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与南砜齐齐看向她。
“您想啊,出门在外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日后你与银籍真人重逢,花销会变得更大。”玖茴道:“您担任九天宗长老这些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就属于您的东西,您若是不带走,岂不是全便宜别人了?”
南砜很想问玖茴,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真的合适吗?
“刚好南砜也在这里,让他陪您一起去收拾。”玖茴把南砜往张鹤跟前推了推:“多一个人,收拾得快些。”
“那就……有劳南砜。”张鹤似乎想通了什么,有南砜看着,等他离开九天宗以后,九天宗的人也不会说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他忍不住多看了玖茴一眼,这位玖姑娘是在帮他避开一些麻烦?
“大长老,我陪您去。”南砜没有拒绝。
“有劳。”张鹤没料到南砜竟然这么听玖茴的话,他带着南砜走了两步,随后回头道:“小友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望舒阁随时恭候前辈大驾。”玖茴笑眯眯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宴客厅,对祉猷招了招手。
“祉猷,我们走。”
“回去?”祉猷乖乖走到她身边。
“不回去,我们去找步庭。”玖茴在纳戒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礼盒:“仙尊伤重,我们既已到了九天宗,怎能不去探望?”
“好。”
“仙尊。”童子匆匆走进院子,小声道:“南砜大师兄把银籍真人的事,告诉了几位长老,大长老归还了长老令,意欲离开宗门。”
“由他去吧。”步庭靠着椅背,几粒雪花飘落下来,他淡淡开口:“以南砜的性格,早晚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童子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鼓足勇气道:“二长老希望您去劝劝。”
“心不在此处,劝他留下来又有何用?”步庭轻咳两声:“如今我伤势无法好转,又声誉扫地,宗门内有长老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童子恍然,原来大长老是嫌弃九天宗不复往日风光,才闹着想走的吗?
“你下去吧。”步庭抬了抬手:“无事不要进来打扰。”
童子退下,步庭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中的玉盏,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脑子里不断闪现扶光山的一幕幕,总觉得扶光仙君身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是……什么呢?
“无论是谁,都不能擅自接近扶光,更不能让他产生感情。”
“人若有了感情,便会生出私心。”
“扶光能吸纳天地灵气,若他因情生恨,自然也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以他之力,能救世,亦能灭世。”
甘木陨落的那夜,扶光从扶光山中消失,把他找回来以后,扶光山的阵法与傀儡就更多了。
“情之一字,看不见摸不着,就算扶光仙君真的有了情,我们又怎么知道?”
院门外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步庭睁开眼,生出厌烦情绪。
这些所谓的探望与关爱,不过是披着虚伪皮相的客套,互相应付着彼此。
“晚辈望舒阁弟子玖茴、祉猷,拜见步仙尊。”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步庭站起身,系好松散的外袍,挥袖用灵力打开院门。
一阵风起,他在朦胧飞雪中,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木栖的身影。
“步仙尊。”隔着院门,玖茴向步庭行了一礼:“得知仙尊身体有恙,鄙宗上下皆忧心万分,所以让晚辈前来探望。”
“多谢贵宗费心。”步庭邀请两人入内。
“新雪初降,两位小友临门,倒是一场缘分。”步庭转身间,地上的茶盏碎片化为飞灰消失不见,他招呼二人落座,亲手倒了两杯茶。
“二位小友来,就是为了来探望?”步庭把茶盏推到玖茴面前。
“主要是为了探望仙尊,顺便说一说我们被沙椤葭抓去魔族,还遇到银籍之事。”玖茴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好茶。”
步庭消瘦许多,比往日更多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就连玖茴提起魔界与沙椤葭,也没有引起他什么反应。
他伸手拂过桌面,桌上多了一个红泥小火炉,他把茶壶放到火炉上:“如今宗门的事务,已经尽数交给南砜与诸位长老打理,小友来我这里,恐怕只能喝喝茶,品尝一些茶点。”
玖茴顺手放了一把花生、桂圆还有几个橘子在炉网上:“这么好的红泥火炉,不烤点东西,实在有些浪费。”
“小友是懂得享受生活之人。”步庭看了眼炉网上的这些东西,“小小年纪,有如此心境与修为,修真界未来有你们这等天才,我也放心了。”
“嗯。”祉猷点头:“南砜道友心性清正,宅心仁厚,有他做下一任宗主,仙尊应该也很放心。”
步庭端起茶壶,给两人续上热茶:“南砜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我自然对他十分放心。玖茴小友,今年快十九了?”
“应该差不多。”玖茴用一根木棍给烤网上的吃食翻了个面:“晚辈无父无母,对出生的日子不清楚。”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步庭看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梗:“没有八字,推算命理恐不够准确。”
“不准确就不准确吧,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玖茴扒拉出一颗烤得半生不熟的花生,轻轻把它捏开:“就像这颗花生,它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吃掉,被其他动物吃掉,还是被人留下来当种子,但这一切都不影响它的生长。”
“只有戏曲话本中的人物,才会被编撰好固定的命运。”玖茴吃掉花生,又把手伸向橘子:“知道得太多,并不会让我变得更快乐。难道仙尊,更喜欢把所有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步庭反问:“若是能够做到,又有何不可?”
玖茴摇头:“就怕伸手那个瞬间,不是掌握命运,是把命运直接捏死了。”
“大道万千,自在随心。”祉猷见玖茴要去给滚烫的橘子剥皮,率先伸手拿过橘子,剥完皮以后塞到她手里:“若是参不透,又如何真正得道?”
玖茴觉得,祉猷好像在对步庭阴阳怪气的样子哦。
“是吗?”步庭不置可否。
“秋华仙尊修为能超越仙尊你,可能就是因为她看破了红尘大道。”玖茴一脸天真道:“仙尊可以跟秋仙尊多论一论道。”
步庭看着眼前这个纯真的少女:“除夕那夜,秋华离开前,姑娘跟她说了什么?”
“我跟秋仙尊说,甘木若是心怀怨恨,食其果者,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所以她从没怨过任何人。”玖茴笑眯眯道:“古籍中有载,不死树又名甘木,生于员丘,食其果实可得长生。然甘木乃神树,凡惹其恶,食之必亡。”
步庭端茶的手晃了晃,他怔怔地看着玖茴:“小友年纪轻轻,从何处知道的这些?”
“书上看来的啊。”玖茴疑惑:“《山河字经》中写得明明白白,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么?”
“你说得对,甘木是心甘情愿赴死。”步庭咳嗽几声,把喉咙间的腥甜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她是自愿的。”
玖茴仿佛看不到他的难过,歪着头问:“仙尊的伤,还治得好吗?”
“天下唯有一人能治。”步庭用手帕捂住嘴,擦去不小心溢出嘴角的血,转身看着玖茴:“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为什么?”玖茴追问。
步庭笑了笑:“九天宗即将拥有新的宗主,我在这宁静的小院里待着,不是很好?”
“是很好。”祉猷接了一句。
“姑娘可出生于月圆之夜?”步庭突然追问。
玖茴茫然:“仙尊,您忘了,我方才说过,我不记得自己的出身的日子。”
“我乏了。”步庭点了点头:“两位小友自便。”
“晚辈告辞。”玖茴把烤网上自己放的吃食全部装进荷包,起身向步庭告辞。
等两人走到院门口,步庭突然挥袖,一道灵力朝玖茴后心袭去。
玖茴眼睑微动,牵住祉猷的袖子没有松手,眼见这道灵光即将穿进她后背时,一把剑飞过来,替她挡住了这一击。
“师父?!”南砜掐诀收剑回鞘,他闪身挡在玖茴与祉猷面前,不敢置信地看着步庭:“您为何要这样做?”
看到南砜突然出现,步庭眉梢微皱,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南砜的出现。
玖茴满脸茫然地看着南砜,又回头看步庭,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二人对我不尊,言行怪异,我怀疑他们两人被魔魂附体。”步庭淡淡开口:“不过看来是我误会了。”
“仙尊,你偷袭我?”玖茴仿佛才明白过来一般,她看了看南砜,才怒视步庭:“仙尊该不会是因为知道我在魔界见过银籍,便想杀我灭口?”
她震惊地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明白了,你是想替沙椤葭出气!”
在二长老陪同下,刚走到此处的火宗主:“……”
什么?!什么?!
这是他能听到的吗?
“仙尊,晚辈与师弟前来拜访您,是您邀我们吃茶的,怎么就成了我们对您不敬?”玖茴满脸委屈:“若不是南砜出现,你是不是想杀我们灭口?!”
“玖茴小友说笑,那么一道灵力,当真能伤到你?”步庭语气冷淡:“不管你们今日来的用意是什么,都不要拿魔族说事。魔族那些低贱肮脏的东西,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那你为什么要背后伤我?”玖茴才不关心什么魔族,她只关心自己:“我师父都没打过我,仙尊若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小宗门弟子,直言便是,何必假惺惺邀请我们饮茶,转头又这般羞辱我们。”
火宗主惦着脚尖往院子里望了一眼,红泥小火炉上的茶还在冒热气呢,看来玖茴小友没有说谎。
玖茴小友没有说谎,有错的肯定就是步庭了。
沙椤葭为了亲爹勇杀魔王,步庭为了女儿要伤正道弟子,真是一份感天动地的父女情。
“火宗主,火宗主……”见火宗主脖子越探越长,二长老连唤好几声,才把他喊回神。
聪明懂事的人,这会已经找借口离开了,性子直又喜欢看热闹的人,只会踮脚尖探脖子。
“二长老,你们九天宗这就过分了。”火宗主对玖茴很有好感,他走到玖茴与祉猷身边,对上步庭冷漠的眼神:“步宗主,玖茴与祉猷这两个孩子,行事向来讨人喜欢,怎么就把你气得动手了?”
“火宗主。”玖茴怯怯看了火宗主,看样子是被步庭吓坏了。
祉猷低着头,站在玖茴身边没有说话。
“抱歉,是步某一时冲动。”步庭话音刚落,就吐出几口血出来。
原本对他此举不满的二长老,见他再次吐血,心中的情绪被担忧占据,不忍心在外人面前让步庭难堪,只好站出来代步庭向玖茴道歉。
“步仙尊久伤不愈,知道是我害得沙椤葭公主的野心在老魔王跟前暴露,对我心生不满也是应该的。”玖茴善解人意地替步庭找理由:“加之仙尊问晚辈生辰八字,晚辈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便没有告诉仙尊。也许仙尊是以为晚辈心不诚,对他故意隐瞒,心中有几分怨气也是应该。”
火宗主越听越觉得步庭这事做得过分,你一个修为高深的仙尊,问人家小姑娘八字是要做什么?
“今日晚辈冒然来访,是晚辈的错。”玖茴对火宗主轻轻摇头,小声道:“火宗主,您与九天宗多年交情,莫要为了晚辈闹得不愉快。”
火宗主心中感动,这样懂事的孩子,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步庭啊步庭,你真是糊涂啊!
“请步仙尊好好休养,晚辈告辞。”玖茴向步庭行了一礼,转身就走,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祉猷抬眸看了步庭一眼,转身跟着走远。
“玖茴,祉猷!”南砜握着剑,看了看走远的玖茴与祉猷,又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师父,犹豫了片刻,向二长老拱手道:“请二长老照顾好师父,我去去就来。”
见南砜朝两名望舒阁亲传弟子追了过去,二长老叹了口气,他扶着步庭走进院子,目光从桌上的三盏茶扫过:“步庭,你好好休息。”
步庭向来待人冷淡,今日留望舒阁的那两名弟子,在院子里饮茶,恐怕是早有打算。
二长老没有跟步庭提大长老准备离开之事,步庭也没有问。
等二长老离开,步庭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讽笑一声。
“南砜,你回去好好照顾步仙尊。”玖茴见南砜追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灿烂道:“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步仙尊心情不好我能够理解。你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我……”听到玖茴这么说,南砜心里更加愧疚了。
“你如果真要补偿我,就多去劝劝前辈,让他来我们望舒阁。”玖茴叹气:“我们望舒阁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就是缺人。本来我还想等前辈一起离开,可现在这个情况,我跟祉猷也不方便多待,就劳你把这块信牌交给张前辈。”
“这是……”
“有了这块信牌,大家就都知道张前辈是我介绍去的了。”玖茴笑眯眯道:“有奖励的。”
南砜:“……”
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玖茴总能把气氛弄得啼笑皆非。
“好,我一定会转交给大长老。”
“哎,这不是你们长老,是我们望舒阁未来的长老。”玖茴摇晃着手指:“注意你的措辞哦。”
南砜:“……”
大长老还没从他们九天宗离开呢。
“走啦。”玖茴跳上飞剑,对南砜摆了摆手:“放心吧,无论如何,你的继位大典我都是要来的。”
玖茴与祉猷飞出九天宗势力范围以后,玖茴拉着祉猷降落到一个城门外。
“等天黑,咱们就回九天宗算账。”
玖茴从袖子里抓出两个替身娃娃,让他们变成自己与祉猷的模样,操纵他们大摇大摆走进城内。
“他今天敢背后向你出手,明天就敢算计你的性命。”祉猷眼神冰寒:“不能饶了他!”
“今晚咱们就偷偷去报复他!”玖茴若有所思道:“你说,他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那不重要!”祉猷眼底闪过疯狂:“他竟然想要伤你。”
玖茴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怎么就不重要了,赶紧给我好好想!”
“哦。”祉猷乖乖低头。
思考玖茴的问题更重要,来不及疯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善解人意小韭菜,乖巧听话小祉猷。
热心吃瓜火宗主,吐血不止菜梆子。
第74章 贴心
自从九天宗被神秘人捣过一次乱,让所有修士都看了场笑话后,宗门守卫加强了许多。
幸好鲛纱衣足够宽大,玖茴与祉猷两人躲在里面,也能完美隐藏好身形。
飞过九天宗大门牌匾时,玖茴多瞄了几眼上面的宝石。
可惜了,现在宗门牌面这里有弟子把守,直接抠宝石容易被发现。
九天宗占地广阔,山峰相连,有些山峰由各大长老担任峰主,还有些山峰是宗门弟子修习场地,还有一些闲置未用。
外客来九天宗,只会安排在主峰入住,其他峰不得轻易踏入。
【摆在外面永远是能让人看见的东西,等会我们去其他山峰探险。】
玖茴用传音术对祉猷道:【来都来了,就随便看看。】
祉猷对她点头。
玖茴抓住他的手腕,两人轻手轻脚飞过练武场,听到有激烈的争吵声,玖茴朝祉猷递了一个眼神,抓着他落在正殿大门外。
“我看你简直就是糊涂,怎么能放那两个望舒阁的弟子离开,是嫌与宗主有关的流言蜚语还不够多吗?”
“人家是正道亲传弟子,得过问仙台肯定的亲传弟子!人家什么错都没有,我凭什么把人扣押下来?”
“他们不过是小宗门弟子,你身为九天宗长老,找个理由把他们留下来又有何难,难道他们敢拒绝你?”
“无论是大宗门还是小宗门,只要他们没犯错,就有离开的自由。”
【是九天宗二长老与四长老。】
玖茴朝靠近祉猷,伸出四根手指。
祉猷乖乖点头。
“真是不知变通!”四长老怒道:“这种穷酸小宗门,给点东西就把嘴堵上了,你却直接让他们离开,很难不说,你还有其他心思。”
“我能有什么心思?”二长老冷着脸:“我只知道剑乃君子之气,我既为剑修,便不会行那蝇营狗苟做派,你若是不满,便让宗主撤去我长老之职!”
二长老推开正殿大门,拂袖离去,空荡荡的正殿里只剩下四长老生闷气。
他思索片刻,低声自语道:“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那两个弟子永远闭上嘴。”
只要解决好这两名弟子,火宗主那边,看在两个宗门几千年交情的份上,也不可能多言。
大概是因为两人要商讨与宗主有关的事,所以正殿这边除了四长老再无其他人,连个巡逻的弟子都没有。
玖茴朝祉猷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两人齐齐迈起脚,踏入正殿门槛。
被二长老拉开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关上,四长老警惕地抬起头来。
他想怒斥一声,才发现自己喉咙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长老飞身欲出,飞到半空被什么东西狠狠拍在地上,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看到凌空落下一个大麻袋,把他罩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这种麻袋是用什么东西制成,被罩上以后,他浑身的灵力仿佛被抽走了一般,任何术法都使不出来。
拳头与脚仿佛雨点般落下来,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人揍了一遍,连鼻梁骨都被揍歪到一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麻袋是什么时候被人拿开的,他只感觉到眼前一亮,四周什么人也没有,突然头顶一阵疼痛,有人在用力地薅他头发。
看着自己精心保养,却仍旧显得有些稀疏的头发,如风中柳絮般飘落,四长老发出无声的怒吼。
他的头发!
士可杀不可辱!
“嗤!”
空荡的正殿响起一个男女难辨的声音:“还以为有多厉害,不过如此。”
四长老警惕地看向四周,手心沁出冷汗。来人的修为,实在高深莫测,他不敢有半点懈怠。
“当着你们祖师爷的面挨揍,是不是特别有回到年少时期的快乐?”
四长老抬头看向祭台,才发现祖师爷的画卷,不知何时已经展开了。画中的女子手持宝剑,双眼如刃,仿佛正在看他。
四长老何时受过这般羞辱,他召出本命剑,朝空中劈去。
空气中传来笑声。
“原来外面都说九天宗比不上青岚门是真的,这还长老呢,剑法还不如村头的六岁稚童,这就是所谓大宗门的风范?”
一条绳子飞出,把四长老从脚捆到肩膀,然后把他吊在了横梁上。
“好好对着祖师爷反思,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徒子徒孙。”
玖茴朝四长老屁股狠狠踢了几脚,看着四长老像秋千似的在横梁上荡来荡去,才感觉到解气。
竟然还想让她跟祉猷永远闭上嘴?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可以永远闭嘴,就连路边的石头,都有可能吸收日月精华,开启灵智说话。
伸手掐了一个法诀,让四长老一直在房梁上荡着,玖茴带着祉猷出门,还贴心地帮四长老关上了殿门。
荡秋千这么好玩,先让他安安静静荡一晚上吧。
瞧他荡得多开心啊,都舍不得吱声了。
【他想灭我们的口,我还请他荡秋千,我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人,对吧?】玖茴朝祉猷挑了挑眉。
【嗯。】祉猷点头。
【小白炼制的麻袋还挺好用,揍起人来特别顺手,这次回去我要在他那多拿几个。】玖茴拍了拍挂在手腕上的麻袋,把它塞进纳戒。
【等等。】玖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正殿方向:【四长老独自一人在殿内荡秋千,会不会有些寂寞,我应该留几个可爱的小动物陪他。】
【唉,我真是个贴心的晚辈。】
四长老被吊在横梁上摇晃得头晕眼花,偏偏一点声音与灵力都使不出,连求救都做不到。
嗡嗡嗡嗡嗡。
什么声音?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虫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么冷的冬夜,为什么会有蚊子,还是这么大的蚊子?!
【雪下大了?】
玖茴看着地上的积雪,用灵气把他们留下的脚印消去。
祉猷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如意,玉如意是个极品飞行法器。两人排排坐在如意上,如意带着他们慢慢飘啊飘,飘过巡逻的弟子身边,飘过九天宗的防护法阵,最后停在步庭的院门外。
【门外有阵法结界。】
【交给我。】祉猷按住玖茴准备掐诀的手,伸手放在结界上,带着玖茴无声无息穿过结界,飞过院墙,进了院子里。
玖茴扭头看祉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祉猷似乎对收拾步庭这件事热情高涨,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去。
【我们先去其他房间看看。】
【哦。】
祉猷双目中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点。
【别急,夜还长着呢。】
玖茴升高如意,观察了一下院子里的风水布局,指了指东边的屋子。
【为什么先去东边的屋子?】
【东位主正木。】玖茴看着东屋重重结界与阵法,用神识在屋子里扫了一遍,皱起眉头。
这里面似乎没什么珍宝,却有许多某种阵法需要的东西,这个阵法她在吴伯书房里看过,是种禁术。
【别进去!】
见祉猷伸出了手,玖茴一把抓住他的手,驾着玉如意飞速远离屋子。
【里面是什么?】
祉猷看着自己被玖茴用力握住的手,眼瞳左右飘闪。
【里面有吸魂石,魔族喜欢用的东西。】玖茴没有松开祉猷的手:【你魂魄不在本体上,我怕这些石头会影响你。】
【有种术法,需要吸魂石。】玖茴摇头:【可惜妖族古籍中早已经记载过,这个术法并不能召回亡人的魂灵。】
院子里传来动静,玖茴与祉猷拉紧鲛纱衣,两人挤在一起,坐着玉如意躲在了树枝后。
步庭的房门打开,他从屋子走出,一名黑衣人匆匆走进院中。
“仙尊,玖茴与祉猷入城后,进了一家客栈,没有外出过。师弟装作生意人,就住他们房间的隔壁。”黑衣人道:“两人没有接触其他人,不过晚上出去吃了当地的美食。”
“辛苦了。”步庭把一瓶丹药交给黑衣人:“雪天风大,这些丹药有利于修为。”
“多谢仙尊赏赐。”黑衣人满脸喜色地接过丹药:“请仙尊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盯着两人。”
等黑衣人退下,步庭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目光在院子里扫过。
玖茴低下头,给祉猷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果然一炷香后,院子外走出几个弟子,他们手握利剑,分明是等候已久。
“仙尊,院门的阵法无人动过。”弟子道:“后山的镇妖狱也无人靠近。”
【他在怀疑我们,这老菜梆子疑心病真重。】
玖茴懒洋洋靠在祉猷身上,整整一晚上,不断有弟子进来汇报,简直就是处处撒饵,等着她跟祉猷上钩。
雪越下越大,天快亮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南砜从院子走出来,见不少弟子持剑回院,疑惑道:“你们昨夜去了何处?”
“大师兄你不知道?”回话的弟子比他还要吃惊:“昨夜仙尊布下天罗地网,准备抓对我们九天宗心怀不轨的贼人,谁知这小贼精得很,整夜都没出现。”
“贼人?”南砜疑色更浓:“什么贼人?”
“大师兄你继位在即,仙尊不想你为这些琐事操心,所以就没告诉你。”回话的弟子见南砜真是半点不知情,连忙道:“我们还要去巡逻后山,先告辞。”
南砜的心一点点沉下来,师父布下这么多弟子,究竟想要抓谁,为什么不想他知道?
是因为想抓的人,他认识?
师父……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南砜心中有些苦涩,他看着满天飘落的雪,停下走向步庭院子的脚,转身往练武场走去。
雪花打在脸上,冰寒刺骨,他看着偌大的九天宗,明明有很多人在,他却觉得整个宗门空荡得令他心慌。
“大师兄,您见到四长老了吗?”一个弟子匆匆走过来,叫住站在正殿大门外的南砜,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议事堂那边有事找他。可他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峰头。”
“糟了!”路过的二长老听到这话,面色大变,让这名弟子退下后,匆匆对南砜道:“昨夜我与四长老争吵过几句,他不满我放走了望舒阁的两名弟子,我担心他去追杀玖茴与祉猷了。”
“我们赶紧去阻止四长老!”南砜脸色变得难看,召出飞剑离开了九天宗,二长老赶紧跟了过去。
正殿大门后的四长老,听到他们声音响起时,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获救,没想到两人谁也没进殿,反而又匆匆离开去找他。
找什么找啊?!我就在这里啊!
你们就不能推开门看一眼吗?
哪怕就只看一眼呢?!
四长老漫长的人生中,终于在今天体会到什么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失望还能转化为痛苦的绝望。
天亮了。
玖茴看着这些撤走的九天宗弟子,从纳戒里取出了一个法器。
“何人?!”
步庭察觉到他的院子被人用法器,与外界隔绝了起来。
他用神识搜索了一番,却没找到法器在何处。
“玖茴?”他召出乾坤剑,看着四周:“是不是你?”
他目光扫过地面,雪地中什么也没有,仿佛连雪花都停滞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
雪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黑陶土小人,小人学着步庭的动作,学着他的声调大喊:“玖茴,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