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是我方才狂妄了,师兄这样的天才,说不定会在二十岁进入元婴期,到时候望仙山是您说了算才是。”
玉浮生微笑:“是么?”
庆崇说师兄可是一只威猛的白虎,把他的本体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玉浮生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丢掉糖葫芦?”
庆崇笑嘻嘻地说:“不值钱嘛。”
此时,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天衍宗的山脚下一处山坳中。
庆崇问:师兄,你怎么不走了。
庆崇问:师兄,不是灵犀长老找我么?长老呢?
下一秒,刚刚还和煦的少年,笑容消失了。
白虎少年抓住了庆崇的后衣领,猛地将他掼倒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发出了“砰”的一声。个子不算矮的庆崇在他的手中竟然就像是一只麻袋一样。
猛虎的巨力让庆崇整张脸都快被石头挤变形了。
玉浮生逼迫着庆崇抬起了头,阴鸷的眉眼有某种凶悍的意味。碧绿色的兽瞳看上去十分凶残。
庆崇发出了惨叫。
他很平静地问:“为什么要丢掉她的糖葫芦?”
从小,玉浮生就知道,师尊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是一只感情很丰富的小猫。而他却是一只猛虎。从小,小徒弟有很多不能赞同师尊的地方,等到长大了一点后,他渐渐意识到,姜狸的想法太和平了,很多认知都和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格格不入。
但是他从来不会想要去纠正、改变姜狸。
他认为,狸狸就这样很好。
从小,徒弟就像是个守财奴一样,吝啬地藏着姜狸的每一分好。分出去一点点都很舍不得。
于是,他无法忍受有人不识好歹。
他拍了拍地上鼻青脸肿的庆崇的脸:
“她可以到处发好心。”
“但是你怎么能不领她的情呢?”
她只是看你有几分像我。
才施舍了一点点的好意。
你竟敢把她的糖葫芦像是垃圾一样丢掉。
望仙山的确有一只脾气很好的狸花猫师尊,笑起来像招财猫一样可爱。
但是要认为她好拿捏就打错了算盘。
因为她还有一只猛虎徒弟。
这是天衍宗附近最偏僻的一座森林,惨叫声根本传不到外面去。
“好了,收拾收拾,别太难看了。”
庆崇痛哭流涕,连连道歉说师兄他错了。
“知道回去要怎么和师尊说么?”
此时的庆崇看着那个含笑的白衣少年,就仿佛看见了慢条斯理披上人皮的凶兽,忙不迭地点头:“知道!知道,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和师兄一点关系都没有!”
临走前,玉浮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地上的庆崇,“对了,以后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师尊。”
这天下午,徒弟来到了明镜堂,像是往常一样等着和师尊一起回家。
姜狸已经很久不在徒弟面前提庆崇了。大概是因为她认为庆崇已经走出了失去师尊的阴影,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和铃官差不多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一件奇事。
庆崇摔跤了,眼睛上摔了那么大一个黑眼圈,脸肿得和个面瓜似的。
姜狸嘀咕:“也不知道怎么摔的,难道是头朝地?”
徒弟抱着剑,心想:怎么摔的?他亲手揍的。
姜狸说:今天她看见庆崇,一靠近,庆崇就立马噌噌往后躲。
徒弟漫不经心地听着,突然间冷冷地“哼”了一声。
春日的黄昏,师徒漫步在回望仙山的路上。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一个拈拈花惹惹草,左看看右看看。
一个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着走着,少年突然有种想要对姜狸揭穿一切的冲动。
他想要对姜狸说:庆崇一点也不像他,庆崇就是个白眼狼。
看,你对别人好心,人家根本不念你的好。这种烂人就是往死里揍,才知道识相两个字怎么写。
但是想到了那串沉湖的糖葫芦,莫名其妙的,他把话咽回去了。
走到一半,少年突然停了下来。
他对姜狸说出了一个沉思了很久的结论:
“姜狸,你没我不行。”
姜狸:?
他说:“姜狸,你眼光真差。”
珍珠鱼目分不清。
他说:“姜狸,没有我,你会饿死在家里。”
饿得喵喵叫。
他又说:“姜狸,没有我,哪一天你被人骗光了灵石都不知道。”
穷得两袖空空。
姜狸:“……”
怎么办,小虎崽的脑瓜好像进水了。
他究竟是怎么得出这个神奇的结论的?
但是说完了这一串没头没脑的话之后。
徒弟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看吧,姜狸。
全世界,只有他会被她一根糖葫芦就哄得团团转;也只有他会理解她的温柔和体贴,将她的每分好都记在心上;也只有他懂得她,别人都不行。
他又又又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凑过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蓬勃朝气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明明是一头猛虎,眼神亮晶晶却像是只得意的小狗。
然后小狗伸出手,揉了一下姜狸的脑袋。
姜狸:?
姜狸:“逆徒!逆徒!”
姜狸瞬间怒气冲冲,追着徒弟要摸回来。
他们走过的地方,繁花盛开。
少年嘴角的笑越扬越高。
越走越快。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第25章 四声喵呜
庆崇到底只是他们生活当中的一个小插曲。这么一个内门弟子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在那天之后,庆崇看见了姜狸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根本不敢靠近。也再也没有洋洋自得地说过自己要进望仙山的话了。
很快,姜狸的生辰就要到了。
徒弟小时候是很抠门的, 铃官和他一起去集市上买东西, 精打细算的小虎崽都会面无表情地和商家讨价还价,省下的钱做什么呢?
——师尊喜欢的毛茸茸帽子、师尊的新手套, 师尊窗户上的新灯笼。
十二岁之后, 徒弟就再也没有要过师尊的零花钱。
小虎崽可以靠着接宗门里的任务赚灵石,而且, 因为很能打,同门们遇见了过不去的试炼,总是会花灵石去请他帮忙。
这样日积月累下来, 小虎崽的小金库越来越充盈。有时候姜狸都怀疑徒弟是个隐形的大户。
姜狸一直笑话他,说他在攒“媳妇本”。
小虎崽每次都会瞪师尊。
姜狸揣着徒弟小时候送的手炉,开始期待徒弟今年的礼物了。
这些年,姜狸一直在试图纠正徒弟的金钱观。要不是姜狸经常带着他下山买生活用品,小虎崽可能会不愿意添几件新衣服。可是对待姜狸,小虎崽又很大方。
甚至, 小虎崽以为冥蝶是姜狸养的, 还会给冥蝶买新的灵花种子。
姜狸曾经试过拒绝小虎崽隔三差五的小礼物——可是她在他十三岁那年拒绝小虎崽的礼物后,徒弟闷闷不乐了整整一周。
姜狸问他怎么了。
十三岁的小虎崽说:师尊,我的生活没有盼头了。
姜狸:“……”
姜狸于是决定, 把给的小徒弟零花钱都攒起来, 等到徒弟长大了再一起给她。
至于小徒弟的礼物, 能拿出来用的,她都一直在用, 不能用的也都收好了。这实在是很好的纪念品。
九岁的砚台、十岁的一支金钗、十一岁的昂贵剑穗……
一转眼,徒弟已经十六岁了。
姜狸旁敲侧击问徒弟想要送什么小礼物。
徒弟却突然间说:“师尊,我今年把灵石花光了,不送了。”
姜狸还有点失落,心想十六岁的纪念品没有了。
但是一转头,却发现徒弟嘴角上扬。
姜狸:……
幼不幼稚啊小屁孩。
其实,姜狸每一年也会给小徒弟准备礼物。
小徒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姜狸就把他的生日定在了新年。
理由很简单:这样,全天下都会在这一天庆祝他的出生。
每一年,小虎崽都会在新年收到师尊双份的礼物。
修士年复一年的生活,是需要一点调剂的。不管是送礼物的人还是收礼物的人,都会感觉到期待。制造惊喜就像是在白开水里加入一点糖。
不知不觉间,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里的小小惊喜。
只是今年,少年的确没打算动用自己的小金库。
听说了云霄长老的事情后,玉浮生就想要给师尊做一件护甲。
姜狸那天说的话,还是让他记在了心上。
姜狸是元婴修士,能够起到作用的护甲十分珍贵。徒弟盯上了一只犀牛妖兽的皮。犀牛皮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等级越高,越是耐用。
这场围猎,玉浮生准备了足足半个月。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就凭借他们几个少年,根本不可能搞定犀牛妖群,但是铃官他们跟着少年踩点、摸清犀牛妖兽的行动轨迹,一步步制定围猎的计划。
一群半大的少年,突然间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只是,最后潜入犀牛妖兽的巢穴,还是要玉浮生一个人去的。
铃铛着急得跺脚:“唉,都快天黑了,师兄怎么还没出来呢?”
就在一群少年都要急得去找师尊的时候,不远处的妖兽巢传来了巨大的虎啸声,紧接着地动山摇。
片刻后,少年回来了。
他一身都是妖兽血,白虎化作的少年碧绿色的眸子,衬着一身的血看上去有点阴鸷吓人。
但他抖了抖剑的血,收剑入鞘,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明显又心情很好的样子。
少年把几只昂贵的犀牛角丢给了铃官,让他卖了换灵石,分给大家。
铃官笑嘻嘻地接过去,朝着玉浮生挥挥手。
少年换好衣服,就去找师尊了。
——他可以给师尊做一身护甲了。
这个礼物和从前那些小孩子送的昂贵小物件不同,这是实用的、可以保护师尊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十六岁,可以保护师尊了。
但是当少年来到了明镜堂,却听见了里面有声音出来。
成瑶说:
“后天就是新弟子入门,你选两个吧,今年有几个天赋很好的,不能再拖了。”
最后,姜狸还是叹了一口气:
“那我回去问问浮生。”
少年脸上还有被妖兽划出的一道血痕,愣愣地站在了门口很久。
一直到有人叫他“浮生师兄”,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春风吹起了少年的长发,他垂下了眸子。
低头看着手里的犀牛皮。
发现玉浮生的低气压其实不难。
因为少年去闯了天衍宗的问剑崖,那是给弟子们的试炼之地。
问剑崖有无数机关、万千重剑影,很少有弟子会主动来这个地方,也很少有人可以闯过十重剑阵。
但是每当玉浮生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天。白虎这种凶兽是天生喜欢危险的感觉的。危险和死亡,反而会让这只白虎感觉到放松。
等到天黑后,少年终于出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出口大石头上的铃官。
“是不是因为你师尊要收新徒弟了?”
他垂眸,没有说话。
“其实当初我师尊收铃铛的时候,我也很生气。但是后来铃铛很乖,还会跟在我后面叫师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师尊也会偏爱最早收的那个徒弟嘛。你看,我叫铃官,我师弟叫铃铛,一听就知道师尊更加喜欢谁。”
少年试着笑了一下,但是笑不出来。
问剑崖下。
他抱着剑坐在了大石头上,听着铃官和他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铃官大部分时候都很像是只二哈,虽然比小师弟大一些,但是经常屁颠颠追在小师弟的身后,这是他第一次展现出来像是“师兄”的一面。
“师尊就是要收很多徒弟的呀,不收徒弟,怎么壮大师门呢?”
“有句话不是说了么,桃李满天下。”
“师弟,我搞不懂你。”
“为什么会想师尊只有你一个徒弟呢?你这样想,其实对姜狸师叔很不公平,你对亲人的占有欲太强了。”
少年垂下了眸子,脸上一道细细的血痕被他擦干净了。
十六岁的少年很天真地认为,只要赶走了庆崇、揭穿了这个小人,就能够永远和师尊在一起。
原来,没有庆崇,也会有其他人。
铃官告诉他,要为师尊着想,不要这么霸道。
月色下,少年想说,不是的,他不是霸道。
他只是……
想要反驳,他却找不到一个精准的词语描述自己对待师尊时候的心情。那不是亲情的独占欲。
可,那又是什么呢?
“徒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徒弟面色如常,告诉她:
“今天在外面捕猎妖兽,耽误了一点时间。”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在姜狸旁敲侧击地问他愿不愿意多两个师弟师妹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控制好。
为了不让师尊看出端倪,徒弟转过了身,匆匆拿起了面条,打断了她,
“师尊,可以的。我没有不愿意。”
姜狸显然愣住了,没想到徒弟答应得这么快。
她说:“如果不愿意的话,师尊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高大的徒弟背对着她:“不用了,既然要收徒弟,早晚都是一样的。”
姜狸发现了徒弟不太对劲,她想要绕过去看看他。
但是徒弟却先一步转开了脸,“姜狸,谁都可以,就是庆崇不行。”
姜狸顿时笑了:“还在介意之前的事么?”
徒弟就告诉了那天撞见庆崇真面目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将庆崇丢她糖葫芦的事情,换成了庆崇丢他送的剑谱。
果然,姜狸听完之后非常生气,“他怎么能这样呢?”
听着师尊在身后嘀嘀咕咕的声音。他低下头,不知不觉间,面里又加了一勺盐。
吃晚饭的时候,姜狸问:
“小漂亮,你真的不介意么?”
他说不介意。
姜狸看了看面前的那碗面。
——说不介意,可是为什么,面是咸到发苦的呢?
吃完了一顿夜宵,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姜狸想说什么。
徒弟突然间说:
“这张桌子太小了,以后要是有了师弟师妹,得换一张大的吧。”
“望仙山的院子有点小,要加盖几间小屋子才住得开。”
——的确,再有弟子进来,就没有地方住了。
姜狸下意识地夸了徒弟体贴。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了。
徒弟不是和师尊怄气。
他只是非常清醒地知道,铃官说的话是对的,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一对一永不分离的关系。师徒关系甚至不是平等的。你总要去接受自己不是唯一这个事实。
少年分不清楚两种喜欢之间的界线,只是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去相信铃官的话。
可总有个声音在说: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呢?
第二天,是姜狸的生日。
姜狸起来的时候,发现徒弟已经出去练剑了。
姜狸打开了图纸,想要改一块地方给新弟子。
但是她绕着望仙山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反而,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个崭新的木盒。
打开后,是一件很结实的护甲。
姜狸坐了下来,展开了护甲,看了很久。
她突然间发现望仙山很小很小,只够容纳两个人,一只蝴蝶。
多一个就开始显得拥挤了。
十几年了,望仙山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
春天,大猫在桃花树下给师尊当沙发,被师尊薅虎毛;夏天,他们在山顶看萤火虫,抓几只回家可以当照明的灯笼;秋天,把晒好的杏子拿出来,徒弟一起做果脯;冬天,大雪降临,皮毛柔软茂密的徒弟就是师尊的暖手炉,他们凑在火堆边,烤着红薯说些家长里短。
时光就悄悄从指缝里溜走了。
姜狸合上了图纸,心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这一天,新弟子进宗门。
姜狸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和大师姐说:
“今年还是算了吧,师姐你派点别的活给我。”
大师姐问:“是因为你徒弟不同意?”
姜狸想了想:“不是他不同意,是我的问题。”
姜狸之前犹豫,是因为壮大天衍宗是作为长老的责任,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说不干就不干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她不收新徒弟,总是要去做点别的补上的。
姜狸先前想,如果徒弟不反对的话,其实收个小徒弟也不碍事。
可是现在,姜狸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喜欢改变现状的人。至少,收了新徒弟了,她就要考虑很多新的问题,在望仙山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自在惬意了。
十几年过去了,姜狸早就把小徒弟当做了亲人。很多修士自由自在,鹅峮似而儿弍五九一嘶7浪迹天涯,从来不会想要一个小小的家。但是姜狸不一样,她很喜欢她小小的家。那里有一座山、一些桃花树,一只小虎崽。
她发现自己还没有做好让这个小小的家发生变化的准备。
晚上,姜狸回来了。
徒弟在院子里练剑。
他以为姜狸会带回来两个小不点,但是姜狸的身后空无一人。
——也是,房子还没建好,带回来也没有地方住。
“浮生,师尊有话和你说。”
姜狸把徒弟拉到了大树下坐着,塞给了徒弟一杯热茶。
“师尊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是了,新弟子年纪小,需要照顾,要多关心关心。
徒弟捏紧了掌心。
第一次,玉浮生发生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好东西,因为兽类的本能在蠢蠢欲动,一瞬间,白虎的虎牙冒了出来。属于兽类的暴虐杀意,让他垂下了眸子,遮住了陡然间变得凶残的虎瞳。
他克制了许久,才平静了下来。
低下头,说:“好。”
姜狸说:
“师尊是很偏心的。”
“如果有其他的徒弟,师尊一定会给你开小灶、对你最好、最偏心。”
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师尊。
——那是什么呢?
是经常苦涩,偶尔甜蜜。
她笑眯眯道:
“如果只有一块糖,我会藏起来给你。”
“这对其他人不太公平,是不是?”
姜狸深知自己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人,而人一旦有所偏向,那就无法做到公正。新进来的弟子一进来就要面对一个偏心的师尊。不患寡而患不均,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今年,就算了吧。”
少年愣住了,他的脸上还有昨天被划伤的细痕,看着自己的师尊发怔的时候,竟有点可爱。
她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他好一会儿才问:
“那明年呢?”
“明年也算了吧。”
“后年呢?”
她笑眯眯地说:
“后年也算了吧。”
蠢蠢欲动的勾曳剑, 郁闷地发现了一件事:
它小看了姜狸。姜狸的确不是个强势的师尊,但是她早就无师自通了驯兽之道。她笑一笑、说两句好听的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就可以将猛虎驯成她手心里的小猫咪。
这天晚上,他们凑在一起庆祝了姜狸的生日。
徒弟被她哄得很乖, 乖到接下来姜狸让它变成本体梳毛都乖乖照做。
师尊让它翻身就翻身, 伸爪就伸爪,就像是一只脾气很好的捏捏乐。
虽然, 这只捏捏乐已经大得离谱了, 一爪子可以把望仙山拍得地震。
那只碧眼青睛的猛虎,白毛毛都被师尊扎上了五颜六色的小揪揪, 但是它浑不在意,用毛茸茸的大脑袋去拱师尊的手心。拱了还不够,还要蹭蹭师尊的长发。
说开了之后, 积聚在望仙山上的阴云都仿佛散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离开望仙山。
姜狸看着徒弟上扬的嘴角,坏心眼地拿他小时候的名言笑话他:
“徒弟,怎么样,没有师弟了,你的生活现在有盼头么?”
徒弟的笑容僵住了。
师尊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地路过自己的小徒弟。
收徒风波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去了。
天衍宗新弟子入门, 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更热闹的事来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铃官终于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尤云小师妹在一起了。
发现这件事, 是在春天快结束的某个下午。
天衍宗附近有一片开满野花的小山坡, 姜狸经常会在太阳好的时候和徒弟一起去野餐。而那座小山坡后面, 就是天衍宗著名的情人林。
好巧不巧,这天, 他们撞见了铃官和尤云小师妹。
少年在草地上拿勾曳剑给师尊削苹果,削着削着发现师尊去遛弯半天没有回来。
徒弟担心师尊,就朝着密林走去。
本体的视野更加广,于是他变成了本体,白虎悄无声息地踩上了树杈。
很快,徒弟就发现不远处的矮树丛上,蹲着一只探头探脑的狸花猫。
狸花猫的脑袋下面,多了一只大号猫猫头。
“师尊,你在看什么?”
——不远处铃官和尤云抱在一起,亲得忘乎所以。
姜狸立马伸出了爪要捂住徒弟的眼睛。但是白虎的脑瓜太大了,狸花两只爪捂了半天都没有够到徒弟的眼睛。
狸花爪子拍拍大白虎脑瓜:“自己捂着,小孩子不许看。”
白虎老老实实地抬爪。
姜狸看得津津有味,并且十分阴险地准备找大师姐打小报告。
但是姜狸又有点担心徒弟看见少儿不宜的东西。
白虎的脑袋特别大,狸花猫蹲在白虎的脑瓜上,低头根本看不见徒弟到底捂严实了没有。
她狐疑地探头。
徒弟无奈地托了一把,狸花猫才没从它脑袋上掉下来。
亲了一会儿后,铃官和尤云走了。
姜狸刚刚打算带徒弟回去。
但是很快,有动静吸引了两只猫注意力。
紧接着,两只猫猫头同时探头,看着地上滚过去的一对小情侣。
他们滚过去,又滚过来。
两只猫猫头同时跟着转过来、转过去。
然后小情侣一抬头,就对上了黑暗里两双发着绿光的猫科动物眼睛。
一声惨叫后,连滚带爬地跑了。
姜狸看完八卦意犹未尽。
但是看完后,姜狸又似有若无地瞟了徒弟一眼。
因为一直住在望仙山上跟着师尊长大,小徒弟生活环境非常单纯。
恐怕就连接吻这件事,他都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咬在一起不是在吃人,而是和亲脸一样,是表达喜爱。
一路上,姜狸频频去看徒弟,欲言又止。
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但姜狸想多了。
因为玉浮生不是人。
虎族是很难理解这种要把对方的嘴巴啃掉的行为。
比起接吻,虎族表示亲昵的方式是咬咬对方的后脖颈,或者给对方舔舔毛。
而徒弟一直在试图舔舔师尊,只是师尊嫌弃它太大只,这么多年都没有得逞;小时候的小白虎也想去咬咬师尊的后脖颈,只是每次都会被姜狸一巴掌拍飞。
等到长大一点后就更加不行了,因为白虎的脑袋太大了,很难精准咬住狸花猫的脖颈。
就在三年前,小白虎试图去咬咬师尊。
然后一口把师尊的脑袋给吞了下去。
姜狸叮嘱:“徒弟你不要学坏,不能乱亲女孩子。”
徒弟面不改色地回答:
“好。”
——他会努力练习怎么叼住师尊不把她一口吞进去的。
第二天,玉浮生再次见到铃官的时候,铃官果然是容光焕发,心情很好的样子。
铃官悄悄地对小师弟说:“我和尤云在一起了。”
少年反应十分平淡,甚至还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
他心想:都看见了。
但因为铃官上次安慰他,他选择了投桃报李,坐在一边听铃官炫耀了半天。
“我和尤云约定好了,等到我们两个人都金丹期了,就结为道侣。”
玉浮生很平静地说:
“那可能要好几十年,到时候,你们还会这么想么?”
铃官笑嘻嘻:
“师弟,你还小,不懂男女之情的。”
“再长时间我们都不会变心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只要和小师妹结为道侣,我们俩就能够一辈子在一起。”
少年突然愣住了。
这一天下午,在明镜斋煮姜茶的时候,姜狸被徒弟问了一个问题:
“姜狸,道侣就是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么?”
姜狸被问住了。
但是这的确是个需要好好回答的问题,毕竟,徒弟已经十六岁了。
姜狸其实也不是很懂。因为江破虚的缘故,姜狸对情情爱爱有一点心理阴影,在天衍宗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她也从未想过去找道侣。
——修真界恋爱有风险,万一谈着谈着对方就去修无情道了怎么办?
江破虚和小青梅也是真心喜爱的一对,但是一场波折来临,什么青梅竹马、山盟海誓?还不是脆弱得像是纸一般。
但是,姜狸当然不能和小虎崽灌输这么黑暗的爱情观,万一徒弟去修无情道了怎么办?
姜狸很严肃地告诉徒弟:“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徒弟问:“什么?”
姜狸道:
“这辈子,你不能去修无情道。”
“望仙山,无情道修士和狗禁止入内。”
徒弟:“……”
在徒弟保证过之后,姜狸才开始组织语言,一边想一边开口。
姜狸说:世界上很少有一对一、充满独占和排他性的关系。就算是父母和子女,父母会生第二个孩子,孩子长大后也要离开家庭;就算是朋友之间,也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