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养虎为患—— by吞鱼
吞鱼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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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推测——因为姜狸从前帮人递过很多的小手帕、小香囊。
姜狸也不是不听徒弟解释的人。所以姜狸这回不是误会他和悦影有什么了,她肯定是觉得悦影在单相思、送香囊是表白。
这也没什么。
但是她都误会了……
她、还、要、送。
他一瞬间竟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耳朵里都是嗡嗡的。
姜狸就是有本事把他的情绪高高调起,又马上摔下去。
让他喜怒无常、情绪被她玩弄得跌宕起伏。
虎神转世, 也快要被姜狸给气死三百次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才压下那种被她气得气血翻涌的感觉。
他的指关节咔了一声, 直接把香囊捏成了粉末。
姜狸在刑堂,和平日里一样坐在摇椅里等着徒弟回来。
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 姜狸正在雕刻着一只木傀儡,一抬头,就看见了徒弟的身影。
他看上去很平静,但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一样,有种幽深得让人背后发毛的惊悚感。
姜狸低下头说:“你看见那个香囊了?”
徒弟没有说话。
姜狸叹气:“人家托我转交给你的心意,我难道要背着你偷偷丢掉么?”
他的声音很轻,平静道:“所以我的心意,你就能随意丢掉对不对?”
“师尊只是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替你做决定。”
她低头雕了一下那只傀儡。
徒弟很冷静地开口:
“姜狸,我就和你这种没心肝的人不一样。”
“你还记得前年一起出去的时候么?有个人想要送花给你,我就把他拖出去打了一顿。打得他再也不敢看你一眼。”
“我十六岁那年,隔壁宗有个长老找我打听你的消息,说是要给你找个道侣。后来他看见你就跑,你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吧?”
“姜狸,这么多年来,你的桃花我见一朵就掐死一朵。”
“我也没有立场,但我就是掐了,你为什么不掐?”
姜狸:“……”
姜狸瞠目结舌,她震惊地看着徒儿,她想说因为她不是那么残暴的人啊。
——难怪徒弟越大,她就越不受男修欢迎,她还以为自己花容月大貌不及当年。
他直接掐住了她的脸:
“姜狸,我不是告诉过你,悦影不是人,她是伥鬼么?”
姜狸拍开了徒弟的手,缩在了摇椅里继续雕那个傀儡。
隔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
“就算是没有她,也会有别人,你以后总是要找道侣的嘛。”
他充满憎恨地盯着她头顶的发旋,轻声问:“是么?”
“师尊想让我出去找个道侣,然后和她在一起,回来找你当主婚人,然后一起给你敬茶,当你孝顺的好徒儿?”
姜狸的手指颤了颤,手中的刻刀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
“那我能怎么办呢?浮生,我是你的师尊。我亲自把你养大,总是要对你负责任的。”
“你不懂事,我不能跟着你胡来,也不好耽误你的人生。”
她终于给出了他最痛恨、最厌恶的两句话。
她又退回了岸上,说出了隔岸观火的话。
他有种太阳穴被她气得直抽抽的感觉。
他轻声说:
“姜狸,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但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就算是养条狗,也要拿着块肉吊着他呢?”
姜狸莫名其妙地觉得现在的徒弟有点吓人。她有点心虚,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深明大义,心志坚定的好师尊。
他看着她那张重新变得让人痛恨的小脸。
如果说情绪有临界点的话,姜狸现在就在临界点不停地拨动他的神经。
姜狸还在和此时在危险边缘的徒弟试图讲道理。
她说:“浮生,你到底想要师尊怎么样?”
他很平静道:“做你的道侣,和你白头偕老。”
姜狸心想:原来症结在这里。
“什么白头偕老,那都是师尊骗你的。”
——这不就像是上大学后不用努力了一样,是大人的谎言么?她是师尊,难道要告诉他,爱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难道她要告诉他,就算是有情丝的牵制,还是说斩就斩,说要修无情道就修无情道?青梅竹马的深情厚谊,也不过是一点风浪就掀翻的小船。
什么白头到老,都是拿来骗小孩的,他别的都不信,怎么这个就当真了呢?
姜狸说他天真。
他低下头,咬着“天真”两个字,恨不得将她嚼碎了咽下去。
他危险地重复了一遍:“骗我的?”
姜狸承认了——
她当年就是编故事骗小孩的。
玉浮生垂着眸子,遮住里面碧绿色的暗潮汹涌。姜狸那喋喋不休的小嘴还在说着些什么诛心的话,吐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人气得头昏眼花。
但是他都听不见了。
他笑了一声。
“师徒本分是吧?”
“尊师重道是吧?”
他直接一把将她从摇椅上拽了下来。
她错愕地看着他,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玉浮生本来就不是什么会被世俗的伦理所束缚的人,他既没有道德,也没有任何的同理心,他连人都不算,充其量就是一只被姜狸从山里捡回来的野兽罢了。
他摘下了手套,随手丢在了一边,冷静地抬眸看着她。
姜狸还要讲什么师徒情谊、伦理道德,还想要呵止他。
但是他已经直接掐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他。
在她惊愕的目光当中,徒弟很平静地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在光天化日之下,咬住了她那喋喋不休的、让人痛恨的小嘴。
不是缠绵的温存,而是带着怒气的,狂风骤雨一般的吻。温热的触感传来,尖锐的虎牙恶狠狠地摩挲着她的唇瓣,咬得仿佛带着刻骨的仇恨一般,放肆掠夺、咬她、缠磨她,掠夺她的气息。
带着恨意的怀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的。
仿佛她是他刻骨的仇人,又仿佛是一颗甜蜜的需要细细品尝糖果。
——真是的。
他很平静地想:和她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呢?
姜狸是世界上道理最多,废话最多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只想专心地、咬死她。
她唔唔唔的,似乎还想要说她那假话连篇、口不对心的话。她把他推倒在榻上,他却死死掐住了她的腰,顺势让她跌进他的怀里。
这个姿势就好像可以将她镶嵌进他的怀里一般。
姜狸听见了徒弟沉重的呼吸声,沉稳的心跳,还有扑面而来的侵略性极强的气息。她震惊地看着他,却对上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面全是她的倒影。
她被他撕咬得发疼,下意识地张开了唇。
玉浮生终于发现自己不是不喜欢吃东西——他的确是很喜欢吃姜狸的。
看一眼就很有食欲,尝起来更加有食欲。
他的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姜狸还想要和他讲道理,他就直接单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想了千次万次那样,把她的手腕禁锢在了身后,逼迫她坐在他的膝盖上。
他似乎是恨她的,把她咬得很疼,却偶尔也会缠绵的、用带着倒刺的舌尖,安慰地舔舔她的唇瓣。
捧鱼剑和勾曳剑都在隔岸观火,两把剑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
一直到姜狸快要喘不过气,想要运转功法免得自己被亲死的时候,徒弟才松开了她。和姜狸不一样,他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只是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声沉重了一点,但是那种平静反而更加让人发毛。
她开始调整呼吸,眼神震惊至极,亲肿的小嘴眼见就要开始波嘚啵嘚开始扎人——
徒弟很冷静,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她唔唔两声,在他的怀里挣了两下。
他充满爱意地想:姜狸最可爱的时候就是闭嘴的时候,那时候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甜心。她要是不会说话就好了。他一定最爱她。
她一张嘴,他就会控制不住想要咬死她。
他胸口微微起伏,凑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她今天别想再说出一个字出来。
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等到姜狸调息好了,他才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在她开口唔唔之前,又抓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被他咬得红肿,柔软的发丝也被那修长的大手揉乱了。
他的衣襟也被她抓得乱七八糟,但是他还是不肯停下来,仿佛要将对她的痛恨和同等的爱全都宣泄出来。
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他是很需要她来救命的。因为她再不来怜惜他,对她的爱和欲望就会扭曲、壮大成一个、吞噬他自己的巨大怪物。
直到两个人都尝到了血腥味,这个漫长的吻才结束。
他充满怜惜地舔了舔她被他咬得破了皮的嘴唇。
他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她眼神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被他亲得嘴唇红肿,发丝凌乱,人还坐在他的怀里。
他一松开她,她直接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
他的脸被她打得微微偏了过去。
白皙的面颊上多出了淡淡发红的指印。
姜狸自己都愣住了。
她声音还有点气息不稳:“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先……”
——她是他的师尊,他怎么能这样放肆?
他还敢强吻她。他就是这样报答她、这样以下犯上的么?她认为自己没错:玉浮生他该打。
他这样对她,她打他两下怎么了?
可是此时,他的发丝凌乱,喉结边也被她抓出了两道指甲印,一丝不苟的衣服此时凌乱至极,脸上也多出一个刺眼的巴掌印。
虎神两辈子加起来,大概最落魄的时候都没有人直接照着脸给他一巴掌过。
他还保持着那个被她打的姿势,可是抬起的眸子却阴鸷至极。
姜狸不清楚自己打得疼不疼,应该是疼的,因为她当时真的用了力,那巴掌印可清晰了。
她想要张嘴问问他疼不疼,可是触及到他眼神的时候,她又退缩了。
被那种阴鸷的眼神盯着,她有点不安起来,本来的理直气壮开始变得坐立难安。
周围的鬼气也涌动着,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浓重的黏稠欲念,就像是蜘蛛网一样缠绕着她。臀下就是他的膝盖,她动了动,一动,他的眸光就跟着她动,仿佛盯紧了猎物蓄势待发的野兽。
气氛十分僵滞。
突然,他顶着那个巴掌印,笑了一下:
“姜狸,我还没有对你怎么样呢,你怕什么?”
姜狸低下头,不去看徒弟。可是她还坐在他的膝盖上,被他困在怀里,离得太近,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被他一览无余。
她害怕什么呢?
——她是怕他被她打了,生气了、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见她了。
她想要去摸摸他的脸,但是徒弟问:“怎么,师尊又要打我?”
于是姜狸刚刚伸出去想要去碰他的手指又缩了回来。
姜狸当然知道徒弟在生气什么。
她刚刚可以拔剑的,只要捧鱼出鞘,他自然不会再放肆——可是捧鱼没有感觉到她的杀气。
他在试探她的真心。她被他碧绿色的眸子短暂地蛊惑了一下,却又在清醒后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现在一定恨死了她,恨她不敢说喜欢他,不敢抬头看他。
如果他是随便什么人,姜狸都可以放纵自己亲上去。可是偏偏是玉浮生,他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是她亲手养大的小虎崽。
姜狸觉得徒弟不会理解她,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懂她的。
关在禁地里的二十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以为自己走出来了那座孤坟,但没有。
她躲在禁地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只能玩自己的尾巴。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漫长的孤独当中慢慢地疯掉,变成一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但是她遇见了他。有个人不远不近地陪着她,她就能在无边的寂静里找一点精神上的慰藉,所以她没有疯掉,她清醒地出来了。
——可如果孤坟里连玉浮生都没有了呢?
从前,禁地就是那座孤坟;现在,望仙山就是她的画地为牢。
那朝不保夕的二十年,她以为徒弟不会懂的。
她低头不去看他。
姜狸以为徒弟在恨她。
的确是恨死她了。
他看着她现在不说话的样子,嘴角破了皮,发丝凌乱,看上去就更像是他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错事一般。
看见她这样就恨。
恨不得就现在把她扒光了绑起来打一顿。
可是她一露出那种凄凉的、就只没人要的流浪猫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她在怕呢,害怕他被她打跑了。
于是,她的手就被他抓住了。
姜狸愣了一下。
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他顶着那个巴掌印,笑了。
他把她的手贴在了那被打过的半边脸上,抬眸看着她:“狸狸,别害怕。”
“你打我,我不会走的。”
“你骂我,我也不会走的。”
“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离开。”
“只要你给我一点点的甜头,我就会乖乖地跟着你。”
——你永远不要恐惧失去。
因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愣住了,沐浴在他的目光当中,就像是被如水的月色照耀一般。
那一刻,姜狸动摇了。
就像是在不见天日的山洞里的小动物害怕严寒,在山洞里等了好久,不知道外面的雪化了没有。
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她投石问路,却发现外面不是冰天雪地,而是个无比烂漫的春天——她投出去的石头滚回来了,沾着潮湿的青草和小花花。
她还坐在他的膝盖上,两个人靠得那样近,她的手还贴在徒弟脸上那个发红的指印上,那个巴掌印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漂亮得咄咄逼人。
他视线里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还有隐晦的、洪水般的欲念,渐渐编织成了网,将她缠在其中。
她有点不安地想要缩回手。
但他却抓住了她的手:“狸狸,你要是总是推开我,一点甜头都不给我,我也偶尔会咬你一口的对不对?”
玉浮生还是恨她的,虽然哄了她,却不想让她太过于得意。他在警告她,他如今的纵容还有无底线的包容,都是建立在“姜狸是喜欢他的”这个基础上的。但是一旦这个基础动摇,他就是择人而噬的恶虎、会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现在呢,姜狸的心里有一个叫做玉浮生的人,甚至这喜欢和爱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她只是胆子小,害怕。怕他年少轻狂、容易变心;怕彩云易散,筵席退场。她这样可怜又可爱,他怎么忍心责怪她呢?
这个认知就是最佳的情绪稳定剂,让这只碧眼青睛的猛虎俯首称臣,乖巧又黏人。
姜狸小声说:“浮生,你不要记恨我。”
他就贴在了她的手上,也不肯动。
他说,“不记恨。”
他低下头,蹭蹭她的掌心,又充满欲念地咬了咬她的指尖。
猫科动物的舌都有倒刺,尤其是白虎的舌尖,她感觉到一点温热的刺痛,指尖都发烫了起来。她忍不住蜷缩起手指,不让他咬,又忍不住看那个巴掌印问他:“疼不疼?”
他嘶了一声,笑着说好疼。
她说他装模作样,也笑了。
月光下,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彼此。
渐渐的,沸腾的、叫嚣的欲望平息了,他们之间只剩下了皎洁的月光。
小时候,小白虎跟在姜狸的身后,因为担心她会随时丢掉他,用尽了心思拙劣地装成一只小猫。
那时候姜狸告诉小白虎:“浮生不要害怕,师尊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这样,姜狸一步步地牵着他,走出了放逐之地,也走进了小白虎的心里。
她做得到,玉浮生也做得到。
爱是一场拉锯战,但是有心人却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轻声说:“狸狸,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
彩云容易散,筵席也会退场。
但我不会走。

姜狸的动摇很微小, 但就像是春雨后冒出来不起眼的小芽芽。
她不再试图用伤害彼此的方式拒绝他。她抽离了出来,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观察着徒弟。就像是小动物从山洞里探出头来,开始蹲在洞口张望:
他是真的爱我么,爱我有几分呢?往前一步, 安全么?
不管是因为师尊的身份, 还是因为性格,姜狸注定是谨慎的。
想要证明他的真心, 除了漫长的岁月之外, 还能有什么呢?
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一百年。
感情就是一笔糊涂账,糊涂着糊涂着说不定哪一天就水滴石穿。
但就在这水滴石穿的功夫里, 江破虚这个人,再次出现在了姜狸的视野当中。
这个威胁开始经常出现在姜狸的耳边。毕竟化神剑尊的唯一弟子,风光无限, 他开始崭露头角了,就好像是前世一样开始声名大噪。
恐怕他没多久就要发现情丝的事情了。
姜狸开始经常离开天衍宗去打探消息,甚至时常到半夜三更才回到望仙山。
她的行踪开始比徒弟还要诡异。姜狸在小本本上记下了好几个江破虚的机缘,她准备各个击破。
一开始姜狸进入天衍宗,多少存了利用宗门、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意思,但当她真的再次对上江破虚的时候, 她反而不能这样做了。
好几次她想要对大师姐开口, 都在关键时刻打住了。她对宗门有了感情,也就肩负起来了责任,她可以借助宗门的庇护, 但是假公济私,做起来还是很有心理负担的。
只是和江破虚抢, 姜狸需要人。
姜狸踌躇了很久,还是去找到了徒弟, “浮生,你手底下还有人么,能不能……”
姜狸本来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她一提,徒弟就同意了。
玉浮生以为师尊找他帮忙,是因为他是“自己人”,而且对于她不找成瑶反而来找他,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攀比心被满足的感觉。
小时候,小虎崽问过师尊一个问题:
他和成瑶长老同时掉水里,姜狸会救谁?
姜狸答:当然是大师姐了,老虎不是会游泳么?
小虎崽为此耿耿于怀了好多年——现在那种攀比之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当然了,他还是很识趣地没有问掉水里的问题。只是告诉师尊,他很乐意为她效犬马之劳。
时隔多年,姜狸再次踏入了妖界。
只不过这一次,她去的不再是放逐之地,而是传说中的不归墟。
现在的不归墟,是妖界非常有名的乱葬岗,在一处高山的悬崖之下,无数妖族、修士葬身于此,滋生了难以想象的鬼气,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此处。
前世的玉浮生在长大后灭了虎族,扫荡了妖界,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就是十三墟,其中建立的第一墟就是不归墟。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姜狸并不意外。
姜狸踏入了不归墟。
断崖之下,千里坟茔,鬼火重重。
周围弥漫着不散的雾霾。
姜狸环顾四周,发现这底下除了幽深的风呼啸吹过,什么都没有。
姜狸纳闷道:“人呢?”
话音落下——
空旷的山崖底下,黑压压的伥鬼,如同乌鸦的羽翼一般抖动着飞了起来。
原来那山下根本就没有雾气,竟全都是半透明的灰色伥鬼!
画面十分之震撼。
姜狸一路跟着徒弟下了山崖,穿过了狭窄的走道。玉浮生所过之处,周围的伥鬼全都自动散开。
他们站在不归墟的深处,回首望去,就看见了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炸开的伥鬼们,就像是朝着中心攀爬的冤魂。
伸出来的白惨惨的透明双手就如同森林一般。
徒弟很平静地说:“他们暂时还没有神志。”
怎么说呢,姜狸觉得自己有点恶毒女配的气场了。但是和徒弟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姜狸一直以为徒弟现在在妖界就是小打小闹,顶多养几十个妖族的私兵。
但是其实,玉浮生根本就不需要活人。
他就像是养蛊一样地养着这群伥鬼。
它们互相厮杀着,等到爬到了尽头,能够爬上岸了,他就会拿自身的鬼气替他们滋养神志。
徒弟微笑道:“这样养出来的伥鬼呢,好用又规矩,而且不听话,就可以一口吞掉。”
姜狸冷静了一会儿。
徒弟带着她来到了不归墟尽头的那座空旷的墓室里。
这里的伥鬼身影就凝实了许多,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了。
悦影就是第一批伥鬼,还有黑影、秋影等等,名字起得十分随意……因为本质全都是没用就会吃掉的储备粮。
所以徒弟也没让姜狸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名字也不用记。
没什么必要。
姜狸:“……”
她好像明白小蝴蝶为什么怕他怕得要死了。在姜狸德智体美劳全方面教育之下,小虎崽从小品学兼优、道德高尚,但是长大了还是控制不住长成了这幅反派样。姜狸不敢想前世的玉浮生到底会有多吓人。
姜狸在不归墟的时候,很给徒弟面子,至少在那各种影面前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一离开不归墟,走回了人间,一踏入了城中——
姜狸示意徒弟低下头。
徒弟一低头,她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玉浮生,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刚刚还一身反骨,阴鸷冷漠的大反派消失了。
大反派低声下气地叫她“狸狸”。
试图和她解释他一清二白,双手干干净净,是个好人。
姜狸信他才有鬼了。
她说:“你怎么样我都不管,但是不要伤及无辜,知道么?”
姜狸以为徒弟会不服气——毕竟他现在很有魔头的范了,还有了那么多的伥鬼驱使,怎么看都不好惹,她再揪他耳朵他肯定要生气的。
但是姜狸有一大堆大道理等着他呢。
谁知道徒弟既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是抬起了碧绿色的眸子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妖界的大街上人流如潮,他们旁边的面摊上,一对夫妻突然间吵了起来。
女人揪住男人的耳朵,大骂:“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周围的人都取笑那男人:“又是个怕老婆的把耳朵!”
姜狸:“……”
姜狸还揪着徒弟的耳朵,立马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松开了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
徒弟突然开口:
“狸狸,我也没有出息。”
“……”
从妖界回来,姜狸和徒弟谈了谈。
姜狸知道,徒弟和妖界的虎族有血海深仇,他想要报仇,手段就不可能太温和。姜狸也没有把徒弟教成个圣父的想法。所以姜狸不掺和他的事情。
她只是告诉徒弟: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有底线,不能成为前世那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因为那样,天衍宗容不下他,他就回不来望仙山了。
徒弟答应了她。虽然徒弟有往前世那个大反派的方向发展的意思,但是姜狸并不是很害怕,因为她知道,玉浮生也在乎这个小家。
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再怎么样,他都会有底线。
话虽如此,但是姜狸也要去抢江破虚的机缘了。白玉山的火灵晶和地宫、千灯寺的禅机杖……姜狸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一站,白玉山。
御剑门已经在这里守了大半年,只等火灵晶现世就取走。
姜狸不打算抢。众所周知,和气运之子抢机缘是很难成功的,而且江破虚气运加身,天道眷顾,从他手里夺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有句话叫做: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敌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姜狸一把火烧了白玉山。
——不想让江破虚拿到火灵晶,直接将这机缘烧了不就得了么?
火是半夜烧起来的。御剑宗弟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白玉山就被鬼火烧成了一片。想要抢救也来不及了,火灵晶出世的条件极为苛刻,再想要等,要五百年后了。
姜狸看见了山下的御剑宗弟子懊恼至极,看见了江破虚身边焦急地围着一圈人。
姜狸第一次干这么坏的坏事,甚至去过不归墟之后还煞有其事地教育徒弟不要干坏事。
但是现在她也变得很坏了。
她在一片火光当中,转头问徒弟:
“浮生,你会不会觉得师尊这样毁别人的机缘很不好?”
玉浮生能有什么道德底线呢?他只觉得师尊想要什么呢,他都会给她抢过来。但是有道德底线的显然是姜狸。
姜狸觉得自己好像是恶毒女配,徒弟就像是恶毒女配身边出馊主意的狗腿子,两个人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很有反派的气场。
姜狸这样和徒弟说了。
徒弟很配合地做出了恭敬的模样,俯下身凑在她的耳边:“师尊要谁的命,徒儿马上把人头双手奉上。”
姜狸吩咐:“妖界出现了一个名叫玉浮生的魔头,你速速取他的命来。”
他笑了:“师尊饶命。”
姜狸说他是个坏东西。
他说青出于蓝胜于蓝。
姜狸转过头,就对上了徒弟的视线。
原来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她觉得自己变坏了,变得恶毒了,是一朵吃人不眨眼的食人花。
然而,在他的眼神里,她的张牙舞爪消失了,她变成了一朵世界上最漂亮可爱的花。沐浴在那样的眼神里,她就是一只全天下最无辜的小猫咪,什么都没有做错。
玉浮生就站在她的身后,阴鸷漂亮的脸被火光照得一明一暗,他含笑道:
“师尊要杀人,我就放火。”
“师尊要当圣人,我就当护法使者。”
白玉山被烧了,御剑门守不到火灵晶,第二天早上就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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