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湖边,只剩下步庭师徒、秋华以及玖茴与祉猷。玖茴给祉猷打了一个眼神,准备找借口溜走。
祉猷掏出那只吸走不少极恶之气的葫芦,顺手扔给南砜。
南砜赶紧伸手接住,唯恐葫芦摔在地上,把恶气放了出来:“多谢祉猷道友。”
“不必言谢。”祉猷语气淡淡:“守卫天下,也是我等职责。”
他召出飞剑,回头看玖茴:“玖茴,我们走。”
“等等。”玖茴跑到湖边,把投入湖中的凝水珠取回来,朝两位宗主作揖:“晚辈告辞。”
“玖茴。”秋华叫住玖茴,她看着她掌心的凝水珠:“多谢你未让恶气污了镇河鼎。”
玖茴微怔:“秋仙尊,晚辈身为望舒阁弟子,守卫仙鼎乃应尽之责。”
秋华苦笑一声:“她向来爱洁,定是不喜怨魂血气近身的。”
“秋宗主!”步庭打断秋华的话,面色冰寒:“玖茴与祉猷尚且年幼,他们离宗太久,玉阁主会担心的。”
秋华看向步庭的眼神中满是嘲讽,但是当她看到步庭乾坤剑中的恶气,以及他稍显苍白的脸,面色难看地咽下所有恶言,转头对玖茴温和一笑:“步宗主说得对,天色将晚,你与祉猷早些回去。”
玖茴跳上飞剑冲出密林,远远看到师父与莫长老乘着葫芦朝这边而来。看到这个葫芦,玖茴就想起她与祉猷从问仙城赶回望舒阁路途中,在葫芦上风吹雨淋的日子。
“师父,莫师叔,事情已经解决,你们不用去了。”
“怎么你们俩也在?”看到他们俩,玉镜多了几分急色:“你们有没有受伤?”
“师父放心,我与祉猷都没事。”玖茴把经过大致讲了一遍,感慨道:“长寿宫宫主揍人时还挺利落。”
“长寿宫最能打的就是她。”玉镜有些懊恼:“早知道你们在,我就不在赶来的路上耽搁。幸好你们没事,不然为师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呸呸呸。”莫长老连呸几声:“师侄们都是得道成仙的好苗子,师姐你莫要胡言乱语。”
“呸呸呸,失言失言。”玉镜双手合十:“苍天在上,刚才几句话不算数,您老别放在心上。”
玖茴收起飞剑跳到葫芦上,招手让祉猷一起坐葫芦:“师父别担心,老天爷忙着呢,哪里能听见你刚才说了什么。”
“听不见才好。”玉镜忽然表情忧愁:“方才你说,祉猷把装恶气的葫芦给了南砜?”
玖茴抬起头与玉镜四目相对,随后齐齐看向祉猷,异口同声道:“葫芦!”
“葫芦……怎么了?”祉猷回望玖茴。
“我担心他们把恶气放出去以后,忘记把葫芦还给你。”玖茴想到祉猷有可能会损失一个葫芦法器,就觉得浑身难受:“不行,咱们得给南砜道友一点委婉提示,让他别忘了把葫芦还回来。”
“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玖茴双手环胸,十分严肃道:“拿了咱们的东西,必须要还回来。在这件事上你立了大功,即便没有奖励,也不能让你倒贴。咱们小门小户的,可经不起这么浪费。”
玉镜点头:“玖茴说得对。”
“回去我就陪你写一封向南砜讨回葫芦的信。”玖茴拍了拍葫芦:“莫师叔,你让葫芦飞快一点。”
“别急别急,年轻人性子不要那么急。”莫长老把腰间的酒取下来喝了两口,掐了一个法诀,慢吞吞的葫芦终于快了一点点。
“师叔,真的不能再快点?”
“再快就需要往法阵里填灵石,灵石你来出?”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特别急。”
“我来……”
“你来什么来。”玖茴扯住祉猷袖子:“这个速度刚刚好!”
“哦。”祉猷看了眼袖子,闭上了嘴。
回到宗门,玖茴看着祉猷把信写好,拜托鹤仙人把信送往九天宗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祉猷看了眼窗外:“今夜的星星很亮。”
“是吗?”玖茴把头探出窗外,“确实很亮,可惜外面到处都是积雪,躺在树上不舒服。”
祉猷沉默地走到她身边,张开手掌轻轻往院中一划。
刹那间,积雪融化,树齐开,枯萎的草从泥土中冒出新芽,无数朵争相绽放,整个院子几乎成了最绚烂的海。
“现在可以了。”祉猷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对跟着他一起出来,满面惊喜的玖茴道:“这是简单的枯木逢春之术,不过比步庭在揽月湖使的术法略精细些。”
“步仙尊?”玖茴正在赏,听祉猷提到步庭,努力回忆了半天:“你是说他今日让揽月湖岸树木草复活那事?”
“嗯。”祉猷绷着嘴角。
“我都没怎么注意。”玖茴别了一朵牡丹在鬓边,掏出镜子照了照:“哪还用比,当然是咱们的院子更好看。”
祉猷绷着的嘴角松开,他把手背在身后:“那时你盯着脚边的小看,我以为你喜欢。”
他用术法变出两张摇椅一张矮几,等玖茴坐到椅子上,在矮几上幻化出玉瓶,采来朵插进瓶中:“步庭复活的寡淡稀少,还是满园繁更漂亮。”
镇妖狱下,积雪几日未化,脏污的雪泥与落叶混在一起,更显破败与凄凉。
“步庭小儿,你又来了?”赤泉发出嘲讽大笑:“这么多年你都找不到除去本尊之法,来此处又有何用?”
步庭划破食指,用心头血打开镇妖狱传送阵,把极恶之气传入镇妖狱顶层。
“毒?”赤泉狂妄道:“本尊不畏天下任何毒……这是极恶之气?!”
“你身为名门正派宗主,为何会有极恶之气?!”赤泉发出凄厉惨叫,塔内传出他翻滚撞墙的挣扎声:“是谁,究竟是谁告诉的你?!”
赤泉的惨叫越来越烈:“步庭,你这个行事狠毒的伪君子,为了对付我,竟用天下怨灵血骨炼制恶气,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知道?”
“原来你畏惧的是极恶之气。”步庭听着赤泉的咒骂与哀嚎,神情淡漠地往后退了几步:“万年大妖,也不过如此。”
“步庭,本尊要诅咒你,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飞升,不得所愿!”
步庭平静开口:“何须诅咒?”
南砜捧着一封信过来,小声反驳:“恶妖的诅咒,从未灵验过。”
“啊——”
赤泉的叫声更加惨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祉猷:不就是枯木逢春,开满园,谁又不会?
“何事?”步庭挥袖把整座镇妖狱封印,转身看向南砜手中的信。
“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要麻烦您。”南砜把信揣进袖中,神情尴尬不自在。
见南砜把信收了起来,步庭走下台阶:“有什么事让你如此为难?”
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徒弟拿着信急匆匆赶过来,甚至连情绪都忘记了掩饰。
“祉猷道友交给徒儿的那个葫芦……”南砜小声问:“那只葫芦对祉猷道友十分重要,徒儿想等您用过之后,给他送还回去。”
步庭抬首看他:“除了此事,就无他事了?”
南砜摇头。
“拿去。”步庭把葫芦抛给步庭:“你是九天宗的掌派弟子,也是未来的九天宗宗主,切忌与小宗门弟子来往过密。”
南砜解释:“若非玖茴与祉猷两位道友及时阻拦魔修作恶,恐恶气早已扩散开来,徒儿只是不忍祉猷道友损失心爱的葫芦。请师父放心,身为九天宗弟子,徒儿绝不会因为私情,偏爱任何一个宗门。”
“很好。”步庭沉默片刻,轻笑一声:“懂人心,知善恶。去吧,把葫芦还给望舒阁的人。”
他这个徒弟,近来似乎已经顶撞过他两次了。
“是,师父。”南砜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师父,恶妖诅咒之言荒诞可笑,请您勿放在心上。”
步庭轻轻抬手,没有回头,语气平淡:“诅咒之言,为师从不在乎,你自去吧。”
“徒儿告退。”南砜揖了一礼,缓缓转身离开。
路过正殿时,他看了眼修剪整齐的草丛,想起那夜疯长的藤蔓。
几位长老接连查了几天几夜,都没有查到幕后之人。这件事仿佛是某个人突然想出来的主意,没有预兆,甚至没有目的。
非敌亦非友,像是一个……看热闹的人,拿九天宗制造了一场热闹,热闹散尽,这人也就离开了。
玉狮子重新变得威风凛凛,壁画也恢复了它的神秘与尊贵,唯有师父的玉雕像,被师父下令搬走。
“掌派大师兄。”两个亲传弟子匆匆而来,走到南砜面前:“师兄,我们一直跟在垣涡身后,直到他回了宗门,我们又在宗门外观察了两日,并未发现他与任何人联络。”
“我明白了,辛苦两位师弟。”南砜望着天空中的繁星,皱起了眉头。
究竟是预言不可信,还是有人刻意去插手,才导致预言的发生?
天晴了没几天,除夕当日天又下起雪来。玉镜叫来祉猷与玖茴:“按照往年的规矩,我们宗门会安排晚辈去给相邻的两个宗门送新年贺仪,前几年都是长河与落烟跑腿,今年就由你们俩去。”
因为新面孔更容易拿到见面礼。
“现在去?”
“早点去早点回,晚上你们还能跟师姐师兄们一起去城里玩。”玉镜把准备好的贺仪拿出来:“你们今年才拜入宗门,去问星门跟万火宗认个脸熟,也好让他们知道,我玉镜收了两个称心如意的徒弟。”
玖茴打开装贺仪的盒子,一些果脯跟两瓶自酿的桃酒。很好,很有他们望舒阁的特色。
玉镜摸了摸荷包,慢吞吞取下两个荷包,扔到玖茴与祉猷怀里:“拿去,省着点。”
“谢谢师父,你是世间最好的师父。”玖茴熟练地拍完马屁,打开荷包瞄了一眼,里面有灵石有银子,甚至还有特意准备的红封,她美滋滋捧起贺仪:“我跟祉猷现在就出发。”
“走走走,赶紧走。”玉镜捂着空荡荡的腰间,心疼自己给出去的荷包。
玖茴师父眼神还盯着她手里的荷包,赶紧把荷包揣进纳戒,以免师父反悔。
出了正殿,正在堆雪人的落烟见到他们俩出来,叹道:“师弟师妹今日穿的新衣裳真好看。”
“这是我特意留着今天穿的。”玖茴围着落烟转了一圈,火红的斗篷仿若梅绽放:“师姐眼光真好,我也觉得好看。”
落烟伸手帮她拂去发间的雪:“你跟祉猷早去早回,路上不要耽搁,今天晚上我们宗门与城主府给城里百姓准备了一场焰火表演,你们若是回来晚了,就要等到明年中秋夜才有机会看了。”
“那我现在就出发。”玖茴瞥了眼地上的雪人,转身拽起祉猷的袖子就跑,边跑边召出飞剑跳上去:“师姐,晚上记得给我们留好吃的。”
“放心吧,少不了你们的。”落烟看着匆匆离去的师弟师妹,笑出声来。到底是自家师弟师妹,她就觉得师弟穿大氅比别人家男修矜贵俊雅;师妹穿大红斗篷,也比别人家小姑娘娇俏漂亮。
往年她还觉得问星门与万火宗的那些年轻郎君、小姑娘讨人喜欢,今年她便觉得,其他宗门的孩子都不太行,只有自家的孩子最讨人喜欢。
但是这个念头,只短短维持了几个瞬息,因为她低头发现自己精心堆好的雪人鼻子,被玖茴的斗篷尾弄掉了。
“玖茴!”落烟气得双手叉腰:“难怪跑那么快,原来是心虚了,这个小混蛋!”
片刻后,她余怒还未消,一只纸叠的小鸟扑扇着翅膀绕着她飞来飞去,嘴里不停地念叨:“落烟师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气又好笑,伸手把纸鸟抓到掌心:“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幸好落烟师姐没有发现。”玖茴连连往后看,确定师姐不会追上来以后,长舒一口气,盘腿在飞剑上坐下:“祉猷,我们先去哪个宗门?”
“万火宗。”
“为什么?”
“它克你,早点去,就能早点走。”
“有道理。”玖茴单手托腮,侧着头打量祉猷,焦婶婶的手艺真好,祉猷穿这件大氅格外合适。
万火宗内。
万火宗宗主问徒弟:“望舒阁今年送贺仪的人还没到?”
“早晚都会到的。”弟子往外面望了望:“这种打秋风的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怎么说话的。”万火宗宗主瞥徒弟一眼:“大家都是邻居,望舒阁宗门弱小势微,我们多照应着些也是应该。”
弟子疑惑地看向师父:“师父,您往年可不是这个态度……”
“往日是往日,今时是今时。”万火宗宗主道:“前两日若不是望舒阁的两名弟子鼎力拦住魔修作乱,今日的你我哪还能坐在这里等他们来送贺仪?”
弟子将信将疑:“望舒阁的弟子……能做什么?”
“人家不仅能做大事,连脑瓜子都比你好使。”万火宗宗主对自己徒弟的脑子嫌弃极了:“等会人来了,记得客客气气迎进来,知道了没有?”
“是,师父。”弟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有那么笨吗?
他走出内殿,见到师妹引着一男一女往这边过来。男子长身玉立,贵不可言。女子斜鬓玉钗,容貌出众,两人走在一起实在惹人注目,连他都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他心下想,难道是哪个大宗门新收的弟子,往日怎么不曾见过?
“师兄,望舒阁的两位道友前来拜访,请您向宗主通传。”等师妹说明来人的身份,宗主弟子愣了愣神,随后反应过来:“师父早就叮嘱我在此等待二位,两位道友随我来。”
“哎呀,竟是玖茴与祉猷二位小友。”万火宗宗主见来人是玖茴与祉猷,起身对二人露出笑脸:“快快请坐。”
“晚辈见过宗主。”玖茴把贺仪交给弟子,向万火宗宗主行礼道:“家师说,今日乃除夕节,修士寿命虽长,但也能与民同乐。晚辈与祉猷第一次来贵宗门,若有失仪,还请宗主多多见谅。”
“望舒阁与鄙宗相邻,这些年来一直守望相助,论亲疏远近,你们唤我一声师伯也使得。”万火宗越看两人越觉得喜欢,甚至心中隐隐有些遗憾,当初怎么没把两人收到自己门下呢。
宗主弟子眼见自家师父与玖茴从天谈到地,从修行谈到悟性,忍不住怀疑师父想挖望舒阁的墙角。
等玖茴与祉猷起身告辞时,万火宗宗主再三挽留,听玖茴说还要去问星门拜访,他只好送了两人一堆见面礼,才惋惜地目送两人离开。
“师父,你为何如此看重二人?”宗主弟子小声嘀咕:“i别人家弟子再好,终究也是别人家的。”
“你懂什么?”万火宗宗主叹了口气:“能在关键时刻挽救苍生者,都是身负大气运之人。即便他们俩不是大气运者,只是普通修士,以他们救世之功,我们也该对他们礼遇三分。”
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修士,敢在危急时刻站出来,还能想出应对之法,已是难得。
“望舒阁真是走了大运。”万火宗宗主越想越不甘心,让弟子把罗长老请了来:“罗长老,此次宗门招收弟子乃由你负责,在问仙城那几日你可注意到祉猷与玖茴二人?”
“当然注意到了。”提到这两人,罗长老可谓是印象深刻。一个矜贵不凡,宛若仙君下凡,结果一测资质,竟是最差的下下等。那个玖茴就更气人了,他舍下老脸主动邀请她加入万火宗,结果她宁可听信村口算命老大爷的话,也不愿意拜入万火宗门下。
什么火克她,他们万火宗名字带火,又不是整个宗门爱玩火,有什么克不克的?!
给宗主说完经过,罗长老气呼呼道:“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愚昧的小姑娘!”
“唉,是我们万火宗与两个孩子无缘,不怪他们。”万火宗宗主情绪十分低落,摆摆手走出大殿,背影萧瑟寥落。
“师侄,你师父……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罗长老满头雾水地问宗主弟子:“人家瞧不上我们宗,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自我反省?”
这还是他们那个暴躁的宗主吗?
看来病得不轻。
玖茴与祉猷到了问星门,同样受到了问星门宗主的热情接待。
“玖茴姑娘,祉猷道友。”青恒看到玖茴,耳尖有些泛红:“数月不见,二位可还好?”
“一切皆好。”玖茴还记得青恒,这位是当初愿意让他们蹭飞船回宗门的热心淳朴好青年,可惜飞舟被魔教护法劈得四分五裂,他们望舒阁几人只能靠着葫芦慢悠悠飘回宗门。
“那便好,请二位用茶。”青恒给两人端来茶果点心,才退出内殿。
问星门弟子大多是温吞好说话的性格,不然也不能经常被望舒阁蹭飞舟。有年轻弟子见青恒出来,红着脸凑过来小声问:“师兄,方才你迎接的那名女子……”
“那是望舒阁玉阁主的亲传弟子,今年才十八岁。”青恒见师弟面红耳赤一脸娇羞的模样:“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今天放你们一天假,都出去玩去。”
听到今天不用修行,大家都欢呼起来,招朋引伴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你们准备去何处玩耍?”
“繁星城有什么好玩的,我跟你们说,方圆几百里之内,除夕夜最热闹最好玩的,唯有桃林城。”
“桃林城这种小宗门庇护的城池能有什么好玩的?”
“那是你们没去过,去了才知道这座城有多好。”
“临近午时,请二位师侄留下来用顿便饭。”问星门宗主道:“你们第一次来,若是没能留下你们用饭,我心中实在难安。”
“谢宗主,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玖茴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很好,又省了一顿饭钱。
“玉鸾,你在看什么?”青恒吩咐好东厨准备饭菜,出来见到今年新拜入宗门的内门弟子在院门处徘徊,开口道:“师父正在宴客,你若是有什么事,告诉我便是。”
“我、我没事。”她只是听说望舒阁的人前来拜访宗主,想起问仙城那日,她见到玖茴跟望舒阁的人在一起,猜测玖茴拜入了望舒阁,所以想问问玖茴的近况。
这些日子,只要想到玖茴跟着望舒阁的人来蹭飞船,而她却因为觉得丢脸,装作不认识玖茴,便觉得内心难安。
那天玖茴一定看到她了吧,只是见她躲在师姐师兄们身后,才没有过来与她交谈。
玉鸾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仅仅因为玖茴拜入的是小宗门,又跟着小宗门一起来蹭飞舟,就怕别人知道她与玖茴认识。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为自己当时那可耻的想法感到脸红。
玖茴一个从偏远乡村出来的小姑娘,对外界懵懂无知,举目无亲,可她却辜负了玖茴的情谊。
紧紧握着腰间的荷包,就连这个荷包都是玖茴在小偷手中为她拿回来的。她实在无颜跟掌派大师兄说出这件事,低着头匆匆离开。
青恒疑惑地看着玉鸾的背影,他的脸很吓人么,为何小师妹见到他什么都不敢说,转头就走?
玖茴与祉猷在问星门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在问星门宗主温和的眼神中走出大殿,她仰头看了眼天空:“雪下得好大啊。”
祉猷从纳戒中取出一把伞,撑开遮在玖茴头顶:“走吧。”
玖茴双脚跳在雪地上,得意洋洋道:“等到了桃林城,我教你用脚画兔子。”
“好。”祉猷微微弯起嘴角,撑着伞走到她身边,继续替她遮住鹅毛般的大雪。
“玖茴姑娘。”
祉猷微扬的嘴角垂了下去,他转过头看向追过来的青恒:“青恒道友还有何事?”
青恒手里拿着两把伞,见祉猷手中撑开着的伞,把伞放到身后:“无事,二位道友慢走。”
“嗯。”祉猷微微颔首:“多谢道友。”
“青恒道友,再会。”玖茴朝青恒拱了拱手,转身蹦跳着往前走,祉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尽管玖茴时不时蹦出伞的遮挡范围,他也不生气,只是尽量把手臂伸到最长。
青恒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伞,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跟上去送行。
再跟过去,就是他多管闲事了。
在问星门内,玖茴与祉猷没有御剑飞行,临近大门口时,玖茴看到了在树下站着的玉鸾,她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看她。
玉鸾在雪地里来来回回走,她走过地方,已经被踏出一串脚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连忙回头看去,看到来人竟是玖茴,她激动地往前迈出两步,随后又红着脸停了下来。
“玉鸾姐姐!”玖茴小跑着来到玉鸾面前,伸手抱住玉鸾,笑容灿烂道:“好久不见,你最近可好?”
“很好,我很好。”玉鸾红着眼睛,伸出颤抖的双手回抱住玖茴:“你呢,在望舒阁过得怎么样?”
她没有怪她,原来她没有怪她,玉鸾更觉当时的自己可耻,把脸深深埋在玖茴的肩膀上。
“师父收了我为亲传弟子,宗门里师兄师姐以及各位师叔都很照顾我。”玖茴声音清脆极了,仿佛对玉鸾当日的躲闪与逃避毫不知情:“师父只有我与祉猷两名弟子,平日对我们很是用心。”
她松开玉鸾,拉过祉猷道:“这是我的师弟祉猷,他虽不太爱说话,但为人很贴心。”
听到玖茴说自己是师弟,祉猷抬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默默把脑袋垂了下去。
她若是喜欢,在外面叫他师弟也没关系。
扶光殿。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座大殿都埋入积雪之下。
一只傀儡把十大宗门传来的信件,放到了寒玉桌上。
桌上已经积累了很多信件,有些信被风吹到了地上,却无人收捡。
“仙君,还在入定。”守在室内傀儡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床上没有动静的人:“不可打扰,要等……仙君醒来。”
床帐微动,床上的人坐了起来。
他撩开床帐,看着窗外飘扬的雪,用灵力招来一封最上面的信。
“九……天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韭菜: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那生性不爱说话的小师弟~
祉猷:哦。
九天宗、御珍宗、长寿宫……
每年都有无数信件由十大宗门传往扶光殿,他们的措辞永远都维持着恭敬疏远,仿若扶光殿里的傀儡。
扶光略看几眼,便把这些信件挥袖扫入后殿,后殿密密麻麻的信件堆积如山,金银财宝法器古籍散落满地,却无人在意。
金杯被飞进来的信件撞倒,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缓缓扭过头,看着这个发出声响的杯子。
灿烂的金色,她应该会喜欢。
走至内殿,他弯腰捡起金杯,在满满当当的置物架上找到一个空隙,把它塞进去。
寻到一盏红髓玉灯笼,把它提到手中。他转身走出大殿,漫天飞雪扑面而来,红灯笼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晃。他张开衣袖护住灯笼,走进厚厚的雪地中。
见他出了殿,傀儡鱼涌般从殿里跟了出来。
“仙君不可离开扶光山。”
“仙君不可离开扶光山。”
它们环绕在他四周,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重复着说过无数次的话。扶光没有搭理他们,他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眺望着南方。
“仙君请回去!”
“仙君请回去!”
“仙君请回去!”
傀儡把他团团围住,血红的嘴一张一合,空洞无神的眼珠齐齐盯着他。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红髓玉灯笼,眼睑轻垂。扶光山上无草无木,这盏红灯笼成了雪地里最耀眼的颜色。
一只仙鹤从云层中掠过,经过扶光山时,这只仙鹤突然拐了个弯,扑扇着翅膀落在了扶光面前。
它脚上挂着小小的金牌,金牌上雕刻着望舒阁的标志以及小小的防护阵法,以防他人无知,误伤送信的仙鹤。
仙鹤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走去,似乎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还不喂他吃小鱼干,它可是望舒阁人人都不敢得罪的鹤仙人。
“鹤……仙人。”他弯下腰,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仙鹤头顶泛红无毛的地方。
“嘎嘎嘎!”仙鹤气得发出了鸭叫声,哪个正经人会摸仙鹤秃顶的地方?!
鹤仙人气得用喙狠狠啄了几下男人的衣摆,不许摸!它恨秃顶!
“敌……袭……”傀儡齐齐转身,朝仙鹤靠近,毫不掩饰对仙鹤的攻击之意。
扶光皱眉,用定身术把所有傀儡禁锢起来,傀儡无法再动弹,嘴巴一张一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也不看那些傀儡,低头摊开手掌,把皎鱼干递到仙鹤面前,仙鹤立刻松开扶光的衣摆,开心吃起鱼来。
寒风吹着仙鹤身上的羽毛,扶光帮它拂去背上的积雪:“天快黑了。”
除夕夜快要来临了。
他望向南方,看到的只有连绵山脉与飞雪。
“哇!好多人。”玖茴跳下飞剑,穿过小树林,来到桃林城外,没想到连城门外都摆满了小吃摊。
四处弥漫着食物的香味,玖茴转头叫祉猷,见他站在原地望向北方,好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祉猷,你在看什么?”
祉猷怔怔摇头。
“那赶紧走,师兄师姐他们还在酒楼等我们。”玖茴拽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啪嗒啪嗒往城里跑:“去吃好吃的啰!”
风扬起两人的衣摆,祉猷跟在玖茴身后,穿过城门口的小摊,跑过挂满红灯笼的长长街道,躲过表演喷火的流浪艺人,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风声在他耳边呼呼作响,笑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了五颜六色的海洋。
“热糍粑,又香又糯的热糍粑。”
“葫芦,卖葫芦。”
“客官,要不要来一碗热凉粉?”
祉猷回头看着被自己抛在身后的热闹街道,满脸是笑的人群,还有红红高挂的灯笼,手心渐渐沁出丝丝汗意。
“玖茴,祉猷!我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