥粮啊,谁不晓得他们家田地多,一年到头也就指望着粮食下来缴了税好卖给粮商,不然他家这偌大家底是咋攒出来的?
存粮,他们咋可能愿意把粮食放在家里,新粮变陈粮,回头卖出去都要折价!
陈二舅被他一通呛声,气得一张老脸憋通红,都有些下不来台了。走这么远路,到了女儿婆家,水没喝上一口,却遭来亲家一阵阴阳怪气。反正那日是饭也没吃一顿,被女儿拉去屋里说了会儿话,他们两口子就告辞了。
这些事他都没回来说过,半点口风没露,他这人有点好面子,不敢让大哥晓得他在亲家那头碰了一鼻子灰,担心被笑话,被骂。当初是他瞧上了吴家兄弟多,有个啥事有人帮衬,他哥那会儿还劝他,说吴家家大业大,许是不愁吃,但人多事也多,大丫单纯,嫁去他们家日子怕是过得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