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对我?的理解,又?绝对不会像我?对鸡肉卷的理解那般深刻。
陶天天无比苦恼,以致于餐点也?没能吃下多少,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在母亲的询问下,陶天天将自己的疑惑托盘而出。
“事实上,今天在学校里,有?一位前辈说他喜欢我?。”
听完了陶天天的讲述,母亲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拒绝了吗?”
陶天天回答:“是的。”
母亲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你做了正确的事,以后不要再接近他了。”
陶天天疑惑:“但他不是如您说的那样,表达了对我?的喜欢吗?”难道这不就是母亲口中说的那种,因为?陶天天是个好孩子,所以才值得了这份喜欢吗?
母亲像是很生气?陶天天会说这样的话:“那根本不是喜欢,那是他想让你堕落,想让你跟他一样变得不学无术——!”
陶天天反驳道:“前辈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打篮球很强,好像还被有?名学校的篮球队递了橄榄枝。”
“你现?在是为?了别的男人在反驳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我??”母亲第一次在陶天天面前摔碎了一个盘子,“你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天天想男人——!”
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陶天天的思绪,她?吓得抖了一下。
半晌,陶天天在母亲的注视之下,起身寻了清扫工具,将那些碎瓷片清理干净了。
母女?二?人又?面对面坐在了神圣的餐桌上。
“我?会听您的话的。”最后,陶天天如此允诺道。
“好孩子。”平息了怒火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虽然陶天天希望能躲着前辈,但是前辈却屡败屡战,似乎拿出了球场上追篮球的劲头一样在追她?。
因为?前辈来?找自己太过频繁,班级上那些针对陶天天的作恶行为?都消失了,但是前辈自己却成了陶天天新?的烦恼,而且还不是洗洗桌子椅子就能解决的那种烦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好像都默认了两人在交往似的。每次前辈来?找她?,都会有?人起哄说:“天天,你男朋友来?啦。”
等陶天天一边解释着“我?们并没有?交往”一边出去想着这次该怎么回绝前辈的时候,身后那个喜欢前辈的女?生的视线十分扎人。
“您为?什么又?过来?了呢?”陶天天真的很无奈。
“那你为?什么又?要对我?用敬语?”前辈笑着想揉揉陶天天的头,但被她?甩开了手。
“和外表不一样,你可真凶啊。”虽然说着“凶”,但前辈的模样更像是吃了一勺蜜糖,眼中眉间?都是闪闪发光的快乐。
“我?是认真地在拒绝您。”陶天天试图摆出严肃的模样。
前辈的笑容敛了下去,脸上没有?笑容的他看上去有?点可怕的认真:“我?也?是认真地在追求你。”
谈话又?一次崩裂了。
陶天天扁了扁嘴,有?点委屈,看到这样的她?,前辈笑着伸出手捏捏她?的脸:“别这样,我?又?不是在欺负你。”
这难道不算欺负吗?陶天天无声地反驳。
她?抬起头,想说那自己干脆先回教室里去吧。
但她?没有?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那么接近,在前辈愕然的目光里,两人的鼻息交融,双唇差那么一点点就将撞上。
陶天天吓了一跳,她?推开在那瞬间?忽然闭上眼仿佛要将错就错亲上来?的前辈,跑回了自己的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用那种奇妙的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当然,那个女?生的眼神则像是浸了毒一样刺目。
陶天天心烦意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盯着书本,脑海中却想着刚才的事。
如果?前辈就那么亲下来?的话?
陶天天皱了皱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样陌生而不可控的思绪让她?烦恼,陶天天决定,她?再也?不要理那个前辈了。
但当天放学的时候,陶天天看着来?接自己的前辈,却没能及时说出决裂的那句话。
前辈递给她?一瓶碳酸饮料,陶天天没有?接,前辈就自己拿去喝了。
走到篮球部的时候,还在训练的队员们看到了并肩走着的两人,起哄着说两人关系真好,前辈笑着和他们挥手。
陶天天却再也?忍不了了,她?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前辈愣了一下,也?迈开步子,最后终于在公交车站前追上了陶天天。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很危险的!”
公交车为?什么还不快点来?呢?陶天天想推开前辈的手,却反而激起了他的火气?。
“你到底在逃什么啊!”
陶天天被吼得一颤,她?看着有?些气?喘的前辈:“是你……”
前辈愣了一下。
陶天天嘴唇哆嗦了一下,说:“我?不想和你走在一起。”
“我?也?不想被别人说是你的女?朋友。”
“我?……”
陶天天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陶天天,前辈也?出离愤怒了起来?:“好啊,随你啊!”
但他却没有?放开陶天天,反而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副要立刻亲上来?的姿态:“但你都溜了我?那么久了,让我?亲一下不过分吧?”
陶天天完全傻了眼,她?愣了一下,开始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我?不要!”
她?尖叫着,引起了陆陆续续赶来?的其他学生的注意。
也?许是绝望和愤怒会激发一个人的潜能,陶天天竟然成功地推开了前辈。
她?慌不择路地反身就跑,并没有?注意公交车有?没有?赶来?,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罢了。
泪眼模糊的视野里是一个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学看不分明的脸庞,在其中,陶天天看到了格外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张脸。
那是一张同愤怒的前辈一样,陷入爱火却迟迟不得回应的狰狞的女?生的脸。
“你这种贱人就不该活着!”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当街打脸抛弃的女?生出离愤怒了起来?,她?看着经过她?的陶天天,伸出手,推搡了她?一下——也?许她?只是想把她?推到地上让她?出丑,但她?却忘了这是在马路边上。
陶天天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踩空台阶往外倒去的时候,陶天天好像听到了很尖锐的喇叭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
过了十数秒,陶天天才感觉到了痛。
难以承受,直达肺腑的痛。
耳边是刺耳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陶天天的掌心里摸到了黏糊糊湿热的血。
滚烫的,像是烧红的铁块一般的车头堪堪地停在了不远处。
但扑在脸上的热浪仿佛能灼烧进人的肌肤。
陶天天撑着颤抖的胳膊坐了起来?。
她?终于看清了在那一瞬间?是谁推开了自己。
“前辈……”
“嗯?你叫我??”
陶天天突然地睁开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人——
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属于男性?的轮廓,平躺着一动不动。
仿佛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可怜的尸体。
曾经只存在于噩梦中的影像变成了现?实。
他骇然地推开了那张脸,拒绝在她?的眼中回忆起曾经的梦魇。
等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之后,陶天天慌了神,他不安地看着当了他一中午膝枕还被醒来?的他无情?推开,此刻捂着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椎爱。
“前辈?!对不起我?刚刚……你没有?事吧?我?弄痛你了吗?”
“嘶,倒也?没有?,就是脖子好像嘎啦地响了一下。”椎爱沉闷的声音响起。
“!”陶天天更加紧张了,他轻轻地用掌心贴上椎爱的脖颈,也?不敢硬来?,只当自己是一个热敷机器,“是哪里痛,现?在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椎爱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陶天天:“……前辈?”
“哈哈哈!”椎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瞧你吓的!我?没事啦!”
在陶天天怔愣的眼中,椎爱拍着有?点发麻的大腿站了起来?,还特意在陶天天面前蹦跳了几下以证明活力:“你看,真没事!”
那颗不安的心脏好像在这样的话语中轻轻地挨上了铺着温暖布垫的实处。
陶天天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
“倒是你,之前一直皱着眉头梦呓,你是做什么噩梦了吗?居然还叫到了我?。”
椎爱微微弯下身看着陶天天。
陶天天很明显地愣神了一下,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往旁边游移。
但是椎爱却把住了他的脸——具体讲一下姿势,就是两只手掌按着托起了陶天天的脸,让他只能看着自己,避无可避。
椎爱笑了一下:“虽然我?没有?连理那种根据数字就能判定一个人喜怒哀乐的本事,但这种心虚想要逃避并且说谎的模样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陶天天吃惊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大眼睛水润,原本英俊的五官在椎爱的无情?铁手之下变得有?些滑稽,但却依旧可怜有?趣,鼻尖上的一点小痣随着两人拉拉扯扯的动作,在椎爱眼前上下跳着,看上去像是诱惑人上去捕捉的调皮精灵。
“前辈……”陶天天的语气?更加可怜了,明明现?在他才是那个高大强壮的个体,但却依旧被椎爱轻易地拿在手里搓圆捏扁了。陶天天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光波糊了椎爱一脸。
“啊啊啊,你这可爱的家伙!”椎爱泄愤又?无奈地再次搓揉了一番后辈那仿佛打满了胶原蛋白,说不定连胡子都不忍心长的可爱脸蛋。
陶天天被椎爱放开的时候,两颊都像是被人涂上了淡粉的胭脂,他双手捧着脸颊试图给自己降温,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椎爱,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模样,让椎爱差点按捺不住心底的蹂.躏.欲.望。
这家伙也?太会扮可怜了吧!
“不欺负你了。”椎爱毫无诚意地保证,“但作为?交换,你得和我?说清楚,你刚才做了什么梦?为?什么又?叫我?的名字呢?”
椎爱想到刚刚连理给自己发短信,怒斥椎爱拿钱却干事不力(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椎爱用她?自己的话翻译了一下),和这个小学弟一点进展都没有?。
椎爱人都傻了,我?膝枕都做了,腿都被枕麻了,你却和我?说我?这一波甜蜜情?侣操作猛如虎,停下来?一看好感进度条为?零?
思来?想去问题不可能出在自己身上,椎爱眼神深深地注视着自己可爱的后辈——小样,别装了,肯定是你在里头搞鬼。
再可爱的后辈都不能阻止椎爱赚小钱钱。
看到陶天天依旧犹豫不决妄图逃避的模样,椎爱心中一个冷笑。
“哎哟哟我?的腿我?的腿……”椎爱一副后遗症发作的模样跌跌撞撞地扑到陶天天怀里。
虽然演得很假,但是心神不宁的陶天天信了:“前辈!你哪里不舒服?”
椎爱把脸埋在陶天天颈窝里,背着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用很委屈很痛苦很便秘的声音道:“刚刚蹦的那几下,现?在反应上来?了,整条腿都像被蚂蚁咬一样麻。”
“你的腿本来?就被压迫了很久,血液不通畅,不能那样大跳的。”陶天天帮横坐在自己腿上的椎爱揉按了几下,从小腿移到大腿,然后就被椎爱抓住了手。
“咳咳。”椎爱仗着这个姿势陶天天看不到自己满脸通红,便佯装镇定道,“不用这些,你就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叫我?就好。”
做梦梦到自己,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突破口吗?!椎爱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刚才,叫的不是前辈你。”
椎爱愣了一下:“好哇,我?辛辛苦苦给你做膝枕,你居然枕着我?想别人!”
陶天天被假模假样地打了几下,他一开始躲了一下,后来?发现?椎爱其实根本没有?挨到他的皮肉,就算他停在那不动,椎爱的手也?会在碰到他的时候变成轻轻的触碰——就像拿爪子吓唬你却不会划破你肌肤的猫一样。
陶天天忽然有?点想笑,但因为?所拥抱的东西太过柔软了,让人只能珍重又?珍重地捧着她?,害怕她?被破坏的心理压力又?大得让他想要哭泣。
陶天天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小心翼翼地:“我?刚才,梦到的是那个篮球部的前辈。”
这个话题他们前几天就聊过,椎爱记忆深刻:“你居然因为?梦到他被吓哭了?天啊可怜见的。”
于是那并不吓人的爪子又?变成了肉垫般的轻触抚摸。
陷在这样柔软的事物与情?感之中,陶天天却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
椎爱还在想方?设法?安慰他:“你别想着那个烂人了,他如果?敢再来?骚扰你,我?帮你打跑他……”这样过于亲昵的假设还没说完,椎爱就听到陶天天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
“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椎爱下意识想去看陶天天的状况,却反而被陶天天紧紧地揽在了怀里,固定在了现?在的这个姿势,椎爱便无法?去低头查看他的表情?。
椎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像是冬天凝滞的河流,夹杂着看不见的暗冰。
他将椎爱抱得那么紧,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或者叙述的勇气?。
“前辈已经死掉了,死在了我?的面前。”
“前辈……”
椎爱的背后爬上一丝寒意。
属于男性?的宽大手掌慢慢沿着椎爱的脊背上滑,雄性?的荷尔蒙仿佛化身为?一把锁牢,悄悄掐上椎爱的脖颈。
让她?仰起脸如同谛听圣音的雕像,而看不清面容的忏悔者匍匐在她?的膝下。
“前辈,是被我?杀死的。”
因为她和所?有人一样, 只听到了我想让她听到的东西。
然后根据我的话语, 给予了我最为适合这个场景的轻薄的安慰,仅此而已。
雪白的绷带缠满了小腿和手臂, 连掌心都被?裹在了厚重的石膏里。
其实陶天天知道自己并没有伤的那么严重, 但这是医生在母亲的要求之下这么做的。
对于疼痛的感知已经?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中钝化了,医生给陶天天上消毒时她也不觉得?怎么疼, 只是大脑还因为之前目睹了冲击性场景而茫茫然空白。
“天天,天天……你记住了吗?陶天天!”
陶天天呆呆地仰起脸, 得?到电话通知及时赶来的母亲严肃地看?着她。
虽然不知道母亲刚才说了些什?么, 但陶天天还是下意识地应了好?。
母亲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她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陶天天的脑袋:“今天我们早点回家, 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天我会帮你向老?师请假的。”
“但是……”陶天天的眼珠无助地往一边转动, 似乎想看?到这扇诊室门后的情况, “我想去看?看?前辈,他怎么样了?”陶天天还想为刚才的事向他道谢, 顺便也要为之前那么过激的反应向他道歉才好?。
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板着脸,像是陶天天说了什?么很不可理喻的话一样:“你现在去见他做什?么?”
陶天天:“我想谢谢他之前救了我, 然后……”也想为之前对他大吼大叫道歉。
母亲却说:“天天,别说这种话。”
陶天天缩了缩脖子:“但是……”
母亲继续道:“天天, 你记住。”她再?一次重复。
“这次发生的意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而你,在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就?因为受伤过重昏迷了。”
陶天天望着母亲严肃的视线, 半晌,低低地答:“好?,我知道了。”
于是“昏迷”的陶天天披上了母亲带来的厚重外?套,压低了帽子,戴上了口罩,被?母亲半揽在怀里往家里走。
医院里人来人往,陶天天看?到许多穿着病患服的人走来走去,陶天天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觉得?自己比他们更像一个病人。因为他们至少还能露着脸,还能自己走路,还能和护士医生讲讲话。而陶天天,就?像是一具缄默的木偶,倚靠在母亲的怀里,跟随她的动作而动。
也不知道这个医院的设计是怎么想的,在陶天天即将跟着母亲从医院的地下车库离开时,她在隔壁的走廊里看?到在两个医务人员的搬运下蒙着白布被?匆匆推过廊道的一张移动床。
他们走得?很快,消失得?更快,像是一闪而过的幽灵。
陶天天看?向母亲,母亲仿佛一无所?觉般走向她们家的车。
“你愣在那边干什?么?”
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陶天天才往她那边赶去。
看?着母亲严肃的脸,陶天天不敢说,就?在刚刚,她好?像看?到在推过去的那张床上,在那白布下面露出?的双脚上穿着前辈的鞋。
那是篮球队的教练给前辈买的鞋子,他一直很珍惜地爱护着。
陶天天就?这么因伤休假了快一星期。这一个星期是陶天天从上学后就?难得?享受过的悠闲。母亲不会逼着陶天天看?书写作业,虽然母亲这一个星期还因为忙碌没法给她做饭,但是她第一次开口允许陶天天点外?卖。
陶天天星期一吃炸鸡可乐,星期二吃意大利面,星期三?吃川菜烤鱼,星期四吃回炸鸡可乐,到了星期五,陶天天已经?不太想点外?卖了,她甚至开始回忆起学校食堂的饭菜,哪怕那并不好?吃,而且因为分量经?常被?同学们诟病。
等到母亲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陶天天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接过她的大衣:“我能回学校了吗?”
喝了酒的母亲会变得?有点奇怪,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会凶得?像个老?巫婆。但这一次陶天天的运气很好?,母亲看?上去是心情好?的那一个温柔的母亲。
“你下周就?能回去上学了。”母亲将陶天天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天天啊,我可怜的天天……”
母亲说着说着,竟然忽得?哭了起来:“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呢,怎么就?竟遇到这种事,你也好?,我也好?,都被?男人拖累了……”
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陶天天衣领里砸,陶天天听得?云里雾里。
等她微微抬起头来,想询问得?更清楚些时,母亲的一颗眼泪砸在了陶天天的脸颊上,看?上去仿若是自她眼眶中流淌而出?的。
“天天,你别怕。”母亲这么说道,“事情我都已经?谈好?了,不会有人把那个男生的死和你挂钩的。你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陶天天的心,忽得?往下坠了坠。
她张了张口,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忽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小抓钩在将那些过于轻飘飘的字眼一个个又拽了回去。
或许自己应该摆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表情,或许自己应该惊惶地反问“前辈……死了?!”,但是陶天天做的却只是沉默地抱住了为自己奔波疏通关系一星期的母亲。
在那个时候,陶天天发现,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确信,前辈死去的事。
或许那个时候在医院地下的不经?意一瞥,不是打击过大后产生的幻象,而是她和前辈的最后一面。
回学校前的那个晚上,陶天天把上一周的作业检查了一遍,考虑到这一个星期又会布置下多少卷子,她还往自己的铅笔盒里塞了三?支新的自动笔。
期间母亲过来了一次,问陶天天要不要和她一起睡。
陶天天有些惊讶和感动,但最后还是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等倒在床上的时候,陶天天盯着天花板,这才想起了明天见到阔别一周的同学们时,该说什?么话。
但等她想出?个大概所?以然之前,她就?先?睡了过去。
并且,什?么都没梦到。
接下来的这段记忆在陶天天的印象里十分模糊,她偶尔回忆起来的时候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后续种种又好?像在告诉她,这的确是她所?经?历的现实。
那天早上吃了什?么,穿的什?么衣服,配的什?么头绳,陶天天都已经?不记得?了,她的记忆似乎直接开始于进入教室的那一刻。
在教室外?偷看?的时候,大家好?像和往日里毫无差别。嘻嘻哈哈摸鱼的人还是在交头换耳,早自习爱偷吃早饭的人今天也捧着他最爱的猪肉白菜包,埋头苦读的人好?像在复习下一单元的内容了——甚至连那个爱慕前辈的女?生,都好?好?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书本发呆。
直到陶天天进入教室的那一刻,原本喧嚷的,充满活力的教室,忽得?鸦雀无声?。
陶天天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前,行走时露出?了手腕上还没解开的绷带。
今天的桌子和椅子都干干净净,陶天天确认了一下,就?直接坐下了。
她先?是问后排的学习委员借这个星期的课堂笔记,又向前座的男生询问在她桌洞里的试卷是不是就?是这个星期所?有的分量了。
两个被?点到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似的——或许不该这么形容——但陶天天一时想不到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他们看?向她,回答她时候的小心翼翼,好?像她是可怕的恶龙,又好?像她的一樽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等陶天天对他们每个人都郑重地道谢之后,他们看?上去就?更加……更加难以形容起来,目光里带着一种诡异的难以言说的热情。接下来的时间里,陶天天趁着早自习在补试卷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她的身上。
还是学习委员先?忍不住,她偷偷用笔戳了戳陶天天的后背,对疑惑地回过身的她说:“有哪里不会的你可以问我。”
陶天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谢谢,我会的。”
“哎,陶天天。”这回是邻座的一个男生说的话,陶天天和他不怎么熟悉,只知道这个人爱八卦又比较调皮捣蛋,有时候陶天天去收他作业本他还会故意逗陶天天,问第一遍说没带,问第二遍说没写完,问第三?遍才会老?老?实实地把写好?的作业交给陶天天,似乎很享受这样浪费她的时间。
陶天天问道:“怎么了?”
平日里嗓音大得?像喇叭的男生搔了搔头发,他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该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用笔帽戳戳陶天天的手腕:“你伤还没好??”
在被?笔帽碰到的那一下,陶天天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把手缩到一边,看?着那惊讶的男生,陶天天很不好?意思?地轻轻捏着手腕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太敢碰,一碰就?痛。”
“对、对不起!”男生立刻道歉,同时还收获了陶天天身边一圈人的怒视。
“你这家伙天天没个正形,给天天造成二次创伤怎么办啊!”很古板也很会教训人的学习委员这么训道。
平日里那总喜欢和大大小小课代表和老?师斗嘴的刺头此时却仿佛是拔了刺的刺猬一样,柔软地蜷缩着任凭学委教训,一边听还一边偷看?陶天天。
而前排的男生此刻也趁着这骚乱回过头来——他平日在班里是只管埋头苦读的那一类人,他把他这一周改好?的试卷整整齐齐摞在陶天天的桌角:“你如果遇上不会写的可以先?看?我的试卷,都改好?了的。”
陶天天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那个不善言辞的善良男孩对她点点头,又绕回去看?书了,但过了好?几分钟也没有翻页。
但这几个小互动下来,像是直接打破了班里沉闷的空气。明明还是早自习,但大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放在书本上了。
甚至还有跨过半个教室,在大家手里被?一个一个传过来的安慰小零食。陶天天拿到手的时候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和那边的人道谢——其实她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传给她的,但每一个遇到她视线的人都在对她笑。
那是一种……仿佛只该存在于童话里的,代表着最纯真的善意的微笑。
比云朵更软绵,比泡泡更梦幻,陶天天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美梦。
然后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美梦。
“你还真能安下心啊!你忘记前辈是怎么死的了吗?”
陶天天捏紧了手中的零食,和班里的大家一起看?过去,是那个暗恋前辈的女?生拍案而起,怒目直视着陶天天,她的眼睛依旧锐利,口气依旧充满厌恶。
但这一次,她身边那些玩得?好?的女?生没有一个站出?来帮衬她。
陶天天看?过去的时候,那些女?生就?抬起书挡住自己的脸,仿佛生存在另一个听不到这争议的世?界里。
陶天天又看?向那个女?生——她是班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鹤立鸡群并不是什?么好?事,一般班里唯一一个站着的是被?老?师点名惩罚,耻辱柱般站立的,“坏”孩子。
因为陶天天没能第一时间回应她,她看?上去更加怒火中烧,甚至打算往陶天天这边走来:“你——啊!”
那个女?生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到了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不起哦,谁让你走路不看?路的。”绊倒这个女?生的人这么不走心地道歉,在那个女?生想要怒起的时候,她又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你推人习惯了,自己在这方面会多注意呢,看?来你和你的前辈一样走路不看?路啊。”
陶天天和那个女?生一样,一起看?向了那个同学。
那个女?生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站起来,她似乎摔得?狠了,跪在大家的视线中瑟瑟发抖。
半晌,还是陶天天先?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你没事吧?”
那个女?生重重地拍开陶天天的手:“谁要你假好?心!”
她拍掉的,刚刚好?是陶天天受了伤,还打着绷带的那只患手。
陶天天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咬着牙没有叫出?声?,但一直关注这里的大家都能看?到从她眼眶里一滴一滴滚落的泪珠。
也许该用群情激奋来形容当时的场景。