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渔禾和温听澜不是一个专业的,一个念历史,一个念的是工程造价。
两个人不仅是老乡,甚至还是高中校友。
只是初中没有同班过, 高一也没有同班, 分了文理之后她们一个念的是文, 一个念的是理。
黎渔禾属于大考型选手, 高考超常发挥, 平时没有上过光荣榜, 也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和温听澜在高中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过。现在到了首府人生地不熟的异乡,两个人都对对方很照顾。
天热到了一定的程度就连电扇里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温听澜将脸凑到风扇前面,可惜张着嘴发出声音,再也达不到小时候那种颤音效果。
一瞬间的玩趣消失之后温听澜挪了挪风扇的位置,让黎渔禾也能吹到:“你怎么没去图书馆吗?”
黎渔禾找了个衣架,将毛巾挂起来:“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去了。我其实也不是很怕热。”
温听澜今天因为要拍宣传片所以穿了件白衬衫,白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个纽扣,热死人了。
她干脆也收拾了一下去冲了个凉水澡。
人一从花洒下离开,光是穿个睡衣都能热出一身汗来。
掀开厕所的帘子,正巧温听澜手机响了,她一愣,该不会是学生会吧?
黎渔禾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是武菱在宿舍群里发消息了。”
“什么事?”温听澜这才松了一口气。
黎渔禾正在看电视,只看见了一个弹窗。她暂停了电视剧点进群聊,正巧武菱又刷屏似的发了一大堆感叹号。
黎渔禾拉了拉界面,在看清楚消息后忙不迭叫温听澜过来:“武菱说她刚在辅导员办公室里听说下学期我们要搬到新校区了。”
这算是最好的好消息了。新校区才建没几年,宿舍环境也比老校区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然而刚开心完,学生会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温听澜哭丧着脸转身去找衣服:“我去趟学生会的会议室。”
温听澜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在众多兴趣社团里选择了学生会,一个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但温听澜没后悔,现在那些以前让她闻风丧胆的演讲和校园活动她已经得心应手。
高中时候总扎起的头发也成了散发,在室友的影响下开始学着化妆穿搭。
高考出成绩的那天,温听澜还没有查分数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学校已经比她还早知道了她的成绩。
——市状元。
全省第四。
风风光光地回学校和老师合影,接受地方台的采访。温听澜因为高考最后一天淋着雨回了家高烧烧了好几天,人也瘦了不少,但却方便她上镜。
那时候骨子里的不自信让温听澜不敢和镜头多对视一眼,偏又是这副不自信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份易碎的脆弱感。
那天她散着发穿着最简单的短袖牛仔裤,垂眸听记者说话的样子被一个营销号发出来后,越来越多的营销号开始转发,好看的皮囊和聪明的脑子让温听澜在网络上得到了不小的曝光量,但是温听澜没当一回事。
那个夏天微信逐渐代替了Q.Q在温听澜生活中的使用频率,她也刻意避免去看和宋娴艺陈序洲有关的所有信息。
之前的同学也因为换了社交软件就此断了联系,唯一还联系的也只有云之桃。
听说她以自杀发疯等一系列操作成功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上学。温听澜也从云之桃口中得知,许柏珩高考没考好,看见街道上拉得征兵横幅后,果断去报名了。秦礼高考稳定发挥,但具体念了什么学校她也不清楚。
就这样高中那些有交集的同学都慢慢被人海淹没。
大一新生报道那天也是温听澜一个人拖了两个行李箱飞跃了1200多公里坐飞机来了首府。
直到来了首府温听澜才发现她对自己认知错误很大。原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喜欢新环境的人,可离开家那天,她的欣喜远远大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学生会也很忙碌,念书和学生会几乎占据了温听澜所有的时间,但和以前在家里被学习和家务占满所有时间不同,这是第一次忙碌充实的生活没有让温听澜觉得累。
顶着大太阳走到学生会平时开会的教室,已经是温听澜收到消息后的二十分钟了。后背沁出汗,她收起遮阳伞推开教室门。
教室里的空调明显比宿舍里好了不少。部长沈校予整个人被摞成小山的档案围了起来。一些档案纸张都泛黄了,还落了灰。
沈校予戴着口罩和手套,因为她对尘螨灰尘过敏。
沈校予招呼温听澜过来帮忙,神秘兮兮地想要为这场大行动的目的卖个关子,但温听澜已经猜到是因为明年要搬到新校区去,今天来整理学生会的会议资料和档案。
沈校予指着桌上的手套:“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温听澜戴上手套,随手拿了一摞资料当坐垫:“我室友说的。”
“咱们也算是熬出头了。”沈校予眼含热泪,看着不像是感动,而像是过敏。
“但学姐你明年不就要去实习了吗?”温听澜落井下石。
沈校予一哽:“算了,半年就半年。”
心态调整得也快,沈校予突然想到了什么,扯下口罩一脸期待:“新校区商科理工科多,男人也多。”
温听澜将纸张折角的地方抚平:“但学姐你不是有对象吗?”
沈校予又一哽:“有对象也可以欣赏。听说财管帅哥特别多,保佑我们教学楼在一块儿。”
“但学姐你上回看帅哥被你男朋友逮住,不是写了保证书以后绝对不看吗?”温听澜伸手帮她把口罩重新戴上。
沈校予蔫了:“哎,所以说还是不要英年早恋,我就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没忍住,那时候他一本正经,结果里面蔫坏。还是来大学挑一挑,大学男人多,但奇葩男也多。算了,高中有好的还是高中找,找不到大学找,再找不到就自己过,总有千万种活法。等有了对象看帅哥,就跟太监上青楼一样,有心无力。”
一段话,沈校予情绪大起大落了好几次。
叹了一口气,她将话题转到温听澜身上:“小温,你怎么不谈恋爱啊?”
沈校予大了温听澜两岁,但个子比温听澜还矮了一些,圆圆脸还带着点婴儿肥,眼角上挑,就像是小猫一样。
“没喜欢的人。”温听澜看了眼手里那张纸的内容,然后找到对应的文件夹将它塞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脑子冒出来了一个人。
是陈序洲。
陈序洲似乎也换了社交软件,他的Q.Q空间最后一条动态是他在德国的一些日常,从七月末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了,他就像是以前的一些高中同学一样消失在了温听澜的世界里。
或许她和他相遇的那一个夏天、交集的这三年只对温听澜一个人意义不同而已。
他可能并不在意。
接受和他不会再遇见、接受和他只是普通同学。
这样的暗示和自我警告用于温听澜每次想起陈序洲的时候。
但,今天慕尼黑的天气还好吗?
沈校予发现了温听澜的出神,她眼睛一亮:“速速招来,在想哪个男人?”
“在想主席。”温听澜装作不在意地收拾起旁边的学生会档案,“在想他考试周之后会不会又叫我们留下来开个会。”
说完,温听澜隔着口罩都看见了沈校予一脸的抗拒,她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千万不要。”
然而,会议还是开了。
暑假也彻底来了。
新学期八个大系换到新校区的通知已经通知到了各个学生那里了,温听澜趁机断舍离了一波,最后还是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回了洵川。
以前念书就不喜欢寒暑假,现在温听澜仍旧不喜欢,回到家无非又是家务琐事都需要她来,梁芳甩手掌柜当得让温听澜怀疑她去首府念大学的时候他们在家里就不活了。
今年温逸辰已经高二升高三了,梁芳从初中从他去补习班之后一直坚持到现在,砸进去好几万,温逸辰仍旧像头半死不活的猪,全靠“祖上荣光”温听澜的市状元换来了重点班名额。
温听澜找了暑假兼职,在一个自己开辅导班的男老师那里辅导小学作业。
兼职地点离三中很近。
辅导结束时间是晚上九点。
比平常高中晚自习下课时间还早,坐着公交车路过三中的时候,有一层教学楼还亮着灯,是那群准高三生还在上课。
温听澜在三中下了车,一来是想参观一下母校,二来是接温逸辰。
夏夜闷热,学生还没放学,校门口的小食店都不忙碌。以前他们经常吃的那几家店也都在,老板几乎都没有变样子。
来接孩子的家长不少,到点学生鱼贯而出,温听澜没费神在一堆人里找温逸辰,因为他十之八九被留课堂了。
她用手扇着风,门卫看见了让她进来吹空调,看她年纪轻,也猜到了是来接弟弟妹妹的。
“我来接我弟弟的。”温听澜解释。
话音刚落,温听澜感觉到小腿上有什么毛茸茸的触感,一低头一只狸花猫出现在了自己的脚边。
温听澜一愣:“状元?”
小猫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喵了一声回应了温听澜。
它已经当妈妈了,桌子下面还躲着两只和它很像的小猫。
温听澜拿出手机拍了照,发了朋友圈。没一会儿,云之桃来了私信。聊起来之后,两个人约了个时间逛街。
温听澜和猫玩了一会儿,等梁芳打了两个电话来关心温听澜是否接到温逸辰之后,他总算是背着书包出来了。
校门口的学生还没散去,温听澜给他买了份凉面当夜宵。
男生个子长得快,以前他才到温听澜胸口的位置,这会儿蹿得快一米八了。
上了公交车,姐弟两个隔着一个过道分开坐。温逸辰一边端着凉面外卖盒一边看着搁在腿上的手机。
温听澜今天被小学生吵了一整天,疲倦得很,没一会儿,温逸辰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给她看手机上的聊天界面:“笑死,我有个同学说你长得漂亮,叫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
温逸辰的手机是过年时候新买的,和温听澜以前只能用梁芳旧手机完全不同。
温逸辰收回手机,又看了温听澜两眼:“漂亮吗?”
温听澜自然没搭理,没搭理那个男生,也没搭理温逸辰。
温听澜兼职按天数算,没有休息日,她去多少天就给多少钱,温听澜请了一天假,和云之桃在开学前见了面。
两个人上次见面都是一年前的暑假了。
云之桃在大学时候运营了一个视频号,当起了自媒体,视频内容是大众向的塔罗占卜。
粉丝也有一万了,靠着运营自媒体拿着生活费,云之桃过得十分惬意。
两个人一起吃了饭,看了最新院线电影,最后一起去坐了地铁。地铁线路是新通的,夏日的地铁站冷气打得足,她们两个挑了弱冷的车厢。位置没有连在一起的,她俩只能分开坐。闲逛一整天的倦意一点点在身体里堆积,温听澜看着对面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发呆,突然手机一阵,是云之桃的信息。
是一张云之桃偷拍的她的照片。
【云之桃】:澜澜,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云之桃】:变得比以前更漂亮更成熟自信了。
温听澜看着那照片有点不好意思,她并不能很好的感受到自己的变化,那些“变得更漂亮更自信”也不过是化妆和学生会待久了的体现。
她觉得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
还没来得及回复,旁边的人正好离开,云之桃眼疾手快地换了座位,坐到了温听澜旁边。
云之桃凑过去看温听澜还亮着屏的手机:“怎么样?照片好看吧。”
温听澜:“你拍得好。”
“模特长得好。”云之桃亲昵地靠上温听澜的肩膀,语气认真,“你真的和高三的时候不一样了。”
“高中那会儿忙着读书哪儿有时间打扮。”温听澜偏了偏脑袋,侧脸挨着云之桃的发顶,“你也变了不少。”
云之桃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温听澜的肩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地铁轰隆隆地作响,云之桃声音不大:“我和许柏珩好上了。”
看见温听澜惊讶的表情,她更不好意思了:“也不算好上了,我和他说好了等他当兵回来了再谈,但现在也跟处对象一样相处了。”
站台播报提醒着云之桃下车,她并不着急起身。抬手放在嘴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我保密。”
高中看着她们打打闹闹,温听澜知道许柏珩喜欢云之桃,但这会儿听说他们恋爱的进度条都快拉满了,替他们高兴,也有点难过。
难过自己就没有这么幸运。
月亮阵亡,太阳勇士越战越勇,清早已经闷热。
温听澜昨晚休息得不好。
或许是白天许柏珩和云之桃的事情给了温听澜刺激,温听澜久违地做梦梦到了陈序洲。有人说梦到一个人就证明着那个人正巧把你遗忘。
温听澜看见百度出来的说法苦笑了一声,是不是该庆幸陈序洲现在才开始把她遗忘呢?
这两年梁芳苍老了很多,头上也冒出了许多白发,身体也没从前那么好。
她总说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姐弟操心的。
这话也就感动她自己。
暑假兼职的最后一天正好是开学前最后一个周五。明天起温听澜就不来兼职了,男老师很爽快地给温听澜结了账,最后多给了她三百块当高温费。
这周末趁着温听澜还在家,温建波也从分公司回来,大家计划着在温听澜临走前去奶奶家聚一聚。也不是为了给温听澜送行,而是梁芳听说乡下农田和樟树赔偿款下来了,有十万块。
夫妻两个怕奶奶把钱给小女儿,这回去看老人是想把钱要过来。
温听澜打工的钱还没捂热,温建波和梁芳就让她给爷爷奶奶买些礼盒表表孝心。
温听澜心里反感,但还是照做买了箱牛奶又买了点水果。
今天小姑一家也在,小辈里就温听澜拎东西来了,让空着手来的小姑输了第一回合。
梁芳嘚瑟,只是还没嘚瑟两分钟,话题跑到了小表弟和温逸辰的成绩上,梁芳惨败。
最后还是奶奶端着水果出来,解了围。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战场,温听澜讨清净就躲在后院井边不做声玩手机。
后院阴凉,有个葡萄架。
厨房窗户正朝着后院,奶奶和梁芳正在厨房里忙碌,温听澜闻见油烟味准备去帮忙,刚起身她就听见奶奶的声音从厨房的窗户里飘出来。
“……给别人补课,也不知道给自己弟弟补一补。我听建波说,怎么?澜澜要准备出国念书啊?”奶奶的声音总是很有特色,温听澜小时候觉得就像念咒。
梁芳回答得漫不经心:“就是他们大学有公费留学,好像教育部会出钱。澜澜成绩好,一直拿奖学金,在学校里表现也好。如果申请的话通过的几率还挺高的。”
锅铲和锅碰撞的声音没了,只剩下锅子里滋滋作响的声音。
奶奶:“哦,那你们就让她去呗。”
梁芳叹了口气:“教育部也不是出全部的钱,自己还要在出国前交一部分钱上去,叫什么交流金。”
炒菜的声音再次响起,奶奶哎哟了好几声:“哎哟哟哟哟哟,叫澜澜别去了,没准到时候一分钱都不给。再说了,女孩子念那么多书不好找对象。就澜澜上班的那个男老师家里,他女儿保送的,硕博连读结果现在找对象找不到,相亲也不去,就说自己念书没时间。女孩子不比男孩子,男孩子多念书好。”
梁芳叹气:“那也要男孩子能有书继续念下去。辰辰的成绩连个二本都危险。我和建波现在压力大得不行,辰辰这成绩月考排在全年级中下游。高中忙了没时间补课,成绩还越来越往后,花了那么多钱补课全砸水漂了……我和建波商量着想以后给他送去复读,结果复读一年学费就要十来万。”
“给辰辰花钱那能叫砸水漂吗?他又不是女儿……”说着,奶奶的声音小了一些,“我和你们爸有点钱……”
温听澜没出声,走到了窗边把正在摘菜的梁芳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梁芳捂胸口,“吓死人了,来,一块儿来帮忙。”
温听澜站着没动,瞧着奶奶脸上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么偏心的话都不是她说出来一样。
那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回家的路上,温听澜语气坚定又认真:“我要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梁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听澜是在说白天奶奶说她留学那件事,她讪讪然一笑,打马虎眼:“没说不让你去,到时候看,家里有钱一定让你去。”
这话的可信度几乎为零。
新校区已经可以入住了,温听澜成为最早一批返校的学生。新校区的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
温听澜在宿舍群里发了几张宿舍的照片,在经过室友线上协商之后,她挑了个靠近阳台的床位。
八月末的首府暑气依旧蒸人,温听澜在独居、走夜路这方面胆子一向是大的,整栋宿舍楼没几个人她也不怕。
洗过澡,她早早吹着空调躺到了新宿舍的床上,随手一刷手机正好看见云之桃刚更新了九月运势的占卜视频,温听澜帮她投币收藏后,干脆测了一下。
互动类的视频,按照提示选择了三个选项之后,出来了六张牌。
耳机里是熟悉的云之桃的声音:“……选择这组牌的宝宝们,能量很足哦,整个牌面都在说一件事,那就是心想事成。你们即将会见到你们想见的人,上一个阶段因为某些原因被搁置的项目也会正常推进……”
然而在耳机之外,她隐隐听见有男生的声音。
全身的警报拉响,温听澜摘掉耳机坐直了身体仔细听。
那声音好像就在阳台上,而她们的宿舍是在二楼。
宿舍只有一楼装了防护网,完全可以踩着一楼的防护网翻进二楼的阳台。想到这里温听澜不由地有点害怕,在床上保持防御的警备姿势,紧紧抓住手机。
手机亮着屏,屏幕停在拨号界面上。
“……你别动啊,过来,快点。咪咪……咪咪……”
温听澜一颗心放松下去了一些,戒备心下去的同时好奇心也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拉开移门处的帘子。
移门外,天色漆黑。
宿舍楼是一个E字型,只有一个大门,但连接着三栋楼,楼与楼之间绿化做得很好,种了不少的树木。不远处就是篮球场和操场,那附近的路灯亮着,隐隐还能投过来一些光。
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在茂盛的枝丫中隐隐可见,夜风吹扰了树叶,白色的短袖上是被吹起的褶皱,头发被吹乱,枝丫晃动,那人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树叶之后和她的眼中。
陈序洲?
温听澜觉得这一刻仿佛有一整个烟花厂在爆炸。
他站在树杈之间,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朝上伸着。
一只橘白双色的小猫正在枝丫上无力地叫唤着。
温听澜的心因为他和那只小猫而悬了起来,他的手好几次发酸垂下来,脚也因为前倾的身体而下滑。
终于小猫信任他,朝着他跳了过去,可惜距离还差了一点,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可下一秒温听澜看见他如同流星一般消失在眼前,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小心。”她不自主地喊了出来,拉开阳台的移门。
身体从阳台的栏杆处探出,她看见那个坐在草地上的人,几片树叶落在白色的短袖上,他丝毫不在意地将身上的叶子拂去,手还高高举着,小猫平安无事。
他也听见了温听澜的声音,仰着头,对上了温听澜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来啦,大学这一part开启!!!
◎在这儿对我幸灾乐祸呢?◎
温听澜跑下楼的时候, 一人一猫在路灯下,他坐在比路面高出一截的台阶上,夜蛾萦绕着路灯, 被风吹乱的碎发染上了橙色的路灯灯光,就像是一副色调灰白的画上多出了几笔金色的勾线。这一刻,温听澜感觉自己隐隐看见了那个在高一暑假帮她摘花的人。
小猫毫发无损, 这会儿和他俩的影子玩着游戏。
对于温听澜的出现他似乎一点儿不意外,看她走了过来,陈序洲还坐在地上, 仰起头:“嗨。”
温听澜曾经设想过很多次他们相遇的画面, 在她的设想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已经成为“成功人士”了,在能展现她能力的工作中, 他以惊讶和被惊艳的目光看见她。可惜她看过的浪漫爱情电影不多,没有办法想象出更新颖的, 摄场景多变但总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她穿了个拖鞋和睡衣, 而他为了救只猫刚刚从树上摔下去。
所有的不可思议在这一瞬间冲击着温听澜,让她甚至第一时间做不出反应。
自己是先和一个记忆之中应该一直在慕尼黑的眼前人打招呼还是应该先关心他?
温听澜处在震惊之中, 沉默的样子反而让坐在地上逗猫的陈序洲有些不自信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声音也小了一点:“我没认错人吧,是温听澜吧?”
他叫自己名字总有一种魔法。
温听澜回不出一声你好,她处在惊讶到失语的状态中, 最后只能蹦出一句:“陈序洲?”
陈序洲听见温听澜语气里的惊讶扯出一抹笑, 扬了扬下巴:“对, 还叫前几年那个名字。”
逗趣的笑话没让温听澜笑不出来。温听澜努力平复着如海啸一般袭来的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小猫扑到他鞋上, 牙齿咬着他鞋子的鞋带。
他也不心疼, 任由猫咬着。语气带了点自豪:“考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听澜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不在慕尼黑。
似乎是猜到了温听澜的想法,他随即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起身,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神情。
他敛起提到这件事带来的情绪,轻轻用鞋子碰了碰小猫,似乎是要赶它走,小猫没走,仍旧在他脚边打转。
温听澜这才看见他胳膊上的发红的擦伤,伤口边缘还有蜷缩起来的皮,泛红的伤口处透着丝丝红线,看着可怖。
“你的胳膊还是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温听澜觉得着伤口都觉得疼,拧着眉,没敢再看第二眼。
“不用。”陈序洲不在意地看了眼。
温听澜说得认真又坚定,带着点命令的语气:“去处理。”
说出口的一瞬间温听澜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些年学生会工作做下来,没练出什么架子但是学了他们三分官腔。
她立马放缓了语气:“伤口感染不好。”
新校区的医务室就在宿舍楼前面,和校园卡的服务中心在一个地方。学校里没几个学生,也还没有到开学的时候,还好医务室里还有一个值班的老师。老师拿着一根不知道在哪里捡的样子酷似三叉戟的树枝在练习剑法。
听见开门声,他将树枝藏到身后,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得知陈序洲是从树上摔下来的,他检查了一下陈序洲的骨头,确定没有事后拿了瓶碘酒出来:“骨头看着没什么事情,要是不放心就去医院拍个片子。这几天洗澡注意点,然后尽量待在空调里,小心伤口感染。小伙子好好地爬什么树啊……”
“多少钱?”
校医挥手:“不用钱。”
和校医道谢后,温听澜才放心不少。
陈序洲看着染黄的小臂,倒是不在意:“走吧。”
他已经抬腿离开了,温听澜下意识跟上去,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不断地相互投递,温听澜走出一段路了才反应过来:“去哪?”
陈序洲笑:“遇见诈骗犯,给你骗出五里地都已经卖掉了。”
“你又不是。”温听澜小声嘀咕。
陈序洲没逗她,抬手拍了胳膊上的蚊子:“蚊子都喝起来了,我们老同学重逢在异地总要请你喝个饮料吧。”
然而时间不早,超市因为学生少提前打烊了。陈序洲不死心凑到上锁的玻璃门前又张望了几下,确定真的关门后,他只好在旁边饮料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水。
他们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自动饮料机传来两声闷响,兜售出两瓶冰镇的汽水。
陈序洲将其中一瓶的瓶盖拧松后递给温听澜:“你们系今年搬过来挺好的,我听说老校区宿舍很破。”
“对啊。”温听澜感受着小气泡在口腔中炸开的感觉,回答完才后知后觉他好像对自己的出现一点儿都不意外。
温听澜将原本还放松伸直的腿收了回来,汽水摆在两个人中间,微湿的掌心撑在椅子边缘,人有点拘谨。
她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问他这个问题,不会比温听澜第一次在学生会上发言更恐怖。但温听澜开口的时候,指甲还是扣着长椅的表面:“你知道我在首府大学念书?”
陈序洲:“我看见你拍的高考应援视频和招生视频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却像个凌迟屠夫一样恐怖。
温听澜脚趾头都在拖鞋里蜷缩起来了:“我是被迫的。”
陈序洲灌了口汽水:“拍挺好的,我室友连看了一个礼拜。”
温听澜想找个地缝,表情有点欲哭无泪:“这是恐怖故事吧。”
起了夜风,蚊子好像也少了一点,陈序洲往后靠在椅背上:“你怎么来这么早?要是过几天来,就有人帮忙搬行李了。”
温听澜:“不想和我爸妈待在一起。”
他是知道自己原生家庭的,温听澜没有必要掩饰这些。
“同志仍在坚持反抗?”陈序洲惊讶。
温听澜看向他,表情有点自豪:“从未放弃。”
那一刻,温听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恋,她看见陈序洲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带着点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