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彻底上不下去了,陶天天被?包围在以往没有欺负过她的女?生中间,被?她们当成脆弱的宝宝一般嘘寒问暖,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那个女?生被?大家口诛笔伐。那个女?生一开始还能脾气很倔地一个个顶撞回去,但后来根本辩不过那么多人,她就?开始歇斯底里提高音量。
陶天天沉默地站在后方,默默流着泪,看?着舞台中心那被?千夫所?指,万人所?骂,逐渐疯狂的女?生。
大家是这么说她的——
“你是猪油蒙了心吧!是你和你的前辈差点害死了陶天天!”
“你叫的那么欢也没见你跟着你前辈一起去啊!”
“我早就?看?那个男的不对劲了,没想到他那么恶心,你还是天天的同学呢,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他骚扰天天。”
“你当大家是瞎吗?还以为大家会信你的鬼话?视频里清清楚楚的,是你先?动手推天天的!”
“你这个杀人犯!”
“天天都受伤修养一星期才能回学校,你还要继续折磨她?你想再?害死一个人是吧!”
“啧,真不想和这种人坐同一个教室。”
“可怕——你看?她的眼神,一副要把我们生吞活剥的样子。”
“她以前还故意拿死老?鼠吓唬陶天天呢,可见本来就?精神不正常。”
“大家……”陶天天本来想开口阻止大家的,毕竟现在还是早自习,但是声?张正义的同学们没有顾得?上陶天天的话。
最后还是教导主任巡逻的时候进来止住了同学们。积威甚重的教导主任站在那脸一板,骂句“你们的纪律呢,知不知道现在还是早自习!”
同学们虽然骂的还不够痛快,但毕竟谁也不想被?这严厉的阎王记错,都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座位上。
等人散去了,教导主任看?到了跪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却又无果的女?生,凛然的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又想被?叫父母吗?”
那个女?生抖了一下,竟然直接又跪了下去。教导主任大踏步走来,直接拎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回了座位上:“你父母送你来学校是让你好?好?读书的,不是让你天天作妖的!”
抖着膝盖,那个女?生死死地按着书本,面对教导主任严厉的“回答呢?”,这才慢慢回了一句“是”。
教导主任这才满意,等他打算离开教室的时候,他看?到了还在看?着这边的陶天天,这位严厉的男性脸上的神色罕见地和缓了一下,他走到陶天天身边:“你是陶天天?”
陶天天愣了下,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教导主任点头:“我记得?你之前得?了市里面的奥数比赛一等奖。”
“……是的。”陶天天自己都快不记得?这件事了,因为她被?母亲带去参加的比赛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嗯。”教导主任露出?满意的表情,看?到陶天天桌子上摆着待补的试卷,似乎更加满意了,“好?好?学习,多多练题,今年的奥数比赛你还可以跟着去,为自己争光也为学校争光。”
“好?的。”教导主任又说了些什?么安抚的话,陶天天一一乖巧地应了。绑着绷带还认真学习的学生似乎很让教导主任满意,又在班级里管了一会儿秩序,教导主任才离开。
等他走远了,班级里又开始有了些絮絮叨叨之声?,不过这回没有之前那般群情激奋,大家共同声?讨邪恶的阵仗,只是那些刀子般的目光还是会刮过那个沉默得?像是变成了雕像的女?生。
陶天天想了想,悄悄转向隔壁一个经?常偷偷带手机过来的女?生,问:“你们有之前车祸现场的视频吗?”
隔壁的女?生像是很惊讶陶天天会率先?提到这一“伤心事”,但还是很乐意为她解答疑惑:“你放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的。监控视频都在网上传疯了……”
在陶天天疑惑的目光下,隔壁的女?生偷偷靠了过来,借着课本的遮掩给陶天天看?这一周在校内论坛上也疯狂传播的那个巴士站旁边的监控视频。
在监控的视角里,是陶天天先?和那个前辈拉拉扯扯,陶天天好?不容易挣脱前辈的束缚就?往前跑,前辈紧随其后还伸出?手打算抓她——就?在那个时候,陶天天被?人推了一把,直接往外?倒去——而此时,前辈的手其实已经?“拽”到了陶天天的衣服。
然后是一辆车袭来,陶天天在监控里表现得?像是绊了一跤往前滚了几圈恰好?错过车头,而紧随其后,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跟着陶天天一起摔出?去的前辈却刚刚好?受到了正面撞击。
接下来的视频被?截断了,隔壁的女?生说可能是太血腥了,网上流传的其实只到这里。
隔壁的女?生还说:“其实没有这个视频,大家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当时在巴士站,好?多人都听到、看?到你惨叫着脱离前辈的魔爪了,那个杀人犯(她说到这里,特地用了这个称呼,似乎是觉得?用同学或者直呼名字称呼对方都让她膈应)旁边也有人站着呢,你就?说她是不是真的神经?病。”
“你也真够可怜的,陶天天,以前被?那杀人犯嫉妒欺负也就?罢了,我后来看?视频看?论坛才知道原来那个前辈好?像和自己朋友打赌几个星期能追到你什?么的,现在这——虽然我说的不好?听,但我觉得?他活该,谁知道一开始那杀人犯欺负你的时候有没有他在其中授意呢。班里那群傻逼男生都为之前起哄撮合你们感到抱歉——不过要是谁借着这个名头接近你,你还是骂回去吧,或者叫我也行……”
隔壁的女?生滔滔不绝许久,才发现陶天天面色苍白,立刻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为当事人——别怕别怕,都过去了,也是苍天有眼,还好?你没事。”
“谢谢。”最后,陶天天只是这么说道,她对那女?生郑重地道谢,让她先?去预读课本完成早自习。
而陶天天,在短时间的沉默之后,拿起自己最新的自动笔,开始默默地补试卷。
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她,不想打断她的思?路,大家都默默地放低了声?音。
于是一道夹杂着微微抽泣的嘟囔声?就?清晰起来。
那个被?冠以“杀人犯”之名的女?生似乎在哭,她小声?的,甚至是可怖地,一遍遍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咒骂为什?么死掉的不是陶天天而是她心爱的前辈。
“啧。”但是没有人安慰她,只有不屑的咂舌和白眼对她。
“矫情个屁。”“神经?病。”
不知道谁这么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甚至夹带了一丝冷笑。
然后,大概是认为这样的声?音会更加影响陶天天补试卷,大家的读书声?又响了起来。
但是……
陶天天其实还是能听到,那个女?生一声?又一声?的“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陶天天将试卷翻了一个面,写下了一个解。
这是前辈的葬礼。陶天天的母亲带她过来的。也许是身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其中缘由如何,于情于理陶天天都该来这么一趟。
陶天天在上了香之后,盯着前辈的遗照看?了很久——前辈的身体已经?不在这里了,已经?变成了能用一个很小很小的盒子都能收纳完全。陶天天只能从这张遗照上回顾前辈的相貌——明明还没过去半个月,陶天天却像是已经?有一辈子没有见过前辈似的,或许,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没能好?好?观察过前辈的脸。
当然,也许只是因为,前辈的遗照是P的,那无忧无虑灿烂微笑的大男孩的脑袋P在一板一眼西装革履的身躯之上,怎么看?怎么违和。前辈并没有穿过这么死板的西装,他穿得?最多的还是那套篮球服,背后的数字似乎是他的骄傲和幸运数,他说到了更大的舞台上他还想要背着那个数字。
前辈这样的“英年早逝”,在他们家乡的习俗里,其实甚至是不能像这样办个追悼会的。后来陶天天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母亲替前辈的家长们张罗了前辈的后事,还帮他选了一个好?墓地——这些,是陶天天从前辈的妈妈口中听到的。
和高大的前辈不同,不管是前辈的妈妈,还是前辈的爸爸,都是很普通,甚至有点矮小的,他们像是早早地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陶天天想,高大的前辈,一定是他们的骄傲吧。
尽管前辈的爸爸在葬礼上破口大骂,骂前辈辜负了他的教育,骂他浪费他的钱,书不好?好?读天天钻研那个什?么破球,本来就?是个没前途的。听得?陶天天皱了眉,而陶天天的母亲则陪着倾听这个男人一边带泪一边拍着大腿的怒骂。
而前辈的妈妈则是拉着陶天天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说对不起,说谢谢她愿意不计前嫌,谢谢她还愿意以同龄人的身份来送一程前辈。这时陶天天的母亲也来到她们身边,从前辈的妈妈手中将陶天天拉到自己的怀里,递给前辈的妈妈一方手帕。
那是一方很贵的手帕,贵到前辈的母亲看?到手帕上的logo都只敢轻轻地捧着,说这么贵的东西她怎么敢用,说她们家已经?欠陶天天和陶天天的母亲良多了。
陶天天的母亲矜持又体贴地说:“这只是一方手帕罢了。”
前辈的妈妈还想把手帕递回来,陶天天的母亲非要她收下,于是陶天天就?看?到前辈的妈妈捧着手帕默默哭泣的场景。
“不擦一下脸吗?”陶天天问。母亲的手在身后拍了陶天天一下。
前辈的妈妈看?着陶天天,脸上似哭似笑:“哎,太贵啦。”
“但是……”陶天天顿了顿,忽视了母亲偷偷掐住她后腰的力道,还是说完了,“我想前辈也想在最后,能再?看?一眼您的。您哭成这样,他不就?看?不清您了吗?”
陶天天认为自己只是说了很普通很正常的话,但是前辈的妈妈却哭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她拿起那条昂贵的手帕,拿它当纸巾一样擦着汹涌的泪。
她勉强地整理了仪容之后,拉着陶天天的手,说:“真的是个好?孩子啊,是我家娃子对不住你。你别和他怄气,也别怨他,他这个人是蠢了点,脾气暴了点,但我知道他是本性善良的,要是以前他对你做了什?么糊涂事,你怨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吧,别怨他……”
她反反复复的,妄图向一个活人祈求对死去的儿子的谅解。
陶天天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在前辈妈妈惊讶的视线中,发现自己竟然突然哭了起来。
这个眼泪流得?突兀,完全打断了陶天天说话的节奏,但她还是很努力地安抚着前辈的妈妈:“前辈他……没对我做很过分的事。他以前还、帮过我的。他、是……很好?的。你儿子是……很好?的……”
陶天天试图咬字清楚,试图把话讲通畅,但不知为何,眼泪却纷涌而下,哭嗝一个接着一个。
“我没……我没……他……”
最后还是陶天天的母亲抱着陶天天,抱歉地和前辈的妈妈道了别。
陶天天埋在母亲的怀里哭了一路,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直到坐上车,准备跟着回家的时候,哭声?才渐渐转为啜泣。
母亲跨过身来给陶天天系安全带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脸,勾了勾她鼻子上的小痣。
母亲以一种赞许的语气对陶天天说:“你刚才做的很好?。”
陶天天打了最后一个哭嗝,泣声?渐渐停止了下来。
她看?向前照镜里的自己,眼眶通红,鼻尖通红,鼻尖的小痣也像浸入了一团胭脂,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小白兔,无辜又可怜。
母亲还在旁边说:“你这么一哭,他们也不好?再?追究什?么了,要是还准备找人闹,他们也该和那个根本没来葬礼的、推了你的女?孩闹。”
陶天天盯着自己黑色的小皮鞋鞋尖,刚才上香的时候沾上了一点灰,问:“他们会去找那个女?生的麻烦吗?”
“这算什?么找麻烦,这不是讨回公?道吗?”母亲这么笑道。
陶天天又问:“那以后和我就?没有关系了吗?”
“是啊,总算把你从这个烂摊子里择出?去了。”母亲启动发电机。
陶天天:“……”
陶天天:“为什?么我可以这么轻易地脱身呢?”
陶天天通过镜子的反射看?进了母亲的眼睛。
“是因为我,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吗?”
母亲愣了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对啊。所?以天天,你要一直做个,好?孩子哦。”
陶天天身上的绷带在参加完前辈的葬礼后就?全部拆掉了,其实本来就?不是很严重的撕裂伤,骨头也没有受到损害。新生的肌肤的颜色和原来的并没有很明显的差异。
陶天天拆完绷带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洗澡,浴室里摆着母亲新买的沐浴套装,陶天天闻了一下,是她经?常用的花香型的那款,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
将轻盈的泡沫从头打到脚,让水流从头顶向下冲刷,洗掉身上最后一点来自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陶天天就?又变回了那个干干净净的可爱的女?孩子。
陶天天站在镜子前吹头发的时候,心里想到落下的作业明天应该就?能补好?了。一切都仿佛走回了正轨——
“真是幸运啊。”
陶天天吹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关掉了吹风机,疑惑地打量了一圈小小的浴室,又看?向门外?,喊了一声?母亲,但是没有人回答。
陶天天又打开吹风机,就?在吹风机嗡嗡响在耳边之时,陶天天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真是幸运啊。”
这次陶天天望向了镜子。
镜中,那个说着这句话的女?孩子望着自己,嘴角竟然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我好?幸运啊——”那个女?孩子说,“真是吓死人了,还以为这件事一出?来,大家会比以往更加变本加厉地孤立我,害怕和沾上死亡事件的我说话。没想到那个女?生拉了那么多的仇恨,这就?是平日里盛气凌人的代价吧。”
“也得?感谢母亲呢,那个监控视频,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应该就?能很明显地看?到前辈飞奔出?去是为了推开我的吧?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能摔得?那么完美的呢?完美地错过了车头,也像是自己绊倒躲开的吧?”
“还有啊——没想到最后居然还得?去前辈的灵堂。真是脑子完全无法思?考一片空白,母亲也真是的,这回不能说我身上带伤,心理创伤不方便过去吗?山上又热蚊子又多,灵堂里还吵得?要死。真是,活着的时候天天给我找不快天天骚扰我,死了还要占据我时间,这家伙怎么那么阴魂不散……”
因为过度的惊讶,陶天天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但是,镜中的女?孩却依然勾勒出?了一个明显的,愉快且庆幸的笑弧度,她鼻尖的小痣在这一刻看?上去甚至像是飞溅上去干涸的一点血迹。
明明陶天天应该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唇的才对。
但她却仍能听到那个女?孩的话语,用着陶天天自己的声?音说着,不断地说着——
“真是幸运啊——”
“原来只要我咬着嘴唇低下眉眼装作为难的样子,大家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原来只要我抛弃脸面,只要我放声?哭泣,只要我表面虔诚,我做的所?有事,就?都能被?原谅啊。”
“真是幸运啊。”
陶天天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满嘴的鲜血。嗡嗡的吹风机落在了脚边,像是一条嘶嘶地扭曲着要攀上她脚腕的毒蛇。
“为何……为何……为何……”
陶天天不知道自己想要质问些什?么,她想要镜子里的那个人住嘴,镜子中的人却好?像会错了意。
“为什?么呢?因为陶天天是个好?孩子嘛。”
因为陶天天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是个不会与?他人争辩的好?孩子,是在别人眼中受气也不会反抗的好?孩子,是个不会早恋的好?孩子,是个完美地践行了母亲的教诲的好?孩子。
因为陶天天,是其他人眼中就?算手里拿着带血的刀刃,只要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也会被?认为是诬陷冤枉的最善良最纯真的好?孩子。
“原来是这样啊。”陶天天舔舐着唇间的血腥味。
“那的确——真是幸运呢。”
陶天天笑了起来。
“所?以,最后在大家温柔的帮助之下,我才渐渐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陶天天说到这里,注意到了椎爱的视线,回过神来,
“但也许是因为最近变成了陌生的男性的模样,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前辈——我至今仍然为他的离去感到抱歉,也许是当时的事给我的打击太深了也说不定,所?以经?常会因为这走神……之前反应过激,真的很对不起前辈。但接下来我们可以……”
“不。”
“欸?”发出?了疑惑的单音音节,陶天天看?着在“安抚”完他的情绪之后,从他怀抱中站起的椎爱,她背对着他,似乎在查看?什?么消息。
然后半晌,发出?一声?大喝:“错错错!完全从一开始,从最根本就?错了!”
椎爱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回身直直对上陶天天的,一时之间陶天天还以为自己所?有的心思?被?她洞穿,“你的初吻还在不在?”
椎爱的目光盯在了陶天天的嘴唇之上,目光大胆且火辣,让陶天天不安地抿了抿唇。
椎爱的问题听上去直白又无理:“你似乎到最后也没和你的前辈亲上?”
陶天天:“……是的。”
“那就?可以!那我有想法了!”椎爱把手机揣回兜里,几步靠近陶天天,捧着他的脸用大拇指擦了擦陶天天眼下的泪痕,她忽然看?着陶天天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会把你变回女?孩子的。”
陶天天不习惯被?人如此有攻击性地逼近——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段叙述过后,椎爱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陶天天也无辜地笑了起来,一句谢谢前辈还没有说出?口。
椎爱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之上。
他们在那一刻靠得?那么近。
几乎近过了曾经?那个前辈妄图亲吻陶天天的距离。
陶天天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椎爱就?离的那么近那么近,
深深地望进了陶天天的眼睛。
“下一次见面,我会夺走你的初吻。”
陶天天的心忽得?漏跳了一拍。
正常人会在那种时候说出?那种话吗?
特别是在当事人已经?说过自己曾经?的遭遇里有过相似的惨痛经?历之后?
“嘶。”
陶天天放下电动剃须刀,对着镜子看?到下巴上出?现的一道小小的血痕。
进来拿洗衣液的室友看?到了,笑他:“你还用不习惯啊。”
陶天天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拿洗面巾按压着那道伤口。
“严重吗?”室友问。
陶天天忍着细微的刺痛回答:“伤口挺小的,应该按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我是在说会不会影响你的俊脸啊。”室友此时却暧昧地笑了一下,“你现在不是和那个前辈……在‘谈恋爱’吗?脸上多道伤口看?上去多扫兴。”
陶天天愣了一下,视线移到自己手腕上的那个黑色手环之上,因为它做得?很轻,还防水,陶天天经?常会忘记自己有带着那么一个手环。现在那上面依旧跳动着陶天天不明含义的数字。
室友也低头跟着他看?向那个独特的手环,眼中带着好?奇和纯粹的羡慕:“是不是数字到100了你就?能变回去了?”
陶天天:“我也不清楚。”
这个数字并不是稳步上涨的,它有时还会往下掉,更多时间是保持在一个相对平均的水准。而且除了最明显的主数字,电子屏幕上方还有各种密密麻麻分不清作用的注释,陶天天猜测可能是指代心情的一些文字,所?以连理才能做到精准读心椎爱的程度。只是不管是陶天天还是椎爱,自己都看?不明白罢了。
“哎……我可就?等着你早点变回去然后教我呢。”室友亲昵地攀着陶天天的肩膀。
“这几天你不是一直和那个前辈出?去吗?怎么着都该有点进展了吧。对了,那个前辈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陶天天:“……”
陶天天:“前辈是个很温柔的人哦。你一定也能和她好?好?相处的。”
室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啊——为什?么非要和同性谈恋爱才能变回去嘛,还是个不认识的前辈。要是和你谈恋爱我倒是乐意。”
陶天天笑了:“别那么说嘛。”
室友:“我可是讲真的,你看?你现在多帅,完全是我的菜。”
陶天天无奈地笑笑,拿开洗面巾查看?伤口,出?血已经?止住了,便打开水龙头泼水在脸上洗去之前没洗干净的泡沫。
等抬起头来时,室友已经?抱着洗衣液出?了浴室,把空间还给了陶天天。
啊啊,真是讨厌……
陶天天抹去脸上的水,看?向镜中的自己。
陶天天的手指蹭过那道微微翻卷皮肤的小小伤疤,抹掉了唇周残余的泡沫,被?水浸湿的唇异样的鲜红。
陶天天以往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现在的容貌,似乎每次都下意识地在忽略镜子中的自己。但这次被?椎爱强调地点出?来了,他的目光就?不自觉地专注在镜中自己的嘴唇之上。
自己的嘴唇原来长成这个模样吗?
为什?么看?上去会是那么艳丽的红?
简直像是精心地涂抹上了渴爱的唇膏,期待有谁来亲吻自己一样,
透着母亲不会喜欢的艳丽——在她的眼中,那不是好?孩子该有的。
陶天天打量着自己,打量着,打量着,忽然想到——
为什?么两个前辈,都想要亲吻自己呢?
他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位是男性,一位是女?性。
一位是篮球部健将,一位是二次元宅女?。
他们身上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他们,却都这么对陶天天说过——
“我要亲你。”
说不出?心中翻涌的是何等异样的情绪,陶天天拿毛巾按在唇上,挡住了那让人心烦意乱的不纯洁的红色,心中却又想起了椎爱在对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志得?意满地挥手道别的模样。
这个前辈……
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人。
而这位“奇怪”的前辈,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真如她之前所?预言的那样,让陶天天大跌眼镜。
“前辈……?”陶天天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位个头矮小的“男生”,不,那是女?扮男装的前辈,穿着宽大的牛仔外?套,将长发塞进鸭舌帽,走在现在斯忒灵的校园里,除了那与?众不同的过于矮小的身高,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普通的男生。
椎爱抬起帽檐对陶天天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经?过昨天的对话,我感觉你可能还是适合女?方视角。从现在开始,把我当成一个男性来谈恋爱吧!”
陶天天忍了又忍,最后在一把接过椎爱被?风吹到自己怀里的帽子,看?着在狂风中张牙舞爪地梳理自己飞散的头发的前辈,实在没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说不定前辈……是一个傻瓜。
“哎我帽子!艹头发进嘴里了!啊这风烦死了!”
陶天天默默地走到椎爱身边帮她挡住海岛上日益猖獗的狂风,待她将自己糊了满脸的头发用手梳拢了之后,又把帽子给她递回去。
“哦哦谢谢!你真贴心!”椎爱对他甜甜地笑,然后,大约是忽然想到了她今天“男朋友”的设定,立刻沉下嗓音眼神邪魅嘴角一挑,对陶天天加了一句,“爱你哦宝贝。”
陶天天在那一瞬间,手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您不用这么为我委屈自己。”陶天天试图用最委婉的话提醒椎爱。
“啊?没事,这样也挺新鲜的嘛。”但是椎爱却像是完全没有领会到陶天天的拒绝,他甚至亲昵地揽住陶天天的腰,以一种男朋友抱自己女?朋友的姿态,“哇哦,你腰好?细!我还以为我抱不住的呢!”
陶天天整个人都僵住了,被?抱住的地方,椎爱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烫得?他浑身不自在。他低着头看?向椎爱,手臂抬起又强忍着放下:“如果您觉得?这样有用的话。”
“你放心好?啦,今天就?跟着我走。”椎爱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陶天天注意到今天的椎爱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她的嘴唇有些晶莹的闪闪发光,颜色也比以往的粉嫩了一些。
是特地换了新的唇蜜吗?
是为了……要在今天夺走陶天天的初吻?
陶天天的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该盯着哪里看?了。
“前辈,您……”陶天天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他只是觉得?现在怎么都不自在。
但是椎爱已经?拉他来到了第一站目的地。
“……这不就?是我们之前来的花园吗?”陶天天道。
“是啊,上次没能好?好?赏花,很遗憾对不对?今天我问清楚了,这个点没有人!”椎爱带着陶天天穿梭在花圃之中,“我之前听说这的深处好?像有种玫瑰,我偷偷采一朵送你吧。”
陶天天:“破坏公?共财产是不好?的哦,前辈。”
“没事啦,不被?会长抓住的话,就?偷偷拿一朵,不会有人怪罪的。”椎爱笑着说。
陶天天:“话不能这么说,前辈,如果大家都抱着像你一样的想法,那玫瑰早晚会被?……”
但是已经?发现目标的椎爱却开心地奔向了那块小小的玫瑰花圃,陶天天只能无奈地缀在她的身后。
椎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天天,你是喜欢颜色红一点的还是花瓣多一点的,还是比较香一点的?”
陶天天:“……我希望你能就?把花朵们放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前辈。”
“我发现了一朵超好?看?的,就?这朵吧!”椎爱再?一次没有听陶天天的话,直接地下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