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茵走到蒋英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英华,这件事我们家一定会负责的。”
蒋英华摇头:“这事不怪两个小孩,他们也熬了一个夜了,你带他们两个都回去吧。”
周茵还想坚持,可蒋英华按下她的手,小声继续说:“孩子要高三了,别影响了成绩了。你带他们回去吧。”
话已至此周茵也只能离开了。
医院的一砖一石都聆听过无数虔诚的祈祷,每个人都在这里缄默前行,各有各的苦楚,谁也不关心谁的一脸愁容。
陈序洲不情愿地被周茵拉出了住院部大楼,他甩开周茵的胳膊:“我不走。”
这还是温听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序洲。他看上去像是一块坚硬又易碎的玻璃。
自责和内疚朝着两边拉拽着他的身体,可是没有时光机给他。
七月下旬的日头毒辣,才七八点就晒得人一身的汗。
“你留下来能干嘛?”周茵松手,“现在回家,好好洗把脸睡觉。你要有心就以后每天都来医院探望娴艺,现在你待在那里,人妈妈看着你都扎眼心痛。”
陈序洲不说话了。
倒是秦礼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僵硬的拉扯:“阿姨,等会儿我们送他回去,你先走吧。”
周茵确实手里还有几个学生,她虽然和其他学生的家长解释过了,但还是要去舞室和其他同事交接一下工作,这几天她至少得多跑几趟医院。
劝走了周茵,秦礼想拉陈序洲去楼与楼之间的休息区坐一会儿,但他躲开了似乎不愿意任何人在这时候碰他。
秦礼没惯着,他直接上手紧抓着他的胳膊:“走。”
温听澜无措地看着这一幕,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帮忙。
看着秦礼拽着他走,两个人就像是都举着矛的人,此刻正朝着对方冲刺而来,幸好战争没有爆发。
院区是新造的,绿化环境为了达到新标准费了不少功夫。
不远处就有一家便利店,早上生意还不错。
便利店里有空位,不少陪护的家属下楼买早饭。空位置只有面朝玻璃的长排高脚凳了,玻璃外是医院的人工湖,现在正是荷花荷叶最好的观赏季节。
人工湖旁边围着铁链,旁边立着“小心水深”、“请勿靠近湖边”和“禁止采摘”的标志牌。
相较于陈序洲的失魂落魄,秦礼似乎很快就从宋娴艺的悲剧里回过神来了。
倒不是他没有良心,而是相较于同龄人他从小就面对太多生离死别和病痛意外。
他从小就知道得把时间都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才能追上那些起跑线在他前面的小孩。
与其在这里因为宋娴艺的事情内疚,还不如想把多看两道题,她如果真的不能再跳舞,那他以后去当医生,他去给宋娴艺的腿想办法。
在保鲜柜里拿了点三明治和燕麦奶。
收银队伍排得有点长,温听澜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看陈序洲。
秦礼顺着温听澜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她在看陈序洲后,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些早饭:“你过去吧,我排队好了。”
他这会儿正是最难过脆弱的事情,陪伴他似乎是趁虚而入最好的办法。
可迈了一步出去后,温听澜又收了回来。
如果能成他之美,让他开心,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一双手在这时候贴上了她的肩胛骨,手掌轻轻一用力将她往前推了一步,秦礼小声说:“去吧。”
他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就像他在抢救室门口坐了一晚上一样。
温听澜落座的动静将他发散的注意力抽了回来。
那双像宝石一般好看的浅色瞳孔此刻丧失了所有的光泽,眼尾泛着红,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视线交汇的瞬间,这次是陈序洲先挪开了目光。
温听澜什么都没有说,无言地坐在旁边。
早饭如同嚼蜡。
陈序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一份三明治的,坐上网约车的时候他头痛得不行。
车里劣质的车载香薰味加剧了他的不适感。
车上很安静,温听澜以为他还陷在内疚自责之中不想说话,所以也选择保持沉默,可用余光偷瞄才发现他表情痛苦。
蹙着眉,脸色有点发白。
“不舒服吗?”温听澜小心关心。
陈序洲抿着唇摇了摇头。
司机见多了坐车不舒服的乘客,以为陈序洲是晕车,扯了一个塑料袋给他:“要吐吐袋子里。”
温听澜看他实在是难受,询问司机还有多久到。
司机也想快,但道路限速,他也飞不起来:“还有二十多分钟吧,不堵车就能快一点。”
停停走走,开了又二十分钟才到小区门口。因为是外来车辆需要登记,对司机来说又是报名字手机号,又是要表明来访目的麻烦至极。
语气有点不耐烦地询问能不能就送到这里。
陈序洲在小区门口下了车,直到下车新鲜空气袭来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但头晕目眩的感觉没有丝毫减轻。
看着他身形有点不稳,温听澜和秦礼跟着一起下了车。
大约走了只有几十米的距离,陈序洲扶着一棵香樟树站定在了原地。
温听澜下意识伸出手:“马上就到了。”
胳膊缠上一抹温热,他拉住了温听澜的胳膊:“谢谢。”
秦礼在另一边扶了一把:“走吧。”
温听澜祈祷他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昏过去,走了没几步她觉得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心实在是烫。
原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可看他脸色不好,额头上布着薄汗,她才反应过来:“他是中暑了?还是哪里痛?”
陈序洲大半的重量都是秦礼在承担:“他有点发烧。”
发烧的症状在爬山之前就有了,只是昨天在医院里又吹了一晚上的冷气才又严重了。
“我去买药。”温听澜说着就往回走,拉住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紧。
“我家里有。”陈序洲拉住了她,“走吧。”
陈序洲家的院子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看得出主人的用心打理。高一那年盛夏盛开的花,今年长势依旧很好,枝繁叶茂。
院子的门关着,但是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他家没人在,缓解了温听澜不少无用的尴尬和担心。
室内的装修简约,但不显得空旷寒酸,简约风不易过时。
一进屋,温听澜控制着自己不要乱看乱瞄。
陈序洲脱了鞋往里走,如同卸下重担一样往沙发上一倒,秦礼自来熟地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出来,一双他自己穿一双给了温听澜。走到沙发边,他试了试陈序洲的额头。
还没问他医药箱在哪里,他要是会发号施令:“冰箱里有果汁。”
秦礼想笑:“烧这么烫,你还想喝果汁呢?”
陈序洲头疼:“给她的。”
秦礼回头看向温听澜,这回真笑出来了:“你是主人,你使唤我。”
陈序洲:“她是客人。”
秦礼:“我不是?”
陈序洲越吵越头疼:“那你也给你自己倒一杯。”
温听澜看见秦礼走去客厅,急忙阻止:“不用了,我不喝。”
秦礼还是照做给她倒了杯果汁,又去给陈序洲倒了杯等会儿吃药要喝的水。
拿着两个杯子出来,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医药箱呢?”
“茶几下面。”陈序洲有气无力地抬手一指。
医药箱收纳在茶几的抽屉里,里面有一些家庭常备的药。
秦礼看了眼药用说明书,又凑过去看了眼医药箱:“温度计呢?这个药是吃低烧的。”
“在我房间。”陈序洲说着从沙发上爬起来。
看他那样子是要回卧室了。
他卧室啊,温听澜想和秦礼一样跟上去,但男女有别不说,没有邀请,她也不好直接跟上去,于是,拿着冰镇过的橙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们下楼。
一分钟还没有,秦礼就下楼了,只有他一个人。
陈序洲发烧到了三十九度多,他家里的退烧药不能吃。刚刚点了外卖会送药过来,他也已经回卧室躺着了。
秦礼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
他还得回医院,小姨对他就像是亲儿子一样,他不能就这样让小姨和宋娴艺两个人待在医院里。
“等会儿,药会送过来。”秦礼挥手,“我先走了。他卧室在楼梯左手边。”
让她一个人待在陈序洲家里,温听澜实在是做不到。
万一等会儿他爸妈回来了自己怎么办?
她想开口喊住秦礼,可他是去陪蒋英华,同样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犹豫了两秒,秦礼已经开门走了。
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在楼下坐着?还是上楼去看看陈序洲?
如果自己一直在楼下坐着,他爸妈回来了自己要怎么办?要怎么解释呢?
送药的外卖小哥求求你了,快点来吧。
温听澜就像是被临时拉去参加了高考一般手足无措。
昂贵舒适的沙发这会儿也像是藏了针一样让人坐不住。
还好,没一会儿外卖小哥就按响了门铃,不止有药,还有一盒小蛋糕。
温听澜拿着药、杯子还有小蛋糕上楼,轻轻拧开门把手。
陈序洲的卧室是二楼楼梯左手边的第一间房间。
和温听澜冬冷夏热的卧室不同,他的卧室还带着一个小露台,一整面墙被做成了书架,上面不仅有书还有温听澜从来没有玩过的乐高积木和高达模型。
他也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有摞得高高的摆在亚克力鞋盒里的各种球鞋。
卧室色调统一,轻嗅是淡淡的柑橘柠檬味道。
温听澜像个误闯他人领地的外来者,床上的被子隆起,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呼吸绵长。他半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额前的碎发有一点点长了,发尾戳在薄薄的眼皮上,睫毛在眼底投下一边阴翳。
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止就好了。
只是比起她心脏骤然的加速,温听澜苦恼另一件事怎么喊醒他?
叫名字?还是上手拍一拍他?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轻轻关上房门,早知道就只能用开关门的声音吵醒他了。
真是的,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这一点点小事就能让温听澜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
她表情皱皱巴巴的,这是她鲜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少女孩子气模样。
深吸一口气,柑橘柠檬味冲入鼻腔,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蹲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陈序洲……”
他没醒。
于是温听澜只好加大了一些音量。
终于,他睁开眼睛了。
“药。”温听澜把水杯和药递过去。
他的意识似乎还没有清醒,人半撑起来,被子里的热气冲了出来,温听澜蹲在床边都能感觉到。
热气明明很快就被卧室里的冷气打败,但温听澜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什么。
他把杯子放回去,看见了床头柜上的蛋糕:“家里只有果汁了,所以买了个蛋糕。今天谢谢你。”
说完就像是一个用完了电量的机器人一般,他又睡过去了,临睡前留下两个字:“记得吃,不要被你弟弟吃了。”
房间又在这一刻回归了安静,她从脸颊发烫变成了眼眶发烫。
在药物作用和一夜未睡的疲倦中,他再一次沉沉地睡去了,温听澜也不由地放慢了呼吸,从蹲姿变成了坐姿,她坐在地毯上看着床上的睡颜,她拆开那个蛋糕,是简约的款式。
内里是奶冻和奥利奥的夹心,入口口感很丰富。
明明都快要说服自己安于当一个对他来说注定是“某位同学”的角色了。
明明这些关心和示好远远抵不过他给宋娴艺的……
温听澜:“温听澜,你真够便宜的。”
声音好轻,轻到如同空间细小的灰尘一般落在了地毯上。
回应她的只有房间里无尽的沉默。
不知在卧室里坐了多久,温听澜确定他不会醒来才离开。
轻轻地关上卧室门,她还刚转身就被楼梯口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是周茵。
在惊吓之后巨大的尴尬和羞赧朝着温听澜下来。
温听澜的脚趾在拖鞋里紧紧蜷缩起来,她指着陈序洲的房门:“阿姨,他有点发烧然后我和秦礼把他送回来了,他已经吃了药睡着了。”
说着,温听澜只希望周茵不要在意到为什么他们一起陈序洲送回来,但这会儿只有她在这里。
周茵走过去拧开陈序洲卧室的门把手,看见已经熟睡的儿子之后,她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谢谢你们了,你现在要回家了吗?”脸上带着长辈的慈爱。
温听澜拘谨地立在原地:“嗯。”
“好。”周茵说着走向了温听澜,“我送你。”
温听澜连连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好了。阿姨你也早点休息。”
“送完你我再回来休息。”周茵将手搭在温听澜肩上,带着她朝楼下走去,“而且阿姨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她这么说了温听澜也没有再推脱。
只是觉得这一切有点魔幻,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陈序洲妈妈有独处的机会。
肩膀上的手心柔软又有力量。
还是那天那辆车。
周茵在车里的导航里翻到了那天的导航记录。
这个时间点并不是交通高峰期,但周茵的车速开得并不快,直到碰见了第一个红灯,周茵抓紧了一些手里的方向盘。
“你和娴艺关系很好,对吧?我从小就带娴艺跳舞,老是能从她口中听说她有一个成绩特别好的朋友。”
这话让以前产生过让宋娴艺能普通一些的温听澜有点无地自容,她不好意思承认的样子却被周茵觉得是谦虚。
“过一段时间你们就要开学了吧。”周茵趁着还有好久的红绿灯空隙,看向旁边的温听澜,“小洲他肯定过不去心里那一关,阿姨想问问你能不能开学之后在不影响你自己成绩的前提里帮他一下。”
周茵的请求温听澜答应了, 她还是像场上次一样把温听澜送到了楼下。
温听澜也像是平时叮嘱爸妈一样,客套又礼貌地和周茵说了再见:“阿姨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回到家温逸辰已经吃好早饭了, 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碗筷就这么扔在桌上也没有收拾。
温听澜走过去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又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书包,才走出去将客厅的空调关掉:“走了, 送你去辅导班。”
如果没有早上宋娴艺的事情,一切就好像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得普通一天。
温逸辰的辅导班有点远,一来一回时间久, 在路上就得浪费一个多小时, 温听澜干脆在辅导班旁边的商场里等温逸辰中午下课。找了一家人不多的奶茶店,顾客不多比较安静。温听澜随便点了杯奶茶, 喝了一口就明白了顾客不多的原因,确实有点不好喝。
到点接了温逸辰在附近随便吃了一些, 温听澜还没觉得麻烦, 他倒是不乐意温听澜天天来这里接他陪他。
这个年纪的小孩觉得被姐姐这样管着是一件没面子的事情, 不能和同一个辅导班的同学一起去吃午饭也会妨碍他社交。
温听澜低着头认真地吃着米粉,表情没什么表情:“我也不是很愿意天天来这里接送你。”
“那你别来啊。”温逸辰最好她不来。
温听澜:“这是爸妈让我做的事情, 你宝贝,你稍微有一点点不舒服就全部都是我的错,我担待不起。所以你真的不想我来陪你,你最好自己和爸妈说你想要独立, 你想要和辅导班的同学一起吃午饭, 而不是我不愿意。”
“切, 我说就我说。”
考虑到梁芳对自己的宠爱, 温逸辰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一想到以后就可以和一个辅导班的同学一起去吃汉堡, 这顿米线都吃起来美味了。
中午吃过饭, 温听澜才回去,下午她还得去菜市场买菜。温逸辰放学则会被梁芳接回来,她只需要在家里做好晚饭就行。
可还没到点,温听澜就在卧室里听见玄关处传来动静。是还没有到下班时间点的梁芳回来了,她脸上的疲倦很重,仿佛昨晚上在医院陪了宋娴艺一晚上的是她。
“妈,你怎么回来了?”温听澜从卧室走了出去,“提前下班了吗?”
玄关处的人听到这里突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在了有些脏的入户地毯上。
一切让温听澜有点手足无措。
她赶忙上前想把梁芳从地上抱起来,可以她的力气根本抱不动梁芳。
温听澜在她面前蹲下:“妈,怎么了?”
“澜澜……”梁芳的眼泪随着撕心裂肺的呐喊一出出现,她抬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你们爸爸在外面养了小三。”
完全出乎温听澜意料的一句话,可温听澜却没有像梁芳那么大的反应。
“你爸爸去分公司之前就搭上了,我说他怎么还有酒店的vip,骗我是出差办的,其实就是带小三去开房。以前一周就回来一次,现在周末不肯回来说什么是家里开销大,要给辰辰省补课和你上大学的钱,一来一回油费太贵,能省就省。放他的屁,他不要脸,他周末就是和那个小三待在一起。”梁芳因为哭喊力气也渐渐没了,她靠在门上,觉得内脏疼得厉害。
要不是今天去看宋娴艺,在蒋英华口中得知分公司年初八在开工她到现在还在被温建波骗得团团转。
“我给他生儿子生女儿,他平时就知道赚钱,是我,是我费时费力一个人照顾你们姐弟两个。他在家里干过什么家务吗?还不是我给他洗衣做饭,他居然这么对我。”
今天梁芳打电话去质问,温建波否认了。她再问他就不耐烦地挂掉了电话,回拨过去他直接不接电话了。
温听澜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呆呆地蹲在一旁。
她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在生气愤怒的同时另一种恐惧感悄然滋生,那是对亲密关系的失望与害怕。
梁芳没了声音,坐在地上缓了好久,似乎是下定了决定:“今天晚上你去接弟弟回来,你们两个待在家里,我去清海找你们爸爸。这件事你别和弟弟说,他还小,他好不容易念进去一点书了,别让他分心了。”
听罢,温听澜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那她就不要紧了是吗?
她还高三呢。
见温听澜没反应,梁芳怒气又有点上来了:“和你说话呢,听见了吗?”
温听澜:“听见了。”
看着梁芳擦干眼泪离开,温听澜第一次觉得她自己原来可以冷漠到这种程度。
没有伤心没有恐惧,只觉得随便吧,离婚也好,不离婚也好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晚上接到温逸辰已经是九点了,补习班门□□通有点堵塞,他出门的时候没看见温听澜,正拿着昨天在梁芳那里撒娇要来的零花钱说请人吃冰激凌。
看见又是温听澜来接他,脸上有点不悦。
倒是他旁边的几个小女生偷瞄着站在门口的温听澜,不知道和温逸辰说了什么,他像是有了尾巴高高翘起一样,等温逸辰走过来的时候到没有了平日里的一贯的颐指气使。
“走吧。”
温逸辰跟上了温听澜的脚步,橙色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压得矮矮胖胖,七月末的夜晚闷热异常,公交站台的班次信息实时跳动着,回家的公交车还有两站路就来了。
温逸辰指着站台后面的便利店:“我想去买个冰激凌。”
“随你。”反正还有两站路公交车才到,反正他自己也有钱。
他速度倒是快,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甜筒出来了,或许是之前就没有想过他会给自己买,所以这会儿看见他拿着一个甜筒出来的时候,温听澜也没有生气或是失落。
他就站在旁边伸着舌头舔着双色的甜筒,无忧无虑极了。
太不公平了。
“明天你也来接我行不行?”温逸辰想到了今天放学的时候旁边几个同学都在夸温听澜长得漂亮,虽然他觉得温听澜长得挺难看的,但是听见别人这么说他觉得很有面子。
“再说吧。”温听澜并不想。
“我回去和妈妈说,哼。”他又不用征求温听澜的同意,“妈妈肯定会同意的。”
反正温听澜在他们家里是一个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人。
大约是这句话将温听澜最后一点点“怜悯心”给磨灭了。她的童年从来没有被好好保护过,爸妈爷爷奶奶所有人的精力和爱几乎都给了温逸辰,为什么连她都要一起保护他的“天真烂漫”呢。
“妈妈估计最近没有空听你说这些。”温听澜装作无意提起。
温逸辰上钩了:“什么意思?”
“爸爸妈妈吵架了……”
回到家已经十点还没到,温逸辰没胃口吃饭了,温听澜系上围裙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从厨房出来身上汗津津的,温逸辰泪眼婆娑地从梁芳温建波的卧室出来,没有大人在的家让他没有安全感,但好在爸爸妈妈的衣服还在衣柜里。
他趴在沙发上,放声开始啜泣。
温听澜旁若无人地吹着筷子上的面条,嗯……还少点葱花点缀,不然这面会更好吃。
吃完饭,洗漱睡觉。
第二天温听澜醒来的时候正好温建波要出门。沙发上摆着一床没有叠的被子,看来昨晚上梁芳没让他去卧室睡觉。
临走前他敲了敲主卧的门,开了门:“我去上班了,你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屋子里的梁芳并没有理他。
他碰了一鼻子灰,关上卧室门才看见无声地在原地的温听澜。
温建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朝着温听澜的打招呼:“爸爸去上班了,平时我没回来你在家里多帮你妈妈分担一点家务。都是大孩子了,要懂事。”
温听澜没接话,只是看着无言地看着温建波离开。
有的人天生就能得到偏爱,他们不需要长大,没有任何家庭贡献就可以享受这个家所有的资源倾斜。有些人注定了操劳、牺牲和承担所有,吃力不讨好。两者待遇的天差地别,却只是因为性别。
可笑至极。
梁芳不肯轻易原谅温建波,但也不说离婚。整个家庭都沉浸在低气压里,温听澜照旧和以前一样,她所有的时间都被学习和家务琐事占满了。
但她偶尔也回去医院看望宋娴艺,宋娴艺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肩膀和肋骨的伤让她只能全天都躺在床上。脸上的擦伤结了疤,还没彻底好。
宋娴艺似乎成为了乐天派,每次温听澜去看她,她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笑着面对每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有时候温听澜会在这里遇见秦礼,但一次都没有碰见过陈序洲。
这个暑假好像谁都过得不好。
准高三生们八月中旬就被喊回学校补课了。
这是那天离开陈序洲家里之后,温听澜第一次遇见他,他身上的朝气似乎在一个暑假之间荡然无存。她还记得高一暑假送她花的那个少年朝气蓬勃的样子,他变了好多。
气象局预报着台风的动态,是否会登陆洵川还犹未可知。
蝉躲在枝干上大合唱,隔着窗户也能扰得人心烦意乱。
才补了两天的课,班上不少人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没什么精神。
温听澜写完最后一页草稿纸,转身去书包里拿,看着后桌的人托着腮无精打采的模样,那双好看的眼睛少了光,她是偷瞄了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因为高温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这让原本就难吃的食堂饭菜更加被嫌弃。吃过饭还得去小卖部再慰劳一下自己受苦的味蕾。
陈序洲和秦礼走在前面,温听澜刚想着跟在他们身后,突然自己两边的胳膊被人钳制住。
是许柏珩和云之桃。
她被“绑架”去了小卖部。
许柏珩和云之桃也听说了暑假宋娴艺从山上摔下去的事情。
趁着陈序洲他们没在,两个人一左一右把温听澜夹击在中间,跟审讯似的。
“怎么回事啊?”许柏珩好奇,“我又不敢问他们,生怕往他们伤口上撒盐。”
“不会和我算的塔罗有关系吧。”云之桃皱着脸,她也经不起这么个打击啊,“玄学会被法律审判吗?我有连带责任吗?”
两个人跟个小蜜蜂一样在温听澜耳朵两边第一句我一句的。
温听澜赶忙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娴艺已经脱离危险了,手术也很成功。但他们应该还是很自责吧,娴艺至少要一年多的康复期,而且还会错过了艺考了。嗯……我觉得宋娴应该不会起诉你,放心。”
说完,她还拍了拍云之桃的肩膀,让她安心。
“哎。”但许柏珩听了却没有放轻松。
他是陈序洲同桌,这两天陈序洲的样子他完全看在眼里,跟魂丢了似的。
他随手拿起货架上的一包干脆面,如同解压一般开始捏起来:“过两天模拟考,他估计悬了。”
“那也没有办法,换谁都会内疚的吧。”云之桃叹了口气,瞄见许柏珩在捏干脆面她也手痒,正要拿的时候感受到了不远处来自小卖部老板娘如同藏狐一般审视的模样,她立马收回了手,换上批评的语气,“许柏珩,你好没有素质和公德心啊。批评你!”
“呵!”许柏珩又拿了两包干脆面,“我又没说我不买。”
两个人一拌嘴,刚刚沉重的话题好像就这么翻篇了。
周五,开学摸底考的成绩贴了出来,陈序洲照片从北面楼梯口处的光荣榜上撤下来了。
他考了一个快要从重点班被踢出去的成绩。
温听澜看着原本只和自己隔着一个秦礼位置的照片换成了另一个同学的照片。
没有想到周茵当初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她神情落寞得就像是自己考了这么一个差的分数,转身要走,一回头就看见他手里拎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
温听澜怕他尴尬,可主动说自己没看他的分数,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况且自己已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