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眨眨眼,拎着他的小蜜蜂,擦过夏颜的肩膀率先进了门。
反倒是刚刚盛气凌人的夏颜,在椎爱出?现?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一盆水的烧红铁块一样?,气焰滋得一下就消失了。
连理进门后,椎爱还杵在门口?。
她似乎是在等夏颜对她说?些话。
夏颜忽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椎爱和夏颜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并不?是因为她的闭门不?出?,而是在更?早之前。
在夏颜,揍了迟楠后。
想?到这里,心中的那份不?自在中就多?了一丝委屈。
夏颜不?是在后悔自己的举动,那个?时候迟楠在做糊涂事,什么时候的夏颜看到了都?会上去教训他。
夏颜是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风评的,他只做他想?做的事,以一种随心所欲的野兽都?会惊叹的本能欲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无法操控自己情绪的证明?。
现?在的夏颜就控制不?了心中的烦闷与苦涩:如果?真的是做了坏事,比如他真的打了椎爱一顿,然后被她讨厌了,那倒不?算什么。可?夏颜那个?时候明?明?是在帮椎爱,难道?要他看着迟楠就那么做下去,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强了椎爱吗?
就算那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情绪上头,无法理清思绪,可?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椎爱还是无视了他。
还亏夏颜以为……
在椎爱陪他“千里去分手”之后,他们稍微了解了彼此一点,稍微亲近了些呢……
那个?手环上出?现?【95】的高分时,夏颜还是很高兴的,为自己也许马上就能变回去,也为原来他和椎爱之间拥有这么高的心动还是好?感什么的玩意儿。
可?那个?数字就像是漂亮的泡沫,在椎爱摆出?冷脸之后就以极快的速度跌落,让炒股的人来看都?能当场心脏病发的大跌盘,夏颜看得心烦憋闷,干脆摘了了事。
或许,他和椎爱之间那短暂的仿佛梦幻般的“亲密”时光,也正如这急速跌落的分数一样?,只是一个?数字的泡沫吧。
——可?现?在,椎爱似乎,终于,有了破冰的意向。
在短暂的时间里脑补了许多?的夏颜假模假样?地咳嗽着,原本背对着门的他终于以说?不?出?是纡尊降贵还是小心翼翼的姿态回过身,打算和椎爱来一场面对面的交流。
椎爱奇怪地瞥夏颜一眼,把门把上晃来晃去的蟹黄小笼包用手指勾了下来,然后麻溜地将寝室门合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夏颜:“……草。”
他绝对是被椎爱传染了。
夏颜气呼呼地返回寝室。
屏息,凝神,在这样?的专注中,就连心跳声都?显得嘈杂。
精神仿佛变成一张绷紧的弓,肉躯则是这张弓上蓄势待发的利箭。
他能感觉到,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肉纹理,每一条毛细血管里充盈。
这不?是他原来的身体,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可?来自外星人的神秘光束将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就是他现?在的身体,他日复一日地熟悉着这具躯壳,发现?了其中暗藏的巨大力量,他在其他人皆惊惶的情况中不?为人知地绽放出?了狂喜。
因为……
号令枪响。
他其实已经有些走神了,可?锻炼出?肌肉记忆的双腿却像是有自己的思想?一样?迈了出?去。
他奔跑起来,姿态赏心悦目如矫健的鹿,气势披荆斩棘如狩猎的豹,可?他的表情看上去却像是一阵快乐的风。
拔高的视野,变长的四肢并没有成为他的阻碍,在多?日锻炼和这具新的躯体磨合之后,他已经能跑得越来越快了——远远快过以前的她,不?,是远远快过任何人!
这种自信,这种笃定堪比最?强力的兴奋剂,他奔跑着,却不?觉得身体的痛苦,不?觉得呼吸的苦难,空气化为点燃他的养料,驱动这具蕴含威力的躯壳。
他生下来仿佛就该以这种速度奔跑,甚至是就该以这种奔跑的姿态奔向死亡。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负责计时的后辈按下秒表,他垂眸专注地盯着秒表上的数字,然后在报出?那个?数字前,他的唇就先翘了起来,那饱满唇瓣下方的一点黑色小痣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更?加灵动,满是真心实意的喜悦。
后辈看向他,仿佛已然站在领奖台上的他,半是赞叹半是恭喜地报出?了那个?数字——
那个?要是被外界知道?,绝对会惊动国家队的数字。
这是超越了曾经的他自己,也超越了所谓的人种天赋,超越了现?在与他同性别的所有人,突破了人类历史有记录的男性百米最?快速度的数字。
如果?这是一场有记录的比赛,如果?这是所有运动健儿都?翘首以盼的那场全球性的竞赛,他的名字一定会跟着这串数字一起被载入历史,永远地被铭刻在荣光中吧。
哪怕现?在观看着这场超越人类极限的奔跑的只有他和后辈两人,可?这串数字绝不?是虚假的。从后辈手中接过那定格住的秒表,望着那串曾经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的数字,他竟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前辈,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温柔的后辈这么鼓励他。
他连忙擦擦眼泪,对这个?一直毫无怨言地帮助自己,还不?厌其烦地为他记录着他每一次的百米跑新纪录的后辈说?:“我只是太高兴了,谢谢你,逐光。”
名为逐光的后辈也在那场外星人射线中变成了男性,但他不?像一般的学生一样?因为自己的新身份陷入恐慌,反而转过头来帮助其他人适应自己的新身体。
他也是被帮助的一员,明?明?自己是前辈,却总是麻烦一位后辈,还让他一起见证他这痴心妄想?变为现?实的时刻,他有点不?好?意思。
逐光变成男性之后……老实说?,十分符合他的审美?,就算逐光长得不?帅,就凭他一直的温柔陪伴,他也会对逐光动心的。
逐光总是在温柔地笑,据他所说?,是因为他希望看到他笑容的人都?能感到愉悦和安心。
那颗在身为女性时就存在的唇下小痣在男性俊朗的脸上也带出?一丝难言的魅力,当逐光对人微笑或者温柔说?话时,人们的眼睛就很容易被那颗小痣抓走。
可?他们又不?会因为这一点视觉上的转移而听漏逐光的话,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逐光的身上,所以反而更?能听进去他的劝慰或者别的什么话。
……就是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地盯着他看太久,回过神来总觉得不?好?意思。
他如视珍宝地抱着那个?时间定格的秒表,对逐光说?:“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我现?在得回社团里去,不?然部长有得唠叨。”
哪怕长时间的陪伴只换来一句没什么重量的道?谢,逐光也没什么不?快,或许他就是传说?里的那种会为他人的快乐而喜悦,会为他人的悲伤而愤怒的大善人吧。
逐光只是笑着对他说?:“前辈打算把自己的好?成绩分享给社团里的大家吗?”
他脸上的喜悦僵滞了一下:“……再说?吧。”
大约是怕逐光误会,他连忙解释:“好?歹得等我再跑一次这个?成绩出?来,不?然光拿着秒表过去,大家绝对会以为我在吹牛的。”
逐光温柔地聆听着他的话语,给予了肯定的点头:“前辈是一定能做到的。”
啊……就是这种,比他自己还信任他的模样?,才叫他……
逐光拢着手心,包裹着他紧握秒表的那只手掌,仿佛包裹住了他的一切汗水与不?安。
“请相?信自己。现?在的你,无所不?能。”
他咽了口?口?水——
没错,现?在的他,无所不?能。
因为他有这副强大的身躯……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她”的话……
是绝对无法跑出?这般速度,永远无法抵达这个?境界的。
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迸出?来之前听到的外星人的话。
这或许就是,给他的礼物吧。
怀揣着这样?天真愉快的想?法的一颗热血雀跃的心,等他大汗淋漓地抵达社团,看到那个?被他原来的“姐妹”,现?在的“兄弟”们众星捧月般包围起来的女生时,就如同被噗通一下扔进了冷水中。
那个?五大三粗的部长原本还在努力地让椎爱回忆起来自己曾经为她捡过一次手机的“缘分”,此刻看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倒也没有见好?感度忘义,反而是颇为豪爽地一把把他带到椎爱面前:“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迟到了,差点就错过和椎爱打照面的时机了,她好?不?容易来我们这一趟,快,和她介绍介绍你自己啊。”
热情的态度和催相?亲的媒婆差不?了多?少。不?过介于他刚刚恨不?得一个?人用响亮嗓子霸占椎爱全部注意力的行为,他现?在这般举动倒是证明?了他们的确算得上是不?错的好?友。
可?他没有如部长所想?的一样?惊喜若狂,也没有和周边好?不?容易见到椎爱真人——那个?能将他们变回女生的人物时的热情。他像是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肌肉绷得紧梆梆的,两片嘴唇也被冻上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甚至下意识地捏紧了手腕上的手环,以一种几乎要捏坏它的力道?,他通过手指缝隙看着那只因为打了一个?照面就往上窜了一下的数字,心里一个?咯噔,仿佛那同样?也是跳跃在秒表上的让他魂牵梦萦的数字。
别动了,快停下。他在心里祈祷。
部长发现?了他的异常,却不?明?所以,他干脆替他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人群里的椎爱点点头,应该是“我记住了”的意思。
他明?明?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发冷,可?他的汗水已经从下颌骨滴到了手环显示屏的数字上,仿佛每个?部分的自己都?在排斥看到那上涨的数字——那个?抵达100之后,就能让他变回女生的数字。
他甚至在心里开始埋怨起自作主张地给他做介绍的部长。
他不?需要——!
他不?需要椎爱给的好?感度,
他不?需要这手环上的数字,
他不?需要变回原来的性别!
数字(爱)啊……
求你不?要再涨了(求你不?要降临到我身上)……
大家都?渴望着椎爱的“爱”,大家都?希望能变回女生,那就把爱都?给他们好?了。
他想?要的只有……
他捏紧了掌心里的秒表。
他需要的只有这串数字。
只是天往往不?尽如人意,不?需要的幸福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到来。
那个?他根本没有抬眼去正眼相?对的椎爱却在那么多?人中独独向他发起了疑问。
“你手里捏着什么呢?”
也许只是为了从众人相?亲角似的热情招待中喘口?气,她就向场上看起来最?安静的他发问了。
他明?明?浑身抗拒,可?想?着要让他多?从椎爱那里薅点好?感度的部长替他展示了那个?秒表。
没有超过10,没有什么连数整数,没什么记忆点的精准到了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
可?只有知道?的人知晓这个?位数开头的数字背后付出?的血汗,知晓他象征了一段明?明?很短暂,无数人却用漫长的时光去超越的数字。
“只是个?秒表。”大大咧咧的粗神经部长说?。
椎爱当然不?会对这机器感到陌生,每一次她气喘如牛地奔过终点线,就眼巴巴地等着体育老师从那秒表上给她读出?一个?及格线,好?让身为宅女的她免于第二次体测呢。
于是椎爱竖起大拇指:“你跑得超级快,这是几百米来着?”
椎爱是一个?不?管五十米一百米四百米还是八百米全都?是吊车尾的运动废柴,她是真的对跑步时间没什么观念,能跑完就是她的胜利。
没有等他回答,部长笑着插话了:“他是专练一百米的,不?过这是他不?小心按出?来的数字吧,不?然也太离谱了。”
在部长的话音落下后,场内不?知为何安静了十数秒。
再次有声音响起的时候,是夸张地瞪大眼睛的部长以更?加夸张的姿势卡住他的肩膀,以男性的浑厚嗓音表演了一下女性化的惊喜尖叫:“不?会吧,难道?真是你跑出?来的!超厉害!!!”
对于田径的爱让这些大男生们的包围中心从椎爱变成了他,和只是看到了一串数字的椎爱不?同,真正练体育的内行才知道?这串数字背后所代表的的意义。部长抱着块宝一样?抱着他欢快嚎叫,仿佛他们已经身处奥林匹克现?场,他已经打破了人类记录获得了那枚金牌一样?。部长开心得像他自己获奖了似的。
被部员们围着庆贺的场景明?明?在他的臆想?中出?现?过无数次,可?他现?在却唯独没有幻想?中的喜悦,他牵强地勾起嘴角,不?希望扫大家的兴。
他以一种旁人无法读懂的复杂,也许还带着一丝乞求的眼神看向那个?叫“椎爱”的女生,那个?能将他变回原来的性别的女生。
他捂住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仿佛这样?就能不?再看到那上窜的数字。
椎爱被连理好?一通敲打,在确定了自己如果?不?继续配合连理的“实验”,再在这里凹颓废耍白烂的话,连理那个?狗东西是真的会让椎爱把之前的钱还回去的。
椎爱一下子就被鸡得精神焕发——还钱这种事,是不?可?能的!那已经是椎爱的钱了,让她还回去就是在挖她的血肉啊!
真是万恶的资本,竟然抓住了她的弱点威逼利诱她。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给她放个?工伤假嘛!情感创伤也是伤啊!
虽然椎爱好?像已经颓了好?几天了咳咳咳咳咳……
那些不?提,至少椎爱最?后还是在连理的督促下洗了头洗了脸洗了澡,把自己重新拾掇得人模人样?后,被他一路提溜来到了这个?田径社。
据他所说?,单人的情报也搜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体验一下对群体的效果?了。
于是椎爱就在这大太阳天的还要被一群散发着浓烈雄性荷尔蒙的运动部健儿们组团围着挼,每个?人都?高高兴兴地收获了突破个?位数的好?感度,只有椎爱久违地产生了被掏空的错觉。
一次性太多?个?果?然不?太行吧……至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不?太行。
连理那个?狗老板扔下椎爱自己跑空调房凉快去了,美?名其曰替椎爱监测后台数值波动。椎爱一边唾弃他的这种行为,一边无比希望自己挂在连理的鞋带上和他一起离开。
只可?惜好?不?容易碰到椎爱真人的运动部健儿们哪里放得开这么一个?移动的心动值产出?机,一个?个?拿出?了在赛场上争分夺秒的精神,势必要从椎爱这里拿到更?多?分。
椎爱:够了……这群人是不?知道?心动值还会往回掉吗?逼急了给你扣信不?信哦。
就在椎爱逼近临界之时,有一个?姗姗来迟的运动部成员到来了。
和大多?数田径部成员一样?,他现?在有着利落的板寸头,那张完全看不?出?原本女性柔美?气质的俊美?脸庞透着一股热辣的阳刚气息——也许是运动量远大于一般学生的缘故,这些运动部成员们给人的感觉更?“男生”。
椎爱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不?是因为他长得格外帅,也不?是因为他的迟到,而是在那么多?对她热情得可?怕的田径部成员的烘托下,他的态度显得格外冷淡,连看椎爱一眼都?不?稀罕的。
这真是……
太好?了吧!
椎爱现?在就需要这样?的冷淡,不?是她喜好?热脸贴冷屁股,只是她怕自己被运动部成员们的热情融化了啊!
几乎是没有犹豫,椎爱就扯了一套“打扰大家练习也不?好?,刚好?这个?同学晚来一段时间,干脆由椎爱给他单独补上,才好?不?让他的进度落后大家”的说?法,在几乎全票同意中,争取到了和这个?冷淡酷哥的相?处时间。
看着对方一脸“见鬼”的表情,椎爱在心底默默说?:嘿,现?实发展总是这么突然的!
因为爱的到来,是不?会在意当事人的看法,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的。
他护卫着椎爱走在他们总是练习跑步的道?路上,说?是护卫,看上去更?像是椎爱在看押着他。
因为他绷着脸走在前边,椎爱却遥遥地缀在他的身后,一派悠闲自得。
好?在,她似乎并没有打算和自己唠嗑什么。
他明?明?很想?撇下心中不?安,带着椎爱走一圈就了事了,可?他的眼睛却像是被焊在了手腕上的黑色手环显示屏中。
黑色……记录他奔跑速度的秒表也是黑色的。
手环上只有个?位数的数字还没有那秒表上的数字大,这叫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在他的目眦欲裂中,那个?数字往上跳了一下。
完全没有理由,就这么增长了。
他惊讶,甚至是愤怒地转过身瞪向椎爱。
刚刚在打量这个?帅哥被汗打湿的衣服勾勒出?的美?丽脊背线条的椎爱:当场被抓住偷看,还是有点小尴尬的。
‘……怎么了嘛,看看又不?会少块肉。’椎爱在心底小声嘀咕,‘脸超级可?怕啊,不?对,这样?好?像更?有味道?了,一种校霸的感觉……草,怎么忽然想?到夏颜了。校霸系又不?是他一个?人专属TAG。’
越想?越气的椎爱光明?正大地和那个?一直不?和自己对视的田径部成员大眼瞪大眼,脸上根本看不?出?刚刚偷看的心虚。
面对这样?耿直的视线,田径部成员反而率先错开了视线。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上下一滚,仿佛咽下许多?苦涩。
“求求你,不?要爱上我……”
语气之恳切,态度之卑微,椎爱差点以为自己是拿刀逼着他跟自己一道?走路,此刻对方苦苦哀求她放他一条生路呢。
猛然听到这样?的话,椎爱都?懵了一下。
你们属性里带“霸”的,是不?是脑回路都?这么奇葩?
在他还是她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将一生都?奉献给田径。
不?是别人傲慢恶意揣测的“因为学习不?好?所以干脆走体育生保送这条路”,她在走上体育生这条路前,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读书,也能正常地考上好?学校。
事实上,在她决定当一个?体育生的时候,她的父母都?是反对她的。
她的妈妈是一位优秀却也古板的教师,是同学们眼里经常会占用体育课的那种主课老师,她就希望她的女儿能好?好?用功读书,考个?好?学校,长大了再找份清闲优渥的好?工作。在大太阳底下晒得小脸乌黑天天满身臭汗练得一身肌肉……在妈妈的眼里,这是既辛苦又没什么保障的路。
她的爸爸其实没有妈妈反对态度那么坚决,但他是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的,他是个?不?怎么喜欢运动的男人,以前还仗着年?轻有一副堪称盘顺苗条的身材,结了婚之后就一路幸福肥了起来,天天嚷着要重练腹肌,但没有一次看他是真正行动的。深知运动有多?痛苦的爸爸觉得女儿完全不?用走上这么一条路,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女孩进了青春期在意起自己的身材所以想?要多?多?锻炼,还笑着调侃:“女孩子丰满点也好?看的啊。”
与运动、与竞赛田径无缘、甚至完全不?感兴趣的父母无法理解她。
他们以为这只是小女孩的一次异想?天开,青春期对于身材的焦虑,或者是单纯地对父母安排好?的按部就班的生活的叛逆。
可?她是认真的,远比他们想?的要认真许多?。
她是有天赋的,不?善运动的妈妈和不?爱运动的爸爸却像是基因突变了一样?生下来她,她从小就跑得快,每个?教过她的体育老师都?会夸她一句。
可?“跑得快”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似乎只是意味着体测时多?点分数,能早点结束跑圈去阴影处躲太阳,偶尔还能在校运动会上为班级挣一份荣誉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家都?希望孩子分数考得高,而不?是孩子体育课上跑得快。似乎纸卷上的第一名永远比田径上的第一名更?值得夸奖。
体育嘛,身体健康,保底分拿到手不?影响以后考试就够了。这是永远的次课。这个?国家的父母们,似乎都?是这么想?的。
但她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她是热爱奔跑的,她喜欢跑起来的时候迎面吹来的风,仿佛她自己也变成了一阵风,张开双臂,张开嘴巴,虽然会被风呛得咳嗽不?止,可?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活。
伏案做功课的僵硬四肢在奔跑中重新变得柔软有力,她跑得比任何人都?快,整个?世界都?被她甩在身后追逐着她的背影——
这是最?原始的本能的快乐,这也是扎根在一个?小女孩记忆深处的感动。
在她尚年?幼时,国民们其实是迎来了一波运动潮的。那些岁月,无数运动健儿们在国际赛场上争金夺银,用自己的荣誉来彰显祖国的辉煌。在其中,最?为耀眼的是一位突破了世界纪录的短跑运动员,他是那几年?里全国人民的共同偶像。
当时的她回到家里嚷着想?看动画片,却被爸爸抱了起来一起看那场短跑比赛的转播。她那时还闷闷不?乐,觉得只是跑步有什么好?看的,她的动画片错过了可?就要等几天后才会重播了,就当她气呼呼地把眼睛放在那播放着无趣的体育赛事的屏幕上时,那位短跑运动员刚刚起跑——然后她的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摆动双臂,迈开双腿,将所有人甩在身后。只是这么一项简单平常的运动而已。在小女孩的眼里远没有充满炫技的花滑比赛来得吸引人,至少滑冰场上的都?是帅哥哥漂亮姐姐,而急速奔跑着的人们的脸却会狰狞扭曲。
可?她就是无法移开视线。
她好?像看到了一头鹿,又好?像看到了一头豹,等他在她愣神的功夫冲过终点线,在全场的欢呼声中披上国旗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应当将他比作一阵红色的旋风。
老大不?小的爸爸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抱着她起来转圈狂呼,他对着在他眼里根本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年?幼女儿说?:“你知道?嘛!他!电视上的那个?人!破世界纪录了!他是第一个?冲破这个?记录的黄种人!他是我们国家的人!他是世界第一!我们是世界第一了!”
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懂一场比赛里承载的全国人民的希望,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懂一个?看上去和其他选手成绩差不?了多?少的数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懂跑步得了第一名怎么就是值得全国人民为他欢庆的事了?
——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懂了。
连外语都?不?会,更?不?了解时政的小女孩,是懂所谓的感情,是懂激荡在人们心中的“爱”的。她能碰到爸爸脸上不?自觉滑落的泪水,她能看到充满屏幕的那些激动到了极点的痛快呐喊,还有那冉冉升起在异国他乡的自己国家的国旗飘扬的美?好?。
后来,那个?成为全国人民偶像的短跑运动员,也成为了她的偶像。
她一开始的想?法是想?跑得超越自己偶像的记录,可?男女先天身体条件存在着壁垒,这是和人种之间存在的壁垒一样?难以跨越的鸿沟,她的偶像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跨越了人种的界限。
她想?,总有一天她也能跨越性别的界限,到达他所达到的那个?速度,见到他所见到的那个?世界的。
在那之前,就让她以打破世界女子记录为目标前进吧。
摆动双臂,迈开双腿,抛下全世界,只向着目标前进吧。
前进到他所在的那个?世界,身披光荣的旗帜跑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他曾经的战绩是如何鼓舞了一个?小女孩,让她下定决心走上这一条艰辛的洒满汗水却也充斥着荣光之路吧。
她明?明?是如此期许的,她明?明?是一直在往这个?目标前进的,她明?明?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努力……
可?她只是跌倒了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因为过度训练,她的后跟腱断裂了。
——和结束她偶像的运动员生涯的那个?伤情,一模一样?。
他对她说?了那个?运动员的故事。
椎爱恍惚了一会儿,她虽然是不?怎么在乎体育大事的人,但也是听说?过那个?伟大的运动员的名字的,只不?过……
“他在跟腱断裂后,再也跑不?出?以前的好?成绩,有的时候还不?得不?因为伤情被迫退赛。曾经追捧他的人们因此将他贬为了懦夫、逃兵,认为他是连自己记录都?不?敢再去突破的固步自封者。”
变成了他的她说?出?了椎爱心底的话,
“明?明?他们从未抵达过他的世界,从未看过他所注视的风景,却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能来对他评头论足,只因为他再也跑不?出?以前的速度。”
那是一场就连当时没有手机的椎爱并不?知晓,后来再了解只觉得不?可?思议的全网黑。
对于一直密切关注着那个?运动员,视其为偶像的他来说?,一定是一段十分难熬的日子吧。
不?仅仅是难熬,实则是戮心。
当时的他什么都?没法做到,他看着那些不?断出?现?的针对那位伟大运动员的黑评无计可?施,就如同当时人们皆在欢呼他的胜利一样?,现?在人们只是在唾弃着他的失败。
这是一场以人生为赌注的考试,那位运动员再也得不?到第一名了,于是就被人们抛弃了。
仿佛他曾经拼命夺来的荣耀,顶着跟腱断裂的强度在那短暂跑道?上重复的上千上万回奔跑都?不?存在了一样?,他本来是一阵自由的风,可?却被永远地禁锢在了人们的记忆中,禁锢在他取得过胜利也摔倒过的跑道?之上,然后再也没法自由地奔驰。
当时作为粉丝的他什么都?没能做到,但现?在,他已经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大汗淋漓,仿佛是在跑道?上全力奔驰了一回,刚才他还避之不?及地不?敢触碰椎爱,可?现?在,就像是为了让椎爱知晓他的决心一样?,他紧紧地箍住了椎爱的肩膀,炽热地望进她的眼眸:“你刚才看到了吧,我的成绩——已经远比他还要快了。现?在的我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纪录!现?在的我能超过曾经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