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磨炼磨炼了,就你这性子,连媳妇都娶不上。”走在路上,兄弟几个打趣最小的弟弟,“相看两回都没成,还爱和村里那群小娃子一道耍,回头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我才不会打一辈子光棍!”说起相看人家,陈三石也不高兴,咋了嘛,女方瞧不上他,又不是他的问题,他和狗剩他们耍怎么了?他又不是不干活和他们玩,活都干完了,管他和谁耍呢,“她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们呢!”
卫大虎笑着薅了把他的脑袋:“大哥说的没错,是得磨炼,汉子家行事还是得稳重些,甭管你看不看得上人家,你得让人家看得上你,否则日后你瞧上哪个姑娘了,她嫌你性子跳脱,你上赶着,她都瞧不上眼。”
陈三石更不开心了,但他没反驳,因为他大虎哥说的有道理。
相看对象是这样,媒婆上门,与你说哪家姑娘或小子,大概讲下对方的家庭情况,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父母是干啥的,家里有多少田地等等,家中若是有意,便会私下托人去那家的村里打听对方的情况。这找谁打探呢,当然是拐着弯的亲戚,就譬如他相看的第二个姑娘,找的就是他们村的孙婆子,他每日都是干完活才出去耍的,但在村里人眼中,他就是整天跟着狗剩他们这群小娃子四处耍,说他没长大,不稳重,这一打听,哦豁,事儿就黄了。
如今别人一提起大河村陈老二家的陈三石,都说他就是个小娃性子,相看他?姑娘家得多没眼光。
卫大虎几个当哥哥的便教育他,日后行事稳重些,少和狗剩他们耍,多大人了,还整日和他们闹一起玩陀螺,本就不像话。
一路教育小弟,不多时便到了家。
小虎之前跟着卫老头去了大舅家,吃饭时它满桌底乱转,着实啃了不少骨头,小肚皮是吃得圆溜溜的,饱了便跑去村里找大狗顽去了,家中这会儿只有几只在鸡笼里的小鸡仔叽叽叽叫唤着。
卫大虎把院子打开,去灶房里寻了点吃食洒到鸡笼里,随后便不再管它们,带着兄弟几个去了菜地旁边不远处,那里有一棵歪脖子树,但周围是平地,只前头有个缓坡。
不算一个特别好的地儿,他自己也说:“我原是打算在这儿挖,但爹在旁边垦了块菜地,这就比较打眼了,人家若是来菜地捣鼓几下,很容易就摸到地窖口,可不就白忙活一场。”
陈大石打量着四周,确实隐秘性不太好:“听你这意思还寻了另一处地儿?哪儿呢,带我们瞧瞧去。”
卫大虎笑了笑,招呼上他们,把院门一关,就去了半山腰。说是半山腰,他们也走了两刻钟,然后到了一处平缓的地界。
周围是林子,脚下杂草丛生,再往前走十几步便是悬崖,站在上头,隐约能看见山下的小院。地势高,向阳,也不会被淹,是个好地。
卫大虎跺了跺地面,粗眉上挑:“这儿咋样?土层不错,旁边就是悬崖,下雨也不担心积水,平日基本没人来这处地界,隐秘性也好,便是真有人来了,咱在地窖上头做些掩饰,就看周围杂草的长势,若不做记号,咱自己都找不准地儿。”
陈二石看了眼周围,从树上撇了根树枝下来,就在卫大虎站的地儿画了个圈。
卫大虎看着他圈的地儿,点点头,差不多:“这个地窖只存粮,不用考虑藏人啥的,所以入口不用很大。若真有事,咱往山里钻。”
他把自己想把山上老屋给修整出来的想法告诉了几个兄弟,真要修起来,还得他们帮忙才行,他一个人做不了,还得打猎赚钱买粮食呢。
陈大石没想到他居然考虑得这么远,还把他们都算上了,将来若真不好了,表弟带着亲爹和媳妇躲进山,他们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然呢,还带上他们吗?啥叫亲戚,就是吃两锅饭,踏不同大门的亲人,才叫亲戚。
但亲戚之间也有处得好和处不好的,他们三家人就处挺好。
陈大石心里挺激动的,他有种如果真出啥事,他们也有退路的安心感。表弟是真愿意带上他们,也真的把他们考虑进去了,无论是在山下挖地窖,还是山上修老屋,都是把他两个亲舅舅考虑在内的,真要逃,他不止会带着亲爹和媳妇躲进山里,还带上他们。
除了陈三石懵懵懂懂听不明白,连陈二石都懂了大虎的意思,心里也是软的一塌糊涂。远的不说,就说他和大哥的胳膊,能好这般快,就是因为大虎给的止血药粉效果好,没疼也没流黄水,养好了就能痊愈。
兄弟几个又在周围寻摸了一圈,最后都觉得这地儿行,就在这里挖地窖。
陈二石把先头自己撇的树枝插在圈好的地上,既然不考虑藏人,只是藏粮食,入口便用不着挖太大,里头挖深些就行,甚至里面都不用太好,只要保证粮食不会受潮,入口好进出就可以。
挖地窖得偷偷干,这事儿不能叫村里人知晓,反正如今农闲没啥大事,他们兄弟几个每日也要去山里拾柴火,每日早些出门,在山里挖个一日,天黑之前挑担柴火回去便行。回头人家问起来,就说在山里套笼子拾柴,管那么宽呢,有个理由敷衍过去就行。
别的都不打紧,他们倒是严厉警告陈三石不准把挖地窖的事说出去,他若是敢透露半分,就打断他的腿!反正也娶不上媳妇,就在家躺着罢,免得出去乱说!
吓得陈三石连连保证:“你们老吓唬我干啥,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子不知晓轻重。”
“你最好是,皮给我崩紧些,哥几个的拳头落在身上可不轻。”陈大石一把捞过他,伸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吧,威胁是真威胁,疼弟弟也是真疼。
“晓得了!”陈三石推他,烦人,天天就叫他稳重,那还把他当娃儿薅。
选好了地址,几人便下了山。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开始挖吧,先把洞给挖出来,需要的木材咱自己就能在山里砍,就是砖头,得去镇上买才行。”下山的路上,陈大石说,“不拘弄多好,但需要的材料也少不了,尤其是这砖头。”起码洞口得糊上一圈,防水不是。
卫大虎点头:“砖头我去镇上买,也不急这一两日,等你和二哥胳膊好些再动工不迟。”
“嗨,你都说不急这一两日,我们先挖着呗,每日挖些,挖个大半月差不多了,到时把砖头和木材弄来,再仔细拾掇拾掇就行了。”陈大石也不敢说大话,他和二弟这胳膊得仔细养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何况他们兄弟暂时使不上大力气,这不是还有个小伙子嘛,他们老陈家别的不说,汉子都长得高大,一把子力气是有的,三石这小子也能当个壮劳力使。
“行,你们看着办,回头我还得去一趟山上老屋,带媳妇上去拔拔草,院里都长满了。”
“你忙你的,山下这地窖有我们呢。”他晓得表弟日日都往山里头钻,猎户不打猎吃啥,他可比他们忙多了。
下山回家拿了板栗,兄弟几个便回了村。
午后闲暇,桃花正和两个嫂子坐在院里晒太阳,她怀里抱着咿咿呀呀流口水的小丫,不知聊到啥,两个嫂子笑得东倒西歪,桃花臊得脸都红了。
“说啥呢,笑得这么欢。”陈大石看着媳妇就笑,“老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了。”
方秋燕笑着拍了他一下,竟敢说她大嗓门:“说桃花呢,她喜欢小丫,我和她二嫂都催她赶紧生一个,趁着家里几个娃子年岁都不大,正好能一起耍。”
说罢,她冲桃花挤眉弄眼,还时不时瞥一眼卫大虎,那意思不言而喻,加把劲儿吧你俩!
桃花脸都要烧起来了,原本只是妇人家说话,眼下多了几个汉子,还是生孩子的话题,气氛都变得不对劲儿起来。
她脸烧得慌,不由抬头看了眼自己男人,却见他嘴角勾着,脑袋点着,竟是在认同大嫂的话。
他也想当爹了。
【作者有话说】
(三合一)
四舍五入日万-3-又是被掏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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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懒汉,娘是颠婆,七岁娃子的养家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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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过夜◎
下午没啥事干, 上次说要去吴招娣家串门,卫大虎把板栗拿去堂屋给大舅母,拉着桃花就出了门。
这个时间点, 家家户户都吃了午食,登门并不唐突。
卫家在山脚下,平日与村里没什么往来,桃花这个大河村的新媳妇对村里这家那户的关系理不太清,村里的婆子妇人见着她觉得稀罕, 健谈的便叫她一声,那行事遮遮掩掩的看见他们夫妻俩, 便是捂着嘴偷笑,跟瞧啥稀罕人一样。
桃花极不喜欢这种目光,便装作听不懂她们说话,别人喊她,她就笑笑不吱声。
要说她们有什么恶意,许是没有, 但也说不上有善意, 看她像看乐子,背着人嘀嘀咕咕,半点不敞亮。
村里又多的是这种人。
陈二牛家在村尾,离村长家挺近,村尾后头便是大山,吴招娣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往山里钻,她确实是个男娃性子, 小时候跟着卫大虎他们爬山下河, 嫁人后也不似别的妇人在家纳鞋底绣花, 她喜欢去山上下套子捉野鸡野兔, 平日里忙着呢,也就正午这会儿在家。
听见敲门声,她从灶房里出来,边擦手边道:“来了。”
卫大虎和桃花说村后头这座山,他小时候都是在上头耍,整日在山里撵野鸡,好玩着呢。他说:“二牛媳妇天天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撵都撵不走,她爹娘拿着笤帚满村子追着她打,不叫她和我们这些男娃子玩,还骂我们把她带坏了,她爹烦人得很。”
正说着呢,门从里面被打开,吴招娣站在门口,叉着腰,看着他们夫妻俩笑:“我在里头就听见你说我坏话,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你翻出来说了!”
说罢,又伸手去拉桃花,脸上全是笑:“赶紧进来坐,上次就说来串门,我可在家等了好些天,今儿可终于是来了。”
桃花被她拉进了堂屋,闻言笑道:“这两日家中忙事呢,没抽出空来。”说话间被吴招娣拉着坐下,她扭头看了眼她家,也是几间茅草屋,但是比他们家要宽敞些。家中安静得很,老人不在,娃子也不在,大虎也没有与她说过陈二牛家中的情况,她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
“二牛呢?”卫大虎没进堂屋,吴招娣便拿了张凳子到院子里,他也不客气,接过来便一坐。
“我家那老不死的闹肚疼,二牛午食都没吃就带他去隔壁村寻赤脚大夫抓药去了。”吴招娣撇嘴,见桃花望过来,她也没啥家丑可不可外扬的想法,对她说,“就是我爹,一把年纪啥都往嘴里塞,不晓得他又吃了啥闹肚疼,一天到晚折磨人得很!”
“仔细叫你爹听见,回头又得拿着笤帚追着你打。”
“还当我是小时候呢,追着我打,把我惹恼了我追着他撵!”吴招娣撩起袖子,她家那点破事全村哪家不知晓,她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对桃花说,“你听我这名儿,招娣招娣,我爹娘自个生不出儿子,指望我给他们招儿子,我倒是给他们招了,他们那比纸还薄的命接得住么!我家五姊妹,就我嫁在本村,底下妹子们倒是躲清净都往远处嫁,就我,没嫁人时日日招人嫌弃,嫁了人又日日招人惦记,啥头疼脑热都离不得我,一天到晚烦人得很!”
桃花心想,那可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桃花,你有几个姊妹兄弟?”吴招娣要去给他们夫妻俩端水喝,被卫大虎拦住,叫她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他们不渴。
“我有两个弟弟,大的那个十一二,小的那个五岁,还都是小娃子呢。”桃花笑着说。
这可把吴招娣羡慕坏了,倒不是羡慕她两个弟弟是男娃,而是桃花说起弟弟来神色很是温柔,想来姐弟间关系很好。她家虽是五姊妹,但因爹娘盼儿子的缘故,几姊妹从小被嫌弃到大,小时候争吃食,长大了争嫁妆,一袋粮食都能打得头破血流,关系并不亲密,有两个嫁得远些的,逢年过节都不来往,就跟断亲了似的。
她就羡慕姊妹兄弟间关系好的。
她俩便围着兄弟姊妹的话题聊得很是热乎,桃花也知晓了她和亲妹妹关系不咋好,她便也说了自己那两个弟弟,都不是同一个爹,吴招娣这才晓得她的经历也颇为坎坷。
一个从小被亲爹娘嫌弃是个女娃,一个跟着娘两次改嫁寄人篱下,她俩简直惺惺相惜,越聊越投机。
卫大虎在旁边都要听不下去了,见吴招娣攥着自己媳妇手不放,望着他媳妇的眼睛都含水了,他瞧着咋恁不对劲儿呢,赶紧出声打断她们:“铁牛呢?”
吴招娣这才想起院子里还有个他,道:“吃了饭就寻狗剩他们耍去了。”
桃花才知晓她儿子叫铁牛,爹叫二牛,儿子叫铁牛,一家两头牛。
坐了会儿,夫妻俩也没多待,怕耽搁吴招娣的事儿。这也是个大忙人,天天得空就在山上挖野菜捡菌子套野鸡野兔卖钱,勤快着呢。
桃花叫她空了上家来坐坐,吴招娣连连应好,送他们出了门。
离开了吴招娣家,夫妻俩沿着村里的路乱走,主要是卫大虎乱走,带得桃花也乱走。桃花对村里不熟,卫大虎便带着她在村里转了一圈,路过李家时还特意指了指,他一比划,桃花便晓得这是李家了。
路过李家时,透过低矮的院门,她还瞧见了周苗花,明明肚子还没显怀,平坦着呢,她却撑着后腰走路,竟学那十月大肚婆,仗着肚里揣了儿子和她婆婆大声骂仗。
桃花摇摇头,拉着卫大虎便走,实是不愿瞧见这家人做派,瞧不上眼。
卫大虎带着她去了河边,他们大河村之所以叫大河村,便是村头有一条小河,不知流向何处,便是遇到干旱年,这河也未完全干涸,村里人都很是爱惜它。
卫大虎在地上拾了块小石头打水漂,他惯常喜欢在桃花面前炫技,见小石头飞了好几下才沉河,看着媳妇得意挑眉:“厉害不?”
桃花见不得他嘚瑟,也从地上拾了块小石头,手臂往后一扬,把手头的小石头丢了出去,一下,两下,三下,都快飘到河对岸,石头才缓缓沉入河水里。她抬头,扬起秀气的眉毛,学他说话;“厉害不?”
卫大虎望着她,眼神火热得把桃花都看得浑身不自在了,她移开眼,轻声道:“我在钱家每日都要出来割猪草,偶尔累了想偷懒,就一个人在鱼塘里打水漂玩。”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刻,四下无人,她靠着一背篓割好的猪草,坐在青青草地上,手头攥着捡来的碎石,自娱自乐。
打水漂,哼哼,他比不过她的。
桃花心里有些小得意,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练了好些年呢。河边也有一片青青草地,桃花拉着他寻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拾了块碎石,教他怎么扔出去石头才会在水面上飘得远:“手腕要灵活,像这般……”她手腕微弯,看似轻巧,却使了两分巧劲把石头丢出去,她甚至没有站着,就这般坐着就打一个好漂亮的水漂。
每一个,都叫她扔到了河对岸去。
卫大虎望着媳妇的眼中全是笑意,见四下无人,猛地把她捞进怀里亲了两嘴,他真是喜欢极了她得意的小模样。
桃花没个防备被他亲个正着,脸一红,一把推开他:“在外头呢,你净胡来!”
卫大虎顺势倒在草地上,像一头伏趴休憩的老虎,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平日里来去匆匆,已许久不曾这般放松了。桃花在旁边打水漂,他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轻声道:“挖地窖的地儿已经选好了,在半山腰上,离家两刻钟的距离,那里有处悬崖,站在上头能看见咱家小院。”
桃花点头,表示知晓了。
“明日我们去山上把老屋地窖给打扫一下,再把院子里的草给锄了,上下山一次得费不少时间,你若不害怕,我们拿套被褥上去对付一宿,若是时间充裕,还能去板栗林捡些栗子回来,拾掇好直接就能放地窖里。”卫大虎也心疼媳妇上下山累得慌,便想着拿上被褥,在山里对付一晚,只要她不害怕,还能多待两日,好歹把老屋拾掇出个能住人的样子。
空置了十多年的老屋,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收拾得废好一番功夫。
他一个人倒也能收拾,但他不愿意,都娶媳妇了,当然要带上媳妇一起,晚上他要搂着媳妇睡觉的。
山下的地窖入冬前便能存粮,等冬日闲了,他就得叫上大哥他们一道去山里修建老屋,还得多添几间屋子,所以在他们去上山之前,最好把地窖给填满,就像贮存粮食的小松鼠,一点点把自己的粮仓堆满。
栗子全都剥出来了,菌子再晒个几日也差不多了,还有芥菜和青菜,等她回来便能腌上,这两日家中也没有什么事,还能去捡些栗子存地窖里。桃花想了想,便点头:“行,那明日咱们带上被褥,夜里在山上歇一宿。”
“打明儿起就有的忙了,大哥他们说先去山上挖着,回头我们把老屋收拾出来,我还得去镇上买砖头。山下地窖得建,老屋地窖也不能空着,我和爹得开始岔开去买粮食了。”
而且秋冬是打猎的好时节,他要忙活山下地窖的修建,还得买粮食存在老屋地窖,甚至还要抽空去打猎赚银钱。
买粮食得要银子,买更多的粮食,得要更多的银子。
何况除了粮食,也得买些治头疼脑热的药,还有那个金贵的止血药粉,都得准备些。
谁也不敢保证在山里不会生病不是?
晚间在大舅家吃了夕食,一家三口身后跟着一条小狗崽,踩着最后一次余光回了家。
明日要进山,这次还要在山里头歇一宿,桃花回家后便去屋里收拾被褥,山里比外头要冷些,需要准备厚被褥才行,不然晚间着了凉容易生病。便是衣裳都得准备一套厚实的带着,免得冷了没有衣裳可以添,上下一趟山都不容易,啥事都得提前想好,准备好。
桃花在屋里拾掇衣物,卫大虎则揣着银子去了爹的屋。
卫老头正在洗脚,卫大虎去堂屋拉了张凳子进来,在他面前坐下。卫老头瞥了他一眼,瞧他那样就晓得是有话要说:“啥事?”
卫大虎把二十两银子递给他,那日回家也没有与爹说山里的事儿,说啥呢,人全须全尾回来就行,没啥可说的:“明日我和桃花进山把老屋和地窖收拾出来,之后就要开始存粮了,我日日去县里买粮食太打眼,我琢磨着咱爷俩岔开去,买来的粮食也别往家中扛,直接走小路进山,放老屋地窖里。”
卫老头便接了银子:“今日不是和大石他们去寻挖地窖的地儿了?”
卫大虎哼了一声,听懂他的意思,便把那日和媳妇说的话跟自己老子也说了一遍:“狡兔还有三窟呢,咋可能啥事都叫别人知晓,人多嘴杂不是。就不说两个嫂子,二舅家还有个嫁出去的大丫姐呢,二舅就这一个闺女,小时候都是背在背上长大的,疼着呢,您说这世道若真乱起来,大丫姐便罢了,她婆家一大家子人呢……还是那个意思,咱自家人什么性子,我心里有数,别人我可就不知晓了,表兄弟姊妹们成家的成家,说亲的说亲,亲戚那头也是亲戚,我管不了别人心头咋想的,我就只管自己多个心眼,防一手。”
卫老头指腹摩挲着小元宝,脚在水里搅了两下:“你考虑得周全。”
他那早死的婆娘只有两个亲兄弟,这些年两个舅子虽然对他多有嫌弃,但对大虎这个大外甥,那真是打心里疼着护着,没短缺过他一口。大虎心里有两个舅舅,自然啥事都要多想想,山下挖个地窖,只有他们三家人知晓,若未来世道真乱起来,嫁过来的媳妇惦记娘家人,嫁出去的姑娘也惦记婆家人,届时山下这个地窖里的粮食便能把关系掰扯开了,后头大家伙就分道扬镳,各管各的死活。
而山上那个地窖,算是一家子的秘密罢。
小心眼也好,私心重也罢,他们首要考虑的还得是自家人。
“那你就没考虑过,到时大家伙都在山里头住着,咋可能不知晓咱们山上还有个地窖藏有粮食?”你去地窖里拿粮食,凭空多出来的东西,他们看不出来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晓你防着他们,指不定心里头还会多想呢。
“我大舅二舅是那样的人?”卫大虎哼哼,“若他们真老糊涂了,我也不管他们了。”
卫老头看了他几眼,知晓他不是在说气话,若他俩舅舅真糊涂了,他就真不管他们了。
他儿子是认真的。
“尽量在入冬之前多存些粮食,等山下这个地窖挖好,咱也得买些粮存在山下。”说完近期的打算,卫大虎也不多留,拿着凳子起身,“反正您的任务就是三天两头去镇上赶集,编筲箕背篓啥的都得往后挪,您老了扛不动就少买些,多去几次就行。”
卫老头抬起脚就踢了他一身的洗脚水,个混账玩意儿,你才老了扛不动粮,他还能再扛二十年!
“赶紧滚!”他骂骂咧咧,挥手赶人。
卫大虎嘁了声,拿着板凳便出了他的屋,卫老头刚把银子放枕头下,他就又进来了,他还没张嘴骂呢,卫大虎过来端他的洗脚水,骂人的话就这般咔在了喉咙。
是混账了些,但也真孝顺呐。
卫大虎把他爹的洗脚水端去院子里泼掉,把洗脚盆随手放屋檐下,关了堂屋门。桃花已经把明日要带进山的被褥和衣裳都收拾出来了,虽只住一宿,但该拿的不少,明日还得早些起来烙些饼子带上,老屋里的灶房怕是不能用了,只能自带干粮进山。
“把银子给爹了。”卫大虎进屋后便说。
“嗯。” 桃花点头,她一想到明日又要走山路,脚底板就开始提前疼了。
“歇息吧,明日早些进山。”卫大虎说。
桃花应了声,把簪子取下来,梳了头,脱了衣裳便上了床。
卫大虎今夜难得没有把他兄弟放出来耀武扬威,但他的体贴是有限的,虽是没有亲密接触,但也隔着薄薄的衣料亲密挨蹭了一番,真是一日不见就想得慌。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桃花和卫大虎便醒了,夫妻俩穿好衣裳去院子里洗漱,接着桃花便去了灶房,卫大虎则帮着烧火。桃花烙了好些大饼,她还煮了一大锅稀粥,煎了三个鸡蛋。
朝食便是稀粥配饼子,一人一个煎鸡蛋,已是顶好的朝食。
还剩许多饼子,除了要带去山里的,桃花还得给爹留一些。明日能下山还罢,若是在山里耽搁了,爹在家又是随便对付一口,想到此,桃花便多给他留了些饼子,反正他们在山里也不缺吃的,还能去小溪边捕鱼呢。
被褥和厚衣裳都装在卫大虎的背篓里,还有刀具之类的,吃食便是桃花背着,另还有一个装水的木桶,擦拭物什的帕子,木桶里还放了把锄头,由卫大虎拎着。
他俩坐在院子里换草鞋时,小虎围着他们一个劲儿摇尾巴,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他们,小模样殷勤得很,瞧着是想和他们一道出门的意思。
卫大虎把它凑上来的脑袋推来:“就你这小胳膊腿,走两步路就摔一跟头,等你再长大些再说吧。”
小虎见他跟自己说话,尾巴摇得更欢了。
卫老头在旁边看着,道;“这两日我就不去镇上了,家里养了小鸡,还有这小东西,太小了看不了家,家里缺不得人。”
“昨儿它倒是在村里和那几条大狗玩得欢,把它丢大舅家里,让它自耍去,小鸡仔也不妨事,关在鸡笼里不放出来就行。”卫大虎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着急这两日,等我们回来您再去镇上吧。”
卫老头点头。
太阳还没出来,夫妻俩便背着满满一背篓衣裳被褥进了山。
小虎跟着他们进了林子,卫大虎凶了两声,它才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瞅着他们,直到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它才一步三回头迈着四肢回了家。
今日不用赶着下山,夫妻俩便没那般着急,走的还是上次进山那条路,桃花都已经熟悉了,再不用问他还有多久才到。她依旧是杵着棍走路,许是已经有了两回进山的经验,路都走熟悉了,她这次进山竟不觉有多难熬,和卫大虎一路说着话,尚且没有感觉到时间如何流逝,就走到了小溪处。
这次没有捕鱼,他们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歇息了半晌,在小溪里洗了手脸。桃花掬了一捧水洗脸,待冰凉的溪水压散了滚烫的面颊,赶路后的片刻休息时间便显得尤为宝贵,她迎面吹着山风,竟觉得舒服的不得了。
脱了草鞋,卷起裤脚,桃花寻了一块地儿,站在小溪里,任由水流冲刷着她白皙的小腿。
卫大虎看着媳妇,脸上全是笑容。
日子是这般岁月静好,而他们在为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而奔波着。
歇了半晌,夫妻俩继续赶路,这次再没有停歇,在正午时分站在了老屋院门前。
老屋还是如上次来那般,院子里杂草横生,屋子也是多年未住人的危房模样,桃花都不敢想今夜要怎么住在这里,这怕不是扩建房屋的问题,得推到重建吧?
但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屋顶,总比啥都没有强。
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桃花先是去了那间藏着一箱子武器的屋子,卫大虎跟着进来,见她盯着床底下,便笑着说:“我把箱子给搬去地窖了,床底下空的,啥都没有。”
桃花点头,她摁了摁床板子,倒是没有要塌的架势,她就担心床板子不行,别晚间睡着睡着床塌了,那才叫闹出大乐子来:“被褥得有个干净地方放,我先把床收拾出来,大虎,这附近哪有打水的地方,你拿着木桶去打些水回来,上头全是灰尘,得擦干净才能放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