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粮食,便又说起曹秀红回娘家的事儿。
那日曹秀红和婆母去镇上,她的相貌比大嫂要好些,性子也温和,五官长得秀气,以往她去镇上,没有哪一次如这回,刚进镇就被几个泼皮无赖缠上了,好在是婆母就在身边,她老人家也硬气,见这几个无赖不但出言不逊调戏她儿媳,竟然还想上手,她直接从背篓里拿出用碎布头缠裹着的镰刀,二话不说举起来便朝那几个泼皮剜去。
明知外头可能不安稳,她们咋可能没个防备?这镰刀出门便带在身上半刻不敢离身,这不就用上了?
几个泼皮没曾想这老婆子还随身带着镰刀,加上曹秀红也就是个农家妇人,再清秀能好看到哪儿去?这个不好招惹,那就换一个呗,他们骂骂咧咧放了一通狠话便走了。
后头也没咋逛了,还逛啥,把泼皮无赖赶走后,大舅母便赶忙拉着儿媳离开了镇上,生怕出了啥岔子,她一个老婆子兜不住,遇事跑就对了。曹秀红惊魂未定,人被吓着了,正巧她娘家就在附近,她们婆媳便去了一趟曹家,简单说了下镇上乌烟瘴气乱糟糟的,没啥事家里的媳妇就别去镇上了,家里也存些粮食啥的。
曹家一大家子都是老实人,听完有些不明就里,迷迷糊糊的闹不明白她们来这一趟就为了说这事啊?她们婆媳也没有多待,再待下去有留下吃饭的意思了,大舅母便带着儿媳回去了,隔日就叫曹秀红带着娃子回一趟娘家,好生与自个爹娘兄长说说话,她生了小丫后也没回过娘家,小丫也没去过外祖父外祖母家呢,正好,都回去瞧瞧。
这不,曹秀红便带着闺女回了一趟娘家,她这些日子担心娘家爹娘兄嫂,回去把事和他们敞开一说,她心里好歹没那般慌乱了,不然心里头憋着话,惦记着,真是日子都要过不好了。
桃花听完连连点头,非常理解二嫂焦急的心情,她也是这般惦记娘和两个弟弟,明知外头乱,咋可能不惦记没在身边的娘家人?
“说了便好,有个防备总比啥都不知道强。”桃花安抚二嫂。
“是这个理,我这两日心里头松快了不少。”曹秀红笑着说。
鸭蛋洗干净手带着弟弟过来,方秋燕笑着把篮子递到桃花面前,用眼神打趣她,桃花瞧着好笑,从篮子里拿出两个拐枣递给他们,轻声道:“拿去吃吧,吃果子的时候可不能玩泥巴哦。”
“知道啦,谢谢表婶!”鸭蛋接过拐枣,迫不及待塞嘴里咬了一口。
鹅蛋也往嘴里塞,闷声闷气大声道:“谢谢表婶!”
桃花笑着说不客气,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叫他们在旁边玩儿,吃了再过来拿。
方秋燕把篮子搁一旁,又说起李春英的事儿,桃花才知晓村里人非但没让李春英留下来,李家人还因为各种原由,第二日便把他们一家三口给赶出了家门。
那日卫大虎回家急匆匆的,也没说在路上遇到了李春英和她大哥,兄妹俩吵了一路,真是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拎出来说了,从针头线脑到好酒好布孝敬钱,卫大虎耳力好,走了老远都听见后头传来的吵架声。听到那些破事儿,他是愈发看不上李大壮,妹子日子过得好补贴娘家,逢年过节回来那是当个贵客接待,这一遭遇了事儿,好么,都不管女婿还晕着,直接就把他们一家三口赶了出来,生怕祸及自己。
村里人冷血,但李家更不是东西。
桃花听得唏嘘不已,呐呐道:“她这日子可咋过啊,男人身体也不好,公爹躺在床上动不了,身旁还有个啥都不懂的小娃子……”
方秋燕也是叹气:“可不是,真就啥事都凑一起了,这人的命是真不好说,当初她被韩大郎看上,村里人人都说她命好,要嫁去镇上当少奶奶过好日子了。可眼下又如何?好日子没过几年,一遭遇难家破人亡,娘家人不搭手帮忙也就罢了,还做那翻脸无情的事,真真毫无亲情可言,冷血至极。”
说起这事儿大家心里头都不咋爽快,都是出嫁女,日子过得好时,娘家人把你捧得比天还高。而这落了难,他们就翻天无情恨不得把你踩在脚底下,生怕你沾染上来。这还是她的亲老子娘亲兄长呢,若是李家人坚定站在李春英身边,村里人能咋办?把李家人全部赶出村子不成,必然不可能。
所以才说李家人真不是东西,那可是他们亲闺女亲外孙呢!
“李春英和李大郎他们家有啥关系吗?”桃花突然想到这事儿,问大嫂。
方秋燕摇头:“虽都姓李,但他们两家却是没啥关系的,听爹说,李大郎他们家是前头逃难过来的难民,在咱大河村也就安家落户了几十年。李春英娘家不是,他们那个李祖祖辈辈都在大河村生活,和咱们陈家一样,不过李家人口没咱们姓陈的多,在村里也就不咋打眼。”
原来是两家人,桃花笑道:“我还纳闷呢,若是他们两家有亲戚关系,仗着那个朱屠夫,李家人咋还会把李春英赶走,他那般仗势欺人,若要护李春英,村里哪还敢把他们一家三口赶出去。”
说起那朱屠夫,自然引来两个嫂子的咒骂,便是知晓他日后定讨不到好,她们也恨不得他立刻就遭到报应。
妯娌几个说起话来便有些收不住,但方秋燕还要去地里忙活,桃花也惦记着背篓里的毛桃子,忘了把它们倒出来,本就是软软的,可别在背篓里压久了压坏了。
桃花把小丫递给二嫂,起身准备回家了,知晓三花和村里小姐妹去河边割猪草了,眼下不得空,她便道:“今日还摘了不少皂果子,大虎不在我拿不过来,之前与二舅母说了这事儿,我还说叫三花与我一道去家中拿,既然她忙,回头我叫大虎拿去山上,让大哥他们晚间回家时拿回来。”
曹秀红抱着小丫起身送她,闻言举起小丫胖乎乎的小手,对她招道:“那就替我们小丫谢谢她表婶了,这丫头一日得换不少尿片子,可费皂果子了。”
桃花笑着捏了捏小丫的脸蛋,说了声不用谢,随后与扛着锄头的大嫂一道出门。
到了村头大树下,她俩分开,桃花叫了两声小虎,正在不远处和大狗一道玩耍的小虎立马迈开四肢跑了过来。桃花没往大树下看,那里好几个婆子婶子看着她凑头嘀咕,她也没去听她们在说啥,招呼上小虎便回了家。
爹已经歇晌起来,正在院子旁边的菜地里看小菜苗,桃花回来后先是把筲箕里晾着的白毛桃翻了翻,然后去堂屋里拿了个大些的筲箕把背篓里的毛桃子倒里头,捡出两个被压出汁水的毛桃子,她也没扔,剥了皮自个吃了。
卫老头看完菜苗,撑着膝盖站起身,见她把毛桃子都倒了出来,点点头说:“这玩意儿放个几日就熟透了,不吃立马就得坏,抓紧些吃了。”说着他伸手从筲箕里拿出两个。
“是放不得,我给大舅二舅拿了好些去,您也多吃些,坏了可惜。”大虎是一个都不吃的,毛桃子和他就不能共存,这筲箕里的毛桃子除了她和爹就没人吃了,便是小虎都不吃。
“我去山里瞧瞧他们挖出个啥样来了,家里还有些面粉,晚间吃面条吧,多放些辣子。”卫老头背着手说,大米饭是好吃,就是家里没油了,这两日也抽不出空去山里猎个野鸡野兔,青菜蛋花汤是清淡了些,嘴里没啥味道,他有些惦记加了辣子的劲道面条了。
“那您帮着拿些皂果子上去,晚间叫大哥他们拿回家,我刚还和二嫂说了这事儿。”
“行,你装上给我。”
桃花便用之前装毛桃的篮子装了好些皂果子,递给爹,笑着说,“这一篮子皂果子叫大哥拿回家,回头给二舅母家分些,能用不久呢。”
“晓得了。”卫老头接过篮子挎着,剥着毛桃子的皮,吃着果子便上了山。
山里头,兄弟几个忙的热火朝天,卫大虎和陈三石打着赤膊站在洞里,他们挖得深,站在远处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能看到陈大石和陈二石在外头运土。
卫老头慢悠悠走过去,把篮子放一旁,探头瞅了眼地窖口,老深了:“瞧着差不多了,明日就把砖头挑上来吧,糊吧糊吧再晾晒个两日就能使了。”
“行,明日我就去把砖头挑上来。”陈大石笑着说,大虎一来,这进度直线上升,他一锄头下去能抵他们好几个,忙活半日,瞧着都用不着后日,明日便差不多了,到时把洞口糊吧糊吧,像姑父说的那般,晾晒个两日就能使了。
“哪用得着你特意去挑,叫大虎早晨挑上来就行。”见他看着篮子,卫老头笑着说,“桃花叫我带上来的,让你晚间带回家,和三石分分,这些皂果子能使老久了。”
“那就谢谢弟妹了,啥都想着咱。”陈大石嘿嘿笑,心里暖呼呼的,大虎娶了个好媳妇啊。
“村里这些日子也不安生,回头运粮得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了。”卫老头叮嘱,别费老大劲偷摸挖了许久地窖,回头运粮被人发现,那可真就是白挖了。便是人家找不到这地儿,晓得你偷偷摸摸挖了地窖,真到抢粮吃度日那天,你家也跑不脱。
陈大石顿时收了嘻哈小脸,认真点头应是:“我们会小心的。”
“心里有谱就好。”
卫大虎这两日清晨醒来吃了朝食便上山挖地窖。
兄弟几个紧赶慢赶忙活,天还未亮便上山,天黑后才山下回家,这般后脚打前后跟忙活两日后,地窖挖好了,卫大虎当日便把砖头挑上了山。
桃花没去山上,不晓得上头是个啥进度,卫大虎起早贪黑忙碌了几日。这日傍晚,他从山上下来便说今晚大舅二舅家要往地窖里运粮食,咱早些把夕食吃了,今夜去村里帮忙搭把手。
人多运个两三趟便差不多了,免得两家人忙前忙后闹出动静来被村里人发现可就糟了,他们这偷偷摸摸的行为,怕是得闹出大事,他们父子俩便打算去帮着运粮食。
二舅家只有他和三石两个汉子,他们家今年新下的粮食都没卖给粮商,全搁粮仓里放着呢。二舅上了年纪,主力军只有一个陈三石,那小子年纪小还不够稳重,卫大虎得去压阵才行。
“我能帮忙吗?”桃花把饭盛出来递给他。
卫大虎接过端去堂屋,摇头道:“你就在家待着,我和爹去就成。我们出门的时候会把院门关好,你把小虎叫去屋里陪你,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桃花想说自己不怕,可又想到他去镇上买粮那两日,爹也去山里帮着守粮食扛粮食,她一个人在家一宿没睡着。咋可能不怕,不过是撑着一口气,不叫自己露出胆怯来。
不过她晓得这是正事,自己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不想拖后腿捣乱,点点头道:“我知晓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把饭菜端去堂屋,夕食随便吃了些。家中没有油了,卫大虎这几日也在山里头忙活,抽不出手进山猎野鸡兔,腊肉上回也吃完了,桃花有力气都没处使,家中这几日米饭是足足的,但菜式差了许多。
偷偷运粮得天黑后才行,村里人舍不得点油灯吃饭,故而家家户户夕食都用得早,夜间也没啥稀罕事可以耍。不像镇上县里,晚间还有青楼开着门迎客,农户人家吃完夕食,洗个碗再烧个洗澡水,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吹吹晚风,小娃子们瞅瞅星空美景,数数天上有多少颗闪闪发亮的星星,顺便喂喂蚊子,等大人们烧好热水洗完澡,差不多便把院门一关,各回各屋,汉子搂着婆娘,偷偷背着睡着的娃子在被窝里干事。
漆黑夜幕下,大河村安静的连一声狗吠都没有。
卫大虎和卫老头去了陈二舅家帮忙。
农户人家的粮仓可不是谁都能进的,粮食堪比命还重要,除了丰收后县里的官爷下来催缴粮食,村长会带着人挨家挨户盘问,大家伙才晓得今年你家下了多少粮。平日里,便是亲兄弟,也没人会轻易提出能不能进你家粮仓瞧瞧,看看你家还有多少粮食这种话。
尤其是邻居之间,关系不好的愈是得防备,不然别个连你家今日吃肉,她都要隔着院墙摔摔打打骂人,何况是家中有多少米面。遇到那些不讲究的人,明明自家还有米粮,非说今儿不凑手,没空舂米,上你家来借些粮食对付一顿。
有人是真不凑手,但更多的却是借而不还,这种人村里多的去了,死皮赖脸的,你骂到她脸上,她也笑呵呵的,就说没有,家里没有呢。故而家中有没有粮食,有多少粮食,大家伙都捂得严严实实,等闲是不叫人知晓的。
山上地窖挖好后,陈二舅和二舅母便早在家中把粮食都装好了,卫大虎进粮仓也没细看,捞起一袋粮食便抗在肩上。陈二舅就站在他身后,见此忙往旁边让了让位置,等大外甥出去他好接着扛,就见大外甥反手又拎了袋粮食往肩头一摔,又扛了一袋。
“一袋不轻呢,得有百多斤,你稳着些,大不了咱多走一趟便是。”陈二舅担心外甥扛不动,伸手扶住他肩头上的粮袋,正欲叫他丢下一袋来,便见他那孔武有力的大外甥又拎了袋摔肩上,整整三袋粮食,出门都得弯下腰才行。
“……”
“再来一袋都行。”卫大虎笑着说,二舅家的粮袋没镇上买的粮食重,一袋也就百十来斤,别说三袋,再来三袋都成。
“可以了可以了,三袋就可以了。”陈二舅都吓着了,见他半点不费劲儿出了屋子,瞧着很有余力的样子,一边在心里感叹大外甥那身腱子肉是实打实的,可不是假把式虚架子,转头就见自己亲儿子扛起一袋粮食颤颤巍巍要摔到的样子,顿时气得不想说话了。
表兄弟两个把粮食扛出去,轮到卫老头时,他反手也是两袋往肩上摔。有了大外甥做表率,陈二舅已经很淡定自己的瘸腿妹夫比他还要能干有力的事实,他跟着扛起一袋粮,稳了稳颤巍巍的双腿,跟着出了粮仓。
说是粮仓,其实就是一间专程放吃食的屋子,里头还堆着不少菜和米面鸡蛋啥的,都是他们家金贵的资产,平日里便是陈三石都进不了这个屋,钥匙是被二舅母掌管着的。
“在院子里守着,把大门关好,待会儿我就轻轻敲门,你留神听着。”陈二舅小声叮嘱婆娘,二舅母点点头没说话,见他们轻手轻脚出了院子,才轻轻把大门阖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夜晚的大河村并不咋安静,路过邻居家时,偶尔会听见一两声夫妻间榻上那档子事,也不晓得闹得多带劲儿,那声儿叫得大老远都听见了,听得人面红耳赤。
卫大虎充耳不闻,经过大舅家时,和扛着粮食出来的陈大石对上视线,兄弟两个没说话,扛着粮食轻手轻脚往前走。路过李家时,卫大虎隔着院门瞅了眼李大郎的屋子,点着油灯,从紧闭的窗户,能看见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上头的男人一个劲儿耸动着下半身,瞧着半点不似被毒蛇咬后脸色惨白的虚弱样。
果然夫妻间这档子事,甭管身体再虚,在榻上都能生龙活虎起来。
没多看,他和陈大石走在前头,扛着粮食朝着上山那条路走去。李家隔壁邻居那条狗不晓得是不是嗅到了他的味儿,愣是没叫一声,趴在院子里打盹,听着外头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稳如老狗。
深夜走在漆黑的林子里,若不是有卫大虎带着,陈大石是半点不敢走的,他平日里也算是个胆子大的汉子,但听着山里传来的声响,草丛里窸窸窣窣不知道啥窜过,风吹动树叶,托得周围阴森森的。甭管啥,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立马绷紧了身子,根本不敢往周围看,踩着表弟走过的脚印,月光照路,只一个劲儿闷头往前走。
他们身后是陈二石和陈三石,陈大舅陈二舅则和卫老头走在最后。前头是卫大虎领路,后头是卫老头压阵,除了卫家父子,走在中间的两家人心头都虚得很,走夜路会撞鬼啊,他们咋可能不怕啊。
上了山,离村子远了些,一群人才把提着的那颗心放下些许。好歹下脚没那般谨慎,敢使力气了,不然肩上扛着上百斤粮食,还要注意下脚的力道,一颗心在半空悬着,真是走个路都不对劲儿了,难受的慌。
到了地儿,卫大虎把粮食摔地上,陈大石紧随其后,把粮食丢在另一头。他家的粮食和二叔家的得分开,虽是藏在一个地窖里,但得分着放,毕竟是分了家的兄弟,平日里亲近归亲近,到底是吃两锅饭,啥事都分清楚些,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烦。
陈二舅家的粮食放在右边,陈大舅家的粮食放在左边,走在他们后头的陈二石和陈三石都是如此,陈三石肩头的粮食丢在了右边,陈二石则把粮食丢到他哥旁边。
卫大虎把堵着地窖口的石头搬开,他直接下了地窖,陈大石见此也跟着下去了。地窖口不大,但挖得很深,里头空间不小,当时便说好是三家人一道存放粮食,小了指定放不下,那就朝着大的挖。
陈大舅他们要慢些,他们到时,陈二石和陈三石正帮着把粮食递到地窖里,里头的卫大虎和陈大石便一左一右放粮,还是那般,陈二舅家的堆放在地窖右边,陈大舅家的则堆放在左边。
等把陈大舅他们扛过来的粮食一道放好后,卫大虎对大舅和二舅道:“二舅家的粮食在右边,大舅家的在左边,自家有多少粮食你们心里都有数,回头找根绳子各自圈着自家的粮,我家的就放在地窖入口,留个过人的道就行。”
陈大舅和陈二舅一起点头:“晓得了。”
“咱们要不留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余人和我一道回去继续运粮。”卫大虎看向两个舅舅和几个表兄弟,石头搬上搬下多费劲儿,留个人守着地窖口,这里也不是深山,站在悬崖边往下都能看见他家小院,野猪也不会往这处来,肯定没啥大危险。
此话一处,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个个缩头缩脑的,瞧着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留守在此。
谁敢留啊,若不是有大虎走在前头领路,卫老头走在后头压阵,这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林子他们哪有胆子走。
一个人留在地窖口守着,他们怕被吓死啊。
【作者有话说】
(三合一)
——公主们请查收。
(爆更!!!)(嘶吼!!!)
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里守着, 不,应该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守着,除了卫老头。
但他不能守在地窖, 不然谁走后头啊?陈大舅和陈二舅平日里胆子不小,但这会儿他俩红着老脸看着大外甥,硬是不敢把事儿揽下来。
卫大虎见没人愿意,笑着把石头搬地窖口堵着,没勉强。
还是他在前头带路, 卫老头走在后头压阵,一群人再次悄无声息回了村。卫大虎去的依旧是陈二舅家, 他刚走到大门外,手还没碰到大门,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二舅母往旁边一站,给他们让出位置。
还是如先前那般,卫大虎扛三袋, 卫老头扛两袋, 陈三石和陈二舅各扛一袋。走到大舅家门口时,陈大石父子三人默不作声加入队伍,一群人在黑夜的遮掩下悄无声息搬运粮食。
这般来回两趟后,两家大半的粮食都运去了山上地窖。当然,留了不少在家中,平日里还得吃呢,粮食藏在地窖里是有备无患, 若是没出啥大事, 他们是绝不会动里头的粮。
子时前, 卫大虎和卫老头回了家。
桃花没睡着, 听见院里传来响动,她连忙披着衣裳从床上下来,小虎已经先她一步开始扒拉木门,桃花把屋门打开,刚走到堂屋便听见卫大虎在外头叫她,桃花忙把用扁担别着的堂屋门打开。
卫老头走在后头关院子门,桃花折身去点油灯,堂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她看着卫大虎问道:“一切都顺利吧?”
“没出啥岔子,来回几趟就运完了。”卫大虎坐在凳子上脱草鞋,他一双大脚费鞋得很,一双草鞋穿个三四日就得换了,刚才走第二趟的时候绳子断了一截,好悬没赤着脚回来。
桃花便说去灶房里烧些热水:“你和爹都泡泡脚,去去乏,晚间睡得好些。”这段日子都辛苦了,就没歇下半刻,尤其是大虎,从去镇上买粮,到来回奔波扛粮,等粮食放到地窖后下,下山这几日又跟着大哥他们一道挖山下的地窖,地窖挖好了,这半夜又去帮着二舅他们运粮食,真就如那铁打的人了,忙得团团转。
想到此,桃花也不管他愿不愿泡脚,径直去了灶房烧水。卫大虎冬日里洗澡都是用冷水,他七八岁开始就没烧过热水洗澡洗脸,小时候和他爹在山上,冬日里还去瀑布深潭里泡澡呢,不过媳妇叫他泡脚,那就泡呗。
拎着坏掉的草鞋跟在媳妇后头去了灶房,灶膛里燃着火,他一屁股坐在灶膛口,把手头的草鞋直接塞进去当成柴火烧。桃花往锅里舀了大半锅水,见此道:“山下的地窖挖好了,两个舅舅家的粮食也都存好了,如今也没啥可忙的大事儿,你好生在家中歇几日,这些日子忙忙碌碌,你是半点不空,真不累啊。”她心疼自个男人了,就这几日,光是草鞋都磨破了好几双,铁打的人都累了。
“歇啥,我不累了。”卫大虎笑着说,见媳妇冲他瞪眼,他也像桃花非要自个背装满毛桃的背篓般倔强,“累啥累,咱们汉子不都是这般,要么日日扛着锄头在田里地里忙活,风里来雨里去的,只要一家子能吃饱穿暖,咋可能会感觉累?半点不累,好着呢。”
他是真不觉得累,只要想到媳妇看到粮食时亮晶晶的眼神,爹脸上满足的笑,别说扛三万多斤粮食,便是再让他扛三万斤,他都不觉得累。不过媳妇说的对,山下的地窖挖好了,大舅二舅家的存粮也藏到了地窖里,他心里又放下一桩心事,唯一还能让他惦记的便只剩下满仓和岳母那里。满仓还罢,虽是小娃子一个,但他家就他一个人,啥事他自己便能做主,存粮也好养鸡也罢甚至是给姐姐姐夫鸡蛋,他自个便能做主。岳母则不同,她本就是后娘进门,家里还有前头生的两个继子,俩儿媳又整日与她对着干,钱厨子也不是啥聪明人,一大家子一堆心眼,日子过得糟心,怕是岳母提出存粮的想法,钱家人会觉得她脑子有毛病,甚至觉得她不怀好意,啥锅都能往她脑袋上扣。
好好的,存啥粮啊,癫了不成。
卫大虎心里头明白,怕是钱家压根没把存粮的话当一回事儿。当然,他对钱家那群人也没啥岳家的情分,只听平日里与桃花说话时她露出来的口风,便晓得她那些年在钱家就是给他们一大家子当牛做马,农闲时在家煮饭洗衣割猪草喂猪喂鸡,啥事都落在她头上不说,外头田里土里的活儿也少不了。更不说农忙时她既要做家务活,还得扛着锄头下地,抢收那会儿还得去田里割谷子担谷子,啥体力活都要她一个姑娘家揽着。
卫大虎听到这些心里头不舒坦得很,他是没见过钱家那个闺女,但只要一想到明面上都是钱家姑娘,桃花既然跟着岳母嫁去了钱家,那就是钱家人,便是亲闺女和继闺女之间有区别,但区别就能这般大?抢收时桃花要下田割稻子挑谷子干重活累活,钱家姑娘就在家扫扫地做做饭干轻省活?
便是不和人家正儿八经的钱家女比较,就说孙氏,孙氏是大嫂,咋也躲在家中干点家务活,半点不下田?他就不信岳母不向着自己女儿,怕是她说的话在钱家不好使,钱家仗着人多,全都欺负她们母女罢了。
钱家人有没有把存粮的事放在心上,卫大虎半点不在意,他们便是全都饿死了都和他没关系。他就是担心岳母和狗子,狗子咋说都是钱家人,桃花多惦记自己弟弟他能不晓得?他就是觉得糟心,糟心狗子姓钱,若狗子也是娘带进去的儿子,他都想游说桃花私下和看岳母说说,要不咱和离算了。
和离带着狗子从钱家出来,远离那堆糟心人,咱过快活日子去。
可狗子姓钱,是钱厨子的亲儿子,岳母咋都不可能和离,便是和离了,她也带不走狗子,钱厨子不会同意。
卫大虎想到这些,他原本还打算明日在家休息,眼下他是半点不想歇了,赶紧去山里猎头野猪,把岳母和满仓狗子请来家中吃酒,叫桃花和亲娘弟弟们好生亲昵亲昵,媳妇怕是惦记娘和弟弟,心里头想得不行了。
卫大虎心疼媳妇,自然爱屋及乌,心里头也时刻惦记着岳母和两个妻弟。
水烧好,桃花舀了半桶热水,拎着木桶去了爹的屋。卫老头坐在床头打盹,桃花在外头敲了敲门,叫了声爹,卫老头猛地醒神,他抹了把脸,道:“进来吧。”
桃花推开门,把水桶拎到了屋里,又去屋檐下拿了泡脚盆,把水倒里头,端到床下,笑着道:“您泡泡脚去去乏,水桶我就放在旁边,若是盆里的水凉了,您掺些进去,多泡会儿。”
卫老头点头,把脚伸到泡脚盆里,有些烫,他便把踩在了木盆边缘,任由热气蒸着脚底板:“夜深了,不用管我,你和大虎也洗洗睡吧。”
桃花点头,叮嘱道:“泡完脚您就歇息,水放一旁就行,明日我再来倒。”
卫老头摆摆手,他又没老得动不了了,他自个能倒。儿媳孝顺,他心头熨帖,虽然是挥手赶人,但桃花能瞧出来爹心情不错,她正要出门呢,就听爹说:“咱家小门小户,本是没那般讲究,往年家中就我和大虎俩人,生辰不生辰的,从来不过。前头大虎与我说他要进山猎头野猪回来,我生辰在秋末冬初,到时你回一趟娘家,就说我请亲家母和亲家公来家中吃酒,请他们赏个脸走一趟。”
桃花闻言忙点头:“好。”
卫老头点点头,没再说啥,桃花便关上门出去了。
背对着屋门,桃花站在门口驻足了许久,她鼻子有些酸,眼睛润润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她没发出一丝声响,抬手把泪给抹掉,迈步回了灶房。
猎了野猪请娘和弟弟们来家中吃杀猪酒,大虎好久之前便与她说过,但爹开口和大虎开口是不同的,爹是家中唯一的长辈,他开口便是把这件事给彻底定了下来,意义也不一样。他老人家说去请亲家公亲家母,比大虎说请娘要郑重许多,大虎心里惦记娘,是他当女婿的孝顺,但他们家是爹说了算,爹才是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